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饮血刀>第47章 (鏖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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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舵牢房内,三人面面相觑。

  刘霖站在姚、林二人对面,先是在这破屋内环视一圈,见此地实在无有落脚之处,才皱眉冷哼一声。

  林邑见他一派冷色,突然挑眉笑道:“王爷乃是天之贵子,不知为何会来到此处?”

  “本王亦想问问少寨主和这位……”他话音一顿,视线在姚川身上频频扫过,最后道,“……双龙门的姚大侠,分舵之中为何会有此等地方,莫不是双龙门暗建牢房、滥用私刑?”

  见这两人明明知晓对方心思,却还要这般故作试探,姚川摇了摇头,打断道:“怀王殿下,你既已在此,只怕也是内力尽失,又何必故作此言?”

  刘霖不曾答话,一旁林邑倒是笑着回道:“川哥说得有理,我不同你一般计较。”

  他上前两步,走至怀王身侧,又恭维两句:“我知王爷英明神武,必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既然你我现前皆是白玉莲阶下囚徒,不如暂将往日恩怨放下,共图良策、一同破敌为好。”

  刘霖冷眼一扫,在林邑面上细观片刻,而后才缓缓说道:“本王与少寨主并无恩怨,却不知你所说的又是哪桩旧事?”

  林邑俊脸一沉,心中暗骂道:好个老狐狸,到了此时还在装糊涂!

  他嘴上暗讽道:“王爷贵人多忘事,只是此事却是当今圣上的口谕,难不成王爷也能忘怀?”

  姚川听他之言,只觉心中一跳,他忙走至林邑身侧,不动声色将此人护在身后。

  果见刘霖闻言一变,他回道:“我倒是低估了林少寨主,不想你这般有本事——既然你知这是皇兄口谕,也知本王不敢违逆皇兄,又何必在此多言?”

  林邑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我与川哥亦是大齐子民,又哪敢违逆圣意?不过圣上要除去的,乃是要挟暗害王爷的前朝余孽,又与川哥有甚么关系?我二人不过误信奸人、困于此地,而王爷却是暗部疑兵、直捣黄龙,今夜之后,必会留下千秋美名。”

  刘霖转眼看来,他双眼直直盯着林邑,低声道:“多杀一人、少杀一人,于本王又有何异?”

  林邑回视望去,抿嘴笑道:“于王爷无异,却于问琴有异。王爷多日来难道未发现枕边之人异样?你那心肝宝贝儿早已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了——那解药在白玉莲身上,只是那女人厉害得紧,不到断气之时绝不会交出解药。而王爷虽已埋伏人手,但这分舵之中处处皆是杀机,您此刻又是内力尽失,难保不会乱中出错。王爷,你当真放心以自己与问琴的性命来做此番豪赌吗?”

  他见刘霖面色暗沉,又缓缓道:“能杀了柳家姐弟的,只有川哥一人,只要你答应从今往后放过双龙门众人,川哥便会护你周全,还愿将解药交给你,此番交易,你看如何?”

  刘霖冷笑道:“你二人不也是内力尽失、自身难保?却在此处空口白舌。”

  “谁说川哥失了内力!?”

  林邑转脸看向姚川,见他满脸疑色,柔声说道:“川哥,我二人在这儿待了大半个时辰,想必你体内药力已减,不如你现下运功试试。”

  姚川双眉一皱,回道:“不必运功了,你二人说话时我便察觉到内力已回——林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抬眼望向林邑,只见他转身背对怀王,又朝自己做了个口型,念的是“问琴”二字。

  姚川心中恍然,又听这人笑道:“还能如何,自然是那药丸有假。不过我只拿到了一枚解药,所以只得令川哥服下。王爷,不知你现下可相信我说的话?”

  刘霖直直看着二人,他面上虽冷、心中却已明白,原以为今日之计不过白玉莲一人设计,本想借此机会反将一军,正好将其连根拔起……不过,看来自己冒险走进分舵后便已中了圈套,只不过设计之人不是白玉莲,而是林邑。

  他沉默许久,才回道:“好——皇兄那边本王自会回禀,本王也的确可以放过你二人,只要姚川今夜能将解药献上。”

  “好!王爷果真爽快,既然你已答应与我助力,那我现下也有几个问题,皆与今夜成败相关,恳请王爷回答。”

  姚川听他之言,心中突然一动,暗念道:莫非他是要问……

  “王爷,当年柳释是否真有谋反?”

