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望着催促的闵于安,真是无可奈何。这动作麻利得有些过头,自己都跟不上她的速度了。再仔细瞧瞧她探头过来的样子,现在的她扮作男子竟还真有几分像。

  怎的自己身边人全扮作了男子?

  “二哥快走吧,嫂子等不及了都!”萧石懂事地摆摆手,“我就在这里呆着。”

  军营不是玩闹的地方,带个看上去刚成年的少年去可以,可萧石这明显就是个小孩儿,要是带进军营里头,未免也太过胡闹。自己在这营中的地位还没有大到这样的地步。

  所以,所有的计划都得慢慢来。

  幸而山寨来的人都住这儿,也不用担心她的衣食起居。

  萧启点点头,朝陆蕊道:“麻烦你照顾一二了。”至于为什么不找伊山,就她那样子,看起来就不靠谱,武力值可以,其他的还是算了吧。

  后者颔首,她便放心上了马车。车头调转,萧石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暗暗在心底里发誓:总有一天,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我要追上你的步伐,成为你这样儿的人。

  ***

  马车上,闵于安很是兴奋,端了小铜镜左照照右照照,十分满意自己现在的模样。

  萧启:“……”这样子倒是能看出几分女儿家的姿态。

  “公主……”萧启叫了闵于安,欲言又止。

  被叫的人只在乎她的称呼,笑着的脸就僵了,蹙眉道:“不准叫我公主!你是我夫君,成日里公主公主的,一点儿也不亲近!”

  萧启:“我正想同你说这事儿,军营里人多眼杂,你一个女子,总不能暴露你的身份。该怎么称呼呢?”

  闵于安面色好看很多,毫不在意道:“再取一个不就完了。”

  取一个?

  她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了愣,又道:“你给我取,我听说男子在行冠礼以后都会由长辈来取字,都说‘妇人无外事’,女子直接以名姓来代入。可我想要个字,正好用作化名。”

  “我想要你替我取字,”前半句说的认真,后半句就带了撒娇的口吻,“好不好,夫君?”

  取字?

  那是极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萧启知道自己该拒绝的,跟小公主的纠缠太多,再多些,就离不开了。

  可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说,答应她。

  萧启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

  若由自己来给她取字,每当有人称呼闵于安的字,她就会想起自己一次。这样即便她离开了,也不会忘记自己。

  喜欢一个人,就想要与她多一些的联系,在她身边的物什上头都染上自己的名字,一点一点侵入她的生活,想要让她……忘不了自己。

  一想到未来有一天,小公主跟她心悦之人在一处,谈起这个字的由来,他们会理所当然地提起自己,然后,说不定那人还会吃醋,嫉妒自己给她取了字,萧启就可耻地愉悦。

  这愉悦里头,却又掺杂了辛酸。

  闵于安会跟另一个人同吃同睡,睡在同一个暖暖的被子里,有几个可爱的孩子,然后白头偕老,共埋同一个坟。

  却……没有自己的半点儿位置。

  “长空。”萧启说。便是将来不能陪在你身边,也想要给你一个寓意甚好的字。

  “为什么取这个?”闵于安不解。这两个字听着就不像是个女子,可她却在一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字,不明来由的喜欢。

  一般而言,取字是为了表达对这个人美好寓意和期盼。

  “愿你遨游长空,不必困于内宅之地,能有广阔的人生。”

  闵于安端铜镜的手一滞,几乎都要以为她察觉了自己的意图。她呼吸停了几秒,才轻轻问道:“为何?”

  为何想要我遨游长空?

  萧启轻笑出声:“因为小公主值得啊。”因为尝过那样的滋味,困于内宅,整日无所事事,在屋子里头困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把自己沉浸在书里头。

  萧启是个武将,从底层爬上来的武将,很自然地讨厌文绉绉的东西。可她这样为了打仗才硬背下几本兵书的人,却为了打发时间看光了太子别院里头的藏的所有兵书。

  看一遍不懂,那就背,背上千百遍,直到那些词句都融入骨血之中,总能理解的。

  那几年的修生养性,硬生生磨去了她身上冲锋陷阵杀敌无数积累的血腥,收敛以后,反而多了些书生气。可她却始终学不会弯腰,乃至于冲动之下提起凳子砸断了太子的腿,也不愿向他低头。

  因为不愿让你过着那样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不愿你不开心。

  你一定要好好的,一生顺遂,开开心心。

  那人要是敢欺负你,我定把他狠狠揍一顿。

  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掺和你们之间的事?

  想到这里,萧启觉得眼睛有点儿热热的,脑子里就闪过幻想的画面。小公主跟一个男子举止亲密,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

  心吊到嗓子眼的闵于安松了口气。

  原来,你不知道么?

  闵于安既希望萧启知道,又不希望她知道。

  她一个堂堂正正、忠心耿耿的武将,若是接受不了这样堪称大逆不道的事呢?即便,她也是个女子,却也只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才进的军营。而自己如今生活无忧无虑,有疼爱自己的父皇,有和善的兄长,却想要逆了常理,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萧启会不会觉得自己太重权势?会不会,讨厌自己的心机?

