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含柏来之前,林宏正在跟亲卫议事,才说到一半。

  而现在,见到了女儿,还议个什么事?

  帐子里的人全被林宏赶了出去,天大地大女儿最大,先跟女儿说说话,其他事情晚点再说。

  林宏欢欢喜喜拉着女儿打算嘘寒问暖一番,算来已有两年未见了,女儿长开了,都成大姑娘了。

  谁知道还没聊两句呢,一个惊天大雷就给他砸蒙了。

  “你说什么?!”

  他才蓄起来没多久的须硬生生被他自己给揪掉了两根,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林宏还没那闲工夫去管剩下的胡子好不好看了,只专注于自己方才听到的话,他不敢置信,抬高了声音:“你再说一遍?!”

  武将本就嗓门大,不然说话底下人压根都听不见。作为大将军,那嗓门大起来,真是要把人耳朵都给震聋。

  林含柏心里头开始打鼓,我这……也没说什么了不得的话吧?不就是……

  “爹,我是说,我看上那个叫容初的大夫了,我要追她!”

  这回的雷又给他炸了一遍,林宏接受不了,捂着心窝口一屁股坐下来,以茶代酒,一口气闷完,还是平复不了激动的内心。

  他干脆提起了茶壶往嘴里吨吨吨灌水,直到把那一壶水全都喝完,一抹嘴,总算冷却了血气上涌的大脑,开始思考。

  若依他来看,闺女这才几岁?还是个孩子呢!就看上人家了?

  肯定是那个叫容初的勾引自己闺女。

  禽兽!

  即便他见过多次军中的这个大夫,也被她包扎过伤口,对她印象还不错。

  年纪轻轻医术在庵庐里也算得上前几的,陈大夫不止一次拉着林宏夸赞炫耀,说这徒弟找的好,又聪慧又肯下苦功夫,是个杰出的青年。

  可前提是,容初不是拱自己闺女的那头猪!

  林宏很不开心,具体表现为,都不想搭理这想念许久的女儿了。

  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你爹!只知道惦记小白脸!

  林含柏看他这样子也知道他不开心了,她娘死后,她爹就远赴边疆,拿杀敌这件事情当作排遣。

  多年在外,自己又不愿跟着来边疆,想来,爹是舍不得自己的。

  可容初不是别人啊,她是她在心底里放了许久的人。

  五岁相识,林含柏就把这个摇头晃脑背书、温温柔柔哄劝自己的小姐姐给放在了心上。

  十一年了,比她人生的一半还要长,林含柏认定了这个人,就不会被任何事情阻挠,哪怕是她爹也不行。

  当初能守在府邸等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现在,她就能用尽方法赖上容初。

  看见容初还活着的时候,她心里倏尔涌出巨大的落差感,她怕,这一切都是幻觉。

  原来她真的,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

  便是改了名姓,换了装扮,她却还是自己认定的那个人。

  乐初容,我赖定你了。

  “爹,我都十六了,该嫁人了,您难道想看我变成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么?”

  “谁敢说你是老姑娘?老子提刀砍了他!”

  “爹就是觉着,你还是个小姑娘,哪里就需要这么急了?”林宏试图打消自家闺女丄赶着去追人家的想法。

  他全然忘了自己还想过撮合萧启和自己闺女的事,只一门心思想多留女儿几年。

  ***

  林宏有些恍惚,记忆里头抽抽噎噎哭着闹着说我不想学武、冲他撒娇要抱抱的,跟个小萝卜头一样的闺女,已经长成大人了啊。

  请来教导林含柏习武的师傅传话过来,说小姐是个好苗子,不怕苦不怕累,一点儿也没有女儿家的娇气,真不愧是林将军的后人。

  林宏就不太敢信。

  林含柏当年为了躲避习武,成天往乐太医家里头跑,缠着他家那闺女不肯走。自己跑去接她,就看见她蹲乐家闺女边上玩,乐家闺女就背书。也不知道怎么玩的下去的。

  现在……不一样了啊。

  “好吧,爹同意了。”林宏妥协道,却还是忍不住挑刺,“说说吧,你是怎么看上他的?一个大夫,是怎么让你动了心思的?好好的武将不去喜欢,居然看上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这什么眼光!”

  林含柏罕见地停滞了一下,把这相识的经历说出来,爹会不会觉得我一点儿也不矜持啊?

  哎呀不管了,攻下容初最重要!

  “爹,这事得从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说起,那一日……”

  林宏恍惚着听完自家闺女干的事,更加恍惚了。

  最后林含柏来了句收尾,总结她与容初的相识之旅:“反正就是,她生得太好看了,眼睛眉毛、鼻子嘴唇、还有身材肤色,每一项都让我心动。我对她一见钟情!我决定了,我一定要嫁给她!”

  林宏心神不定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额,抿到一嘴的空气。

  方才已把所有的茶水都喝完了,他拎起茶壶倒了倒,一滴也没有。

  林宏:“……”他只能抹了把额角的汗,叹了口气。

  “你,”林宏张嘴说了一个字就停下,半晌才道,“真不愧是我林宏的女儿,有我当年风范!”

  像是一下子来了兴致,林宏又拉着林含柏讲了一次他跟夫人当初的相遇。

  听了几十上百次耳朵都要起茧子的林含柏突然间就发现了新的亮点,她打断她爹的话:“等等,您是说,您当初对我娘也是一见钟情?”

