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饮血刀>第30章 (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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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辛推开门时,见林邑正在梳妆。

  这人背对梅辛,抬眼一扫,见铜镜中映出那女人的身影,却也不管她,只自顾自地梳头。

  见他这般女儿模样,梅辛心中更是厌恶,她恶语道:“我记得我生的是个小郎君,哪知道几年不见,他倒成了别人的娇妻?”

  林邑轻笑道:“梅夫人想是记错了,您只有一位幼子,哪里凭空多出来一个儿子?”

  梅辛听言怒意更盛,骂道:“小畜生,都言母胎怀子、凡经十月,我历经苦楚方生下了你,你倒是连亲娘都不认得?”

  林邑转过身来,故意在她面前抚了抚脸,做出一副娇态,口中却不留情:“老畜生才能生出小畜生来,既然你自认为我娘亲,倒也担得上我称你一句‘老畜生’了,是也不是?”

  “你!油嘴滑舌、不知礼数,还做出这等雌伏献媚之事,这些年来你二叔便是这般教导你的?”

  听她提及二叔,林邑双目一动,口中讥道:“你既已与清风寨决裂,又有甚么资格提我二叔?更何况从小到大,你从未管教过我,现今倒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呸!真是虚情假意、装模作样!”

  他母子二人积怨多年,如今恶语相对、相持不下,周围下人自不敢出声。

  梅辛平息片刻,终是不愿再与他相争,只道:“你采那红昙花,究竟为何缘由?又怎么会与双龙门的姚川扯上关系?”

  林邑思及姚川昨日所言,又念及今日计划,便顺势而下,只抿了抿嘴软声道:“我发了善心,想救人一命罢了。你……娘亲若是心疼孩儿,便大方些赐过药来,我拿了马上便走,绝不会叨扰与你,如何?”

  听他避开第二问,梅辛冷笑一声,道:“我可不会坏了规矩,你那情郎这般嚣张,若是他今夜能将红昙花采走,我自不会害他,若是不能……他便是死在此处,也怨不得别人!”

  谁知林邑听了这话,却是大笑出声:“我的好娘亲,只怕你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川哥武艺高绝,便是你这府中门客一块儿上,也伤不得他分毫。”

  听他言语亲昵偏颇,梅辛更是恼怒,她心中暗暗起誓,今夜定要将那姓姚的小畜生砍个七八块,以消她心头之恨!

  他二人一番交谈,又是不欢而散。梅辛走时喝到:“我已派人看守,子时之前你都不许离开此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林邑笑意未减,在她背后回道:“对了娘亲,我与笑舒也是多年未见,他现今……该有十四了吧,不知现下如何?”

  梅辛足步一顿,声音也冷了下来:“拜你这位好哥哥所赐,他可好得很——我再说一遍,子时之前,不准离开此屋!”

  她步履匆忙,只令门口数名侍卫闭门相守,却未看见其中一人与林邑对视一眼,又匆匆低下头去。

  房门紧闭,只听林邑喃喃道:“娘亲啊娘亲,从小到大我何时听过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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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川回到梅庄后,便被人领着去了前厅,他面色紧张,直问柳娇儿身在何处,一旁侍女却都缄默不言,在他追问后才答道:“我家夫人已答应少侠摘花之约,便请少侠先在此休整,待到子时采了红昙花,再与尊夫人相会,岂非一桩美事?”

  姚川早知有此结果,面上却还做出一副着急慌乱之相,厉声骂道:“休要诓我,我早知梅辛蛇蝎心肠,哪会这般轻易便允我摘花,想来是要以娇儿为质!”

  他一阵辱骂,周围侍女却只敛眉静立,未有上前回话者。姚川闹了一阵,也不见她们有所行动,只好在心中默念几句得罪,手上动作却快极,他右拳出手,先朝身侧侍女肩颈挥去,那女子动作倒快,只往左一偏便躲过这招。

  谁料姚川使得是一招虚术,见那侍女身子左倾,便左腿膝提,往那女子腰侧一顶,他这招只用了二成功力,见那女子还要攻来,他只好又提脚背在她颈侧一拍。那人应声倒下,口中哇的一声便朝他吐来一口黑血。

  姚川见此却猛然后退,又扯过身侧木椅档身,这才堪堪避过那黑血。原来这几位侍女都不是普通人,乃是梅辛专门培养出来的药人。她们年少时便被喂以数种剧毒,虽是痛不欲生,却因量少而不致命,待到毒入肺腑后再渐渐喂以解药,如此重复三四遍,待最后一次却不将毒完全解开,以令其血中带毒,必要时用作武器,旁人沾上便不得解。

