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 贺白洲本来是打算去邵沛然那里蹭床的,却突然接到那位张少的电话,说是想送一个病人到她这边来。

  “当然没问题。”医院开门也是做生意, 有病人愿意送来,当然可以接收, 贺白洲问,“不知道病人是什么情况?大概什么时候能送到?我通知医院那边做好接收的准备。”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张少说, “我现在人在外地呢, 马上就去机场。”

  贺白洲虽然觉得怪怪的, 但还是同意了, 自己也赶回医院,准备接待这位病人。结果等见了人,她才知道为什么张少说话那么含糊不清。因为这位姑娘虽然看起来脸色苍白了一点, 却根本没有病。倒是人挺狼狈,看着像是一路逃命过来的,鞋子都没了一只。

  她把人安顿了一下, 连忙给张少打回去。

  结果张少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这叫什么事?”高一雯在她身边,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忍不住道,“遮遮掩掩的, 来历肯定有问题, 回头不会有人找到我们这里来吧?”

  贺白洲也有些不安,把高一雯打发走, 就给邵沛然打电话,汇报了这边的事。

  “那位张少是什么人?”邵沛然问。

  贺白洲说,“是我哥的朋友。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不太清楚,但应该是可以相信的人。”否则在她打算买别墅的时候, 她哥就该提醒她保持距离了。

  “那就等一等吧。”邵沛然说,“他应该不会随便坑你,找你帮忙,可能是因为其他的人脉都可能会被查到。他不是说立刻坐飞机回来吗?最多几个小时就到了。”

  贺白洲答应了一声,又说,“其实我有点猜测,但就是觉得有点太荒唐了,不敢确定。”

  “怎么说?”

  “我猜……”虽然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但贺白洲说到别人的隐秘,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她看起来有点像是私奔……但是被家里发现了,所以临时要找个地方躲躲。”

  “她一个人?”

  “一个人。”贺白洲叹气。很明显,打算跟她一起走的那个人,没有想象中的骨气。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张少的立场了。他到底是要帮她,还是打算先把人稳住,再回来处理?

  不过这都什么时代了,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就……很离谱。

  张少来得比预计的更快一些,贺白洲陪他去见了那个姑娘,才从她嘴里问出了具体的情况。

  这位秦小姐是张少的表妹,她刚刚成年,家里就已经给她安排好了联姻的对象,并且给他们订了婚。但是男方显然没什么契约精神,订婚之后还是该怎么玩就怎么玩,三天两头就能在新闻上看到他的绯闻,人家还挺得意。

  都已经这样了,秦家却并不打算给她退婚,因为男方很有“诚意”,男人在外面玩儿是免不了的,但绝对不会弄出私生子,正房太太的位置谁都动摇不了。

  婚前就闹得这么荒唐的人,说出这种话,秦家父母竟然也会相信。

  但是这位秦小姐是不相信的。

  大概是怀着一种“你玩我也玩”的报复心理,她交了一个男朋友。结果没想到,自己很快就栽进去了,不仅给这个男朋友花了很多钱,还打算跟他结婚。

  今天就是他们约定一起去民政局登记的日子。

  结果秦小姐千辛万苦偷出了户口本,到了民政局一看,等在那里的居然是她的亲生父母。

  从父母嘴里她才知道,竟然是男朋友自己主动联系了秦家,把消息捅出去的。因为他只是想吊着秦家小姐,让她给自己花钱,可没想跟她结婚——可能也不是不想,而是知道如果真的结了婚,秦家人可以轻松拿捏住他和秦小姐,自己反而拿不到任何好处,索性把消息卖了,换一笔钱。

  秦家父母苦口婆心地劝她,外面的男人也是一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联姻好歹还能给家里换来好处,总比拿钱倒贴凤凰男的好。最后让她老老实实回家备嫁,既然这么想结婚,那就尽快跟联姻对象结婚吧!

  秦小姐却只觉得可笑,她的亲生父母,从头到尾没考虑过她的心情,她的幸福,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做出来的事情却一件比一件更荒唐。

  他们早就知道根本不可能有人来跟她结婚,却还是看笑话一样看她想办法偷户口本,满怀期待地赶到民政局,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更大的打击,让她彻底死心,老老实实听家里的话。

  但她偏不。

  趁着他们去开车的空档,她跑出来了,却不知道能躲到哪里去,战战兢兢了一天,天黑了无处可去,这才求助张少。



  张少之前根本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单纯地帮了个忙。

  听她说完之后,也不免为难,“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秦小姐一脸茫然,“我只知道,我不会回去结婚的。”她是人,不是父母手中的傀儡。他们已经把她的尊严彻底打碎,踩在脚下了,回去之后会面对的是什么不问可知。

