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寒倔强的没吃嬴狮带来的东西, 并在嬴狮嘲讽的目光中急躁的抖着腿:他的司机怎么这么慢!再不来泽泽都要吃完了!

  医院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中,病房的灯光惨白,落在连清泽的脸上, 他纤长的睫毛在瞳孔上方打下一片阴影。

  医院对他来说不是一个美好的地方,记忆里的过去总伴随着疼痛和永远填不满的寂寞。

  将碗推到一旁, 连清泽感觉头疼好些了,便道:“回去吧,我不想在这里过夜。”

  他是看着嬴狮说的, 被忽略的顾知寒立刻不满道:“泽……诗语姐!你要跟他回去?”

  “对, 我现在住在嬴家。”连清泽道。

  “嘶——”顾知寒倒抽一口凉气,紧接着脑子转起来, 带着几分沮丧道:“能不能不跟他回去啊, 住我那儿也可以,我家很大的。”

  嬴狮冷笑一声:“不行。”

  顾知寒瞪他:“我特么没跟你说!”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 连清泽扯了下顾知寒:“别闹。”

  顾知寒顿时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大高个子刺儿头,这表情看得连清泽头皮发麻。

  他干脆不理顾知寒,转头对嬴狮道:“我要出院,可以吗?”

  嬴狮不懂这有什么好问的,道:“想走就走啊,怎么还等着我请你回去吗?” 他转身就要走, 但看着顾知寒还在又觉得碍眼, 想了想忽然折返床边,一把将连清泽抱起,这才舒爽得对着顾知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他几乎可以确定顾知寒喜欢连诗语, 而他这个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挑衅别人,让别人不爽。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准备走的时候没走, 反而给连清泽带了粥回来。

  顾知寒眼睛瞪起,骂骂咧咧:“你特么放下!让我来!”

  嬴狮步履生风,走得飞快。

  等将连清泽放到车上,他跟着坐上去后,再看着外面奋力拍着车窗的顾知寒只觉得有些好笑,干脆按下车窗,他露出的脸上挂着轻蔑的笑,仇恨拉满,道:“怎么?跟着我是想让我请你去嬴家做客?”

  “狗都不……”

  嬴狮打断他的话:“开车。”

  车窗被快速关上,司机启动引擎立刻扬长而去。

  被抛在原地的顾知寒愤怒得掏出手机拨打嬴海的电话,骂了十几秒。

  从市医院回嬴家的路程比从学校回去要多花十几分钟,窗外的景致倒流,太阳下山,光线逐渐变暗,连清泽的视线落在窗外,嬴狮与他之间隔着远远的距离,正在思索着什么。

  学校里多的是知道他同连清泽一起上下学的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连清泽同嬴家有点关系,除了殷碧莲那种脑子有坑的人基本不可能有人主动去惹连清泽,而幕后黑手的目标向来都是无权无势的特招生,也不应该盯上连清泽。

  他想不明白,但这手伸到这里就是在打嬴家的脸。

  如果大哥知道了……

  嬴狮眯了眯眼,大哥知道了一定会惩罚他,所以幕后黑手的目标其实是他。

  对嬴家来说让客人受伤是不可饶恕的,而没有保护好连清泽的嬴狮必然要受罚。

  车到嬴家,管家迎上前。

  连清泽率先下了车,头还有些晕,但完全可以自己行动,便拒绝了管家要过来扶着他的好意,嬴狮跟在他后面道:“你不让他扶着,是想着等会摔在院子里让我抱着你回去?呵,心眼倒是挺多。”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谁要你抱。

  咬了咬牙,连清泽头疼得不想跟他计较,干脆伸手扶住管家,自个儿往主宅走去。

  今天嬴海没去上课,但也得知了学校里发生过的事,此刻正在客厅等他们。

  管家替连清泽打开门,又在门口放好了鞋子,连清泽换好鞋子后一抬头正对上嬴海担忧的视线——该说不愧是年纪最小的影帝,眼底的担忧十分逼真。

  但他现在没心情陪他们演戏,在嬴海开口前,连清泽主动打断了他。

  “诗……”

