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饮血刀>第37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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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深夜,怀王府中还是灯火通明。林邑随他行至前殿,见此地辉煌富丽,也不由在心内暗暗称奇。

  殿内左右两侧又含偏室,待二人走近时,已见婢女备好酒菜蔬果,林邑跟在刘霖身后,先等怀王上座,再于其左手边坐下,甫一坐定便听怀王言道:“梅丞相当年乃是金科探花,一等一的俊美才子,深得皇兄重用,其女亦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刘霖目光在林邑面上缓缓扫过,又举杯道:“今日见了林少侠,才知青出于蓝也。”

  林邑笑道:“王爷才是天人之姿,此语却是谬赞小人了。”

  他端起桌上酒杯,回敬道:“区区今日前来,乃是有事请教王爷,何敢劳王爷敬酒?”

  他言罢便仰头饮下一杯,又笑着将酒杯放回桌上。刘霖目光一扫,见其杯内空空,挑眉问道:“林少侠好胆色,就不怕本王加害于你?”

  林邑回道:“适才若非王爷赶到,在下早已丧命,难不成王爷救下小人,便是为了亲手杀害在下?”

  刘霖以手抵颌,又故意将目光往林邑身下扫去,声音散漫道:“林……公子这般姿容,比之本王府中宠妾还要美上三分,若是本王一时兴起,将你迷晕了拐至床上……啧啧,亦不失为一桩销魂美事。”

  他言罢,又刻意稍缓一刻,作出恍然之态,道:“本王倒是忘了,这侧室之内便有床榻,若是公子乏了,亦可在此处歇息。”

  林邑听他转变称呼,又见其目露淫色,虽猜到这人是刻意恶心自己,但心中仍是不适。他暗骂道:烂裤裆的风流种,倒敢调戏到我的头上!

  他面上却是含笑,望向刘霖正声道:“王爷说笑了,在下今夜前来,乃是有事请教——在下与姚兄皆是江湖匹夫,未曾犯我大齐律令,不知王爷为何要追杀我等?”

  刘霖闻言笑意一顿,也摆正脸色,他向后一仰,身子靠在软榻之上,一双眼却直盯着林邑。

  林邑面色不惧,又接道:“在下一介粗人,快语直言,还望王爷莫怪。”

  刘霖冷笑道:“林少侠倒是敢说,本王久居青州,哪会派人暗害你等?”

  林邑抬眸看他,回道:“‘银斧双煞’视王爷为救命恩人,宁死不愿说出主人名姓,而王爷听此一问便急着开脱,难道天子胞弟连江湖武夫都不如吗?”

  听他出此冒犯之言,周围侍女都吓得跪倒在地,左右侍卫也向前一步、怒目而瞪,只听王爷一声令下便可将其拿下。

  谁料刘霖不怒反笑,反夸道:“好一副俐齿伶牙,不愧是梅丞相之后!”

  他摆手屏退左右,侧室中只留他二人。刘霖再次斟酒,这回倒是带了几分真心,言道:“本王不过给他们留了栖身之所,算不得甚么恩人。”

  他这话便是承认了林邑先前之言。

  林邑眼波一转,也举杯问道:“殿下是从何得知我二人的路线行程?莫非是……问琴相告?”

  刘霖微一颔首,道:“本王知其背后有人。”

  林邑皱眉道:“殿下为何如此信任他,总不尽是私心吧?”

  刘霖面上虽无表情,却语带笑意,他道:“那人想杀姚川,本王亦想杀姚川,他既有法子得知你二人下落,那本王为何不信一回?能杀得最好,算是除去本王心中一患,若是杀不得,亦是无有损失。”

  林邑默然不答,心中却念道:看来果真如此,白玉莲以“子母蛊”为介,通过钱琼礼得知自己与姚川所行线路,再命问琴将消息传给怀王,引怀王暗杀他二人。此招想来是与当初的许厨娘类似,都是为了将祸水引向怀王。可白玉莲却没想到,那帮杀手心中也有算计,“银斧双煞”宁死不愿说出主人名姓,这倒是令她空设计一场。

  只不过……林邑皱眉想到,若是怀王府中真有能人,在半途就杀了自已与姚川,那她借姚川之手对付怀王的算盘岂不要落空?短时间内,她如何能再找到一人顶替姚川?

  莫非……确如怀王所言,姚川亦是她想要除去的对象,只有这般,她这驱虎吞狼之计才能说得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才是那女人的真正目的!

  林邑想通其中关窍,霎时瞪大了眼睛。

  那旁刘霖见他表情变幻,忍不住轻笑出声:“林少侠莫不是当本王心智有损,真的肯做他人手中棋子?那人是要死的,姚川也活不久,既然如此,本王先杀哪个后杀哪个,又有甚么区别?”

