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他是个江湖骗子>第5章 熟人

  回到杭州之后又接了几单生意,没有刘府那么复杂,多是富贵商贾寻个得力的镖师。

  门中大多二阶弟子是看不上这样的生意的,他们要的不止是钱财,还有生意带来的名声。不过这些不是江阔要的东西,所以他喜欢跑这种生意。

  闲散又省力。

  立冬之后,天气开始冷起来,江阔又接到金陵的任务。

  金陵调来新的知府,因着之前刘府灭门之事和朝中的眼线探查,新知府花了大价钱来十二楼雇一个护卫。护卫和死士不同,算是长工,客人花了钱提出要求,十二楼便会找一个三阶左右身手的护卫派过去。据说是因楼中三阶护卫都派出去了,所以让找人暂时顶一段日子。这生意说差不差说好不好,就是要在金陵呆上一段日子,短则一月长则半年,算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救个急。

  放在从前,江阔不一定会接,但这次他却应下了。

  出发前,钟云来送他,正巧看见江阔在往小袋子里装银子,一两一两数得很清楚。

  “怎么,你这些日子出去几趟没攒下钱来?”钟云听一耳朵动静就差不多能估出他银袋子里的数目,江阔在楼中算不上富庶,但这些年起码也攒下几座二进的院子了。他向来是淡泊名利的脾气,很少见他在银钱上这般计较。

  江阔数了五两银子放好,正想将口子收拢,又摸了一些铜板装进去。

  钟云见他这架势,突然有些头疼:“你别跟我说你是为了去金陵还债才接的这单生意。”

  自金陵回来之后,钟云差不多将救下江阔的那个樵夫问了个清清楚楚,连同样貌住处,还有救下江阔之后的每个细节都不曾放过。他是个人精,唯恐江阔一时心软被居心叵测的人装傻骗了。他知道江阔是个一诺千金的性子,所以那几两银子他记得很清楚且必然想着还债,但钟云仍不赞同他再和那樵夫有什么纠葛。

  即便那樵夫真的是个傻的呆的,江阔留他一命已是极为冒险的事,若是再去见他,风险太大。

  两个月来,江阔没再提,钟云只以为他歇了心思。没想到,出发前,他却在这里一两一两地数银子。

  江阔将小布袋子收好,认真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是他的全部家底,我总不好当做没有这回事儿。”

  钟云气得牙根痒痒,那点子银子够干什么?算起来,江阔心软没有灭口已是极大的恩典。寻常人拿银子买一条命便是一百两也不算多,那呆子樵夫才花了多少点银钱,便是要从江阔手中买了自己都没法买个全须全尾的。

  江阔居然还要冒着风险连本带利地去还!

  见钟云气闷,江阔没打算火上浇油,只好对他说:“你放心,我会小心的。银子还了便算彻底了断,这不是更好?”

  钟云咬牙切齿:“最好是这样!”

  他不耐烦再看这蠢货,摆摆手,出门走了,随口丢下一句:“小心些,别死外面。”

  江阔无奈的笑了,这话他从小到大说了无数遍,十二楼中那么多人也就钟云还记挂着他的死活。

  -

  文德桥,乌衣巷。

  江阔到的那日,金陵竟落下了细碎的雪。

  兜兜转转,他又回到刘府门前,城中接应的人给了他具体地址,一开始他还以为看错了。这新任知府倒是胆子大,刘府上下都死在这宅子里,他倒不忌讳,到了金陵也不找个新宅子而是直接搬了进去。

  金粉红漆的牌匾上是大师笔记,写着“崔府”。

  原来是丞相的人。

  江阔上前敲门,开门的管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将信物交出去,管家二话不说将人请了进去。

  从秋到冬,半个季节而已,这刘府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堂前新竖了影壁,上面是洋洋洒洒的山水图,很是清雅。从前藏着密室的花园假山别挪走了,直接挖出一个湖来,沉了不少莲藕缸子在下面,各色鲤鱼正悠闲游着。屋子还是从前的,但门匾对联,连同柱子的颜色,窗纱的纹样都换上了上乘的东西。

  整个府邸都从直冲冲的豪气升级为低调的奢华。

  “公子请在这里稍等。”管事领着江阔来到正堂边上的花厅,自己出门去请新任知府老爷过来。

  江阔心中暗叹这位新任知府的本事,刘究刚死没多久,这肥差便被丞相大人给了他。不过,既是姓崔想必是本家子侄,倒是比刘究这个不择手段的亲家来的更合适些。

  门外脚步声想起,除去管事还有一男一女。

  那男子自行掀开帘子进来,浅浅一笑,和气道:“想必这位就是江公子,久仰久仰了。”

  男人生的一副贵气公子的模样,笑起来很是和善,没有高高在上的官宦气质,是一副很亲善的皮囊。说话间冲着江阔拱了拱手,将客气的态度摆了个十成十。

  江阔没料到他是这样,也拱手行礼,口中喊崔大人。

  “我姓崔,单名一个敛,字元束。江公子往后常在府中,唤我元束兄也无妨。”男人笑得更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阔,从上到下,尤其在那张脸上流连许久。

