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饮血刀>第32章 (问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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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恶斗,二人都消耗不少,只是姚川心系小琼礼,又担心那蒙面人去而复归,便使足功力赶回分舵。

  其实他体内余毒未清,又经历一番激烈打斗,这般运功着实有些吃力,但他见林邑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也不想再让他挂心,只咬牙运气,二人总算在天明之前赶回了遥城分舵。

  云奉天一夜未歇,早在前厅等候,见他二人回来,忙给他们递上茶水,又问道:“二位贤侄,可有寻得那红昙花?”

  姚川粗饮几口,忙将别在腰间的葫芦解下,递向云奉天,说道:“师叔,那红昙花就在其中,这葫芦里有梅庄秘药,可保花儿三天不腐不败。”

  云奉天奇道:“哦?世上还有这等奇药!”

  他将葫芦放至耳际微微一晃,听得其内传出水声,便命下人取来瓷碗,又将内里之物缓缓倒出,片刻后,只见碗中所盛液体状似清水,可细闻起来却有一丝极淡的酒味,其上漂浮的几片花瓣倒如子时模样,果真未曾腐坏。

  云奉天用小指一沾,刚想将那“清水”送至口中,便听姚川阻道:“师叔且慢!梅庄之物甚为奇诡,若是这药有毒,岂不——”

  谁料云奉天却笑道:“川儿放心,老夫自有分寸,奇药就在眼前,你却不让我细辨,这才是为难我也。”

  姚川听毕只得允他,云奉天便如愿将其送入口中,只见他细细咂摸了片刻,又捋着胡子长叹一声,说道:“奇也奇也,老夫也尝不出其中掺杂了何种药材,看来这世上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姚川道:“师叔医术已是高绝,又何必自谦?师叔,不知其余药材是否准备妥当。”

  云奉天拍了拍姚川肩膀,笑道:“川儿放心,其余之物早已备齐,我今日便为那小郎君制药。”

  姚川心内一松、刚要道谢,又听林邑拱手说道:“有劳云世叔,只是在此之前能否为姚兄诊断一二,他昨夜中了奸人暗算,我担心他体内余毒未清。”

  林邑回程便少言寡语,现下开口却是为他着想,姚川心中欢喜,连身上不适也消了三分。那旁云奉天却有些担心,急道:“连川儿都受了伤,想必又是一场恶战!川儿,你快伸出手来,待师叔为你诊脉。”

  姚川自觉伸手,又见林邑皱眉望来,眼中满是担忧,便安慰道:“内力无甚大碍,只是恶战一场终有损耗,我想歇息一日便好了。”

  云奉天闻言却狠狠打了他的手心,驳斥道:“你莫要仗着年轻体健便不把受伤中毒当回事,我观你脉象有些凌乱,想是毒伤未愈便擅自运功,好在你内力惊人,将那余毒排出不少,否则等它入了肺腑,可有你好受的!倒也巧了,我近日新制了些清毒丸,待会儿便让徒儿拿来,你需得按时服用,两日之内不得再运功!”

  姚川收回手,笑道:“师侄明白,有劳云师叔费心。”

  云奉天教训一阵,因忙着制备解药,便匆匆离开了。

  此时前厅中只剩下他与林邑,他见那人还是兴致不高,便知道他虽面上冷漠可心中仍是悲痛。姚川心想,都言母子连心,可到了林邑这里,也不知是连心更痛,还是不连心更痛?

  他总想出言安慰,又怕不慎失言更惹林邑伤怀,最终还是不发一言,只静坐在他身侧。

  过了许久,只听林邑叹道:“今日一别,我与她想是不会再见了。”

  姚川惊道:“为何?”

  “我既无法原谅她,却也不想再恨她,她有她的情郎爱子,我……我有我爹就够了。”

  姚川沉默片刻,只向他颔首道:“你不想见便不见了,今日过后,想必梅夫人也不会再为难你。”

  林邑却摇了摇头,抬头看他,喃喃道:“我时常想,情爱究竟是甚么?我爹一世行侠仗义,在外游历时不知救了多少人,为何却在情字上做下这般错事?我娘亦是如此,她变得这般恶毒狠辣,皆是因情生变。人言色欲乃刮骨钢刀,我却觉得情才是,可若真是这样,世人为何还要追情逐爱?如此作茧自缚,不如斩断情丝来的潇洒痛快。”

  姚川听他言毕,心中无由来的一阵慌乱,他急道:“这世上又不只有怨侣,我师父师娘便是恩爱非常,你又何必因父母之故而不信世间真情呢?”