  林邑未被他激怒,他阖目良久,反问道:“王爷想杀姚川,莫不是因为……怀疑他是前朝遗孤?可在您眼中,姚川的命却比不上饮血刀重要,殿下,那刀中不是有甚么宝图秘籍吧?”

  他咬字又重又缓,不像是询问,反倒是确信自己心中猜想。

  刘霖听言,缓缓俯身凑近林邑面前,道:“林少侠如此聪慧,为何要相助姚川?不若弃暗投明、来我王府,本王必会重用。待到杀了姚川、夺回饮血刀,本王便封你为‘武林盟主’,这偌大江湖,皆是少侠一人所有,岂不快哉!?”

  林邑听罢大笑出声,他回道:“殿下真是豪爽,这偌大江湖、无数人心,竟只用了一句话便许给了在下,可惜啊可惜——”

  “王爷,若是您一月之前在暖香阁中对我说了这番话,我必定一口应下——这武林尊主之位,哪位江湖儿郎不会心动?只是世事无常,今日我却不想答应了。”

  刘霖反问道:“哦?看来林少侠另有打算。你不答应,本王亦不会强求,只是——少侠远道而来,本王想留你在此多住几日。”

  他话音刚落,门外一群侍卫便鱼贯而入,将侧室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邑环顾一周,笑道:“殿下囚我在此,莫非是想引姚兄前来?只可惜,姚兄远在汴京,想必不会来此。”

  刘霖反问道:“你怎知他不会来?姚川何其重情,既然林少侠愿舍弃富贵相助与他,他自然也会拼了性命前来救你。少侠便安心在此歇息几日,待到人来了——”

  他话音未落便脸色一变,双指夹过桌上酒杯,猛地抛向屋顶,只听“啪”的一声瓷杯碎作几瓣,而那屋瓦之上也传来细微声响。侍卫中一首领模样的男子神色大变,他大喊道:“有刺客!屋内的人保护王爷,屋外的人随我去擒贼!”

  说罢,便带头冲向殿外。

  屋内的侍卫皆是训练有素,他们数人将怀王围在圈内,身子朝向外侧,皆是注目盯着房门。

  只听得屋外传来阵阵打斗声响,夹杂着多人惨叫。怀王听此皱眉骂道:“一群废物,竟连一个姚川都拦不住!”

  林邑心中惊喜,嘴角不住上翘,他不知姚川来的这般快,竟是出乎他的意料。一旁刘霖见他模样,冷声道:“来得正好,林少侠,你猜他今日能否走出我这怀王府?”

  林邑虽有些担忧,面上却不显露,他冷眼瞧着屋内众多侍卫,心内想的却是:怀王武艺超绝,若他与姚兄单打独斗,我才是要捏一把汗。只是他千金之躯,应当不会轻易动手,而他府内人数众多,所谓乱则生变,等到闹成了一锅粥,便是我与姚兄脱身的好时机!

  他想罢,便想挤在一旁,找准时机逃脱。可刘霖早就关注着他,见他身影一动,便上前擒住他小臂,说道:“林少侠还是乖乖呆在此地,莫要逼本王出手。”

  这人力道甚重,林邑暗暗运力皆被他化解,他只好无奈苦笑道:“王爷杀我,便如捏死只蚂蚁般容易,在下自不想尝试。”

  刘霖轻哼一声,松手放开林邑。林邑不敢再有动作,只好待姚川露面后再找机会。

  屋外杀叫声久久不绝,刘霖听后也是皱眉沉思,他冲着屋内侍卫道:“你们也去屋外擒贼,莫要留在此处。”

  “王爷安危更为重要,小的们不敢擅离。”

  刘霖喝道:“本王命你们出去!若是姚川杀了进来,就凭你们几个还想护住本王?”

  侍卫们再不敢多言,刚要冲至屋外。

  便在这片刻之间,殿上琉璃瓦片“刺棱棱”落了一地,屋顶处破了个大洞,从中翻下来一个黑衣人。

  那人未做停留,踩在侍卫头顶飞踏几步,直逼近林邑身侧,他伸手捉紧林邑肩膀,刚想将这人揽入怀中,却见林邑大力推了他一把,口中喊道:“姚兄小心!”

  “嘶——”的一声,黑衣人手中只剩了一块布料,而林邑已被怀王甩至身后。原来刘霖早在这人将要翻身时便已注意到,他故意潜在林邑身后,便是为了此刻出招!