  此言甚是大胆,刘霖听后也不由皱眉道:“难不成林少寨主是怀疑本王污蔑忠臣?”

  “才下鲁莽之辈,但求王爷实言。”

  刘霖冷哼道:“柳释谋反罪证样样俱在,他不过一知府,又何劳本王费尽心思杀他全家?”

  姚川听言面色一冷,他直言道:“王爷难道不是知晓藏宝图所在,才暗下杀手?”

  林邑也假作附和,颔首道:“王爷非是良善之辈,若真是如此……”

  谁料刘霖讥笑一声,看着姚川缓缓道:“你说错了,本王是先知晓柳释造反,再沿此线索暗下追踪,最后才知晓前朝之事。”

  此言一出,就连林邑也吃了一惊,他立刻反应过来,口中喃喃道:“这么说,难道是方世叔他……”

  刘霖听他说到方震天,亦是语句一顿,又叹道:“方大侠的确是英雄之辈,当初便是他传信于本王,说江南柳释意图造反,望我南下平乱。”

  姚川满脸惊色,他心中突起一个大胆念头,却还是摇头否定道:“师父为何要这般做?”

  “因为方大侠满心仁义,他知晓前朝末年百姓久历战乱,好不容易盼来新君,若是南方割据又起,苦的仍是苍生黎民。”

  姚川心中一顿,他暗暗想到:不对,师父在收养我时便已知晓双龙门渊源,又怎会不知前朝旧事……这般想来,他老人家当年去往江南的确是为了寻访江家后人,谁料一番探查后竟揪出了柳释谋反一事。

  林邑也叹道:“即便世叔不报,待柳释谋反后朝廷亦会彻查此事,终究会牵扯到双龙门头上。或许世叔便是想到如此后果,才会铤而走险告于怀王。”

  可平叛后方震天内心难安,才会数次重返杭州,却不想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逃出生天的柳铭,或许是念及幼子无辜,抑或只是心有愧疚,他最终将柳释幼子带回了双龙门。

  林邑想到此处,眉眼一转,又问道:“王爷,十八年的时间,想必您早已查到了双龙门的头上,莫不是因世叔之故才网开一面?”

  谁料刘霖摇了摇头,直白回道:“双龙门势力之大,非一日可除也,而方大侠确为仁义之辈,贸然动手恐惹民怨。”

  姚川冷哼一声:“我等既为大齐子民,又未犯国法,王爷此非小人之心!?”

  刘霖并未答话,不过他二人心中皆知,在江山社稷面前,律法又算得甚么?

  他二人这旁尚是剑拔弩张,那侧林邑却是低头不语,心中只在暗暗思量:若按怀王之言,世叔当年只是揭发了柳释造反一事,并未有献刀之举……而藏宝图是怀王后来调查时才发现的,那此物会在何处,难不成我们都猜错了,它并未在宝刀之中?

  林邑转念一想,突然意识到甚么,暗呼道:不对!如果当初真是牟运海毁石碑、藏刀谱,那他必然做过手脚,难不成藏宝图早已被他取出?他后来与妻决裂、暴毙而亡又是因为……林邑心中一颤,他知晓自己不能细想下去,至少不能在此刻深究,目前当务之急是除去柳家二人,这样一来才是死无对证,只要能瞒过今夜,他就不会令怀王查到川哥头上!

  三人心思各异,最后还是林邑拉了拉姚川衣角,他二人走出几步,只听林邑低声言道:“川哥,非到必要时候你莫要动手,今夜最重要的乃是杀了柳钰、柳铭姐弟俩,其余诸事,你皆不用操心。”

  姚川听他之言有些不解,问道:“难不成今夜还有其他事宜?”

  林邑握住他手,却不说话,反是心中暗潮汹涌,只默默叹道:诸事皆备,却不知如云这阵东风愿不愿意助我?

  如此又过许久,牢房内也渐渐昏暗,待到戌时将近才听房门“砰”的一声叫人打开,门口站了几位粗犷大汉,提着刀朝他们骂道:“阎王爷来勾魂了,他娘的都给爷爷滚出来!”