  这便是客气的过了,江阔到底是混江湖的,顿时便察觉到这崔敛并不是个会收敛的脾气,反倒是男女通吃。

  还真不是个好活。

  “夫君,桓儿闹得妾身快抱不住了,你来抱抱他。”崔敛正准备靠近一些,一位婀娜少妇便抱着一个孩子走进来,声音柔的能掐出水一般。崔敛闻言果然被吸引过去,满脸温柔地接过那少妇手中的孩子,低声劝哄着。

  人未到,声先至。

  江阔只觉得耳熟,转身一看,又是熟人。

  金陵这个地界还真的什么稀奇事都能遇上。

  美貌婀娜的少妇全然没了当日狠厉的影子,浑身绫罗绸缎,珠宝翡翠,脖颈上堆着毛茸茸的狐裘像个江南闺中娇养的小姐。

  此刻的模样和当日又是钩吻又是七星海棠的毒妇没有半点相似,但人又确实是那个人。少妇面上分毫不乱,先是温柔地一起哄了哄孩子,然后像是才发现江阔一般,浅浅一礼,又柔声道:“这便是父亲请来的江公子,妾身有礼,日后还要劳烦公子护夫君安然。”

  崔敛好容易被分出去的注意力又被拉了回来,孩子递给管事,让他去交给奶娘。

  “是,二公子。”管事这一声让江阔认清了崔敛的身份,他就是那倒霉刘究的女婿,崔丞相家的幼子。

  崔敛上前握住江阔的手,轻声道:“檀儿说的是,往后日子还长,敛就要劳烦江公子看顾了。”

  江阔一阵恶寒,口中敷衍应着,视线看向站在一旁的少妇,却只见她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好在片刻后管事进来匆匆地将崔敛请走了,红檀便唤来婢女带着江阔到南边的客房里去。

  客房整理的很大方舒适,红檀还打算给他找两个婢女小厮来照顾起居,江阔拒绝了。

  就在他以为结束了这场闹剧的时候,红檀却将房门一关,连婢女都一同关在门外。江阔心中暗叫不好,手扶上刀把,面露警惕。

  红檀见状笑了笑,笑得风情万种,靠着门毫不避讳地说:“小哥哥,别那么戒备,我如今可是金陵知府崔大人的夫人,不是那个追着你漫山遍野跑的女杀手。”

  江阔皱眉,崔丞相将亲家的位子直接给了自家儿子,这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但是刘究的女儿他曾见过画像,和面前的少妇可是半分相似也没有,当初心狠手辣的杀手摇身一变成了知府夫人,还突然多出个儿子。

  这实在是话本戏曲都唱不出来的稀奇事儿。

  “我知道你好奇什么,所以特意支开人来跟你说,你倒是只会记仇。”少妇坐下来自斟了一杯茶,红唇抿了一口,继续说,“我叫红檀,是丞相府豢养的杀手。如今,我姓刘,是丞相府次子崔敛的夫人,前任金陵知府刘究的女儿,一个月前生下了一个儿子。”

  若不是这杀手肚子上那一刀是江阔下的手,他还真差点信了这鬼话。

  红檀启唇轻笑:“我知道你不信,但这就是真的。”

  江阔仔细想了想前因后果,心中一震,看向红檀时的神色多出几分正经来。

  红檀知道他已猜出前因后果,便很干脆地将话说开:“没错,真正的刘小姐自然是死了。”

  她将杯中茶水喝完,拿出帕子擦嘴,嘴角的笑变得冷酷而神秘:“你已见过我夫君便该知道他的脾性,他确实是爱那刘小姐的,但是他爱的人又哪里只一个刘小姐。丞相大人知道他这性子,留下刘小姐,不过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而已。”

  “既然孩子生下来了,那么谁做他的母亲都是一样的。”红檀看着江阔,眸中的光显得阴冷。

  高高在上的崔丞相怎么会看不破刘究的算计,所以他才让刘小姐入了门。即便门第实在是低,但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依旧给了她嫡妻的名分,等到她生下孩子,她的最后一张保命符便没有了。不仅如此,连同刘府灭门这单生意的买家只怕也是崔丞相。

  依照崔敛的德行,他并不会因为一个刘小姐而跟家中翻脸,说不准还会立刻找到新的替代品,比如面前的红檀。这场大戏唱来唱去,丞相和崔公子都乐在其中,如今添上一个红檀,实在是好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江阔将自己的猜测说出,红檀无声轻笑,没有说话但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为何告诉我这些?”彼时丞相的刺杀,就是为了灭口,今日红檀却特意跑到江阔面前将真相和盘托出,实在反常。

  正要出门的红檀回眸一笑,丽色无边,她说:“因为你生的好看,我担心夫君移情别恋,先叫你死了心。”

  说完,她扭着腰肢离开了。

  江阔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竟涌起一种无力的悲哀。

  他分不清她最后的话是真是假,但身处这个府邸之中,江阔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皱起眉头,沉声喊来外面候着的仆人:“打水来,我要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