  现在还不到让她知道的时候,闵于安把心思都收起来,专心当前。

  她话里浸透了甜蜜:“阿启,我很喜欢。”是真的,很喜欢。

  你这样好的一个人,叫我如何能够放过你?

  权势,只是用来绑住你的一道绳索而已。

  你不要想离开我。

  闵于安见她眼睛红红的,问:“是眼睛不舒服么?”

  萧启揉揉眼眶:“没事,就是昨夜睡得不太好,有点困,不碍事的,到了军营里头补补觉就好。”

  她确实一副缺少睡眠的样子,赶路也着实辛苦,闵于安不疑其他,接着便试探道:“那,我也给你取一个字好不好?”

  萧启虽为女子,但以男子身份示人,还身处于军营这样大男子主义盛行的地方。

  被一个女人取字这样的事情于他们而言,该是一种耻辱。

  自古男子为天,闵于安这话若被人知道,哪怕她是尊贵的公主,也会被人骂不知羞耻。

  可她就是想试试——将军她,与别人不一样。

  闵于安想要让心悦之人替自己取字,也想给心悦之人取字。

  若是以后,只有自己可以称呼她的字,拥有独特的专属称呼,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闵于安暗戳戳想要成为萧启心里头独一无二的存在,特别到……比她的阿姐还要亲密。

  闵于安知道萧启与容初之间的羁绊很深,两个人相依为命这么久,她可能比不上。但还是想在萧启的心里占据比容初更重要的地位。

  这大概,就是占有欲了吧。

  占有该是人的天性,就像一个得了喜欢物什的小孩,绝不会分给别人半点。

  如闵于安所想,萧启并没觉得见不得人或是没有面子怎么的,相反的,她竟有些受宠若惊。

  与闵于安一样的心思。

  “好啊。”

  ***

  马车在军营门口停下。

  萧启下了马车,给守门的武将看清自己的脸,好给放行。

  那黑脸武将一下子笑开了:“呦,驸马爷来了啊!你小子厉害啊,当初不开窍,对人外头的小姑娘都不搭理的,居然一下子就娶了公主!”高昌城的武将萧启成了驸马,这消息传回来可给他们长脸了!

  在其他同僚面前,脸上都有光!

  萧启有点儿尴尬道:“咳,是,回来了。”然后一边给他挤眉弄眼:求求你别说了!正主都在听呢!这尴尬简直爆棚了!

  不过晚了,闵于安已经听见了。

  她忍俊不禁,这军营里头的人倒是有趣。

  黑脸武将犹无所觉,还在那自顾自地说,萧启忙招呼人下来,给那俩车夫塞了足够的银两,拎着行李带人往里头走。

  ——再说说底都掉完了!

  闵于安咬着唇憋笑,乖乖跟着她,心里却在想,将军这样手足无措的尴尬模样也好看的紧!

  ***

  林宏正在与亲卫商量事宜,听见声音的时候,都没想到是林含柏来了。

  女儿的声音在外头响了好几遍,他才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迎出来,好好一个大壮汉就红了眼睛:“闺女啊,你可算来了!爹想死你了!”说着就掐着林含柏的胳肢窝,像逗小孩那样把她抛了起来。

  被迫上天的林含柏:“……”

  她拿手捶了捶林宏的肩膀:“爹,放我下来,我都是个大姑娘了!羞不羞啊?!”

  林宏这才反应过来。身后的亲卫瞪直了眼睛,这人,还是那个铁血将军?

  啧啧,今儿回帐篷又可以跟人唠嗑了!原来大将军私底下是这个样子啊,长见识了。

  等把林含柏放下来,林宏才看到身后的萧启和闵于安。

  “呦,回来了啊?”林宏朝萧启道,又瞅向闵于安:“这小哥是?”

  萧启说出在心里酝酿已久的话:“新收的,额,亲卫。”

  “哦,看着还行,就是瘦小了些。”林宏在下级面前终于有了点大将军的样子,他咳了两声试图找回些威严,吩咐道:“那便命人收拾个铺位出来,直接住进去就行。”

  “等等,”萧启叫住了打算去收拾的小兵,朝林宏说,“不必麻烦了,在我帐子里头安个小榻就行。”

  众人:???

  我们听错了么?你方才说什么?

  在、你、帐、子、里、安、个、小、榻?

  哪有做亲卫的跟将军同睡一个帐子的?即便只是个校尉。

  注意到众人震惊的眼神,萧启欲盖弥彰,勉强解释说:“这少年生□□洁,最不喜脏乱。与多人同睡一个帐子,怕是受不了。我帐子里干净,也宽敞,安个小榻不碍事的。”

  有人就想问:“受不了这里的环境还来军营干嘛?当大爷的?”

  但是林宏都没开口,也不好越庖代俎。

  林宏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只在乎几年未见的女儿,一心想着赶紧找个地方跟女儿叙叙旧,嘘寒问暖一番,哪有那闲工夫去管萧启?

  他敷衍道:“也行,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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