  “我好累,嬴海哥哥,我先回房休息了。”

  嬴狮跟在他后面走进来,对上嬴海后便慵懒得错开身往里走去。

  嬴海叫住他:“大哥让我替他罚你。”

  嬴狮的身体猛地僵在门边,眼睑低垂,挡住眼底的墨色。

  他猜到了自己会挨罚,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嬴海笑道:“打你只会脏了我的手,可诗语妹妹受伤了又实在让我气不过,所以我提议,你可以自己罚自己。”

  一旁的管家端着木盘走来,盘子上赫然是那把嬴蜃用来罚过嬴狮的长鞭。

  嬴海:“大哥又说了,还算你救人及时,所以不罚多,见血就停。”

  嬴狮身上上次的鞭伤还没好全,只需要还打在那道伤口上,想见血很容易。他嗤嘲的笑了笑,解开校服,随后伸手捏起鞭子也不废话,狠狠得抽向自己的肩颈处。

  两道鞭痕交错,交汇的一点溢出鲜血,其余地方立刻红得充血,看起来一点也不比上一道轻。

  嬴海脸上的笑冷了下来,他最讨厌嬴狮的就是这一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仿佛一只游走在悬崖边缘的狼,借住在嬴家,随时准备反扑一口。

  管家收回长鞭退下。

  室内安静,嬴海忽然道:“你有时候真让人觉得可怕,大哥让我不要惹你,可我偏不,我就是讨厌你。”

  嬴狮冷漠道:“关我屁事”说完忍着疼爬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

  隔壁没有声音,连清泽正扒着窗户往外看着星空,今夜的月亮只有小小的一弯,显得星星格外亮,他看不见地上的花园,但微风带来清香,他便知道自己窗外的景色有多美。

  夜幕像一条长河,将他过往的岁月全部包裹其中。

  夜风微凉,吹起他耳边的长发,他舒服的眯着眼,感觉头疼都好了几分,直到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连清泽打开门,嬴海抬了抬手,亮出手中的杯子,道:“给你送点安神的牛奶,诗语妹妹早点睡。”

  “好的,”连清泽接过牛奶:“谢谢你,嬴海哥哥。”

  他说着,恰逢窗外裹起一阵风,直直刮到门口,嬴海立即关心道:“记得关窗,夜风吹多了小心头疼。”

  连清泽微笑:“好。”

  谈话到此应该结束,但等了会儿嬴海还没走,连清泽有些奇怪道:“嬴海哥哥还有什么事吗?”

  嬴海的脸上写出几分犹豫,似乎怕吓到连清泽,他措词解释道:“窗户关不关夜风其实不要紧,主要是可能从四楼爬下来点什么东西,那个比较重要。”

  四楼?

  迟钝的记忆缓缓复苏,连清泽想到那条在他初来嬴家被介绍过的黄金巨蟒,连忙转过身回到窗前将窗户关上,怕没关紧,还用力又检查了一遍。

  嬴海在门口轻轻笑了声,嘴角勾起的笑十分温柔。

  连清泽:“……”

  有一种被骗的感觉。

  等嬴海离开以后,他关上门,从行李箱里摸出封存的小提琴。

  明天得把它带到琴室,排练之余还需要练习,而且他也很久没摸了,实在是手痒的很,想到澄明学院,连清泽的视线缓缓黯淡了下来。

  鲨鱼行动还没有结束,今天是嬴狮和顾知寒救了他,那下一次呢?

  如果嬴狮他们没有及时赶到又会变成什么样的情况?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白皙的掌心泛着粉嫩的红,指尖修长指腹白嫩如玉,而就是这只手却在前世被人狠狠的碾碎过,他的目光沉静,盯着的掌心逐渐幻痛起来,疼得他止不住的开始颤抖,只能用左手去握着它制止它才感觉好些。

  连清泽跌坐在地,胸口起伏着,呼吸急促。

  在穿书之际,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克服这个心理障碍,绝对不能毁在这里!

