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饮血刀>第31章 (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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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邑注意到这人目光,便转过头来向他皱眉示意。

  谁知姚川却别过身去,只摇了摇头,不说缘由。林邑见他眼神飘忽、神情慌乱,心中已有所猜测,只不过现下正是关键时刻,他也不多戏弄,只在心内暗笑。

  那旁姚川拿下腰间别着的葫芦,轻咳两声,说道:“我去摘花,你在此留守,若事情有变则见机行事。”

  林邑听言忙扯了扯他袖角,皱眉说道:“慢着!此间毫无动静,若是真无人看守的话——”

  他突然扯下腰带,将那长布绑在姚川右手上,说道:“当心园中花草,不可轻易触碰。”

  姚川了然,他隔着布料捏了捏林邑双手,便运功提步往园中掠去,他身姿轻健,不过迈了三四步,便闪身至花圃一侧。远看还不明了,此刻他凑近一观,却见园中花草皆圈种在红昙花外围,且开的繁茂鲜艳,虽模样普通,却无一株是姚川叫得出名字的。

  有的形似桃花却枝干带刺,有的状若兰花却底叶泛紫。

  他心中一惊,更觉林邑所虑不无道理,动作更加小心,只缓慢踱步避开这些花草,这般行了半刻钟左右,待到接近中心处,才伸出缠着腰带的右手,直取那红昙花。

  眼见他握了花茎,即将折下花枝,却听得嗖的一声响动,一只细箭朝他手腕袭来。

  姚川连忙侧身相避,那箭嗤的一声射中了花枝,连带着那刚盛开的奇花,一同没入了泥地之中。姚川心头火气、抬头瞪视,见那细箭乃是从屋檐处射来,他定睛一瞧,见黑暗之中竟埋伏着数位弓弩手。

  他心中惊诧,暗自疑道:真是奇也,这些埋伏之人不过离我十余丈,怎会无有气息?难不成会些甚么龟息之法?

  不待他细想,那些人又匆匆架起弓弩,不间断地往他这边射来。霎时,数十支细箭一连发射,当真是箭如雨下。

  若是从前,他自然无所畏惧,可此地甚小,周围又是毒花异草,他还得小心护住红昙花,一时之间不便动作。

  无奈之下,姚川只好飞身而起,又拔出饮血刀相迎,这般数次遮挡,才将那细箭尽数避开。他额上冒出细密汗珠,不停地回头看向红昙花,算来时间已过一刻有余,若再不出手,那花儿便要谢了!

  便在此时,听得远处有人行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她慢道:“且住手。”

  那弓弩手闻言一滞,连忙隐身而下,姚川也得了片刻喘息。

  他抬眼一瞧,发觉梅辛仍坐在她那顶软轿之上,身侧还站着一位蒙面人,看身形像是位男子,姚川目光一顿,又转头看向梅辛。那人面露讥讽,见他这般狼狈模样,放声笑道:“甚么绝世高手,也不过尔尔!你一招调虎离山便想骗过我去?却不想我早已在此间做好埋伏!”

  姚川却未理她,又后退几步,至那红昙花旁。

  梅辛摇了摇头,说道:“我劝你还是少些走动,这园中花草可不寻常,便是碰上一点——也能染上剧毒。”

  姚川却笑道:“梅夫人巴不得我死,又怎会出声提醒?想必还是有事要与晚辈相商。”

  他见这人不言语,又道:“晚辈只摘花一朵,权作救人之用!若是夫人有用得上晚辈之处,直言便可。”

  那女人冷笑道:“现在还想同我讲条件,真是不自量力!”

  姚川又看向那黑衣人,反问道:“哦?若晚辈说,愿以手中饮血刀相换呢?”

  梅辛秀眉一蹙,厉声呵道:“你说甚么!?”

  姚川右手将宝刀高高举起,他运力一抬,只听噌的一声,那刀便出鞘一半、现出白芒。梅辛双目一动,忙向身侧之人示意,那蒙面人双拳紧握,只向梅辛连连点头。

  姚川见此,心内稍宽,他提声道:“晚辈愿以此刀相换,还望夫人允我摘花。”

  梅辛沉吟片刻,终是应允。她挥了挥手,身旁侍卫皆后退三步,她又言道:“我便信你一回,若是你有其他动作……此处便是你葬身之地!”

  姚川颔首,连忙俯身摘花,他动作颇急,那花被他糟蹋得不成样子,花瓣皆被他粗鲁地塞进了葫芦,最后只剩孤零零的一簇花蕊。他为防万一,还想伸手再采一朵,便听梅辛冷声道:“当面做贼,双龙门便教出你这样的弟子吗?”

