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开始, 瘟疫,就是极其可怕的存在,好像不死那么多人都对不起它的名字一样。

  李大夫的死, 好像是一个节点,这以前种种不顺,天灾人祸, 自此以后, 一切都开始好转。

  就像是命, 差不多的方子用下去, 根据个人的体质稍作调整,有人死有人活,但终归他们不需要再坐以待毙, 在疾病面前有了应对的法子。

  病人, 活下来痊愈的比死的多。

  这一场仗, 他们打赢了。

  于是欢呼雀跃,于是痛哭流涕。

  大水退去了,被淹坏的农田在及时排涝、烈日曝晒以后,重新种上了新的种子, 施上肥料,跟每一次的播种一样,静待下一次的收获。

  而在此之前,闵于安派张云沛带来的粮食已经够他们吃的了。省着点, 是可以熬到收获季节的。

  死去的人回不来,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

  在一个月以前,都野城还是暮气沉沉一片死相,而今,生活都在慢慢地恢复正轨。

  萧启等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 一段时间以后,确定瘟疫完全消失了,他们功成身退。

  到了该离开的日子。

  当初来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萧启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是感觉又在生死的边缘走了一遭,因为安稳的生活有些松懈的神经,也重新绷紧了起来。

  生死总是让人敬畏。

  所以更加珍惜身边人。

  萧启以为闵于安什么都不懂,天真浪漫,可她现在,面对饥荒瘟疫都能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帮了不少忙。可以说这些事情的完美解决,若少了闵于安,是不可能的。

  纵使萧启找出了疫病的源头,也有容初这些大夫治病救人,但若是没有补给,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闵于安很厉害,萧启知道,自己心里浮现的,是骄傲。

  对于闵于安和发生在她身上的事的困惑,萧启也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经过这么些天的沉淀,她慢慢回过味来,自己好像是被算计了,而罪魁祸首,似乎就是她眼里单纯的小公主。

  比如,堂堂一个公主,在宫外的暖池里洗浴,门口竟然无人把守,也没有上锁。而被一个陌生的男子看光,闵于安的第一反应不是治罪,不是让皇帝砍了自己的头,居然是让自己娶她。

  这未免也太不合常理了。

  萧启大胆地做了一个猜想——闵于安是故意的。

  从萧启踏入皇城开始,不对,是从那一道选驸马的圣旨颁下来开始,她就已经身在局中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面发生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但唯一让萧启不能理解的是,自己有什么值得闵于安这样大费周章的。

  素未谋面,名姓样貌一概不知,为什么偏偏就是自己呢?

  ***

  在离开都野城的前一天晚上,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萧启心里的念头是要像是要破土而出,再也忍不住,想要知道原因。

  没了其余的顾虑,萧启就这样问出了口:“长空,为何会喜欢我?”

  闵于安累得迷迷糊糊都快睡着,闻言一下子惊醒过来,甚是惊诧:“何出此言?”

  都已经这样了,两个人都亲密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她难道,是不相信自己吗?

  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骗她的?

  曾经的经历让闵于安很容易就往绝处想,刚才温存过后心里的欢喜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怕被她发现自己秘密的恐慌,还有对她不相信自己的难过。

  ——她会不会厌恶自己?

  如此怪力乱神之事,如此吓人。

  便是萧启不怕,可自己曾经嫁给了别人,她会嫌弃吗?

  闵于安拼了命的告诉自己,这样的生活已然很好了,却还是因为萧启的一句话乱了心神,怅然若失。

  她怕。

  所以畏首畏尾。

  萧启倒是不知道,只不过是说了一句话,闵于安就能想到这些。

  萧启只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值得闵于安图谋的,容貌官职一概不行。

  怎么会有人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呢。

  “一个破了相的小小校尉,纵使武力还过得去,却是配不上你的。”萧启对自我的认知是很清楚的,但闵于安不喜欢听她的这句话。

  “不要胡说,什么破相,淮明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完美的。”你是我的光啊。

  黑暗之中,闵于安抬手捂住了萧启的唇,因为太过劳累而满是血丝的杏眼里,写满了认真,她是真的这样想。

  萧启看不见,却从她话里读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不敢与你说。

  “只是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心中就有不明的欢喜,这欢喜盖过了一切,让我无暇顾及其他。”

  ——这是真的,那年秋日背靠在大树下的青年,是她的救赎,让她能在辽国撑下来,能忍受孤寡一生的寂寞。

  “我喜欢的是英雄,如你这般的英雄,能够以一己之力在战场上力挽狂澜,年少有为。”