  这一夜他睡得极其不安稳,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全都是别人追着他跑想打断他的手的画面。

  窗外的晨光灿烂,穿过窗帘的薄纱落在房里,连清泽猛地坐起身,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自己的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确认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

  吃过早餐,他登上嬴狮的车。

  连清泽礼貌的打了声招呼,得不到回应后两人便谁也不理谁。

  车厢内,往日清浅的青草气息今天不知为何变成了浓烈的古龙香,熏得连清泽缓缓皱起了眉,视线落在嬴狮身上。

  今天嬴狮的脸色好像格外苍白些,坐姿也很端正,双手垂在身侧也没有去玩手机。

  看起来就很怪。

  他没忍住好奇心,想到这人昨天还救过自己,便打破沉默问道:“嬴狮哥哥,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

  “啧,”嬴狮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沉着声道:“别多管闲事,还有,好好说话。”

  连清泽冲天翻了个白眼,随便想了个借口,道:“我只是想问一下关于“鲨鱼行动”的事。”

  “不是给你我的电话了吗?”

  连清泽不懂他什么意思,愣了两秒,端正坐着的嬴狮有些受不了他的迟钝,扭头看他时猛地“嘶”了一声。

  嬴狮压着心底的阴鸷,恶狠狠:“我的电话是摆设吗?”

  这下连清泽懂了,这是让他有事给他打电话。

  他心下有些震惊,没想这会是嬴狮能干出来的事,落在嬴狮身上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惊奇。

  目前书中的正式剧情还没开始,他们的时间线处于剧情前的空白期,作为穿书者他已经改写了属于连诗语的既定死亡结局,只是最让他意外的事才刚刚发生。

  之前他一直以为书中连诗语的死亡与嬴狮有关,可现在看来又毫无关系,连诗语的抑郁症完全可以说是校园霸凌的原因,而嬴狮却在这个情况下对身陷险境的他毫不吝啬的帮忙,甚至给了他自己的手机号码,也就是说,嬴狮现在并不坏,那他是不是可以直接跟嬴狮商量着以后解除他们的婚约?

  不行。

  连清泽立刻推翻了自己,现在的嬴狮可能答应,但未来的嬴狮也可能反悔。

  汽车到了校门外,连清泽沉思着没有下车。

  嬴狮也没动,提醒道:“连诗语。”

  这名字又不是自己的,连清泽完全没发现是在喊他,直到嬴狮压低了声线,又凉凉的喊了一次:“连诗语……”

  这次他回过神了,被语气吓到,连清泽连忙打开车门走下车,但随即有些奇怪:平时的嬴狮也没有等他下去才下车的习惯啊。

  他转头看去,嬴狮还是没动,反而汽车重新发动,有带着嬴狮离开的趋势。

  连清泽眉心一皱,刚要走,汽车又熄了火。

  嬴狮咬着牙从左边车门下车,路过连清泽身边时一手拽住他的手腕,道:“我先送你回教室。”

  澄明校门外往里走的人纷纷看向他们,更多的视线落在嬴狮握着他手腕的地方,那个地方有滚烫的体温隔着皮肤传递过来,很快烫热了他的毛细血管,红细胞带着温度一路传递到他的心脏。

  连清泽忍不住敛起眉心,理智的抗拒着这股感觉。

  路过喷泉,滚滚留下的水线晶莹剔透,清凉得水滴溅落在他手背,同嬴狮滚烫的手心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全身上下的温度好像都因此有些不对劲。

  连清泽摇了摇头,将这股怪异晃出脑海。

  一路将他送到教室门口,嬴狮松开手,指尖敲了敲大门,在所有人看过来的视线中敛着眸,视线落在连清泽身上,阴沉沉道:“不许动他,否则后果自负。”

  声音不大,却能传遍整个教室。

  徐雯雯在后排听得一清二楚,目光落在连清泽脸上,狠狠得咬牙,腮帮子咬肌都鼓了起来。

  妈的,她也想被嬴狮护着!