  姚川听言倒不在意,只拿过葫芦在耳边摇了摇,笑道:“多谢梅夫人赐药!”

  他将那葫芦紧紧绑在腰间,刚想行动,便见屋檐之上又架起弓弩,又听梅辛呵斥道:“快把刀扔过来!”

  姚川却笑道:“晚辈怕损了宝刀,还是亲自过去为好。”

  他足尖一踮,起身便想往外侧跃去,却突觉左侧小腿阵阵麻痹,而后双膝一

  软,竟是半跪在地!他心中暗叫不好,急忙用手一掀,果见左腿处布料已破,其下又有一道细微擦伤,想是刚才恶斗之时被细箭擦破,又染上了园中之毒!

  那旁梅辛冷笑道:“你越是运功,这毒传的就越快,怕是不到半个时辰你便

  要一命呜呼了!”

  不需梅辛提醒,姚川也知道此毒甚猛,他眼前已有些模糊,又觉腹内泛起阵阵剧痛,额上不住冒出冷汗。

  梅辛得意道:“你若是现在将饮血刀交出,我还可赏你个痛快,若是不然……等你五脏皆烂、六腑俱废,我亦可轻松取刀,只怕你自己不得痛快。”

  姚川粗声喘气,咬牙将那剧痛忍住,颤声道:“看来梅夫人……真……真是恨我非常,竟想到这般毒计……你……”

  梅辛思及这人与林邑的关系,又见他这幅将死惨况,心中痛快非常,她放声笑道:“小畜生,还不快将饮血刀交出来!”

  他二人僵持不下,正当此时,突然间飞出数枚银镖,只射向梅辛面门。

  她周身侍女连忙上前相护,那蒙面人也跳上轿子,拔剑挡在她身前,只用了几招便将那飞镖尽数扫落在地。梅辛心中又慌又怒,一边遮面一遍大喊道:“何人在此暗算!?”

  可回应她的却是一声凄厉惨叫:“娘——娘——”

  她心中大乱,忙将蒙面人拉开,抬眼便见小儿子陈怡被人捆了手脚,扔在了毒花丛中,她一阵大骇,推着面前这人说道:“笑舒!快、快去救笑舒——”

  蒙面人却是不动,只稳稳拦在她身前。

  那旁林邑已跃至姚川身侧,他扶过姚川,将其大半身子揽靠在自己身上,又用手拍拍他的脸,急道:“姚兄、姚兄,你可还好?”

  姚川忍住剧痛,朝林邑挤出个笑容:“你若来迟一步……便不好了……”

  林邑转身看向梅辛,目露恨意,说话的声音却极轻柔:“姚兄放心,我今日定救得你出去。”

  他朝梅辛喊道:“毒妇,快将解药交出来,否则我便拉着陈怡一块儿陪葬!”

  那陈笑舒此刻已是说不上话,他身上“炼魂丹”毒性未解,此刻全身上下又多处染毒。只见他全身抽搐,口中含糊呜咽,一张俊秀脸蛋狰狞无比、布满了涎水污物,不过一会儿就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梅辛见了更是心如刀绞,她凄声道:“林邑,你个畜生、贱人!笑舒是你亲弟弟,你便为了一个外人这般对他!”

  林邑却不理她,他面色平静,又拔剑在陈怡身上划了一刀,伤口不深,只是地上流了不少血,他大喊道:“一个杂种还想做我弟弟,我再说一遍,快拿解药来!”

  梅辛见此目眦欲裂,恨不得扑到陈怡身上代他受过,她朝那个蒙面人喊道:“先去救笑舒,不然等我见了王爷,第一个便砍了你的头!”

  蒙面人身形一顿,这才侧身让出路来。梅辛也不管不顾,直直冲向陈怡,她因毒花之故只能停在五步开外,颤着手从腰间拿出一个玉瓶,瞪着林邑说道:“我把解药给你,你需得先救笑舒!”

  林邑面色冰冷,只将剑抵在陈笑舒颈间。

  梅辛此刻已有些癫狂,她双目含泪,痛骂道:“你同你爹一般德行,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从小到大都是这般绝情!”

