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赛程第七天下午,组委会通过了学生获奖名单,傅令君以满分的成绩成为绝对优胜者,位列金牌第一。
华国领队笑容满面地扯开国旗,同全体队员留下合照,傅令君捧着第一名独有的金色奖杯,站在四位金牌得主中间,笑意浅淡。
郑亭林得到消息后在酒店激动得胡乱拉起了琴,恨不能分享给全世界,等到傅令君一进酒店房门,她就冲上前重重熊抱过去,搂着她胡乱吧唧一口,笑盈盈:“我们的世界冠军怎么这么甜呀!”
傅令君哭笑不得,回亲了亲她:“我们的大音乐家怎么也这么甜。”
她的行李箱还留在玄关,两人吻做一团地倒在了沙发上,乐不可支地齐笑起来。
头顶的灯罩洒落星点,傅令君抚摸着郑亭林的面庞,忽地轻声说:“我们一起去看流星雨吧。”
今年的八月初,英仙座流星雨将在北半球迎来极大。
傅令君特意和代表队分别,为的就是与郑亭林直飞夏威夷火山天文台。
郑亭林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
八月是夏威夷最热的时间,真正抵达这片海岛土地时,直射下来的阳光让两人够呛,郑亭林遮掩得严严实实才能防止皮肤晒伤。
两人在订好的度假酒店修整了一天,第二天傅令君租了辆四驱车,和郑亭林上了山。
“我还想在海边多走走呢。”郑亭林托腮看着碧蓝的天,“你以前经常来这儿吗?”
傅令君一路相当熟练,没有半点生疏感。
“每年都会来。”她回答,“莫纳克亚山顶有着世界上最好的天文台。”
莫纳克亚山占据了夏威夷群岛最大的一座岛,海拔四千多米,如果加上海平面下的山脚,那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
而就是这座休眠火山顶,成为了举世公认的最佳天文观测点。
“太酷了!”郑亭林一边夸赞着,一边愉悦地随着车载音响敲着节奏。
窗外的天空澄澈湛蓝得不可思议,随着海拔越来越高,周围的缭绕的云层也越来越清晰。
越野车一路向前,郑亭林念叨起自己什么时候去考驾照,上一世她虽然死于车祸,但并不认为是自己的开车水平问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郑亭林翻起包里的零食,膨化袋包装的薯片“嘭”地爆开,她吓了一跳,傅令君笑:“山上气压低了。”
郑亭林嘟囔着用纸巾包起来,伸手喂了傅令君一块薯片。
傅令君提前和在莫纳克亚天文台工作的朋友取得了联系,经过不少人休息的游客中心后,继续上前到了天文学家中心。
“身体怎么样?”傅令君下了车,伸手观望起云海。
郑亭林把车门敞开,跳了下来:“现在还好。”
这是海拔两千八百多米的半山腰,在登顶前,她们必须在这儿稍作休息以适应高原环境。
“在这种地方工作真是太艰苦了。”郑亭林靠在傅令君身上,没来由地感慨。
眼前天空如蓝宝石,白云如丝散开,却没有流动的迹象。而到达顶峰后,远离大气层扰动,空气洁净稳定,这便是天文学家们的圣地。
美则美矣,看久了不免单调。
傅令君揉她的脑袋:“想在这长期工作还轮不上呢,好多人都争着用观测站。”
莫纳克亚天文台荟萃着诸多世界现代大型望远镜,十几个观测站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休眠火山上,如点缀在红黑色火山岩的颗颗白珍珠。
两人在天文学家中心用了晚餐,在无边的夕阳中往山顶驶去。
这是全世界最适合观赏天空的地方,郑亭林趴在车窗前,目不转睛地望着日落,她们位于云层之上,霞光铺面,染透了整片天。
她没有说话,脸颊被映成橘红,心中的音符缓缓流动。
沿途的火山岩碎石连绵,天地广阔的孤寂感夹裹着科幻的冷硬,震慑人心。
一路颠簸到山顶时,夜幕正好完全笼罩,傅令君关了车灯,以免影响观测站的工作。
“我刚刚好想拉琴。”郑亭林裹上羽绒服,眉眼弯弯地朝傅令君说。
傅令君理了理她的帽子,莞尔而笑:“如果你不嫌外面冷的话。”
山顶夜晚的气温很低,郑亭林戴上了手套,跟着傅令君进了站台。
夜里禁止游客山顶逗留,傅令君向管理员出示了临时证件,和向她快步而来的观测员打起招呼。
她被一路放行,进了红外线望远镜的观测站内。
球堡形的空间气氛冰冷,郑亭林拉着傅令君的衣袖,寸步不离地跟着身后。
观测员笑着问:“君,这是你的女朋友?”
