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饮血刀>第38章 (刀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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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分舵与其他几处分舵不同,并未设于主城之内,而是在城南八十余里另建了一座山庄以作使用。此处亦是双龙门分舵中设立最早的一处,是以势力颇大,周围布防森严,他们几人也便在此暂作歇脚。

  分舵书房内,林邑先将守卫弟子尽皆屏退,又将门窗紧紧合上,这才朝姚川点头示意。

  姚川见他神色严肃,心中也多了几分考量,他转身朝屋内几人说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双龙门遭遇大劫,逆贼周行叛变师门、毒害师父,已被我斩杀。”

  他语句稍顿,扫视一圈,又接道:“我本该留在汴京整顿师门,然而青州怀王又与我结有仇怨,为防生变,我这才从汴京匆匆赶回,不想还害得林少寨主陷此危难,实在惭愧。”

  林邑许久未听他喊自己“少寨主”,如今听了倒觉新鲜,便朝他挑眉一笑。姚川见了倒是无有表示,只是飞快地别过脸去,又朝叶项鸣说道:“此番还多亏了叶师弟出计!”

  叶项鸣连忙摆手回道:“大师兄怎的如此客气?林少寨主没事便好。”

  他说罢,又面露悲色,忿忿地一砸桌案,骂道:“周行真是禽兽不如!亏的大师兄出手,才将这歹人诛杀,为师父报仇雪恨……只可惜我、我当时不在汴京,不能为师兄分忧……”

  他左肩有伤,回总舵后也只简单处理了一下,现在动作一大,衣布上又渗出鲜红血渍。

  林邑适才正暗中观察叶项鸣神色,见他肩头渗血也只微眯双眼,未曾开言。只听耳边传来几丝急促的吸气声,他听见方如云关切说道:“师兄,你、你的伤可还要紧?”

  姚川听言目光一扫,这才注意到他肩上伤口,忙道:“师弟,还是先处理伤势为好,你如今体虚,我先渡些内力给你。”

  叶项鸣摆手推辞:“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不必劳烦师兄——”

  姚川却不听他言,强自令其坐下,又提起双掌迅速抵住他后背,为其传渡内力。叶项鸣挣扎不过,只好道谢几句,随后也阖上双目,调整起内息来。

  林邑知他二人疗伤还需一番时候,也不再多看,只转过头来扫了扫方如云,只见她双眸凝视,正痴痴地望着前方,眉上还略有愁意。

  也不知是在看谁。

  林邑见状略一挑眉,轻声唤了她几句。

  “……嗯?林邑哥哥,你可是在叫我?”方如云面上还有些恍惚。

  “云妹,姚兄正为叶师弟疗伤,我二人还是不要打搅的好,免得惹姚兄分神。”

  说罢,便带着方如云推门而出,二人踱至院中,林邑又问道:“适才凶险,我便未有提及,趁现下空闲我便多问一句——如云,你怎的会随姚兄来到青州?”

  进分舵之后,姚川已将汴京之事大略说了几句,却未提他杀了周行之后发生了甚么。

  方如云闻言先是一怔,随后才道:“爹爹死后,我和师兄先是将他与我娘亲葬在一处,后又将总舵中事稍作整顿。在爹娘坟前,我问师兄今后有何打算,他便说要先赶往青州……他担心林邑哥哥你有危险。”

  她说至此处忽的一笑,道:“我从未见过大师兄这般着急。林邑哥哥,我记得你们之前闹得可凶了,师哥他啊,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你的不是!未曾想你们相处了一段时日,竟比亲兄弟还亲了。”

  林邑闻言但笑不语,又听如云道:“我武功虽是不高,但也想助师兄一臂之力,况且我也挂念林邑哥哥你,便随师兄一同来了青州,我二人担心人手不够反受其害,便先去分舵找了叶、叶师兄。”

  “双龙门在青州城内布局许久,自有一套消息来源。师兄知晓你今日进了王府却许久未出,心焦不已,忙想着去救你。后来还是叶师兄相劝,这才定了今夜之计。”

  林邑沉吟许久才道:“叶师弟倒是谨慎心细。”

  他随后又扯开话题,二人在院中闲聊几句,林邑又状似随意地问道:“云妹,你可记得你及笄那年,我问过你的话?”

