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中州辞之月照清江>第19章 惊变

  “兹有皇子司空,勤勉纯性,温良克己,于国有功,着,赐四爪龙服……”

  一通骈四俪六的圣旨,元司空难掩喜色。他总算真情实意地磕了两个头,高声谢恩,四周恭贺声四起,殿内一片繁华景象。

  “今日皇孙来贺元宵,更有老二立功,老三也成了家,父皇等着你们建功立业子孙繁茂。”鸿阳帝一张脸笑得满是皱纹,又吩咐孙大监,“今日尽是喜事,去,把宝刀取来,交给兰小公子,也让这群土包子们都开开眼。小公子,你不介意吧?”

  “哪里哪里,您尽说笑。”兰鹤亭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连连摆手。

  虽然关于兰月刀的传言纷纷扬扬闹了几个月,但毕竟有关国体,朝中官员都是私下议论,明面上还得把元司空找回来的兰月刀当做从未丢过一般,只是寻了合适的时机交给兰鹤亭罢了。

  孙大监不多时便拿了个宝匣呈上,打开宝匣,一柄弯刀赫然其中。

  “好刀!”

  元破军是行伍之人,见猎心喜,拿起兰月刀,只见刀长一尺有余,刀身如镜,通体银光粼粼,竟无一丝杂色,横劈纵砍,带起丝丝寒意。武官这边不讲太多虚礼,纷纷上前查看,对兰月宝刀啧啧称奇。文官那边对此颇有些不屑,但也有好奇之心,抻长了脖子打量,还和身边之人嘀嘀咕咕。

  兰鹤亭揣着袖子怡然自得好半晌,才迈步上前,众人见是他来纷纷让开,元破军依依不舍地将兰月刀交到兰鹤亭手上,兰鹤亭刚要拜谢,忽地脸上一变,将兰月刀举到自己眼前细细分辨,皱着眉头一副困惑神情。鸿阳帝刚要询问,兰鹤亭说话了:

  “陛下,这把兰月刀是假的。”

  “什么?!”

  鸿阳帝拍案而起,立刻反问,“何出此言?你年纪尚轻,没见过便说……”

  “兰月宝刀是我教圣物!”兰鹤亭先声夺人,高声辩道,“鹤亭纵然年纪小,也未亲眼见过宝刀,但却知我教圣物削铁如泥……”

  “这不就结了?此刀明可鉴人,绝对是把吹毛断发的宝刀,如何能说是假的?”元司空紧随其后,辩得脸红脖子粗。

  兰鹤亭一声冷笑,“二殿下不知不要乱说,兰月宝刀锋利只是其一,我之所以说它是假的,是因为——它是一把逆刃刀!”

  说着,兰鹤亭将鸿阳帝拿出的“兰月刀”高高举起,四下示人,那刀利则利矣,却不折不扣是一把普通的开刃宝刀。

  “胡说!”元司空再也坐不住,霍然起身反驳,“逆刃如何对敌杀人,你莫要信口雌黄!”

  兰鹤亭嘴角上勾,脸上浮现一丝嘲讽的笑意,“我便说与二殿下听,两军对垒,靠的是人心向背兵法布阵,原不靠一件神兵利器。高手对决,飞花摘叶皆可杀人,胜负也不在一件兵器上。”

  似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兰鹤亭从桌案的花瓶里拈出一片叶子,手一扬,叶子擦着元司空飞过,直插入他身后的廊柱中。放下花瓶,兰鹤亭又朗声道:“兰月教自立教伊始,为的便是苗楚安定、子民安康。兰月刀利不可当,是为护国护民,逆刃开锋,是为告诫持刀之人,杀孽难偿,杀人必罪己。若无此觉悟,兰月刀不过是个累赘。兰月刀是我苗楚圣物,二殿下竟是一再质疑我这个事主,究竟意欲何为?”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元司空心知大事不妙,面色铁青。兰鹤亭言之凿凿无人能驳,更上前一步拜道:

  “陛下,此刀我今日一旦认下,日后更无法分明。不是小子有意,实在是兹事体大,扰了您的兴致,还请原谅则个。”

  眼见兰鹤亭又恢复了往日彬彬有礼的矜贵模样,鸿阳帝一腔邪火闷在肚里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沉声回道:“今日之事,我会快马传信尽快与兰教主核实,是我中州招待不周了,请小公子见谅才是。”

  鸿阳帝说罢一顿,目光从兰鹤亭这边移到元司空身上,感受到鸿阳帝阴恻恻有如实质的目光,元司空额头沁出点点汗珠,头要低到胸口里。众人也纷纷垂首生怕被连累,只听得孙大监高声唱旨,“皇二子事涉其中,暂囿于府内,无旨不得进出——”

  元司空颓然跌坐在地,鸿阳帝拂袖而去,众大臣均被今日这平地风波震得瞠目结舌不知所措,也不知是谁先带了头,一人退走,众人也皆做鸟兽散了。

  沈愈穿过人群走到兰鹤亭身旁,兰鹤亭冲他一挑眉,“我刚刚那一手如何?”

