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线中无法具体看到蛇的外貌, 也不能捕捉蛇前进的方向。

  作为冷血动物,蛇的眼睛无法在黑暗中发光,也就是说, 除了聆听它爬行的“沙沙”声,连清泽再也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辨别这条蛇游到了哪里。

  人的视觉失去作用时, 听觉会变得更加灵敏,连清泽很快发现那条蛇在往他的方向靠近。

  他的身上出了一层冷汗,毛孔几乎呈现炸开的状态, 整个人是紧张得一动不敢动。从这条蛇进入这个仓库开始, 他的大脑开始变得无比清醒,却依旧对现状无能为力, 只能祈祷。

  渐渐的, 他感觉腿部露在外面的肌肤正被冰凉得蛇鳞若有似无的蹭过,蛇缓缓的攀到了他的腿上。

  连清泽的心跳开始加快, 他努力保持冷静, 将呼吸都声压到了最低。

  众所周知蛇的视力不好,不会攻击静止的人,除非他让它感觉到了威胁,连清泽更曾因为惧怕蛇而特意去学过野外遇蛇时的求生技巧——蛇不会主动攻击体型比自己大很多倍的动物。

  他忐忑的等着,但就在这条蛇准备游走时,仓库外面再次传来了说话声。

  这次是嬴狮的声音:“雪意, 找到人了吗?”

  蛇机敏得支起上半身, 脑袋转动看向仓库外。

  温雪意道:“没有,这边没有其他人。”

  “那个仓库呢?”

  “锁着的,没有钥匙打不开。”

  嬴狮垂下眼睑, 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连清泽口腔里的手帕已经不在, 此刻如果没有这条蛇,简直是绝佳的求生机会,这会儿他只需要轻轻出声喊一下,便能吸引外面的人的注意。

  但这条蛇还在他腿上盘着。

  又过了会儿,外面的嬴狮似乎准备离开了,而蛇也有了离开他小腿的想法,开始往其他地方爬去。

  连清泽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不能等蛇彻底离开,如果想等蛇离开再求救势必也会错过嬴狮,他不能赌今夜还会有第三个人路过这间仓库,而蛇现在没有咬他不代表一整晚都不会,没人可以控制一条冷血动物。

  他要赌!

  连清泽下定决心张开口,但——

  “啊……”

  嘶哑的嗓音发出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分贝,他在极度的紧张中失声了!

  蛇理都懒得理他,自个儿开始往远处游去,路过工具区时还碰倒了一个工具。

  “咚——”

  这声响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连清泽的心情大起大落,视线落在门外。

  这下他们能注意到自己了吧?

  嬴狮停了停脚步。

  温雪意道:“可能是老鼠。”

  说着,两人再次往远处走去。

  连清泽在黑暗中气得闭上眼,恨不得问候一下温雪意的亲朋好友。

  他最后的机会消失在温雪意的一句“可能”中,连清泽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他要继续解绳索,不能坐以待毙,至少在蛇改变主意想吃掉他之前让他拥有一丝还手的能力。

  蛇离开了,他缓缓往后蹭,动作极轻弧度极小的开始继续撕咬绳索。

  这次,他很幸运,绳索很快松开了。

  他不再被局限在短短的半径内。

  连清泽松了口气,接下来就该想办法解开手上的束缚了。他看不清仓库里的情况,但还记得一些布置,白天的时候他记得在门的左边有一把铁锹。

  铁锹的底部是很锋利的,也许他可以借着铁锹磨断捆着自己的绳子。

  想到就去做,连清泽警惕得听着仓库里的动作,防备着不知道在哪里又随时可能出现的蛇,整个人慢吞吞得向着门边移动。

  铁锹确实在这个地方,但他看不见具体的方向,手蹭过去时直接划了一道,疼得他差点叫出来。

  蛇敏锐得听到了动静,蛇信子吐出,发出“嘶嘶”声。

  连清泽连忙停下动手,不敢乱动。

  事情到了目前这个地步,他其实已经冷静下来了,比起穿书前的遭遇,其实被关在某一个地方与蛇独处也不算什么大事。连清泽凄惨的笑了下,这总比被人推到悬崖下差点摔死还得忍着满身伤痛爬回去求救容易些。

  他背靠着门,不再动作,低垂着脑袋保持着一个相对有安全感的姿势坐在地上,然后放空自己,感受着空气的微凉,开始发呆。

  发着发着,眼睛忽然变得湿润,紧接着,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滚下一滴泪来。

  “啪嗒——啪嗒——”

  眼泪像豆子一样滚在地上。

  也就是这时,仓库外突然传来锁链碰撞的“叮当”声,铁锁被打开,接着,落在地上的月光开始变得又宽又大。

  连清泽抬起头往来人看去。

  救他的人背着光,轮廓在黑暗中变得模糊不清,但那头金发却在月光下恣意张扬得宣告着他的身份。

  眼泪还挂在眼睫毛上,被月光照亮,像一颗圆润的珍珠。

  嬴狮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轻轻刮掉了这颗泪珠。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硬。

  温雪意主动打破沉默,他蹲下给连清泽解开绳子,道:“好了好了,先回去吧。”

  捆着手的绳子松开时又带起一片刺痛,连清泽没忍住“嘶”了一声,仓库的角落里也跟着发出一声“嘶嘶”。

  他浑身一颤,没忍住往后缩了一步,避开了温雪意的动作,紧张道:“有蛇。”

  但很快他想起来嬴狮也怕蛇。

  连清泽捏了捏五指,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死死盯着蛇鸣声传来的方向。

  嬴狮却一把拉起他,道:“走了。”

  说完不管不顾,直接提步离开。

  连清泽:“???”就这?