  方如云霎时瞪大杏眼,面上飞起两道红晕,她低下头去,断断续续道:“林邑哥哥,你、你怎的又问起这个?”

  林邑面带柔色,轻声回道:“我当时曾问过你,愿不愿意嫁我为妻?虽说你我之间的婚约不过是我爹向方世叔求的一张护身符,但是……若你真的愿意,我亦会真心爱你敬你,愿与你做一世夫妻。可是你那时回我的却是——”

  “你已有了心上人。”

  “我当时心中难过,在你面前却假作大方,忘了问你一件事——云妹,你的心上人可是……”

  方如云抬起头来,见林邑双唇微动,口中念出一个人名来。她目色一顿,双眸中竟蓄出些许泪花,可她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喃喃回道:“已经过了许久,又何必再说这些呢?”

  林邑虽未听她回话,心中却有了答案,一时间亦是百感交集,二人便这般静默了片刻。

  “对了云妹,分舵中可有金疮药?最好是云师叔调制的。”林邑话锋一转,又道,“若是有,不妨拿些过来,也好为叶师弟治伤。”

  方如云抹了抹眼角,思略片刻,道:“普通的金疮药自是有的,只不过舅舅调制的那些已用完了,我现在便去拿——”

  她话说一半,好似被棉花堵住了嘴,突然就没了声响,她双眸微瞪,面上转而现出慌乱神色,一双眼胡乱转动,就是不敢看向林邑。

  片刻后她才听到那人声音响起:“云妹怎的不答话?若是不便,还是命下人去拿吧。”

  她小心地抬起眼眸,见林邑面带犹疑,正皱着眉望向自己,便舒了口气,心中暗道:只怕是我想多了,林邑哥哥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在试探我……

  于是回道:“不碍事,小妹只是许久未见林邑哥哥,闲聊许久,倒忘了该说些甚么了。我……我这便命下人取药过来……”

  她说完急忙前去唤人,却不见林邑面上一副了然之色,只是他随后又皱紧了眉头,轻声道:“事情真是越来越难办了。”

  另一旁姚川正为叶项鸣疗伤,他内力深厚,加之叶项鸣所伤并不严重,是以半个时辰不到便已渡力完毕。

  他额上冒着细密汗珠,收手时说道:“师弟,半年不见,你的内力倒是大有长进。”

  叶项鸣面色好了许多,笑着回道:“青州事务皆有下面人去办,小弟平日里无事,便在府内多多练功……原本想着回了汴京,亦好向师父交代,未曾想昔日一别、竟成永诀……”

  听他声音哽咽,姚川心中也不好受,可他心有疑惑,便接着问道:“师弟,我还未曾问你,半年前你究竟犯了甚么事,为何师父会将你派至青州?”

  叶项鸣身形一顿,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姚川说道:“师兄,我……说来惭愧,师父先前曾命我经办一件江湖私事,只是小弟不如师兄,未将此事办妥,所以师父他老人家才会重责于我。此事全是小弟之责,不怪师父如此生气。”

  此言实在敷衍,也多有破绽,只是姚川听罢却未多言,他拍了拍叶项鸣右肩,说道:“我明白了,今次有劳师弟相助,现在时辰已不早,你还是先回房歇息,待到明日再行商议吧。”

  叶项鸣颔首答应,姚川也不再多留,大跨几步便走出门去,却见门口有一人手捧药膏、瓷碗,见他出门忙问道:“师兄,叶师兄伤势如何?小妹拿了些金疮药来,不知能否派上用场。”

  姚川宽慰道:“伤势不重,我渡了些内力过去,想必已无大碍。如云,不如你先为项鸣上些药,我与林邑还有要事相商。”

  “……如此也好。”她面色一顿,贝齿紧咬红唇,一副纠结之态,又抬眸望向姚川,见他神色如常,知其所言并非玩笑,才接道,“便命下人上药吧,我、我进去陪陪叶师兄,师哥若有要事自不必管我。”

  她言罢便直直走进了书房,也没再搭理姚川。

  师妹好似有些生气?姚川皱眉不解,却又不知她女儿心态,只好摇了摇头,转身去寻林邑。

  一转头便见他站在院中,那人眼含笑意,朝自己招了招手,戏谑说道:“姚大侠,你可又说错话了。”

  姚川快步走至林邑身侧,疑声道:“我适才为叶师弟疗伤,可未曾惹恼你吧?”

