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比起人而言,该是庞然大物的。

  那样大的一辆马车,在视线里逐渐远去,载着心里的人走远。

  萧启站在原地没动,眼盯着马车,便是看不见了,也没有动弹。

  容初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拍拍萧启的肩,问她:“舍不得?”闵于安才走,就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以后可怎么办呦。

  “嗯。”

  “那为何不说呢,你若说,她不会走的。”容初耐心地问萧启,依照闵于安对阿启的心意,她若提出来,闵于安不会不应。

  萧启挪动了因站立而僵硬的腿脚,随口道:“我不该给她限制,她想走,我不能拦她。”

  我要兵权,我要官职,我要为她撑一片天。

  而不是把她困在身边不让走。

  她眨眨酸涩的眼:“阿兄饿了没有?我昨夜炖了汤,再加点面粉做面疙瘩汤喝好不好?”

  容初看她自己调整过来,知道没自己的事了。

  “好啊,多放些鸡蛋。”

  “没鸡蛋了。”

  “不应该啊,伙房里怎么会没有!”

  “我把它都装起来,给小公主带走了。”

  ……

  萧石听着她俩的对话,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面疙瘩汤,一听这名字就很好吃!

  林含柏则心不在焉,脚步虚浮跟着她们往回走,频频把手往袖子里揣。

  她今日罕见地穿了身广袖长袍,袖子宽大的几乎能够曳地,实在不是她以往的风格。

  起床时容初还诧异地问她,被她随口搪塞过去了。

  而真实的原因嘛——不能告诉容初。

  她之前趁萧启出去跟柯伍说话的功夫,偷溜进了萧启的帐子。

  她对整理衣衫的闵于安说:“公主,那个那个,嗯,就是……”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啦。

  闵于安:“???”

  林含柏把心一横,闭着眼睛破罐子破摔:“您能不能告诉我,您从哪儿学的那么多招数?”

  招数?

  “我半夜睡得浅,都听见声响了。”

  林含柏的脚趾扣地,硬着头皮解释自己的来意:“就,就,床上,的,那个,给我看看好不好?”

  闵于安这才反应过来,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要那个做什么?”看着一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怎么脑子里想着这事儿呢?

  最艰难的话已经说出口了,就不怕被闵于安笑。林含柏大大咧咧坐下来,一副哥俩儿好的样子:“学习嘛,我就看看,以后还你。”

  闵于安去箱子里翻。

  奇怪,分明就是放在此处的,怎的看不见了?

  她几乎把箱子翻了个底儿朝天,才在箱子的角落里找到小册子。

  应该是不小心落到这里的吧,她想,也就没太在意这些细节。

  她捡起来,翻一翻,确定是自己放进去的那本册子没错。

  林含柏接过来,听她说:“这册子来的不易,你好好珍惜。”

  “不要辜负我的一副好意。”

  ***

  京城,经过了许久的奔波,闵于安终于赶到了皇宫。

  正要去皇帝那里请安,遇见了闵明喆。

  他说:“安儿回来了?”

  闵于安嗯了一声,让柯伍把准备的小玩意儿给闵明喆,出去一趟,总得带些礼物回来。

  闵明喆示意随身的小太监拿好,挑眉问:“驸马~没跟你一起回?”

  闵于安意味不明看他一眼,她活的年岁久了,对人的眼神敏感。闵明喆的贪婪就撞入眼帘。那是与她如出一辙的、势在必得。

  太子是什么时候对萧启动心思的,自己居然一点也没察觉出来。

  “她还要在高昌城多待些时候。”

  “你为何不与他一起?”

  “我想父皇和太子哥哥了,太子哥哥不想我么?”

  “想。”

  闵明喆极力遮掩自己对萧启的在意,却挡不住,话里话外都是萧启。到底还是年轻,城府不够。

  闵于安垂首,掩下一抹冷意。

  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

  闵于安本想着,他不是前世的那个人,没披上那层冷酷帝王的皮,自己却要抢了他的皇位,还有些不忍。

  可人的本性最是难改。

  有些事没有发生,但,一切还是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他居然觊觎起了萧启!

  她是我的驸马!

  这便是爱我的太子哥哥?

  普通人都知道朋友妻不可欺,亲妹妹的夫君,都能让你动心思,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简直,可笑。

  太监通传完毕,皇帝宣她二人进殿。

  他捋了捋胡子,吹胡子瞪眼:“你还舍得回来?”

  “过年都不陪朕!朕还以为你乐不思蜀了呢!”

  闵于安讨好地笑:“父皇,我这不是怕驸马被人勾走了么?”

  皇帝:“现在不怕啦?”