  此法阴险恶毒、防不胜防,幸而林邑昨夜已叮嘱过他,他今遭才好躲过。

  此时只见地上那女子几番喘息、面露狞色,抽搐片刻后便无动静,她双眸睁大,竟是死不瞑目。

  姚川暗自诧异:我下手并不重,此人却像是纸糊一般,恁的便没气了。难不成这药人虽面上与常人无异,实则内里空虚?像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倒也实在可怜。

  他思及此,抬头环顾一周,见其他几位侍女虽面色如常,却都离他三步开外,且错开眼神不看那地上尸首,想来心中也是害怕。

  其中一女子突的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抵住自己喉口,颤声道:“少侠莫要为难奴婢,奴婢血带剧毒,即便少侠武功盖世,可若逼得奴婢割喉而亡、血溅三尺,少侠也得当场丧命。您不如在此休整,待到子时过后,少侠自然能与夫人重聚。”

  姚川面露难色,又作一番挣扎,最后咬牙道:“好!只望姑娘告知梅辛,需得善待我夫人,如若不然,待我子时归来必捣了你这梅庄!”

  众侍女虽见他平静下来,却仍心有余悸,只站在厅中不远处看顾着他,也不管那地上尸首。姚川却闭眼吐纳、不理外事,即便婢女端上酒菜也不睁眼,就这般静坐至深夜。

  他闭目沉思,一边练功一边将他与林邑所商计划反复思忖,待到身旁侍女提醒,这才睁开双眼,只见厅外已是一片漆黑,厅内倒是点了几盏红烛。

  他问道:“现在是几时?”

  “回少侠,刚过亥时。”

  姚川皱眉道:“时辰已不早了,不知梅夫人是否将我所需之物备齐?”

  侍女躬身回话:“夫人已派人至南侧山脚下,只等少侠上山采药。”

  他这才起身答道:“如此便好,我自前去,还劳烦各位好生照料我夫人。”

  未等答话,他便跨步走出了屋门,这回自是无人拦他。

  在府内众人的注视下,姚川走出梅庄大门。可他却未往朱秀峰行去,却是绕了半圈,又至后院处翻墙而上,一路轻功掩过,直奔后院厢房。这府中布局图他已烂熟于心,又兼他轻功过人,如此行动,竟似入无人之境。

  他于后院厢房搜索片刻,见其中一间外有多人把守,他心内一喜,认定此处便是林邑所在,便于怀中掏出一枚石子,朝屋瓦处施力一掷,果听门口一侍卫拔刀喝道:“甚么人?”

  那侍卫侧耳静听,却未曾听见动静,便向身边之人问道:“姐姐,可听到甚么声响?”

  那人摇了摇头,侍卫却疑窦未消,她转过身去刚想探个究竟,却觉背颈一痛,竟是被身后之人敲晕了过去。

  她身后之人面色冰冷,只将那侍卫拖至角落隐蔽处,又回身站在屋外,只作无事发生。

  而此时姚川已从后窗翻进,甫一进屋,便被人捂住了嘴。那人身量不及他,只好踮了脚尖伏在他后背上,只听他低声喝道:“甚么人敢擅闯此间?”

  姚川刚一进屋便发现了这人气息,却不揭穿,只覆住他手揉捏两下。那人轻笑道:“好个小贼,胆子倒大,劫色劫到小爷我的头上来了!”

  话虽如此,这人却动作一松,姚川便反扭过这人双手,将其揽至自己怀中。

  林邑靠在他胸口,伸出手来捏了捏姚川下巴,啧啧说道:“好个采花贼,模样倒是英武,若非时机不对,在下倒真愿与你共赴春宵、风流一夜。”

  他虽言语轻佻暧昧,姚川听之却心中一暖,想他二人不过半日未见,他却真起了思念之情。只不过今夜还有要事,不可再耽搁下去。

  他随后又贴近些,问道:“如何,你可把东西都拿到了?”

  林邑但笑不语,只牵过他的手往自己胸口带去。姚川吓了一跳,还当这人在这关键时刻又起了淫邪心思,刚想呵斥,却觉手心摸到了一块硬物。

  他转过神来,知道林邑已拿到了玉符,这才放下心。

  他又问:“那葫芦呢?可有拿到?”