  林邑面上笑意更甚,待二人携步走回房内,他才回道:“不是惹恼了我,而是冒犯了如云。”

  “你这说的甚么话,我从前对如云有意时尚且不会轻慢于她,更何况现在?”

  林邑此时已坐下,闻言捧腹笑道:“姚兄啊姚兄,你可真是块榆木疙瘩!如云已是大姑娘了,你怎的还让她为叶项鸣上药?他二人年岁相仿,孤男寡女、解衫上药,你这般说话,叫她如何不恼?”

  姚川恍然大悟,连声慨叹:“我一时心急,倒犯了大错,还是你心细,我这便过去向师妹赔罪。”

  “且慢!”林邑唤道。

  他手托下颌,缓缓说道:“云妹虽是羞恼,却并非不情愿,只怕你现在过去,她才要怪你!”

  姚川此刻倒是听出了言外之意,他走至林邑对面坐下,问道:“你是说,师妹对项鸣……”

  林邑目光闪动,随后又微微颔首,将之前与方如云所谈告知姚川,只是略过了心上人那段。

  姚川听后皱眉问道:“小师妹久居汴京,怎会对青州分舵之事如此熟悉,连金疮药这等小事也知晓,莫非她……”

  林邑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接道:“她必定于此处住过一阵,而世叔半年前责罚叶项鸣,多半也是发现了他二人的私情。”

  难怪半年前小师弟问起,师父会说如云不在府中,他老人家发现此事,定会罚她闭门思过,又趁这段时间将叶项鸣调至青州。可是师父又说此举是为了护住项鸣……

  姚川眉头紧锁,又道:“师妹之前与我有言,说她被周行软禁,只有最近一月得了松懈,这才给师父喂服了些清毒丸,难不成她是在诓骗我?她、她之前一直在青州?”

  林邑微一挑眉,却没回他,只道:“姚兄,我二人所知不尽相同,不如趁现在将近日所遇细说一遍,也好知晓后步之棋该如何走?”

  姚川自是答应,便将连日所遇尽数告知林邑,林邑也将怀王府之事细细说来。

  待说到方震天遗言时,林邑突然摆手问道:“世叔临死之前,竟只告诉你身世之谜?秘籍、藏书阁、岭南……他服下那丸药,必是有顶顶重要之事相告,却又不细说这些……”

  姚川一愣,问道:“我虽是牟运海之后,可这又算不得甚么机密,不过是家中之事罢了,难不成是我娘亲那边?”

  林邑缓缓摇头,坚定说道:“不对、不可能……若是如此为何……”

  他最后几字说得极轻,姚川听不真切,只见其咬住下唇,面上一派纠结之色。

  姚川目光一顿,霎时便觉移不开视线。他之前就觉得林邑蹙眉深思时最美——这般形容男儿虽是不妥,可他也找不出其它合适辞藻来形容林邑。

  他思及从前,只觉此人蛮横风流、虚伪任性,现今见他剥去伪装外壳,又觉着这人聪颖多智、满腹谋略,虽有不讲理的一面,却也是刁蛮得可怜可爱。

  尤其他此刻所思所想皆为自己。

  姚川轻笑一声,稍缓心中不安,只凝神望着林邑。

  那旁林邑却不知姚川心中所想,他双目一睁,轻呼出声:“藏书阁!若是我没记错,汴京总舵中并未建有藏书阁,反而是——青州分舵!”

  他双手一伸,紧握住姚川手心,道:“身世暂且不管,世叔既然说了秘籍在藏书阁中,我们不妨先从这里入手,姚兄!”