傅令君牵住郑亭林的手,笑:“是的,带她来看流星雨。”
“浪漫!”观测员推开了工作间的门,“今晚圣劳伦斯的眼泪可以看个够了,估计得有上千颗。”
傅令君偏头看了眼睛亮起的郑亭林,笑着点头。
她们进临时宿舍清理了一下,又去外面露天台搭了个防风帐篷,山顶的温度太低,风呼呼直吹,几乎没有人在外过夜。
“其实半山腰比较适合露营。”傅令君捧起郑亭林冰凉的脸蛋,把她搂进肩窝,“但我还是想带你来这儿。”
“是我想来的。”郑亭林哈出了白气,推开她笑,“不就是有点冷,有点缺氧吗,根本不算什么。”
她坐在高高的阶梯上,晃着腿望向天空。
背后是巨大的乳白色球形观测站,十米口径的专业望远镜从穹顶探出,将收集捕捉的海量数据传入站内。
傅令君从越野车里取出厚毯,披在了郑亭林肩上。
郑亭林侧身,看着她依傍落座,把毯子从肩上拿下,盖在了两人腿上。
她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像两个雪人,安静地仰望星空。
而用“仰望”是不对的,星空就在眼前,不需要抬头,繁星明亮细碎,在黑天鹅绒幕布上徐徐铺开,仿佛不存在距离,星辰只手可摘。
郑亭林问:“你以前坐在这儿看过星星吗?”
傅令君点头。
“那你喜欢在这儿工作吗?”
“谈不上。”傅令君平视着星空,银河的光斑逐渐显亮,一如无数个在此处度过的夜晚。
算不尽的数据,理不完的图像,演算是一座漫无天日的囚牢,把她定在了穹顶之下。
这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枯燥和孤独,无垠星空,渺茫一粟。
“你知道什么是宇宙烟花吗?”傅令君轻声问。
郑亭林摇头。
“我遇见过一次。”傅令君侧头凝视着她。
一颗超大恒星爆发出大量高温气体,红白蓝颜色绮丽,如在宇宙中盛放的一簇巨型烟花。
它是恒星生命耗尽后高速旋转产生的磁场,天文台的监视器捕捉到了它的伽马射线,这场漫天华彩跨过光年和漫长的时间,终于传到了地球。
烟花终结落幕,褪去光辉,从此再难追寻。
它标志着死亡。
郑亭林安静听着,脑海中跟着傅令君平淡的语调构建起一个瑰丽深邃的宇宙。
“恒星原来也会死吗?”她无意识地轻喃着,摇起傅令君的手,“你还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吗?那颗恒星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很好。”傅令君说,“还没有观测到它。”
她有种肯定的预感,这一世那颗恒星不会再被观测到了。
郑亭林托腮,风把她的帽子吹掉,傅令君给她重新带起时,却被抓住手腕。
“傅令君。”她喊。
“嗯。”
傅令君应了声,郑亭林却没说话。
“天空怎么会这么大啊。”郑亭林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这么亮的星星。”
傅令君神态放松,垂下的脚碰了碰郑亭林的脚。
郑亭林不知道想到了哪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问:“我们为什么能重来呢?”
“你之前说的理论和可能性,我没有听懂。”她说,“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重生了对吗,只有我们来自同一个时空,是唯一的同类。”
星空底下太适合思考了。
无垠天地交融,暗夜没有分界线,火山顶了无人烟,群星见证下,谎言无所遁形。
“对。”傅令君肯定了郑亭林的话。
郑亭林重复问:“那为什么是我们呢?”
不偏不倚,正好是我和你。
是命运,还是天意?
傅令君开口:“因为我希望是‘我和你’。”
郑亭林凝视着她,眼睛没有眨动。
仿佛有亿年光阴在傅令君身上溯洄,把她拉向遥不可及的远方。
风中只有沉默的呼吸。
傅令君回望她,眼神之间,沉入了整个宇宙星河。
郑亭林忽然抱住了她。
——用力地、害怕她远去的拥抱。
不言中,她明白了原因,尽管她不知道要怎样做到,但她知道了缘由。
郑亭林靠在傅令君肩头,眼泪不争气地湿润了外套,最后传出低低的呜咽声。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但胸口闷得不像话,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傅令君傅令君,她心底只能重复着她的姓名,像是要刻成永恒的印记。
她过去不喜欢沉重的感情,只喜欢轻飘飘的喜欢,可当真的有一份沉甸甸的、跨越生死乃至时空的心意捧到她面前,她才知道,这就是她一生在渴求的爱。
郑亭林感受着傅令君的体温,感受着她的呼吸,心口的窒意一点点平静下来。
傅令君搂着她,忽地瞥见一颗划过的流星,捧起她的脸颊,轻笑:“快看流星。”
郑亭林抬头,稀落划过的流星渐渐变多,几十上百颗流星在夜空中一闪而过,如同急雨骤降,明亮留下痕迹。
这是不需要望远镜就可见的罕见流星暴,郑亭林伸手,流星没有落在她手上。
她噙着泪花的眼睛笑起来,明亮得压过星空的一切。
傅令君没有看流星,她伸手,帮郑亭林把总是被风吹掉的连衣帽重新戴好了。
“你许愿了吗?”傅令君问。
郑亭林不点头也不摇头,小腿晃悠:“不告诉你。”
这是她们数次相约,然而数次错过的英仙座流星雨,如今在四千多米高的火山顶峰,她们终于如愿成为了这场流星雨的最佳观众。
傅令君神情舒展,郑亭林看向别处,过了一会儿又乐此不疲地悄悄观望起傅令君。
她们的声音只有风和群星听到。
夜幕下,一颗颗流星像要落在郑亭林头顶,她突然倾身,吻上傅令君的唇。
刹那间,风和群星听到了她们鼓噪的心跳声。
风止息,群星回唱。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又又拖了,三次元太焦虑,码字也没有感觉,勉强凑了一章,有空再改。
应该就剩一两章了吧,番外可能不会写了,真的累人。
依旧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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