  黑色劳斯莱斯停在路边,旁边还泊着一辆银色宾利,顾知寒见到连清泽立刻奔了过来,紧张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事,”连清泽兴致不高,捏了捏手腕,道:“我还以为你回去了,赶紧回去吧。”

  嬴狮敏锐的视线落在他的手腕上,打开车门将人塞进去,对着还要唠叨的顾知寒道:“有事明天再说,他累了。”

  “哦,”顾知寒难得没有对着嬴狮大小声,他脸上有几分纠结,在嬴狮准备上车时才挤出来几个字:“这次谢了。”

  嬴狮不悦得拧了下眉,道:“我救自己的未婚妻,还轮不到你替他道谢。”

  顾知寒的脾气顿时上来了,在嬴狮关上车门的瞬间骂道:“你特么!等老子查清真相,跟你有关老子直接弄死你!”

  车门关上,将他的声音挡在外面。

  嬴海捏了捏他的肩,安抚了一下顾知寒,随即坐上另一辆车离开,他不回嬴家,在市区还有别的工作。

  车上。

  车外的灯光在车窗上倒流,光影斑驳,嬴狮缓缓道:“手给我。”

  连清泽疑惑得看了他一眼。

  嬴狮不耐烦得要过去抓人,吓得连清泽猛地缩到门边,紧张道:“你干嘛?”

  他现在有点杯弓蛇影。

  “就这么点胆子?”嬴狮嫌弃得眯起眼睛,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过来点,道:“怎么不求救?”

  “嘴被堵了。”

  手腕上传来清凉的触感,连清泽垂眸看去,嬴狮正在为他被磨伤的手腕上药。

  动作细腻,像是怕弄疼了他。

  他掀起眼睑看过去,嬴狮的骨相不管看多少次都是极好的,侧脸被车外的灯光照着,轮廓深邃,一看便能瞧出上帝在他脸上花了多少心思。

  那对厌世眼安静得看着他的手腕,鼻梁骨高挺,线条美得像是画出来的。

  连清泽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不易察觉的认真。

  上完药,嬴狮握着他的手缓缓抬起,在连清泽逐渐撑开的眼中低下头凑过去,艳红的唇轻启,热流缓缓吹在伤口处。

  他听见嬴狮问他:“痛吗?”声线慵懒,透出一丝藏得极深的关心。

  连清泽猛地抽回手,“不……不痛。”

  心脏“砰砰”跳着,熟悉又陌生,与他在仓库紧张时的节奏差不多,他抬手按在胸前想让它停下来。

  耳边传来嬴狮的呼吸,清凉的指腹扣着他的脑袋,大拇指落在他的上眼睑处。

  指腹蹭了蹭他纤长的睫羽,嬴狮低声道:“不痛你哭什么?”

  连清泽嘴硬:“被吓的。”

  本来也不痛,更痛的他都承受过。

  气氛在嬴狮突如其来的关心中变得有些暧昧,这不是连清泽想看到的,他扭头躲开嬴狮的手,并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回去,又在对上嬴狮明显变得不悦的视线中连忙转移话题。

  手腕处的药膏带着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连清泽顺势问道:“你哪来的药膏?”

  “买的。”语气冷漠。

  连清泽眉尾挑起,语气变得严肃:“你知道我会受伤?”

  他在怀疑他。

  嬴狮乜他一眼,冷笑着将白色软膏拧好丢在一旁,背靠着座椅,向来挺直的背脊松垮了下来,道:“给我自己买的。”

  他看起来很疲惫。

  连清泽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为了掩饰尴尬,只能接着问道:“你受伤了?”

  “嗯。”

  这语气,摆明了不想理他了。

  连清泽“哦”了一声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窗外,表情有些别扭。

  他反应过度了,竟然怀疑嬴狮早知道他会受伤所以提前准备了药膏,但是嬴狮又怎么会受伤?

  想问,又不太想问,连清泽纠结得皱了下眉。

  在确认自己的人身安全得到保障后,之前的惊惧已经被他抛在脑后,连清泽不希望自己跟嬴狮牵扯太多,却又不得不同他联系在一起。

  他多看了嬴狮几眼,嬴狮立刻沉着脸看过来。

  “你到底想问什么?”

  磨磨唧唧的叫人看着心烦。

  连清泽被他的眼神扫得心头一凛,关心脱口而出:“我就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我帮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