  适才门外几人偷懒,只将房门一锁便不见了踪影,怕是到了时辰才匆匆赶来,几人一推门便见姚川冷眼扫来,虽知这人没了武功却仍是心内发憷,虚张声势道:“看、看甚么看!?还不快滚出来!”

  刘霖面色沉沉,先跨步而出,姚、林二人紧随其后。三人前后皆有大汉一手执炬、一手提刀,带着他们三人一路往府外走去。

  青州郊外皆是荒山,除却分舵府衙外少有人家,几人从分舵走出,一路南行,及眼处只见蓊郁树色、过耳旁唯听鼓噪鸦声,在此静谧夜中,突听林邑出声问道:“咦——难不成白玉莲还有这般癖好,爱在林中杀人?”

  他身前一大汉回转身来瞪他一看,骂道:“快死的人还要多嘴!”

  林邑却不瞧他眼色,只对姚川一人说道:“川哥,这青州比不上我的遥城,你看比之汴京如何?唉……我不喜这处,却偏偏要死在这林中!”

  姚川知他一贯喜说胡话,即便如此险境也要调侃几句,他心头无奈,却也不想拂他兴致,便顺着他道:“若是同你在一块儿,青州也好、遥城也罢,哪里都叫人快活。”

  他这话说得肉麻,几个押送的下人听后都一脸异色,连刘霖都足步一顿,唯有林邑面上带笑,他握上姚川的手,二人虽不说话,心头却都欢喜。

  便这般走了一刻有余,只见林中渐亮、又闻内有人声,几人便知到了要处,押送之人也加快了脚步,直将几人赶至林中。

  姚川定睛一看,只见此地一片开阔,中心处摆了个巨硕祭台,约摸两丈有余,台上早已摆好祭拜所用的银锭香烛,唯有主台上缺了几份供品。姚川心中冷笑,暗道:想必余下空位便是为了摆放我三人头颅。

  祭台两侧已有数人,皆是身着白衣、头戴白纱,应当是白玉莲手下,其中便有问琴,那人见了刘霖,虽是不敢久望,但一双眼仍是忍不住瞥向这处。

  而祭台之前却只有三人,除却柳家姐弟,姚川还见到一位布衣老者,正是不久前打扫府门之人,这人站在一侧、静立不言,姚川虽觉诧异,却并未多想,只当他是柳家忠仆,又转眼盯着柳家姐弟,只见白玉莲与叶项鸣身着孝服,正在躬身上香。

  姚川细观片刻,发觉祭台朝向应是南边,心中顿时明了,知他二人在此地摆祭乃是为了遥望爹娘所在。

  他心中颇有感慨,私下叹道:不知当年柳释谋逆心起,是否会猜到自己最终身首异处,还连累两个孩儿一世愤恨、日夜难眠。

  那旁白玉莲却不知他心中所想,这人双眸噙泪,只借着四周烛火遥望南边,口中低声念道:“爹爹、娘亲,不肖女柳钰携弟柳铭拜上,女儿忍辱多年,今夜终将贼首擒至,一偿夙愿。还望爹娘放心,及到祭时,钰儿必将狗贼刘霖、恶徒姚川首级献上,以慰爹娘在天之灵!”

  她一拜再拜,终是止住泪水、回转过身看向不远处三人,又朝那几个汉子喊道:“还不动手!”

  林邑身后一人便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磨了磨手、举起大刀,朝他几人说道:“俺以前就是官家的刽子手,砍的人头少说也有百八十个,个个又稳又快,你们就安心上路吧!”

  这几人皆是粗犷之辈,看来都是白玉莲从朝廷刽子手中选来的,她满心满意要让他们三人经受爹娘生前之苦,却不想找来的这帮人无勇无谋、惯是懒散,倒省了林邑费心。

  他朗声笑到:“钱夫人!你当真是刻薄的很,连我几人死状都要与你爹娘一般吗?可惜啊可惜——我林邑今夜命不该绝,反倒是你要护好自己的项上人头了!”

  他扯过刘霖站在姚川身后,朝他大叫道:“川哥,现下便是动手的时机!”

