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们走近,观众席里便有一位老太太站起来走向了外公。蒋修思看到那是个脸含笑意的老人,表情十分柔和,没有明显的笑容,可就是让人觉得她对现今的生活是那么的满足。

  外公也侧头看了眼她,两个人都没说什么,只是两只手交握到了一起,又一齐看向正走来的林栖。老人等待着的画面过于的和谐与宁静,他几乎生出了一种不忍心去打破的想法。

  “小也,”外婆叫住林栖,问他,“外公今天的演出怎么样?”

  林栖笑得灿烂:“棒极了。”

  外公笑一笑,看向外婆,让两人牵着的手略微往前指了指林栖,说:“你看,这小孩永远都只会这一句。多少年了,也不长进。”

  “什么啊?”林栖为自己辩解,“我那是真诚!用最简单的话表达最高级别的赞美。”

  外公乐呵地又看向他身侧的蒋修思:“年轻人,你觉得如何?”

  蒋修思礼节性地向着他点了点头,才说:“各声部的组织间有种彼此谦让的意味,大概是您的音乐哲学。”

  外婆惊喜地说:“这孩子是你的知音。”

  几人相视而笑。林栖故作烦恼:“完了,外公以后不喜欢我了。”

  外公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喜欢你做什么?你是陪我下棋啦,还是陪你外婆看电视啦?”

  “那我演电影给外公外婆看了啊。”林栖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外公可不能不喜欢我。”

  两位老人笑逐颜开:“惯会撒娇。”

  “天冷,走吧孩子们,到家里去坐坐。”外婆说完又看向蒋修思,柔声问,“是修思吧?你可比电视里俊俏多了。”

  蒋修思微笑道:“谢谢您,外婆还看过我的电影吗?”

  林栖心头忽然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看过。”外婆语气轻快,“看过不少呢。以前小也没日没夜地看你主演的电影,我也跟着看了不少。”

  她的话一出口林栖心底就大呼糟糕。

  果然,蒋修思迟疑地看向林栖:“你很喜欢我的电影作品吗?”

  林栖硬着头皮回答:“当时就是很爱电影,什么都看。”

  但是外婆热情地对蒋修思说:“他念高中那会儿,把你的电影翻来覆去地看,我叫他吃饭也不应,说是不能错过你的镜头一分一秒。”

  林栖急了,忙拖长了声音制止她:“外婆。”

  外婆捂着嘴笑:“现在自己成大明星了,还不好意思了呢?”

  林栖臊红了整张脸。他不堪回首的过往,就这么被外婆揭了个底朝天。天呐。

  他努力不让自己的头低下去,拿手轻拍了下通红的脸。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索性让自己体面点:“是的,我当时就是十分欣赏你的表演。”

  希望外婆千万不要说出他是喜欢蒋修思那张脸的真相!

  只不过,他匆忙之下却对上了蒋修思的目光,陡然发现那双眼睛里此刻装满了幽深的、难以言喻的感情。

  忽然之间,林栖被夺去心神。他感到口干舌燥、无可奈何,又听到蒋修思低低地说:“嗯。”

  好像是信了欣赏他的表演的说辞,又好像是没信。

  四人一起回了外公外婆的家里,这是个年份不小的小区了,绿化很好,常青树令人满眼生春。玄关处的窗户外,一束茂密的枝条斜擦过去,为室内增添了不少静谧的氛围。

  屋子不大,但看上去像是不久前才重新装修过,地板十分洁净,各处的陈设都恰如其分,不过分华丽也不显得过分朴素。

  请蒋修思坐下后,外婆沏来了一壶果茶,香气舒适而淡雅。而外公则坐在一侧,爱惜地用软布将他的指挥棒擦拭干净,才小心翼翼地装进盒子里。

  林栖为蒋修思介绍:“外公以前是音乐学院的老师,自己还写了不少歌呢。小时候外婆就给我唱外公写的摇篮曲。”

  外婆洗了手又端上自己做的桃花形状的糕点,笑着说:“怀念吧?可惜外婆现在嗓子哑了,声音不好听啦,不能给你唱了。”

  “哪有?”林栖说,“外婆现在的声音也好听,我一听就觉得开心。”

  外婆朝着外公看一眼,状似埋怨:“你外公以前还给我写过歌呢,夸我声音清甜,最适合唱他的歌。现在也不给我写了。”