  他出手极快,可黑衣人也不甘示弱,连忙反手攻去,二人掌心相对,皆是用了八九成的功力,誓要击败对方。

  此时屋内侍卫也反应过来,忙提剑往黑衣人身上刺去,林邑见状连忙飞身踹开两人,又拔剑护在黑衣人身后。

  黑衣人眸中含怒,他瞪视怀王,又提了几分内力,二人相持许久,终是怀王先支撑不住,他往后连退两步,右手亦是止不住地颤抖。而黑衣人只气息微喘,面上看不出甚么大碍。

  他二人皆是世之高手,此刻不拼招式,只拼内力,仍是怀王稍逊三分。

  一旁侍卫见王爷受伤,连忙迎上前去,黑衣人趁着此间空隙揽住林邑细腰,携着这人飞身而出。

  刘霖见之大怒,厉声骂道:“一群废物,围在此处作甚,还不快去追!”

  可王府侍卫大多都是皇上所派,首要任务乃是保护王爷安危,因此即便被他厉声训斥,也只追出去十余人,大多数仍是围在怀王身侧,还有几个匆忙地去请府中御医了。

  刘霖虽是恼怒,但也无计可施,他被黑衣人强劲内力所伤,虽不严重,却也内息不稳,少说也得修养几日,此刻只好眼睁睁看着林邑逃出府去!

  那旁黑衣人携着林邑飞身出府,一路上虽遇不少侍卫,但也有惊无险地翻出府门。他二人一路南奔,直至城郊一处树林才停下身来,林邑见他不言不语,还当他受了伤需做休息,边喘气边问道:“姚兄,怎的停了下来,可是你受了伤?”

  那人将面上黑巾扯下,露出一张硬朗面庞,正是数日未见的姚川。

  他摇了摇头,环指抵在口边,用力一吹。随着口哨声响起,树林中奔出来两匹膘肥骏马,嘶着声停在他二人面前。

  林邑笑道:“几日不见,姚兄倒是思虑周全了,竟还做了这等准备。”

  他伸手摸了摸马鬃,一拉缰绳便想跨步而上,却被姚川抢先一步。那人飞身上马,又半倾出身子,将林邑揽至身前。

  林邑虽比他矮上两三寸,但也是个大男人,这般被他箍在身前,实在有些别扭。他扭了扭身子,疑声问道:“不是有两匹马,怎的还要同乘一匹?”

  姚川适才未言,现下总算出口说道:“不止我们,还有一人。”

  林邑思及刚才的打斗,蹙眉问道:“难不成你一直潜在屋顶,那院中打斗的还有一人?”

  姚川颔首,林邑还想再问,却见他面色不善。他动作一顿,转而抚上姚川眉间,轻声问道:“姚兄,可是汴京出了甚么事,令你这般模样?”

  姚川表情一滞,他之前潜藏在王府前殿之上,将林邑与怀王之言听了个遍,听到那狗王爷调戏林邑之时,不免妒火中烧,恨不得直闯进去打他一顿。现在虽是稍缓,却还是心有怒气,可听林邑这般柔声劝慰,倒令他有些惭愧,只觉自己幼稚可笑。他这般想到,便捉过林邑双手,想与他诉一番衷肠。

  却听得远处似有踏风之声,想来是有人运功前来。林邑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来人亦是一位黑衣男子,这人面上蒙有黑布,身量与自己相差无二,但他左肩有伤,鲜血将身前黑布洇湿了大片。

  姚川见这人负伤,连忙追问道:“项鸣,你可还好?”

  那男子将面巾扯下,露出一张白净面庞,他虽年满二十,但面上看着却小得多,透出些涉世未深的书卷气,这人便是双龙门二弟子、“锦衣公子”叶项鸣。

  他朝着姚川笑道:“师兄放心,小弟伤势不重。那王府守卫已被我甩至身后,师兄和林公子还是先随我前去分舵避祸,免得那怀王追兵又至。”

  林邑自听姚川喊那人名字后便一反常态,只半靠在姚川怀中,也不说话。

  姚川难得见他这般乖巧,心中也有些诧异,但他们几人都经历一场恶战,此时无暇他顾,只骑着骏马,飞奔向青州分舵。

  他三人一路疾驰,不过半个时辰就至分舵,见那门外站着位貌美女子,正垫着足尖向他们招手。

  她唤道:“二位师兄,林邑哥哥——”

  林邑先前便瞧见了她,只不过不敢确认,现在听她喊自已“林邑哥哥”,这才认定此人便是方如云。

  姚川只感到怀中之人动作一僵,那人回过头来,皱着眉问道:“你怎的把如云也带来青州了?”

  姚川在他面颊处轻蹭一下,凑近他耳畔哑声道:“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先进分舵,我再与你细细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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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最后一段分支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