  姚川朝他微一颔首,劈手便夺过那人大刀,又往他心口踹了一脚。那汉子狠摔在地,只觉心口剧痛,一时竟喘不过气来,他几人只想着干些私活,谁知竟遇上了几个阎王爷,一时又惊又俱,纷纷丢下武器逃命去了。

  白玉莲面上一惊,恨骂道:“姚川,你没服下那药!”

  姚川未说实话,只朝白玉莲喊道:“嫂夫人,你若现在束手,我尚可看在钱兄和琼礼面上饶你一命!”

  白玉莲仰天大笑,摇头道:“饶我?死敌之间哪可轻饶,今夜你我,不死不休!”

  她突的摆手,两侧手下皆蜂拥而上,将姚川团团围住,只有问琴跃至刘霖身侧,他面上俱是欣喜,完全无视四周险况,整个人扑在刘霖身上,口中念道:“殿下,你是为我来的吗?”

  刘霖拍了拍他背,轻骂道:“你这般不听话,本王今日便将你丢在这处。”

  问琴听言笑中带泪,手中力气却是加重,整个人狠狠挂在他身上,朝他喃喃道:“殿下,我不要死了,我要同你在一块儿!”

  一旁林邑见他二人含情脉脉,不由皱眉插话道:“既是这般,你现下当护好我二人,牙酸情话还是回去再说。”

  问琴这才从刘霖身上下来,他抹了抹眼泪,挡在他二人面前,正色道:“王爷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

  不远处姚川正与那些人斗得正凶,而白玉莲也发现了问琴去向,她怒火中烧,指着问琴大骂道:“小贱人,当年可是我救了你!你如今竟敢背弃旧主,不过是个不男不女的妖人,还当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她现下已失了往日华贵之态,只像个骂街泼妇,林邑刚要反唇相讥,便听问琴回道:“救我的是你,害我的难道不是你?夫人——你只觉捏住我性命便可差我做事,却不知在我心中,他比我这条命要重上许多……”

  白玉莲哪是真心相问,分明是找个理由责难罢了,她冷哼一声,只转身对叶项鸣说道:“铭儿,你趁着姚川分身乏术,先去取了刘霖狗头!”

  叶项鸣手执饮血刀,朝姐姐微一颔首,便直直朝着刘霖杀去。林邑侧身一闪,又向问琴言道:“此人武力惊人,你需多加小心。”

  问琴自知道刘霖心意,心中便是欣喜万分,只盼着能拿回解药、与他做对神仙眷侣,可眼前这帮人却这般不识抬举,还要拆散他俩!他心中怒气渐重,登时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

  此剑长约四尺、形似细鞭,其上不知涂了些甚么东西,竟在月光下泛出幽幽银光。他平常只将其佩在腰间,外人只作是普通腰带,却不知是杀人利器。

  问琴面色沉沉,在叶项鸣杀来之前便甩手一挥,只听地上溅起噼啪之声,端作一副狠绝模样。这回连林邑都有些吃惊,他暗念道:这是何方武器,我竟从未见过。

  反是刘霖语露笑意,他站在林邑身侧,缓声道:“这物乃是本王令宫中名匠所造,八位匠师耗费两年才得,可比得上前朝的两把饮血刀?”

  林邑听他得意,一时也计较道:“自古有言,主辅有别。便是再好的神兵也需高手来使,川哥武力惊人,便是手执破铜烂铁亦可大杀四方,王爷若是单论武器,却是无从可比了。”

  他二人虽是口上不相让,但双眼却都直直盯住问琴,只因叶项鸣武力高强,难保神兵不敌。幸好这软剑威力惊人,在问琴手中竟是极为合适,他二人打作一团,虽能一眼看出叶项鸣技高一筹,但这软剑却总能不时缠住饮血刀,二者一柔一刚,而柔又克刚,竟使叶项鸣短时无法得手,这便给了姚川可乘之机。

  他那旁虽对战多人,但到底凭借高强武艺杀出一条血路,转身朝叶项鸣攻来,片刻间攻势逆转,叶项鸣竟成了被夹击之人。

  姚川劈刀砍来,他这回不必收力佯败,几刀下来专攻叶项鸣要害,直杀得他气喘连连。一时间只见林中刀光闪闪,两柄宝刃竞相格挡,杀了个天昏地暗,又有一柄软剑协助在侧,见缝便往叶项鸣身前攻去,处处缠他臂膀、扰他行动。这般过了五十余招,叶项鸣便守持不得,将要败下阵来。

  林邑在旁观战,突见叶项鸣右手无力、略得空缺,连忙向远处喊道:“问琴,速速攻他右肋,缠住饮血刀!”