  他说完一顿,又试探道:“难、难道这世上便无一人可使你动心?”

  林邑双眸一颤,他抬眼望向姚川,嘴角竟现出一抹笑意。姚川见此更是屏住呼吸,一双眼紧盯着他瞧,唯恐错过一言半语。

  可林邑刚刚启唇,外面便有人大喊道:“大师兄、少寨主!师父担心你们一夜未进食,想必是饿了,特命我来送些吃……”

  骆安话音未落,便觉师兄眼神凶恶、骇人非常,他心内陡然紧张起来,连忙追问道:“师、师兄,您怎的这般看我,可是我做了甚么错事?”

  姚川瞪他一眼,也不答话,倒是林邑道:“有劳小师弟了。”

  骆安却目光闪躲,还是不敢正视林邑,原来他已听师父解释过,也知道当日书房中的女子便是林邑,可见他这般妆容,又想到当日自己管他叫师嫂……

  他面上阵阵发烫,只将吃食放下便匆匆跑开。

  林邑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将饭菜摆在姚川面前,说道:“云世叔当真细心,想是顾念姚兄身子未愈,特意准备的,你还是多吃些吧。”

  姚川心中郁郁,却又不好直言。他抬眼见林邑笑意正浓,全不见适才忧烦之态,加上自己确实腹内饥饿,便不做推拒,埋头用起饭来。

  此时林邑也摆了酒杯,他并未起筷,只斟了两杯酒,举杯敬道:“姚兄所言,实是解了小弟心中疑惑,想来情爱二字何其难断,又如何能够以偏概全?我、我心中确有一位牵念之人,从前想起他来只觉是生平耻辱、不愿细思,可近日来……小弟倒觉倾诉一番也未尝不可,若是那人心中有我,我自然愿与他相伴相亲,不求一世恩爱、但求平生交心。若是那人心中无我——便也罢了,我终归是男子,亦不至于因爱生恨。”

  姚川夹菜的手一顿,他不想妄自猜测,可心中免不住又惊又喜,只觉胸中藏有万语千言,却不知要怎样说与他听,无奈只好稍缓片刻,待压下了心内情绪,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不妨直问,我猜……”

  “大师兄——我刚才给忘了,师父还让我把清毒丸交给……”

  骆安还未迈进前厅,又见师兄目光如剑,直将他戳在原地、不得动弹。他僵硬地举了举手中的药瓶,见师兄皱眉不耐,这才将清毒丸匆匆摆在二人面前的桌案上,而后又一溜烟地跑了。

  这回比之前还快一些。

  如此一来,二人皆是没有了剖白的心思,姚川心中五味杂陈,却又莫名的松了口气,原来他细思之下,不免怀疑林邑所说之人究竟是不是自己?又或许,是小师妹……

  他思及此猛然一惊,又在心中暗暗反问:从奉师命至今,自己有多久未曾想到小师妹了?从前行走江湖,不论风雨万里、身隔几重,他总是记挂着如云,可如今,竟是因为林邑的一句话才想起她来……

  “姚兄、姚兄,你怎的愣住了?”

  他听见林邑的声音,又缓过神来,一时却不知该说些甚么。林邑却举杯笑道:“我二人死里逃生,实该好好庆祝一番,至于情爱风月,还是暂抛脑后罢!此酒甚妙,姚兄需得满饮此杯!”

  姚川听言心内稍宽,他暂时也不去想那纠葛之事,只举杯与林邑相碰,仰头饮下一杯烈酒。此酒醇香浓烈,果真是上等的好酒,一入喉便浇下万般情愁,他心内顿时舒畅,爽言道:“与你对饮,实是人生一大乐事。京城内有一家来仪客栈,他家的逢掌柜藏了数坛美酒,我与他有旧,他还欠我三坛女儿红,等今次之事办完,我便请你大喝一场,如何?”

  林邑闻言抬眸,紧盯着姚川道:“不仅要大喝,还要大醉一场!”

  他说罢突的站起身来,转身往天上一敬,叹道:“红尘漫道寻知己,世间何人共白头。”

  姚川听言心中一动,只觉此句惆怅迷惘,不似林邑所言,又见那人仰头将酒饮尽,回过身来,在他面前转了转酒杯,笑道:“但问今宵谁作伴,明朝把盏共登楼。”

  他也不等姚川回话,又轻笑着摇了摇头,边斟酒边道:“姚兄,今日已是初二,距八月十五还有十三日,待你修养两天,我们便赶往青州吧。我心内有种预感,此事就快要结束了,若事后你我二人都还活着,我便应你饮酒,不,是醉酒之约,如何?”