  听到她这样说,外公一笑,忙放下装指挥棒的盒子:“我年轻时候写给你的歌,那都是热烈得要把我骨头都烧没了的情诗,现在一把年纪了,哪里还写得出来?我心里啊,没这火了。”

  “这话不对。”林栖打趣道,“外公明明有火,看向外婆的时候眼里亮晶晶的呢。”

  外公仍是含笑看着外婆:“原来火在眼里,我说怎么找不着了。我看着你,就把全部的情意献给你,纸上数笔,是已经写不动了。”

  外婆拿起一块桃花糕,喂外公吃了一块:“你就只剩张嘴讨人喜欢了,吃点东西吧。”脸上的欢喜藏也藏不住。

  “哎呀。”林栖装模作样地捂住眼睛,“小孩子不能看大人秀恩爱,好羞好羞哦!”

  几人都笑起来。外婆作势在他肩上打了几下:“老大的人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小孩子呢,取笑外公外婆高兴是吧?”

  林栖往蒋修思身边一躲,几乎撞进他怀里,笑得欢快:“外婆我错了!我下次还敢。”

  外婆笑得满足,眼边的皱纹都显得无比温柔,说着:“好啦,你都快把修思从沙发上挤下去了。带他去你房里聊聊,我们不打扰你。你们吃过晚饭了,那外婆就只给你们做点甜汤喝喝,拍戏苦哩。”

  林栖这才意识到他都紧贴着蒋修思了,身上蓦地有些热,赶紧站起来,应道:“好!谢谢外婆。”

  “修思,”外婆亲切地唤他,“有没有忌口的?给你做点冰糖雪梨炖雪蛤喝可以吗?”

  蒋修思立刻站起身,对她说:“没有忌口,麻烦外婆了。”

  外婆笑弯了双眼:“不用谢。给你们少放点冰糖啊,小也都说了,你们得控糖呢。”

  一进房间林栖就头皮发麻起来。实不相瞒,他房里贴了许多蒋修思的照片。

  读书时有段日子,他对绘画的色彩运用感兴趣,格外喜欢电影海报,花大量时间研究海报的配色和设计。也正赶上对蒋修思狂热迷恋的时期,他把蒋修思大部分电影的海报都搜集了起来,高低错落地在墙壁上贴了许多。

  后来热情过了,也动过要撕掉海报的念头,不过那些海报都制作精美,蒋修思那张脸也着实是赏心悦目,他就懒得撕了。

  现在也只能主动出击,只要让别人先尴尬了,尴尬的就不是他!林栖认定这点,轻描淡写指着那些海报说:“我以前喜欢研究电影海报,巧了吧,刚好这都是你以前拍过的电影。”

  蒋修思却没有出声,他注视着这些海报,细细地看着,把每张都逐一看过,像是思考着什么。

  说出口的话没被理会,林栖倒也不恼。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似的,他顺着蒋修思的目光轨迹,也把从前看过太多遍的图片重新浏览。

  青涩的、少年时期的回忆是特别的。这段时期的生活,无论是痛是乐,好像都是一样的令人怀念。青春不再来。

  当时那种充满激情、所到之处的空气都诉说着迷恋的状态太迷人了。他单纯地对电影着迷、对色彩着迷、对蒋修思着迷,只管自由自在。

  不知道蒋修思看着这些海报陷入了怎样的思绪之中,但林栖自己变得心境平和起来。虽然有过一阵子,他厌恶那个时期,觉得当时的生活不过是无所事事。

  但现在他有种触摸过去的自己的感觉。他发现那个他并不惹人讨厌。相反,那甚至是一个挺招人喜欢的少年。

  这时候蒋修思忽然出声:“我最近在表演上有了一点新的突破。”

  “嗯?”

  蒋修思凝视着墙壁上曾经的自己,说:“变得比以前好了。”

  听着这样的话,林栖或许应该礼节性地接一句“那真好”,可是不知为何,他没有说话。

  他看到蒋修思看向了自己,问着:“你还会像从前一样不厌其烦地看完一部由我主演的电影吗?”

  “会的。”他说。并且这也是实话。

  蒋修思笑了起来,真让人难以形容那笑的漂亮啊。而这人就那么漂亮的,对林栖说:“那这次你会看到,我学会了心动的表达法。”

  作者有话要说:  啊,大美人讲含蓄的情话,太遭不住了。老母亲速速将你们送上甜蜜的睡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