  ——这是假的,我才不喜欢英雄,只喜欢你。甚至于更加希望,你没有进军营,而是在那所破庙里被我找到,你能够不要这么辛苦,只留在我的身边就好。

  没人会不喜欢听夸赞自己的话,更不要说这话,是从心上人的嘴里说出来的。

  萧启控制不住地勾起了唇。

  微微撅起的唇瓣触碰到闵于安掌心的柔软,她心下一颤。

  居然信了。

  其实也不是非得问出个结果来,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便是骗我、哄我开心的话,我也信。

  可是,闵于安决定同萧启坦白一部分。

  她知道萧启这是怀疑了。

  在西北军营,萧启被闵于安识破身份无处可避的那一天,闵于安骗了萧启。

  她说的是,自己只想找一个心里眼里都只有自己的驸马,是因为萧启对她太好了,所以喜欢。

  但现在似乎是瞒不下去了。

  哪怕是微妙的缝隙,闵于安也不愿让它横亘在自己跟萧启之间,干脆说出来:“我承认,我骗了你。”

  萧启:???我才信了你,怎么又说骗?

  闵于安没给她提问的机会,继续说道:“从皇兄那里听说了你于万军从中取敌人首级的事迹,我心生仰慕。正巧父皇要给我选驸马,所以央着他颁下了圣旨,圣旨里的条件,都是为你加上去的。”

  “本来只是不想随便嫁一个人,任性了一回。可后来我在茶楼远远地瞧见你,就觉得淮明太过俊美,我定不能错过。”

  “可我不知道淮明想不想当驸马,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我怕怀明故意输掉,所以用了张云沛的计策,”说到这里,闵于安顿了顿,“她总是最有主意的。”

  心里跟张云沛说了声对不起,只是这锅,必须扣到你脑袋上。

  萧启已是目瞪口呆,居然是因为这样吗?

  闵于安像是破罐子破摔,打算一口气说个干净:“我知这计策让人不齿,我也讨厌,但我太想嫁给淮明了。”

  没有什么比一见钟情更有用的借口了。

  “后来与你相处久了,就更加喜欢,我有时候觉得,上天对我太过垂怜,所以把这样好的淮明送到我身边。”

  上一世的苦难,都是为了如今。

  “所以,求你,求你,别讨厌我……好么?”

  闵于安这番话半真半假,央求却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她在赌,赌萧启的真心。

  她认识的将军,不会跟她计较这些的。

  她知道自己卑鄙,到了这时候还在利用萧启,可她是真的怕了,她不敢想象萧启若对着自己露出厌恶的表情,自己会怎么样。

  大概……会把萧启困住吧。

  困到死。

  哪怕两看生厌,也在所不惜。

  幸好,闵于安赌赢了。

  萧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却并不恼怒,居然还有些喜悦。

  萧启觉得,重活一世,她所做的决定正确极了,进了西北军营,逆了那场战局,入了闵于安的眼。

  她的小姑娘不会有别的心悦之人。

  因为从一开始,就喜欢上她了。

  萧启:“不会讨厌你的,我很喜欢。”喜欢你的心机,喜欢你同我连在了一处,再不分开。

  闵于安翻身扑进了萧启怀里,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哭了。

  她的将军,总是这样,好到让她鄙视自己的心机算计。

  对不起……闵于安默默道,我不敢放手,只能骗你。

  当泪水毫无遮拦地染湿了胸口,萧启拥紧了闵于安。

  很久很久,闵于安才停止了哭泣,糯糯道:“淮明,跟我回京好么?”

  “好。”萧启毫不犹豫答应了,本就是为了找你而来,当然不会拒绝。

  都说开以后,萧启也放下了心里的困惑,西北也没什么事了,同闵于安呆在一处,是她目前最想要的事。

  即便回京之后又要面对闵明喆。

  这一刻,沉浸在情绪中的萧启忘了,她的小公主是很善变的。

  一时患得患失,一时又占有欲爆棚。

  整整两天下不来床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萧启放了闵于安的鸽子,还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跟她提了和离,惹她伤心。

  闵于安怎么会轻易放过萧启?

  只叹她被眼泪迷了心窍,完全想不到这点上。

  上次那一顿,闵于安很满意,就是没怎么吃饱。

  回到自己家里,想怎么吃都可以。

  闵于安满是泪痕的脸上,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

  从都野城到京城,也就一个白日的距离。早点出发,下午就能到京城,去见一见父皇,就可以回公主府。

  到时候,进了笼子的她,还跑得掉么?

  闵于安已经开始计划明日晚上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都没有可爱的小评论,哼,这章评论超过二十条明天加更!感谢在2020-11-13 23:07:51~2020-11-14 23:5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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