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萧启不知道闵于安内心所想, 还无所觉,抱着她轻声安慰呢。

  萧启在心里一笔一画勾勒着未来:要有兵权,要有地位, 要能够跟京城的禁卫军抗衡的力量,要能护得住闵于安。

  目前的还远远不够。

  她需要更多的胜仗和功勋,来获取军衔。

  西北的问题解决了, 另一处, 她在前世待惯了的地方——与辽国相对的安北军, 也该去看看了, 那边,在这阵子正闹腾着呢。

  这一回,为的不是野心, 是闵于安。

  萧启答应闵于安定下了去向, 容初因着林含柏也有了规划。

  不需要彼此迁就, 她们有了各自的人生,甚至于家庭,分别是迟早的事,但只要心不变, 关系就不会变。

  容初打算践行守诺,负了林含柏太多次,她总得做些什么表示吧。

  回西北,找林宏, 不退缩,好好的跟她聊一次。

  容初会说服林宏把林含柏嫁给她。

  两个女子之间,没必要分那样清楚,其实无所谓嫁娶,嫁也好, 娶也罢,跟心上人在一起便够了。

  只是以明面上的身份而言,容初占据主动的那一方,就应该承受多些,大不了被林宏用死亡视线盯着呗,还能掉块肉咋地?

  容初给自己打气。

  容初回西北,萧启去京城。

  就此别过。

  但是世事难料。

  容初确实是没掉肉,就是肉疼,字面意义上的疼。

  她躺在地上头晕脑胀,眼前一片小星星。

  莫名的觉得自己这遭遇熟悉——她上一次也是这么被林宏给揍的!

  上次是因为误会她非礼林含柏,她认了,谁让她身份摆在那里呢。

  可这回,她还什么都没做,又是因为什么!

  打又打不过,说的话,林宏是长辈,哪里好说?

  容初委委屈屈,真就想躺在地上不动弹了,想想反正现在也是夏天,受不了什么凉,索性舒展了身子躺着不动了。

  端着架子久了,突然就想什么都不管,什么形象之类的全都不管不顾。

  哎别说,这地上躺着还真舒服。

  林含柏:“......”她爹怎么这么暴力!好不容易把人给哄骗回来,再把她给揍走了怎么办!

  “爹!”林含柏气急败坏,又是心疼又是担心,蹲下来拉容初,没拉动,容初也耍赖了。

  林宏强势控场,一把把林含柏肩膀提住,整个人挪了个地,远离容初。

  才说:“你先闭嘴,等我跟容初说完!”

  林宏的手一指林含柏怀里抱着的孩子,那是他揍容初之前从她怀里提溜出来的,揍人是一回事,无辜的孩子可不能伤着。

  他眼睛死死盯着容初:“你来给我解释解释,孩子是怎么来的!”

  林宏心说我真是信了你的鬼,出去治病救人居然能带个孩子回来,怎么着,还没娶我女儿呢,就想着往家里带人了?!

  真是岂有此理!

  禽兽!

  猪狗不如!

  还有这傻女儿哦,怎么都不知道拦着!

  林含柏真是无奈至极:“爹,这不是她的孩子......你怎么也不想想,去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上哪找人生去?她便是再厉害也不可能凭空造一个出来啊!”更不用说在路上就被自己给截住了,上哪儿勾搭人去?

  林宏:“......”哦豁,搞忘了。

  他有些不自在起来,咳嗽两声以做掩饰:“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吗。”心虚得不行。

  “好了好了,我给你道歉,”林宏拽着容初的手,一把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嘴里还在抱怨,“我也没用多少力气,怎么这么不经揍?这样单薄的身子,哪儿配得上我女儿,不成不成,我得给你加训,锻炼锻炼。”

  手也软绵绵的,一点儿都没有个大丈夫的样子!

  浑身是灰,哪儿哪儿都疼的容初,这下觉得连没有磕到的脑袋都开始疼了。

  她一个大夫容易吗?!

  身体弱是她的错吗?

  还有林含柏,要不是她昨夜不知节制,自己今日怎会腿软?!也不会轻易被推到地上!

  这一双父女都是她的克星吧!

  林宏见容初半晌不说话,只好转移话题:“好了,来解释解释,这孩子是怎么来的?”

