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他是个江湖骗子>第26章 夜会

  十二楼和北辰帮的梁子彻底结下,京城各处据点和闹市,十二楼和北辰帮几乎闹得不死不休。季宵干脆釜底抽薪,将柳无眠在找楚遥的消息散布了出去,江湖上得知柳无眠有这样一个弱点也暗中躁动起来。

  可惜,明月十二楼这些年来独步武林,江湖上并没有哪个帮派敢率先对十二楼出手。柳无眠得知此事后更是借着手中的情报,将北辰帮的几个大主顾纷纷问候了一遍,这其中甚至还包括当今丞相大人。崔府中秘库对南吕来说和自己家门差不多,一夜之间,崔丞相府上的三处秘库都被画上了明月细柳的徽记。

  崔丞相得知北辰帮的所作所为,亲自写信给柳无眠,说明季宵之前对他的哄骗又许诺帮助十二楼对付北辰帮。

  但柳无眠不足,他将莫问期的杀令又出了一遍。

  多年前,曾有十二楼长老以性命为代价取了这道杀令。一道杀令出两遍,也是前所未有的事。这便是昭告江湖,莫问期还活着,而且回来了。

  江阔知道这件事已经是两日后,空云山的事不曾了结,他们连着两日都在山上搜寻。

  卢拾难得担了重任,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搜到叛徒九霜的尸身。

  山下峡谷中有一道颇深的河,河床底还连着暗流,大约不知沉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柳无眠此时没有心思计较这些,他满心都在等着杀令的回音,但却不曾如愿以偿。

  数月间的劳心伤神,兼程赶路,柳无眠的心疾又犯了,卧床了几日。

  这样的状况是大多的年轻弟子都不曾见过的,莫说是他们,便是黄钟和南吕也已经好多年不曾见过了。大夫日夜守在柳无眠的房中,楼主的功法特殊,练功时的任何一点岔子都有可能走火入魔。他身边的大夫是个哑巴,但有些本事在身上,这么多年都在细心调理着楼主的身子。可惜,见效甚微。

  按照楼主对往昔的追忆,还是需要楚遥手上的秘籍才能根治他的病。

  这些往事过于曲折,内情又多,并非他们这些寻常弟子可以探听的,是以众人回来后也只是老实待在房中候命。

  而江湖上,两道杀令连出,赏金又高得离谱。第二道莫问期的杀令众人还比较熟悉,反倒是第一道楚遥的名字却显得陌生。一代新人替去旧人,十年间早已换了江湖,知道楚遥这个名字的老江湖或是死了或是隐退,他的名字自然少有人知。且楚遥性子本就逍遥不羁,从前化名颇多,行踪、来历都是个迷。

  倒是莫问期,刚入世时便做过几件惊艳的大事。

  他头一次出任务,取的乃是鬼毒手朱九曲的性命,鬼毒手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容更莫说近身。他独来独往,又浑身奇毒,性子更是阴晴不定,心情好时扮作游医救人性命,心情不好时便在村中水源谷仓下毒害人。据说他成名十余年间,从未受过伤,因为想近身的人都被他毒死了。

  莫问期接了任务,出去了半个月,回来时带着鬼毒手的至宝九幽还魂丹。

  再就是单挑巨石先生。巨石先生乃是个天生怪力的人,身高九尺,身材魁梧。虽是个练武奇才却胸无点墨,世人故意嘲弄才称他为先生,他倒毫不在意笑嘻嘻地受了。那年莫问期本是要北上,遇上少林寺遍邀武林参与盛会,莫问期好奇便去凑个趣正好遇上。到底是为何动手的,各种传言都有,但最后那巨石先生被莫问期的剑废了一手一脚,跪地求饶。

  诸如此类的传闻,江阔听了一下午。

  茶楼中的说书先生最是懂得人心,十二楼才发出杀令,他的故事便已经准备好了。本就是靠着嘴过日子的人,说起这些传奇故事来一套一套的,茶楼大堂中坐满了人,孩子们更是听得连嘴都闭不上了。

  热火朝天的气氛中,说书先生描摹的那个人陌生又熟悉。

  “那巨石先生轰隆一声双膝跪地,跪的呢,不是佛陀,正是那一剑惊四下的青衣剑客。”

  “真真是,江湖新替去旧,武林老难敌青!”