  门外边,嬴狮送完连清泽转身就走,动作快得连清泽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

  他歪了下头,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后排徐雯雯立刻走到他旁边,一屁股坐在他前座同学的课桌上,弯下腰小声道:“打个商量,我给你一百万,你跟嬴狮解除婚约行不行?”

  连清泽微笑:“别人不都是五百万吗?你怎么才一百万?”

  “我特么……零花钱不够,我给你分期。”徐雯雯先高声又低声,整得自己有点尴尬。

  连清泽却道:“不干。”

  “嘭——”

  桌子被踹了下,徐雯雯满脸不爽的走了。

  连清泽叹气:他不是不想,是他没有决定权啊。

  上午只上了一节课,第二节 课便开始留给他们准备校庆的事宜了,做道具的做道具,排练的排练,但嬴狮不在,徐雯雯作为文娱委员,直接拉了温雪意凑数,道:“先让他陪你练着,嬴狮那边不用管,他往那一站念台词都有人捧场。”

  连清泽有些讶异,目光落在温雪意脸上。

  带着圆边无框眼镜的温雪意温柔一笑,道:“连同学,见笑了,我演技不行等会儿还请你多耐心一点教教我。”

  他一头暖棕色碎发,笑容也很亲人,但连清泽却总觉得他身上好似带着一层疏离。

  应该是一个不喜欢与人交心的人。

  连清泽笑道:“我也是新手,温同学别嫌弃我才是。”

  服装还没有做好,他们穿着校服拿着剧本排练,排练中途,隔壁的顾知寒怕连清泽出事,扯着嬴海过来凑热闹,舞台上的连清泽被灯光照着,仅穿着校服也好看得不行。

  他微微扫了他们一眼便继续念台词。

  “啊!不要!不要指着月亮发誓,月亮变化无常,每月有圆有缺,你的爱也会发生变化。”

  ……

  顾知寒看着他,眼底闪着亮晶晶的光,他用胳膊肘推了推嬴海,兴奋道:“泽……我诗语姐是不是很棒!”

  嬴海微笑着看着,连清泽的演技确实还不错,表情很生动,但是……

  他扭头看着顾知寒打击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喜欢的不是他弟弟吗?”

  顾知寒眉尾一挑,不能说出连清泽就是连诗语,只能辩驳道:“我喜欢她弟弟,以后成了她就也是我姐,我夸我姐几句怎么了?”

  嬴海:“行行,”他回头继续看彩排,忽然幽幽道:“你看我做你姐夫怎么样?”

  顾知寒正喝着奶茶,一口奶茶差点没喷出来,道:“别瞎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诗语姐不是已经跟你那个便宜弟弟有婚约了吗?妈的,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你能不能让你爸把这婚事取消了,实在不行……”

  他上下打量嬴海两眼,嫌弃道:“换成你也比那小子好啊,区区一个私生子,他哪配得上我家诗语姐。”

  嬴海笑着应道:“确实,我也觉得我比他合适。”

  顾知寒被他应得一愣,浑身都觉得有点毛毛的,正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这时台上的彩排告一段落,连清泽跑了过来。

  嬴海抢过顾知寒给连清泽准备的奶茶递了过去,微笑道:“给你的。”

  顾知寒看着他这个动作,二愣子脑中突然灵感一闪:“草!这个不行!”

  声音之大,整个排练室的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连清泽尴尬道:“你怎么了?什么不行?”

  顾知寒不好说,只扯着嬴海往外走,边走边对连清泽挥手道别:“你继续,我们晚点儿再来!”

  等到了门外看不见连清泽的地方,他才松了口气,接着大手勒着嬴海的脖子威胁道:“你小子,休想当我姐夫!”

  嬴海想追连诗语行,但这会儿在这里的可是连清泽啊!

  顾知寒吃醋,嬴海却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双手用力按在顾知寒胳膊肘的麻筋上逼他松开自己后,反手擒住顾知寒一脚踹在顾知寒的屁股上,将人踢飞后道:“啧,为了不让我当你姐夫,你甚至想杀了我是吗?太恶毒了,顾知寒!”

  两人打闹着,浑然不觉排练室的连清泽突然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