  容初沉默了一瞬,说道:“她是个孤儿,无处可去,我得收养她。”

  孩子,是那个生了疫病的女人托付给她的。

  起初说的是,等女人好了就把孩子接回来,但她永远等不到那一天了。

  容初跟萧启烧掉李大夫骨灰的时候,在外面呆了大约一两个时辰的样子,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在回到安置病人的屋子的时候,跌入谷底。

  容初捧着李大夫的骨灰回来,想想自己房里的那个孩子,勉强被安慰些许,想去看看她的母亲。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将孩子托付给容初的女人就不行了。

  药,因人而异。

  这是个很玄学的事情,同样的病,差不多的药,有人能活,有人却会死。

  女人也死了。

  他们一家人,全死了。

  林含柏在房里照顾孩子,她怀里的孩子还傻呵呵地笑,露出没牙的粉嫩牙床,身上散发着奶香味,却没有家人了。

  容初答应过女人,要替她好好照看这个孩子,只是照看的时间,从几天、十几天,变成了一生。

  身为医者,经历过许多的生死,可是容初还是看不开,甚至不可避免地,把女人的死揽在了自己身上。

  如果流落街头的那几年没有荒废,如果她能够再多学几年、多读几本医书、多积累些经验,女人是不是就不会死?

  容初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她曾有些微妙的遗憾,自己此生都不会有孩子,却阴差阳错的,真的有了一个。

  该说是好还是不好?

  她的幸运,是一整个家庭的不幸。

  听完这些。

  林宏叹了口气:“不是你的错,这都是命。”

  顿了下,又问:“柏儿也同意么?”

  孩子们的事,只有她们自己去决定,只一点,林含柏不能受委屈,这是林宏最后的底线。

  林含柏:“我同意的,养个小孩好像也不错。”

  “可你将来会有自己的孩子,真不觉得委屈?”

  林含柏摇头否认。

  难不成要告诉父亲,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到了那时,该怎么同林宏交代。

  其实想想也不错,有了孩子作为枢纽,容初就更没有理由丢下她了。

  便是两个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林含柏还是会不安,如果容初又因为某些事扔下她呢?

  闵于安想要篡位的事,林含柏也知道了,四舍五入大家都是一家人,若是闵于安成了九五至尊,容初也不必成日担心的身份暴露人头落地,

  这些环环相扣,林含柏已经做好了未来同其他变故作斗争的准备。

  眼下,就让自己好好的沉沦一下吧。

  风雨来临之前,春暖花开,她想肆意享受。

  ***

  远离了都野,重回京城,这才是人间。

  萧启与闵于安并肩而行,信马由缰,慢慢悠悠地往宫门的方向走。

  没有急事,就没有必要在人群聚集的地方策马飞奔,扰民伤财的事,何必去做。

  马儿行得慢了,马上的人就能听见周围传来的各种声音。

  市场纷扰,人群嘈杂,有议论纷纷,而这议论的核心,居然就是她们——

  “听说这回饥荒啊,都是驸马公主解决的。其他大人都没有法子,驸马居然主动过去救人,没多久公主就去了。”

  “真厉害啊,不过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我自有我的办法!”

  “是啊是啊,真是菩萨转世,要我说,公主殿下若不是个女子,都可以与太子......唔唔,你捂我的嘴干啥。”

  “瞎说什么呢,你脑袋不想要了是吧,这可是皇城,你这话要是给宣扬出去,不用等到明天你脑袋就得搬家。”

  “好吧,不说这个了,驸马爷可真是俊美无双啊,天下竟有这般好看的男子!”

  “所以人家才能娶得上公主啊!”

  ......

  马背上的人渐渐红了耳尖。

  萧启被烧得找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她也不是第一回 见识到这些百姓的八卦程度了。

  萧启迎娶闵于安那日,也是这样,底都被他们扒了个干净。

  这些人说的话,就让萧启觉得,他们是不是趴在自己床底下听的。远处城郊的消息都能被他们知道!

  按理说萧启经历了这么多,应该练就一副厚脸皮才是。

  但是事关闵于安,萧启永远都静不下来。

  一路走一路脸红,汗水就这样顺着脸颊滴下来,滑进更深处。

  闵于安侧脸去看,目光一闪,取出帕子靠近了萧启:“淮明往我这边来一些。”

  萧启不明所以,还是照做。

  闵于安端起了她的脸,替她擦净了汗。

  两匹马儿竟难得的保持同步,抖也不抖,马上的人稳稳当当。

  围观的百姓发出一片哗然之声。

  大邺人含蓄内敛,便是夫妻一同上街,也不会做什么亲密的举动。

  萧启闵于安这样做,无疑是出格了。

  百姓自然不可能去训斥,只会从另一方面来想:原来公主驸马这般恩爱呀。

  汗水是擦干净了,萧启脸上的热度却又上升了。

  小公主是怎么回事,净干些这种事!

  看似埋怨,实则心中有些欢喜。

  相恋中的人,总是巴不得自己与对方的距离更近一些,甚至想要全天下都知道她们的恩爱。

  再低调行事的人,都躲不过这个心理。

  开心一直持续到了宫门处,随着宫门处的摆设越来越清晰,闵明喆的身影就这样映入眼帘。

  标志性的金丝玄袍,绣着蛟龙的布料,闵明喆朝着归来的众人温和一笑。

  萧启的右手又开始抖起来。

  残手,废人,后院,还有刺破她胸膛的无数杆长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