  问琴应声而动,软剑一甩便往叶项鸣右侧钩去,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此回仅往他手腕上缠去,果见叶项鸣被软剑一击、手上吃痛,一时无暇顾及姚川攻势。姚川便信步纵来,眼见刀锋便要砍至那人胸口!

  便在此时,突听得耳畔滑过短促破风之声,林邑只觉眼前黑影一闪,他还未有反应,身侧刘霖已经大叫道:“问琴,快放手!”

  他声音急切焦躁,哪还有当初冷漠孤高之态,可问琴到底慢了一瞬,他只觉手背被硬物一击,随即泛起一阵剧痛,竟连软剑都握不住了。还在他吃痛呆立之际,姚川已闪至他身侧,将这人往刘霖处一丢,自己手握饮血刀连挥数下,一时间只听得硬物碰击之声,却看不清他所挡究竟为何物。

  林邑见状心中巨骇,要知道天下暗器以快为先,而眼前之物疾闪而过,自己却看不清分毫,他惊道:究竟是何方高手,竟使得出这般厉害的功夫!

  一旁刘霖也已揽过问琴,二人凑近一瞧,只见问琴细白手背上出现一片烧痕,若不是姚川手疾眼快,只怕他半只胳膊都要毁了。

  刘霖声音一沉,看着那伤痕道:“是火石。”

  林邑一见便知,心中更是惊疑,火石乃是寻常猎户农人所用之物,只将磷矿粉涂于燧石之上,专做取火之用。他心下暗道:这不是特制暗器,那人只是随手取用……可来人究竟是谁,这世上难道还有这般高手!?

  他一向冷静,此时心中却阵阵发慌,脑中纷乱线索尽数闪过,他喃喃道:“是谁……究竟是谁……”

  林邑双眸猛然瞪大,他双唇微颤,朝姚川喊道:“川哥,是他,是白阎——”

  他心中还有一个大胆猜测,现下却未能说出口,只因姚川身前突然冲出个人影,那人先前只站在祭坛前侧,从始至终都未有言语。

  姚川横刀一挡,将叶项鸣拍到一旁,转身定神打量起眼前这位耄耋老人。只见其一身旧袍,面上一派淡然之色,若不是知晓此人便是发暗器之人,姚川还当真要被他骗过。

  他口中喘着粗气,朝那老者问道:“老前辈难不成就是‘白阎王’本尊?我从前只知‘无名山人’医术超绝,却不知前辈武术造诣也这般高深。”

  姚川前边对着这位老者,后边还有叶项鸣蠢蠢欲动,林邑见了不由万般担心,他双眸一眯,直直盯着那老头儿。

  只见他深望姚川,口中长叹道:“你是牟运海的孙儿……如今也该有二十五六了……”

  姚川听他口中暗叹,心中极是不解,反倒是林邑闻言一顿,他现下已是尽数明白,冲着姚川喊道:“川哥,他、他不是白阎……不,白阎只是化名,他是江敛波!”

  姚川心中翻起巨浪,他直直望着眼前这人,喃喃道:“您是江前辈?可他不是……”

  他说到此处,突然也反应了过来,昨日密探并未说明江敛波去向,只道此人下落不明,而柳释虽与他独子年岁相仿,却不能肯定是同一人。

  那旧袍老者摇了摇头,幽幽道:“我只有一子一女,咏儿染疾而亡,吟儿嫁与了兄长同窗好友。”

  原来如此,柳释不是他的独子,而是他的女婿!怪不得叶项鸣也会饮血刀法,想必便是这人在背后指点。

  姚川虽已知晓真相,心内却是一团乱麻,他未想到江前辈会出现在此处,只得不断反问自己,自己当真要杀了他……自己当真能杀得了他?

  见他几人静默不言,白玉莲急躁不已,朝江敛波喊道:“阿公,今夜是爹娘忌日,您快些杀了这人!”

  那旁叶项鸣也已举刀望来,喊道:“阿公,你我合力,先斩了这狗贼!”