  姚川却不答,只上前一步握住林邑执杯之手,正声道:“你且安心,我现下便可对天起誓,我姚川即便舍此性命,也定会护你周全。”

  林邑笑道:“姚兄武艺高强,可在下也非泛泛,青州又是双龙门分舵所在之处,如此算来我等亦有五分胜算,姚兄何必早早舍生、立下毒誓呢?”

  他言罢,缓缓将手中酒杯举至姚川唇下,说道:“姚兄若是心中豪迈,不如饮下此杯,也算还我一愿,可比立誓好多了!”

  姚川无奈一笑,轻扶他的手,仰头喝下一杯,随即叹道:“此酒经了你手,反倒绵柔了许多。”

  他顺着酒杯抚上林邑手腕,二人相视不语,却好似万般情思皆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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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奉天忙碌了两天一夜,终于在初三夜里将解药制备完成。

  他令姚川怀抱钱琼礼,又让他半掐着小儿下颌,自己借此喂药,等到小半碗解药都被喂下后,又用双手轻拍小儿后背。如此过了两刻钟,突见琼礼小脸紧皱,他扯着嗓子大声哭叫,面上涨红出汗,小手还捉紧姚川袖口衣料。

  姚川见状急问道:“师叔,孩儿怎的突然哭叫起来?难道是解药有问题?”

  云奉天却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头,说道:“蛊虫将死,必定搅得他难受,再等片刻,待孩儿将其吐出便好了。你先将他翻过身来,再轻拍他后背,切记不可用力。”

  姚川颔首,按师叔所嘱拍拍琼礼后背,又用手轻揉孩儿肚子,片刻后,果真听他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姚川定睛一看,见那滩污物之中有一只黑色小虫,还没有半片指甲盖大,却仍在蠕动,过了会儿才渐渐僵硬。

  林邑之前一直在旁围观,现在见其呕吐,忙后退一步,嫌弃道:“这小子也是可怜,竟被这腌臜玩意儿钻了肚子……对了川哥,不如也像你小师弟那般,给他取个诨名吧,这般也许会好养活些。嗯……既是体内有蛊虫,不如便唤他小虫,你看如何?小虫、小虫,倒也上口,真是个好名儿!”

  姚川哭笑不得,只拿过云奉天递来的湿布为琼礼稍作擦拭。这孩儿大病初愈,这会儿哭累了倒是乖巧,只瘪着小嘴微微抽泣,小脸埋在襁褓中,睁着双大眼睛瞧着他们。

  云奉天伸手捏了捏琼礼的脸,笑道:“好孩子,往后你的小名儿便叫小虫了,你可欢心啊?”

  姚川无奈道:“师叔,您怎的也随林邑胡闹?”

  “唉,邑儿此言不无道理,老夫也觉着这名儿顺口好念!”

  林邑也笑道:“你我二人明日便要前往青州,这孩子还得云世叔帮着照料,自然是世叔喜欢怎样叫便是怎样叫了。”

  云奉天闻言收起笑意,伸手将孩子抱过,又叹息道:“二位贤侄且放心,老夫自当好生照料他。川儿,你去青州后先去趟分舵,还可找项鸣商议商议。”

  姚川皱眉道:“项鸣?青州分舵主不是栾师叔吗,怎的变成了二师弟?”

  谁知云奉天却反问道:“栾师兄害病已有半年,怎的,川儿你不知晓?他无法总管分舵之事,方师兄便令项鸣协事。项鸣是双龙门的二师兄,办事一向稳妥,汴京又距遥城不远,是以师兄才会选他。”

  姚川心内惊诧,只道:“师父先前命我去岭南办事,而后又遇种种变故,算来我已有半年多未回总舵,竟不知栾师叔抱恙,真是惭愧。”

  林邑却双眸微转,他观姚川神色便知其心中疑虑,他略一挑眉,故作惊诧道:“都言‘锦衣公子’叶项鸣文武双全,不仅儒雅俊秀一表人才,还是方世叔爱徒,年纪轻轻便在双龙门总舵中担任要职,可世叔怎的突然就将其调至青州了?”

  云奉天捋了捋胡子,皱眉道:“这点老夫也是不知,可能事发突然,师兄想不到更好的人选,这才选的项鸣?”

  姚、林二人对视一眼,心内却都不赞同,姚川暗自忖道:难不成我走后总舵中出了甚么事,为何二师弟会被调至青州……青州,又是青州,这难道仍是巧合?而我之前明明在遥城见了师父,他老人家却未有多言,这又是因何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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