  姚川反握住他手,笑道:“这便是我先前寻至青州分舵的原因。”

  林邑双眼微睁,面上露出些不可置信来。

  姚川暗道:他这般模样亦是有趣至极。

  他也不多掩饰,又说:“你之前便叮嘱我,莫要轻信门中弟子,而师父临死前也提起过项鸣……罪人之子、身份不明,我又怎能不怀疑他?来了青州,一是为了寻你,二来是为了探他虚实,三来便是六大分舵中只有青州建有藏书阁,我是非来不可的。只是我没料到,小师妹会对他……”

  林邑追问道:“你允他一起行动便是为了试探他,那你适才为他疗伤也是……”

  “自然是为了探他内力。”

  林邑抽出手,掐了掐姚川面庞,啧啧出声:“我还当你出了龙潭又入虎穴,怜你心善,处处怕你吃亏,哪知道姚大侠这般有本事?”

  姚川按住他手,笑道:“我十五六岁便入江湖了,哪这般容易吃亏?”

  他眼内笑意未散,却在心内长叹道:只是我原以为,师兄弟间是不需这般算计的。

  林邑也不再说笑:“既然你也有所怀疑,不如我们今夜便去探探那藏书阁!分舵若真是他的地盘,只怕夜长梦多。现已过了子时,那今日便是八月十二,离约定只剩了三日,而白玉莲却无一点消息……”

  姚川站起身来,定声道:“言之有理,我们现今知道的太少了,连白玉莲所为何事都不清楚……师父之言不会有错,那本秘籍必然十分重要,我们得先一步拿到手!”

  他二人对视一眼,也不多言,转身便去换了夜行衣。

  分舵中虽说建有藏书阁,但建造的并不大,只在山庄西苑建了一座偏室以作其用。此处说来也颇有渊源,据言李无祖师最初是想在青州创立门派,总舵便设在城南此地,而后却因总总事由,迁址于汴京。后来双龙门日益壮大,便在此处设立了第一个分舵。

  按理来说,武林宗派总归有一些传世秘籍,可双龙门却不同,藏书阁中尽是些医药典籍、佛法经书。只因其门内赫赫有名的“擒虎掌”并未藏私,牟运海自创此功后便将掌法流于江湖,并扬言:学此掌法者,便自认为双龙门外门弟子,需得按门规行事,一生钻研武艺、锄强扶弱,若有为恶害人者,亦需按门规处置!

  然而此掌招式易学,但精练起来却极为困难,只因其中精妙招式皆需以强劲内力为底,否则不过是徒学其形罢了。

  姚川身为大弟子,自然也练此掌,他亦知藏书阁中藏的绝不是这本掌法——若师父真在此处藏了重要之物,必然是那本饮血刀刀谱。

  说来也是唏嘘,自他六岁起,师父便将刀谱中招式口诀尽传与他,他长至现在,早已将刀谱内容背的滚瓜烂熟,却还未曾见过刀谱真本,如今看来,师父是早有准备。

  他心神一定,与林邑二人轻身翻入藏书阁,此地布防并不森严,他二人此番倒是轻松。

  进屋之后,姚川刚想打个火折子,却被林邑捉住了手腕,他轻声道:“不妥,光亮太甚怕引来他人。”

  他言罢从袖中掏出一枚包的严严实实的珠子,此物被布一挡,发出淡淡幽光,倒是正适用于此时此地。

  姚川接过手仔细掂量了一下,低声问道:“这倒是好宝贝,可夜明珠价值连城,你是从何处得了此物?”

  林邑双眼一弯,笑道:“几个时辰前从怀王府拿的——可不是我偷的,打斗中它自个儿滚到我脚边的。”

  姚川被他噎的说不出话,只好摇了摇头,拿着夜明珠搜寻起来。只是此地虽然不大,但终究摆放了上千本书,而夜明珠只有一枚,找寻起来实在不易。

  他二人接着幽光大略翻过一遍,入目皆是医书佛经,并无半点刀谱痕迹,而一趟下来已过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天色将明,姚川皱紧眉头,问道:“怎会如此,难道师父说的藏书阁不是此处?”

  林邑面上也不好看,他摇了摇头,道:“世叔既想令你找到此物,便不会语焉不详,既然你我听到藏书阁皆想到了此处,大略不会有错,只是……”

  只是他二人已将屋内每本书册都翻寻一遍,必然不会有所遗漏,可那刀谱究竟藏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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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情应该蛮好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