  张少见问不出什么,也只能让她好好休息,离开了病房。

  “抱歉,给你惹麻烦了。”对着贺白洲,他十分不自在。早知道是这种事,他也不好意思请她帮忙。

  贺白洲摇头,“不,能帮得上忙我很高兴。”顿了顿,又说,“如果她暂时没地方去的话,可以在医院里住一段时间。”只要没人通风报信,一时半会儿秦家应该找不到这里来。

  张少松了一口气,他自己的人脉和产业家里都很清楚,要藏个人哪有那么容易?真被找到了,连他也讨不了好。可是忙已经帮了,也不可能再把人送回火坑去。贺白洲肯收留她一段时间,再好不过。

  事情暂时这样定下了,贺白洲不知道邵沛然睡了没有,但还是发了条消息,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万一她在等消息,也能第一时间知道。要是已经睡了,一条消息应该也吵不醒她。

  邵沛然果然还没睡,于是两人就这件事讨论了几句。贺白洲觉得这几天真是大开眼界,她以前觉得自己的家庭就已经足够糟糕了,没想到和别人一比,竟然还不算坏。

  这些家长们安排孩子的学习、安排孩子的工作,最后当然也要安排孩子的婚姻……他们有的是为了控制孩子,有的是为了交换更多利益,有些是真的以为自己是为了孩子好。

  这跟科技发展到什么样的程度没有关系,只要社会还是这个社会,这种事情都不会少。

  与之相比,她的父母确实对她颇多忽视,但相应的,对她也没有任何要求,不知道算不算是好事。

  她把这句自嘲的话说给邵沛然听,邵沛然立刻不赞同地打了电话过来,反驳她,“任何时候,不要因为别人而降低你的标准。因为这个世界很糟糕,一些小事就可以容忍了?这不是豁达,而是退步,这样做只会让情况变得越来越糟。”

  不幸就是不幸,痛苦就是痛苦,并不因为对照组更加惨烈,自己的不幸和痛苦就消失了。

  “我记住了。”贺白洲连忙保证,“不会有下次。”

  “把秦小姐安排到林抒晚旁边去吧。”邵沛然想了想,说。

  贺白洲有些吃惊,“为什么?”

  “让她看看别人是怎么反抗家庭和父母的安排的。”邵沛然说,“虽然我认为那位秦小姐的反抗很失败。”不过,失败才是最能够学到教训的。

  秦小姐本来状态十分低迷,虽说下定决心要反抗家里,但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不过见到林抒晚之后,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大半。尤其是得知了她的事之后,更是愤怒于林鹤之的冷漠。她是知道林鹤之这个人的,以前只觉得是个技艺精湛、有才有德的大师,没想到私底下是这种嘴脸。

  她对自己的事尚且不知道如何处理,倒是对林抒晚十分上心。

  张少得知此事,很赞同贺白洲的安排,觉得她有点事情做也好。于是投桃报李,又给林鹤之找了一点麻烦。

  林鹤之还在想办法托关系,降低这次的行动对自己的影响,没想到转头就迎上了第二波调查。这次来的人不是行动组的,但这些事正好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说是来协助调查,谁也说不出错。

  这时,林鹤之已经意识到是有人在整自己了。

  但是他虽然在公众面前的形象维持得很好,但得罪的人也着实不少。所以到这种时候,甚至猜不出针对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是惶恐。

  如果没有人帮忙,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他虽然不会有大事,但是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就要付之流水了。他已经是这个年纪,根本不可能有从头来过的机会,这样的结果,林鹤之完全无法接受。

  圈子里的风声传得是很快的。

  如果说第一次被调查之后,所有人见他没有出大事,还愿意跟他说几句话,那么第二次调查之后,就是所有人都躲着他走了。

  连原本还联系得上的那些关系,也都全部断掉了。

  林鹤之之前是不舍得付出巨大的代价请人帮忙,现在是根本就找不到人。不得已,只好又去找许乘月。这一次,他是亲自登门拜访,但许乘月根本没有见他,只让助理过来搪塞,不管怎么问都是还在开会。

  明知道是搪塞,但他又不能戳破。就这么等了几天,他才终于找到机会,冲到了许乘月面前。

  知道她根本不想谈,所以林鹤之也不拐弯抹角,一上来就直接把许氏的一些事情捅了出来,以此威胁许乘月。

  然而许乘月连脸色都没变,“林先生没有看这两天的新闻吧?我们许氏正在推进旗下产业的整改,你说的这些,都在整改范围之内。现在全国人民都在监督我们呢,就不用您费心了。”

  她这么狠,宁可自断一臂也绝不给人留下把柄,林鹤之还能怎么办?

  他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个愿意帮助自己的人了,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不得不将视线放在了邵沛然身上。

  她虽然回国才没多久,但已经建起了偌大一个公司,跟业内好些老总都有业务往来,是S市赫赫有名的新贵。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大的能量,但这已经是林鹤之如今唯一的选择了。

  这天上午,他把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这才主动到邵沛然的公司去拜访。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解决渣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