  林宏捋一捋方才被自己蹂/躏过的胡子,眼里有怀念的神色:“是啊,你娘当初可是十里八村最好看的姑娘,不知道多少大小伙子喜欢呢!我当年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动你娘!”

  “主要还是你爹的魅力大。”林宏掩饰性地说着玩笑话,那双威严的眸子却湿/了。

  夫人,时间过的好快啊,你看,咱们的闺女都有喜欢的人了。

  再过不了多少年,我就可以安心去找你了。

  他不想在女儿面前暴露出来,哈哈大笑道:“真不愧是我林宏的女儿,有我当年风范!说吧,你想要怎么追?”

  林含柏扭扭捏捏道:“恩,你就,就在容初帐子边上给我安排个小帐篷嘛!近水楼台先得月,离得近了就方便。”

  方便我赖上她。

  林宏心里头几千几百个不愿意,但自己女儿的幸福最重要,只能说:“好吧。”

  他不放心叮嘱道:“还是要注意些,别傻乎乎凑上去被人家骗了都不知道!”

  林含柏想说容初不会骗我的,但她解释不了自己对她的信任,于是道:“好好好,都听爹的。我就知道,爹对我最好了!”

  ***

  闵于安领了衣物之类的东西,跟着萧启回帐。

  外头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萧启不方便替她提,回了帐,立刻就接过来,轻声问:“提得累不累?手酸不酸?”

  “还好,不是很累。”闵于安摇摇头,打量四周的环境。

  一人住的独帐没多大,也就桌案、床榻、几卷书便没什么东西了。

  那床榻,只不过是在搭高的木板上头垫了层薄薄的褥子。

  闵于安越看越难过,问萧启:“你这几年,都睡在这里?”

  萧启回她:“也不是,刚进来那会儿还是个小兵,睡几十人的大通铺,后来立了功升了职才有的独帐。”

  通铺?几十人?

  再一想自己铺的软软的、大得可以在上头打滚的床榻,闵于安就有点儿不是滋味。

  她单知道将军受了许多苦,却没有个具体的概念。

  跟几十个人挤在一起,她得有多不舒服?

  闵于安的情绪变化,萧启就是再迟钝也觉察出来了,她毫不在意道:“其实也还好,没什么的。我一来就把他们全打服了,没人敢跟我抢位置,睡的地方大,也不是特别糟糕。”

  “现在能有一个人的帐子,已然很好了。”她说。

  做人,得学会知足。

  比起睡着破庙吃不饱饭,不会缺衣少食的军营于她而言,真的是天堂了。

  她可以在这里堂堂正正做人,凭本事挣到自己的地位,还有俸禄和赏格,萧启喜欢这里。

  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直来直去,有三五好友,已然很好了。

  萧启把行李放在桌案上,问:“赶路了这么久,累不累?我去打些水回来给你洗漱,先补补觉吧。”

  正巧有人抬着简易的木床进来,闵于安刚要点下的头就这样僵住,在外人面前她只能说:“将军可是累了?我去给将军打水擦脸。”

  像极了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无论动作还是神态。

  说着就端着铜盆出去了。

  萧启:“……”

  进来那人把木床放置好,正巧与萧启的床榻一起占据了帐篷的两个角,距离是一道鸿沟。

  抬床的人收拾完毕,朝萧启呵呵地笑:“萧将军这待遇可以啊,收个亲卫还给端水,人比人气死人啊。也不知道我啥时候能混到这地位。”

  萧启张了张嘴,敷衍道:“哪里哪里,你一定也可以的。”这要怎么接话?小公主估计累惨了都,还得出去打水,有点心疼。

  闵于安端着铜盆进来,放置在洗脸架上头,见那人走了,才松了口气坐下来。

  萧启想笑,看她疲惫的神色又笑不出来了。

  萧启去外头洗净了手,才去伙房提了两大桶热水回来。

  木盆里凉热水掺着,是有些烫脚的温度,去去乏正好。

  萧启拧干了帕子,递给闵于安:“先擦擦脸,泡完脚就睡吧。”

  闵于安摇摇头,声音糯糯的:“累,手抬不起来,要夫君给擦脸。”

  小姑娘的语气惑人的紧,萧启下意识往身后看了看,没有人,才放心蹲下来替她擦脸。

  湿热的毛巾拂过她白皙嫩滑的面部皮肤,顺着眉划下来,到达细致小巧的鼻尖,然后是一双朱唇。

  肌肤沾了水气,湿润起来,出尘的好似仙人一般。

  心,没出息地狂跳起来。

  萧启腾地站起身,掩饰性把帕子扔铜盆里头,重又拧干净,塞到闵于安手里,眼睛也不去看她。

  “你先擦脸,泡脚的水也备好了。我出去打壶热水回来喝。”萧启很快地说完,然后就开溜。

  ???什么?

  闵于安都没反应过来,睁开眼就只看见她离去的背影。

  闵于安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恨得牙痒痒,居然又跑了!

  以前怎么不见你动作这般快?

  给我擦脸都这么不情愿!还说什么以后都听我的,事事都依我!

  骗子,大骗子!

  气愤之下,闵于安狠狠揉了一把脸,起身放帕子的时候,又扫了一眼屋内的摆设,更不满了——两张床挨得那样远!

  哪有新婚的夫妻在同一个房里头还分床睡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823:45:33~2020-09-0914:4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五是真的-沐小沐、七五络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