  闵于安:“不怕,她喜欢上我了,我也喜欢她。她这辈子都甭想甩掉我。”

  皇帝:“好!不愧是朕的女儿!”

  闵明喆:“话也不是这样说,男人嘛,变心这种事说不准的。”

  皇帝瞪他一眼:“会不会说话!那是你妹夫!你还指着他变心背叛安儿?!你给朕批阅奏折去!”

  闵明喆:“是。”于是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

  闵于安掩下眼底的一抹深思:以前为何没有察觉到,他对阿启的觊觎已然到了这种地步?

  皇帝拍拍闵于安的肩膀,宽慰道:“安儿别怕,驸马若是敢变心,朕砍了她的脑袋!”

  闵于安:“不成!那是儿臣的驸马,您砍了她,儿臣怎么办?”

  皇帝眼里写着:再找一个不就完了。

  闵于安认真道:“我只要她,这辈子都只要她。您与其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不若给她封个大官当当。她在边境立了那么多功,居然还只是个校尉!”

  皇帝:“忘了忘了,朕封她为中郎将,行了吧?”

  “父皇最好了!”

  ***

  半年后。

  元化十六年,六月十五。

  已入酷暑时分,日头晒得人脑子发昏。

  一对足有几十人的人马在官道上策马疾奔,整齐划一。

  他们马不停蹄,在日落之前赶到了一座县城。

  为首的人在一座客栈门前停下,身后之人齐刷刷也停下。

  小二迎上来。

  为首之人面容俊秀,只可惜脸侧一道疤痕贯穿眉梢眼角,阴森可怖。

  小二可惜叹了声,这样好看的人怎的就破了相?

  那人道:“小二,住店,多上些饭菜上来,菜色你看着来。”

  来了个大单,小二笑眯眯点头:“哎!您里边儿请!”

  兵丁们都知道,萧将军不喜人近身,利索分好了房间,独留她一人睡一间。

  萧启洗漱好了出来,头发还在滴水。

  她拿帕子绞干,松散在脑后绑好。

  下了楼,其余人已坐那儿等着了。

  她举起筷子:“吃饭吧,过不了两天就能赶到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松快。

  西夏已被灭的差不多了,还剩几个零散的部族。

  萧启打算上京看看闵于安。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已经几百个春秋没见过闵于安了。

  孤身一人上路容初不放心,萧启也不想折腾阿姐,这样热的天,容初体弱,就怕在路上折腾病了。

  萧启索性把家住京城的部下们都带回来,都是好些年没回过家了,现在又不忙,回家看看,一举两得。

  这样热的天纵马疾奔,脸晒得通红,才一二十天就全成了大黑脸。

  却没有一个人抱怨的。

  一是纪律严明,二是心之所向。

  能回家,有什么好抱怨的。

  这县城的特色,酸梅汤熬得可是一绝。

  普通人家用不起冰,熬好的酸梅汤放井水里镇着,入口也是凉意。

  萧启一口气灌下一碗酸梅汤,往嘴里夹菜。

  都快饿死了。

  大热天的赶路,干巴巴的饼啃不下,停下来做饭又太费时间,只在马上啃了些肉干,勉强补充能量。

  正常人的饭菜,于这些天的他们而言,堪称奢侈。

  都是同袍,没人讲什么脸面,也不聊天,一个劲儿地往嘴里丢菜。

  大堂里,十来张桌子只剩下吃饭的声音。

  但他们不说话,自有人说。

  吃饭的时候聊天,谈天说地,应该是人共有的习惯。

  旁桌人的话就这样飘进耳朵里——

  “哎,都野城的人真叫一个惨啊!”

  “就是就是,好好过日子,结果让大水淹了家。闹饥荒也就算了,还闹瘟疫。”

  “瘟疫?”

  “是啊!你不知道?这事闹得挺大的,听说还出了叛军,闹着要知府给个说法呢!”

  拼命夹菜的手就这样顿住,嘴里的饭菜也没心思咀嚼。

  萧启匆匆往嘴里扒几口饭。

  强迫自己回房躺床上歇息。

  第二日清晨,她睁开眼,眼里是决绝。

  吃过早饭,付了房钱,把买来的烧饼肉干绑在马背上,水囊也灌得鼓鼓的。

  上了马,都等着萧启发号施令。

  她许久没动。

  一人问:“将军,我们还回京城么?”

  萧启:“不回了,转头,去都野城。”

  “你们若是有不想去的,尽可回去便是。此去,不太平。我不强求。”

  “将军说的什么话!我们可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见死不救才是妄为我大邺兵丁!您想做什么就做,我们都跟着将军!”

  萧启捏紧了手里的荷包。

  她扬起马鞭,一夹马腹:“走!”

  允诺你的事,怕是要食言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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