  惊堂木一声,众人从故事中醒过来,咂摸着只觉得意犹未尽。

  “欲知后事,且等下回!诸位,明日再来,咱们接着说——”

  “哎,先生,那那个······楚······哦,对,楚遥!那个楚遥的故事,您可知道啊?”倒也有人好奇第一道杀令的故事,那说书先生却只是捋了捋胡须,露出个神秘的微笑什么话都没有说。

  见他不答,茶楼中的众人也慢慢散去了。

  江阔也在人群之中,心中暗自忖度:楚遥的故事这世上大约没有几个人知道。

  他父亲的朋友他都见过,连萍水义气之交也曾听父亲说起过。但是,能让父亲性命相托,甚至不惜搭上全家性命的楚遥,江阔却半分印象也没有。这样的人,连说书先生都编不出故事。

  吃过晚饭,江阔等来了一封藏在衣裳中的信。

  衣裳是云渺亲自送来的,因为江阔并未递消息出去过,所以即刻便知是莫问期借着云渺的手传消息。腰带内藏着一张小小的字条,写着时间和地方。

  “亥时一刻,城南东升茶馆。”

  人定之后,周围的巷子里都寂静无声。十二楼的别院内的巡逻日夜不息,但江阔太过熟悉巡逻的人数和路径,以他的身手要避开并非什么难事。出了别院,江阔朝着城南赶去,京城中还有夜里巡逻的城卫军,江阔放弃攀高在小巷子里穿梭。

  不到一刻功夫,已至东升茶馆。

  尚未到约定时间,江阔找了个背月光的屋檐坐下,整个人隐没在阴影之中。城中除去巡逻和打更人的脚步只有细碎的鸟鸣,连蝉都歇了,安静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真相之前的寂静,从心底带出“近乡情怯”之感,在每一次的心跳之中躁动难抑,愈演愈烈。

  亥时一刻,莫问期准点出现。

  他站在茶馆已经熄灭的灯笼下,沉默不语,明明没有出声但江阔偏生觉得他就该在那里。回身垂眸,两日未见却像是久别,连被灯笼穗阴影遮挡的眉眼都显得比往日深邃。不用说话,分明都是差不多的情绪。

  莫问期也是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和担忧。他害怕,怕江阔被困在这些陈年旧事中,更怕他会因为旧事舍弃掉往后。

  情之一字,消磨志气,蚀骨焚心。

  对视片刻,江阔起身跳下,落在他身边,轻声:“走吧。”

  莫问期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还是将话都咽了回去,只应了一声便带着人离开。

  游墙,出城。

  门外的小树林里备着马,但只一匹。

  江阔看了一眼莫问期,差不多猜到了,故意问他:“没钱了?”

  其实莫问期前几日才去了云渺那里,拿了几套衣裳,还拿了几张小额的银票。今日江阔才见过云渺,自然知道这些,他怎么会没钱。莫问期只是找个借口和江阔同乘,人不抱在怀里才踏实。不然,他师父纵是说破了天,他也总是心口悬着不得安稳。

  莫问期含糊过去,伸手为江阔牵着马缰,示意他上去。

  这种略显稚气的无赖用的刚刚好,江阔勾了勾嘴角伸手把着马鞍,腰上用力,上马的动作干脆又漂亮。顺了心,莫问期的眉心总算松下来。他翻身上马,马缰和他的手臂正好把江阔整个圈在怀里。前胸贴着后背,隔着单薄的衣裳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这才叫踏实。

  莫问期将下巴搁在江阔的肩窝,耳鬓厮磨,低声抱怨:“我之前说的话你还没回答。”

  之前?哦,说的是在马车上他们的话。

  话不多,也好猜。

  说的就是那一句不能随便丢下他的话。

  原本或许是没有放在心上的,但他今日这样一问,那句话连同胸口尚未淡褪的齿痕一起又鲜活了起来。酥麻中带着微痛,搅扰的人没法忽略,江阔彼时没有作答就是不知该怎么答。但莫问期不肯放过他,如今困在他怀里,分明是强势的姿势却偏用极委屈的语气来问,叫他不答都不行。

  江阔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心不由己,他也没办法:“知道了,答应你。”

  莫问期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看他,又问一遍。

  江阔不想矫情也懒得再说一遍,点点头,见他还是难以置信的模样便伸手夺了缰绳,轻斥一声催马快走。马儿陡然动了起来,莫问期手里没了缰绳下意识地揽住江阔的腰,马儿在夜色中越跑越快。夜风清凉,江阔只觉得胸口堵了两日总算畅通了,莫问期整个人靠在他背后,紧贴的胸口微微颤动,是笑意满在喉中被他生生憋了回去。

  骑了不到两刻钟,两人在一个背阴面的小村子停下。

  十二楼这样翻天覆地找的人竟然就藏着这么近的地方,江阔再次感慨楚遥的好胆量,只觉得他的想法确非常人所及。

  莫问期带着江阔来到紧靠山壁的一处屋子里,屋内亮着昏暗的烛火,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有人走出来开门。柴门吱呀作响,里面的人缓缓露出真容。

  只一眼,便能窥得他年轻时的风流恣意。

  眉眼清澈干净,瘦而挺拔。虽已到中年,身上却半分暮气也不见,只有一身落拓潇洒,眼瞳明亮,眼角还藏着些玩笑。眼角一颗小痣显得这具皮囊愈发鲜活,传说中的楚遥一如朝晖初露,令人神摇目夺。

  百闻不如一见。

  他看向江阔,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满意的微笑,随即颇为骄傲地炫耀:“你可知,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