  江敛波望着姚川,眼神却愈渐深远,他缓缓说道:“我视他如亲生兄长,可偏是这人害我爱妻丧命……我不愿与他为敌,可他的徒孙又害死我女儿一家。罢了、罢了……终究是当年遗祸,如今只有杀了你,才能护我孙女孙儿一世平安。”

  他说罢从腰间抽出一只竹笛,此笛样式普通,笛身上还有几处裂痕,可江敛波却对它爱惜不已。他抚掌擦过竹笛,只向姚川微微一指,冲他说道:“你天资聪颖,确是可造之材,若是再有十年必能赢得了我,只是现在却毫无胜算。”

  姚川见他拿出竹笛,心内恍然,暗道:想必后院之中吹奏“追魂散”的便是这人,此人轻功如此之高,我竟听不出他的脚步声!

  他正暗自惊慨,又见江敛波足尖一点,斜持竹笛便往自己身前攻来。姚川心头一跳,刚要后掠又听得身后传来叶项鸣劈刀之声,他只得稳住足弓、比刀御敌。片刻之后,只见那笛口正好抵住姚川刀面,他抬眼一看,见江敛波向前轻巧一推,刀身上便似灌入千钧之力,他一时竟稳不住身。

  身后叶项鸣也已举刀劈来,姚川弓身一躲,耳畔只听得呼呼风声,那刀却攻不进他周身。他又跃起身反踢向叶项鸣心口,那人未料他动作如此之快,被他踢得心口一痛、连退数步。

  只是姚川击败叶项鸣虽是轻巧,可前边还有一位活阎王。姚川平生还未遇见过如此难缠敌手,此人招式偏门怪异、不落俗套,只怕内力亦是胜过自己,姚川咬牙握刀,现下也不去纠结杀与不杀,一心只想着赢过江敛波。那人见姚川身姿稳健,也不由感慨道:“牟运海乃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不料他的孙儿却是青出于蓝,可惜啊可惜,终究是要命丧于此!”

  他说罢,竹笛一挑又忘姚川颈侧攻来,这回速度更快,姚川连闪两击,却仍是被他竹笛击到了肩侧,一时只觉相撞之处一阵剧痛,他稳住心神,反用刀背击他手腕。二人相斗正酣,叶项鸣又从身后袭来,姚川一人迎战两位高手,这般过了百余招,终究是落了下风。

  林邑在旁观战,越看心越慌,他连声悔道:“江敛波才是白玉莲的杀手锏,我竟未想到这点!”

  他连连跺脚,一面看着姚川与其缠斗,一面又在心中暗念:如云,如云!为何你此时还不前来,难道你真要弃明投暗?

  林邑心中自是难平,却猛然听见远处有踏步之声,他心中一喜,只见远处跃来几个人影,可与他之前计划却不相同。

  只见林英举剑挟持着方如云,二人一块落在祭坛一侧,她大喊道:“叶项鸣,你若还不住手,我便杀了方如云!”

  林邑见她此举,眉头一皱,不过他转念便想通其中关窍,连跨几步走至林英身侧,也冲着叶项鸣喊道:“柳铭,你这个小人、懦夫,你口口声声说着心系如云,却忍心见她送死吗?”

  叶项鸣见到如云被捉早已方寸大乱,他无心恋战,转身便想杀了林英救回如云,却听白玉莲喊道:“铭儿——莫要分心,敌人之女有甚要紧?况且她们极有可能是串通好了,只是为了惹你分神!”

  叶项鸣喉中一堵,他念及如云往日性情,心头不由信了三分,便稳住刀法继续迎敌。方如云见他这般,更是伤心欲绝,她哭骂道:“项鸣、项鸣,你当真这般绝情!昨夜林姑娘前来寻我,她说是你害了爹爹、是你谋害大师兄,可是我不信、我不信啊,所以才会被她绑来……项鸣,我这般信你,难道你便要这样待我吗?”

  叶项鸣浑身一震,他转眼望去,只见方如云面上尽是泪痕,林英的银霜剑极为厉害,已在她雪白脖颈上划出几条血痕,叶项鸣心中一痛,只想立刻将她拥进怀中。

  “项鸣!她是在诓骗你——难道你真要在爹娘忌日做出这等蠢事?”