  林邑轻笑道:“姚兄可真是不放心在下,我都说了会救那钱家小儿,又怎会食言?你瞧那桌上的,可不就是存药的宝葫芦。”

  屋内漆黑一片,他适才又将全部心思放在林邑身上,这才未曾发现。姚川此刻定睛一看,果见那桌上摆着个葫芦,便喜道:“少寨主真是有本事,是我小瞧于你,倒是多问了。”

  林邑哼声道:“那兔崽子害我这般劳神费力,等他长大了,定要他喊我几句爹爹,才抵得上我今日一片操劳。”

  姚川心内好笑,只觉这话一番稚气,便伸出手捏了捏林邑耳垂,刚想调笑几句,又听林邑话锋一转,可惜道:“唉,说来此刻离子时还有些时候,要不是怕事情有变,我倒真想当着那女人的面与姚兄亲热一阵,哈哈——你是没瞧见她今早神色,真是有趣!”

  姚川被他这言噎了一下,后又轻咳两声,总算是将这事扯了过去。

  他道:“还是救人要紧,那山下埋伏的凶手久不见我,必会起疑,我二人待子时去那园中摘了花,立刻便走,免得留下又生祸患。”

  原来他二人头回来时,林邑便认出园中众花之间种着那红昙花!这花只有花蕊中心处才是红色,其余花瓣皆为白色,是以未开之时模样甚为普通,便是种在园中也叫人认不出来。

  林邑在这梅庄中安插了不少人手,只是这红昙花一事尤为机密,他往年只得到些模糊线索,说那花儿似乎是被梅辛移回了府中,而那悬崖之上的倒是不知真假。他原先还打算在府中搜寻一番,谁知第一次进府便发现了此花,他那时心中还暗道:梅辛倒也胆大,如此珍贵之物竟藏在花园中,不过若非我早知此花模样,也的确想不到它会藏身于此。

  为确认此事,今日他与姚川还故意在那人心腹面前谈起此花,见其脸色有变,这才放下心来。

  林邑颔首道:“你放心,她若不害我,我自然也不会害她。”

  他二人一番商量,已近子时,便也不再耽搁,姚川刚想从后窗跃出,却听林邑笑道:“姚兄,这回可走正门了!”

  他说完,也不等姚川反应,只开了门便往外走去,姚川急忙跟上。那门口只剩了两位女侍卫,见林邑出来,拱手道:“少寨主一路小心!”

  林邑面色不变,回礼道:“有劳二位,今夜之后便来投奔我清风寨吧。”

  那两位女子却不答话,仍拱手低头,林邑叹了口气,回身对姚川说:“姚兄,快走吧。”

  姚川见此,心中也已明了,等到走出几步,他才轻声问道:“那二位姑娘是何来历?”

  林邑低声道:“是我父亲当年所救之人。”

  他微微点头,见林邑面带伤怀,也不多问,只护在他身后,二人一路闪躲,片刻后便到了后院花园,那园中甚是安静,但姚川唯恐此处有埋伏,便半搂着林邑,匿在园中假山之后。

  他二人静待片刻,却未听得半丝动静,姚川探头一看,园内还是同刚才一般,无声无息、静谧非常。而那园内果真有几株花的花苞乃是白色,他心内一喜,只觉此番甚是顺利,待到今夜采得花儿,小琼礼便有救了!

  可他低下头,却见林邑眉头微皱,那人凑近说道:“不对劲,即便府内大多杀手均埋伏在了朱秀峰山脚,可此处如此重要,怎会无一人把守?”

  姚川听言也冷静了下来,他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惊疑。奈何子时将至,现如今,他二人也只有先守在此处等候花开,若是真有埋伏,再杀出去也不迟。

  姚川打定主意,便侧身而观,盯住那几株花儿细看。

  不过片刻,果真见那几株花儿缓缓绽开,似是突然活了过来。那花儿通体洁白,在月华的照映下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更妙的是,此花中心处又有几抹殷红之色,恰如西子涂胭、貂蝉点唇,实是美景一幅。

  姚川屏息不动,余光见身侧之人也是抻颈凝视,他便转头看向林邑,见他目光专注,侧脸安静柔和,在清冷月光下比之往常更显俊秀。姚川喉结滚动、呼吸一滞,只觉眼前之人比那奇花还要美上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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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琼礼:我现在就叫你爸爸,别谈恋爱了,先救救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