  林邑绽出一个冰冷的笑,他的剑锋擦过陈笑舒颈间,那处便渗出几丝血痕,他道:“我说最后一次,把解药扔过来。”

  梅辛终究还是妥协了,她将玉瓶扔向了林邑。那人收手一接,连忙将解药喂进姚川口中,见他咽下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双手贴在姚川脸上,微微颤抖,到了此刻才流露出一丝惧意。

  ……

  姚川迷迷糊糊间发觉额上有些湿意,耳边还听到别人的轻呼声。他刚想抬手,便被身旁一人握住,那人低声道:“……姚兄、姚兄,你现在可好些了?”

  他费力睁开双眼,便见林邑凑在他面前,这人眸中含泪,看着甚是委屈。

  他心内一痛,抚上他的脸问道:“……你怎的还哭了?”

  可是林邑只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他只好坐直身子,转头却见不远处梅辛正瞪着他看,一双眼怨极狠极。姚川心中一凛,他环顾一圈,发觉自己已不在花丛中心处,忙伸手握了握腰间的葫芦,见那东西还在,这才松了口气。转眼又见那毒花丛中躺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那人五官十分秀丽,与梅辛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他此刻还未清醒,面色也苍白得吓人。

  他见状心内便有猜测,起身靠在林邑身上,轻声问道:“如今,该作何打算?”

  林邑侧身回道:“是她逼我的,现在只剩最后那招了。”

  一旁梅辛见他二人贴得极近、窃窃私语,含泪喝道:“姚川已经醒了,你还不把解药喂给笑舒!?”

  林邑轻笑一声,起身跃进花丛,拎着陈怡衣领将其拽了出来,扔在了梅辛身侧。他又将那解药随手抛在地上,笑道:“你不必如此看我,你看笑舒,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将‘炼魂丹’的第二剂解药也交给你,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好儿子,你看如何?”

  梅辛不答话,只顾着将解药喂给陈怡,见他咽下后,心中大石落地,才将小儿子交给身侧下人看顾。她站起身来,一双眼狠狠瞪着林邑,道:“你有甚么条件?还是要那块玉符?”

  “无甚条件,只要你放我二人离开此处。”

  那蒙面人听言忙道:“不可!主人有令,那饮血刀——”

  梅辛摆了摆手,冲着林邑冷笑道:“你倒是想得美,小畜生,我今日决计饶不了你!”

  她话音刚毕,又摆了个手势,可四周却并无动静,她疑叫道:“弓弩手!”

  却听得屋檐上传来几声惨叫,那几个弓弩手竟是纷纷滚落了下来。

  梅辛大惊失色,又令身旁侍女上前护身,可姚川却已拔刀冲了上来,这几位并非药人,自然敌他不过,片刻后便败下阵来。

  梅辛惊道:“你……你毒性刚解,怎会……侍卫、侍卫何在?”

  林邑朗声大笑:“娘亲,我早说过了,川哥乃是世之高手,就凭你手下这些二流货色,如何敌得过他?至于你这府中侍卫——你猜猜看,有多少是我的人?”

  那蒙面人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抵挡,这人武艺高超,倒与姚川周旋了一阵。只是姚川体内余毒未清,与他过了百余招,便觉体力不支,林邑见状也提剑迎上,他二人配合颇为默契,倒打的那蒙面人有些退意。

  几人相斗数回,那人突然眉头一皱、目露凶色,姚、林二人便对视一眼,皆退后一步。

  姚川道:“再斗下去也是两败俱伤,你不就是想要我这把刀吗?我今日便送给你,你回去了好交差,我二人也得以保全性命,你看如何?”

  那人皱眉不语,梅辛怕他丢下自己,便急道:“王爷派你来保护我,你若敢一走了之——”

  蒙面人却不听她言语,沉默片刻,道:“我的任务是饮血刀,其余皆不重要,你的要求我答应了。”

  姚川仰面大笑:“好,痛快!”

  他将手中那刀抛给蒙面人,那人倒也爽快,果真提刀而去,也不管梅辛喊叫。

  梅辛瘫坐在地,怀中还抱着昏迷不醒的陈怡。她母子二人怀抱在一块,看着倒是母子情深,她刚想说话,便听得远处有人喊道:“辛儿!笑舒!”

  她转过头去,见远处跑来一个男子,这人脚步虚浮,动作却甚为急切,正是梅辛的情郎陈昶。他扑的一声跪倒在梅辛身侧,将她母子二人搂在怀中。

  梅辛到了此刻终究是落下泪来,她喃喃道:“陈郎,你怎么来了?”

  陈昶擦了擦她面上泪水,说道:“我刚醒来便听月儿说你出事了,这才匆匆赶来。”

  梅辛也不问月儿是谁,只摇了摇头,在他怀中哭道:“你这般傻气,这时过来,岂不白白断了性命?”