  方如云见他神色犹疑,眼中含泪、心中滴血,突然不管不顾地喊道:“项鸣,我已有身孕,你、难道你连自己的孩儿都不顾吗?”

  叶项鸣浑身一震,他连忙纵步跃至林英对面,却见那人刀刃一转,又在如云脖上划了几道血痕,叶项鸣望向林邑,恨声道:“你要如何才能放了如云!?”

  林邑扫了扫众人,只道:“你先令江敛波收手。”

  叶项鸣眼神凶狠,却转身对江敛波喊道:“阿公,如云有了身孕,您且先停手!”

  江敛波听言将竹笛收回袖中,冲着姚川摇了摇头,说道:“今夜你必死无疑,又何必再做挣扎?”

  姚川喘着粗气,他转身跃步而下,右肩却被叶项鸣狠狠压住,只能隔着几人与林邑遥遥相望。

  那旁叶项鸣又道:“我放了姚川,你将如云还给我。”

  林邑冷哼一声:“你自可做个样子,待到如云回去,还不是要转身杀来?”

  叶项鸣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有甚么筹码再谈条件?若是你不换……你们今夜也是难逃一死!”

  林邑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只道:“好……既然你这般有把握,现下这局可莫动手脚。”

  他转身朝林英微微颔首,那旁江敛波闭着双目,只将干瘪老手拿开,冲着姚川叹道:“终归是要你死我活,又何必假做样子?”

  姚川却不回话,只迈步朝前走去,若是今夜要死,他也只愿死在林邑身旁。

  周遭重又回归静谧,连白玉莲也不再喋骂出声,姚川走至近前,恰与方如云对望一眼,他只觉如云目光深深,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却终归是未说一词。

  待他走至林邑身侧,如云也已回到叶项鸣身边,那人喜上眉梢,连忙伸手拥过如云,在她耳畔说道:“如云、如云,你没事便好……”

  可他话音未落,便突的哑住声响,只见他瞪眼滞声,面上又惊又惧,他用尽力气扣住如云双肩,口中挤出几个字来:“你、你……”

  然而他语句未尽便已直挺挺倒了下去,众人定睛一瞧,只见方如云紧握刀把,已将一柄利刃插进了叶项鸣腹中。

  “……铭儿、铭儿!”

  白玉莲凄声喊叫,那旁江敛波也是白眉一皱,他自出现起便作一派超然之姿,现下却是老脸含怒,他冷眼一扫,直往姚川看来。

  林中一片混乱,白玉莲不管不顾往叶项鸣冲去,却被林英抬手拦下。林邑见了叶项鸣惨状,只是眉头一皱,又转身对姚川说道:“川哥,你现下没了顾忌,切莫再手下留情!那老头儿是非不分、助纣为虐,你还要当他是你的祖师爷吗!?”

  姚川心内波澜未平,可不待他细思,便觉远处传来阵阵杀气,他将林邑拉到一旁,定声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说罢,又提着饮血刀冲了上去。

  林邑双眉紧皱,他环视一圈却不见刘霖与问琴身影,心中暗骂道:这个狗王爷,只怕早在林中留下接应人手,定是趁着适才乱斗先走一步。他虽应我不杀之约,却也乐见我们自相残杀!只怕不到最后一刻他决计不会出手——看来川哥必须赢下这局,我二人才有脱身之机。

  他们这边打得不可开交,方如云却只做不觉,她面色冰冷,哪里还像从前那个灵动少女?

  她静静看着怀中男子,眸中热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叶项鸣只觉腹中剧痛,他竭力捂住小腹,却摸出一手黏腻,他腹上豁出一个大洞,怎么堵也堵不上。

  他面前一派模糊,渐渐连方如云面孔也瞧不真切,只好抬过手抚向如云腹部,他艰难发出声音,问道:“……是、是真的吗?”