  这话说的,仿佛刚给元宵宫宴搅和了的事,还不如飞花摘叶是否威风来得重要,沈愈似笑非笑,“瞧瞧呢,是谁这么厉害,给正阳殿都留了表记。”

  沈愈拉住兰鹤亭正要走,又被兰鹤亭一把拽住,还凑到他旁边耳语几句,沈愈纳罕道:“你要留下?”

  兰鹤亭抓住沈愈躲到大殿角落阴影处,小声解释,“皇宫里人仰马翻,才是打探情况的好时机。二皇子是邀功心切,但并不傻,说不定会漏夜陈情,再把我们兜进来。况且兰月刀依然不知所踪,鸽部已经动用了全部力量却一无所获,这种事,非皇室之力不做他想。虽我之前觉得不是皇帝,但还是得探一探方才放心。”

  沈愈正要出言阻止,可兰鹤亭立刻换上一副眼巴巴的可怜模样瞧着他,这话是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最终只得长叹一口气,“便是吃准了我拿你没办法,先说好,不许冒进,以安危为上。”

  夜行衣早就被藏在全安门附近,二人麻利地换上,趁着侍卫换班的空隙,直奔鸿阳帝寝殿。上次到内库已十分惊险,这次是更是如履如临,蜷在飞檐下不敢发出丁点儿动静。

  鸿阳帝正大发雷霆,上好的琉璃盏已经摔了好几个,碎片砸了一地,内侍宫人战战兢兢地收拾着,鸿阳帝见了就烦,一脚把人踹出丈余。

  “滚——”

  孙大监挥挥手,内侍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出,殿内只留了一人,正是麒麟阁阁主元康年。

  “查!给朕查个水落石出!”鸿阳帝像头暴虐的猛兽,在屋里来回来去的踱步,“中州百年以来可有此耻辱!朕的脸、元氏的脸,都给丢尽了!”

  “陛下,”元康年有些为难,“事涉皇子,恐怕……”

  “怕什么!”鸿阳帝面露不虞,思量片刻后,坐在书案前,一边写着一边吩咐元康年,“我予你一道手书便宜行事,着,苏陵府台、刑部等全力配合。老二那边我面上会按兵不动,还会善待于他,你务必给我问出兰月刀到底去了哪儿。”

  “是!”

  元康年接过手书,又踟蹰问道:“兰小公子那边,您觉得……他如此行事,似乎意有所指。”

  鸿阳帝思忖片刻,摇摇头,“自打他来了中京,基本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此事于他风险极大,却无甚好处,今日如真是一把假刀,他能认下才是怪事。目前当务之急,还是要查兰月刀去处,以及,老二为何要做把假的糊弄朕!”

  沈愈正准备使眼色给兰鹤亭,就见对方盯着自己背后的方向流露出讶异之色,他拍拍兰鹤亭,二人交换了个眼神,迅速地从正阳殿退出,到僻静的庑房附近才开口。

  “沈大哥,我刚才似乎瞧见一人往北边去了,仿佛…是个光头?”

  “僧人?”

  沉吟片刻,沈愈悄声说道:“既然来了,不妨一探。”

  兰鹤亭自然点头,二人躲过巡查侍卫一路向北查探,并无看到什么可疑之人,直至玉华宫外,有个人影一闪,二人连忙跟上,但身后步履声渐明,刚巧遇到巡逻的侍卫。

  玉华宫只是后宫诸多宫室之一,远不如正阳殿轩敞,飞檐下也不好躲藏,但里面并无人的声息,沈愈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拽着兰鹤亭避入屋内。他们进的是正屋,正屋一侧有个书房,另一侧有个耳室,屋内两支蜡烛未熄,光影摇动,隐隐透出几分诡秘之象。

  沈愈快步走向书房,兰鹤亭则到耳室查看了一番。没多久兰鹤亭就拎着一间红衣出来,面露厌恶之色,“这是上次与三皇子那个相好的女人穿的,上面还有欢情香的味道。”

  “这是丽嫔住所,原来那晚是她。”沈愈见兰鹤亭没注意,飞快地将一个小东西揣入怀中。

  “丽嫔?”

  还未等继续说话,兰鹤亭就听到有人向着玉华宫跑来,他内功深厚耳力绝佳,赶紧示警沈愈,一个闪身躲到了耳室中。书房不比耳室杂物众多,几乎算是一览无余,连个多余的柜子都没有,情急之下沈愈翻窗而出,窗外正是一片苇草丛,掩住了沈愈身形。

  沈愈刚藏好,屋里便有了响动,还不止一人,只听一男子语气急迫,“快,把东西给我!”

  一女子媚声细语,“我可舍不得,偷偷摸摸了许久,还不许人家留个念想么!”

  那男子显然就是三皇子元文昌,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这是找死…”

  “咻——啪!”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