  陈昶却笑道:“我这罪人早该死了,今日能死在少寨主手里,也是好事一桩。”

  他说完看向林邑:“少寨主,奴才之命早该断于你手,可辛儿……她终究是你生母,还望你、望你发发善心,饶她一命吧!”

  林邑见他二人这般模样,只觉恶心至极,他提剑走近,却未指向陈昶,只将那剑锋对准梅辛。

  她见状嚎啕大哭,颤声问道:“林邑,你……你当真要手弑生母?”

  姚川也是心内一跳,他上前握住林邑执剑的手,却见那人并未看向自己,只向梅辛笑道:“怎会?我不但不会杀你,还要助你呢!我先前便说了,会将‘炼魂丹’的第二剂解药交给你,只不过——你先前诘我三问,我如今也还你三问,你若据实相告,我不但不杀你,还将解药送与你手,你说怎样?”

  梅辛能有何法?只得含泪答应。

  林邑便问道:“梅庄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那人哭声一顿,姚川也正声道:“还望梅夫人告知。”

  梅辛声音哽咽:“乃是怀王刘霖。”

  姚川眉头一皱,又接着问道:“还请夫人细说。”

  “梅庄的信息网乃是早年清风寨的延续,我父亲早已知晓,后来林烈……林烈身亡,我便想搬回娘家,谁知他老人家说,怀王殿下有一件大事要办,需要一位江湖人士相助,便让我留在清风寨。而后来,你……你将我逐出清风寨,父亲便将计就计,新建梅庄为怀王所用,如此一来还更为隐蔽。”

  姚川又追问道:“怀王究竟想做甚么,仅仅是想探知江湖秘闻?”

  梅辛抬眼,缓缓道:“为了饮血刀。他派了不少能人来我府中,最终都是为了那把宝刀。”

  她又盯着姚川道:“我府中密探曾言,世上有两把饮血刀,其中一把便在双龙门内,只是我今日才知晓,竟是在你手中。”

  姚川接着问道:“那怀王究竟要找哪一把,他找饮血刀又有何用?”

  梅辛却摇了摇头:“此事甚为机密,我也不知。我曾问过王爷手下,为何不直接从双龙门下手,那人却不回话,我便猜他们想要找的,应该是另一把饮血刀。可是今日那人见了你手中这把,却也要夺,这般我便想不通了。”

  姚川听完面色一寒,他转头看向林邑,却见这人仍盯着梅辛看,他担心林邑一时冲动犯下大错,便握着他的手,将那流水剑收归入鞘。

  林邑倒是十分乖巧,只由着他动作,到最后才出声道: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得如实答我——他……他是你杀的吗?”

  他声音微颤,终究是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即便当年亲眼所见,但他仍是心存侥幸,或许、或许父亲当时并未气绝,而是在自己昏迷之际因病去世……

  他恨了这女人多年,却也仍想知道真相,难道自己的母亲真的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梅辛身子一晃,凄然一笑:“你不是亲眼所见?又何须再问?”

  林邑阖眼不语,片刻后才冷笑出声:“我知道了,至于那解药,我先前已交给了陈月姑娘。只不过那药只剩下了最后一剂,你要选择救谁,全凭你的心意。”

  他握了姚川的手,转身便想离开。

  可梅辛又接着道:“我当然要杀了他,我必须要杀了他……这样、这样他才是我的夫婿,才是我一个人的夫婿……”

  林邑心如刀绞,不愿再听她多言,却听那女人凄厉地喊到:

  “邑儿——”

  他双足一顿,他有多少年没听过她这般叫自己了?只怕有十余年了。她狠父亲,自然也不会喜欢自己。

  他听到身后声音响起:

  “我怀你的时候,便想给你取名为‘怡’,只盼你一世欢喜。可他说、他说早已给你取好了名字,就叫‘邑’,就叫你林邑。我当时还想,这名儿虽怪了些,好歹与‘怡’同音,便随了他去,哪里知道这不是给我的孩儿取的名,而是给那个贱人的儿子取的!”

  她双目一痛,又滚下两行热泪来,而后喃喃道:“那个贱人的祖籍便是平阳邑县,哈哈……哈哈哈哈……我怎能不恨他,你叫我怎能不恨他!”

  姚川转眼看向林邑,见这人满面恸色,心中又痛又怜,只握紧林邑的手,带着他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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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林的家庭伦理支线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