  方如云伸手紧紧搂住他,她面上尽是泪珠,却硬是忍着不出声,只将口唇贴在叶项鸣耳侧,隔了许久才朝他说道:“假的,我骗你的。”

  叶项鸣浑身一颤,明明是腹部受伤,他却觉胸口剧痛,一时竟是发不出声来。他渐渐失了气力,一片朦胧中只觉如云双手越箍越紧,他脸颊紧贴在她胸口,一时忘了自己半生所做为何、现下所死又是为何,脑内只是突的闪过如云笑靥。

  他还有许多话想说,却是一字都发不出声,耳畔只听得如云强忍的哭声。在弥留之际,他只能在心内叹道——罢了、罢了,你若是恨我,便也是记得我。

  白玉莲眼见弟弟惨死,却不能近他身侧,心中早已掀起泼天仇怨,她一双眼钩子般望向方如云,恨不得生啖其肉、渴饮其血!

  林英如何看不出这人心思,她拼尽气力拦住此人便是为了践行昨日诺言,二人缠斗中她转眼望了望方如云,只见她紧搂叶项鸣尸首,一副神魂尽失的模样,也不免为之动容。

  她心中忆起昨日之誓,暗叹一声:方姑娘不愧是豪侠之后,当真令人敬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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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子时将至,方如云早已卧榻将歇,迷蒙中突听的一阵异动,她心头一跳,忙握紧枕下匕首,待那贼人走至床边便掀起床幔朝他刺去。

  可她攻势刚出,便听见那人低声道:“师妹,是我——我是三师兄!”

  方如云动作一顿,又见他身侧站了一人,他二人皆未蒙面,她一眼便认出来人是昆清与林英。她急忙披衣起身,待走近昆清身侧,她才发觉师兄失了右臂,忙问道:“昆师兄,你……你的手怎么了?你为何会与林姑娘在一块儿?四师兄和小师弟呢?”

  她一连几问,反令昆清一时语塞,还好林英在侧,这人接替昆清回道:“方姑娘,我二人是奉少寨主之命而来,目下少寨主与姚大侠身处危难,急需方姑娘出手相助!”

  她说的直白,果听方如云急道:“怎会如此!我、我需得做些甚么?”

  林英朝昆清使了个眼色,他只好看着方如云说道:“师妹,你适才问了许多话,师兄这便一一回你,我现下便可发誓,接下来所言句句属实,如若有假、天打雷劈!”

  他一番表态更令方如云心中打鼓,她隐隐觉得此言可怕,可是大师兄和林邑哥哥还身处危难……她紧咬下唇,最后还是低声道:“三师兄,你说吧,我听着呢。”

  昆清便将先前所历一五一十说来,只见如云脸色愈来愈白,他心中极不好受,若是可以,他只愿如云一辈子都不知晓这般残酷真相。

  待他讲完,方如云早已面色惨白,她久久不语,最后才道:“……锦囊呢,林邑哥哥给我的锦囊。”

  林英忙将锦囊拿出,方如云一见这赤红锦囊便落下两行泪珠,昆、林二人不解其意,却听如云道:“我及笄那年,大师兄送了我一匹红鬃宝马,林邑哥哥却送了我三个赤色锦囊,他同我说,若我长大后想要甚么东西,只需写在纸条上、塞进锦囊中,再将锦囊交给他,便是天上的月亮他也会为我摘来。”

  她惨笑一声:“我那时不服气,只将其中一个锦囊还给了他,对他道,若是林邑哥哥有朝一日想要甚么东西,便也这么做,我亦会为他办妥……”

  她手指微颤,将锦囊拆开,看着内里纸条久久不语。林英急道:“方姑娘,你、你可愿意……”

  谁知方如云却抬手将那字条撕了,转头看着他二人:“林邑哥哥聪颖过人,只是他不了解项鸣,那人的软肋只有一个——便是我,我是方震天的女儿,若论报仇,当然要我自己来。”

  她话音极轻、恨意却极重,连林英也不由打了个寒颤,又见她从袖中掏出适才那枚精致匕首,她紧握刀把,边流泪边道:“这……这是项鸣送我的及笄贺礼,哈哈哈……大师兄送我的焰影不见了踪迹,锦囊终究是他人之物,唯有它、唯有它一直陪在我身侧……”

  “……明日,我便用它了结一切!”

  方如云抬头看着林英,喃喃道:“林姑娘,你明日需按我的计划行事,若是出了差错,便在他抱住我时将我俩一同砍了,好吗?”

  林英不敢答应,又听她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他死后,我要同他待上一会儿,绝不要别人来打扰,你能帮我吗?”

  林英双眉皱紧,良久后才痛下决心,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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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最后一章1V1大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