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那天,郑亭林和傅令君回了京城。
季培风把她们从机场接回季家,一路上和郑亭林找着话,含笑中俨然已经知道两人的关系。
郑亭林有些窘迫,神色复杂地给傅令君发微信:[你该不会向季家出柜了吧……]
傅令君轻笑:“他们一直很开明。”
虽然年迈,但绝不是老顽固,心态比大多数年轻人还年轻。
郑亭林不置可否,一直到下车,被季姥姥热情拥进怀里时,悬起的心才平稳落地。
像是被软绵绵的云彩托住,心脏暖洋洋的。
季培风感慨:“以后家庭演奏会再也不缺人咯。”
逢年过节,他和傅令君都是硬生生凑数的那个。
傅令君莞尔,把郑亭林的行李提进了自己卧室,顺口拒绝了阿姨再开一个客卧的提议。
楼下,郑亭林被季家二老围着聊天,讲起演出和练习滔滔不绝,季家最不缺的就是古典乐圈资源,只苦于无人为继,难得有出挑的新鲜血液入场,二老自然倾囊相授。
几天后,郑亭林受邀去京城大剧院演出,名气在京城圈内再一次传播开来。
这一传,自然也传到了京音附中和郑清的耳中。
郑清给她打了电话,得知她住在季家时一愣,夸赞起她的人际关系。
显然,谭雅平没有和前夫提起女儿出柜的事。
郑清还在夸着季家的实力,郑亭林忽地打断他:“我和傅令君在一起了,季家的傅令君。”
她突然很想知道,父亲会有什么反应。
是像谭雅平那样坚决反对,还是像傅伯诚那样不当回事。
郑清没听懂:“什么在一起了?”
郑亭林没有解释,等他自己反应过来。
郑清反对一切影响她成为顶尖小提琴家的东西,从宠物猫到各式娱乐,也包括恋爱。
当初若非陆池佑也是知名小提琴家,他断不会松口让他们交往。
郑亭林抛出了炸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话两头依旧风平浪静。
久到郑亭林要挂断电话时,郑清出声:“我早就管不住你了。”
从她第一次私自离开京城开始,他手中紧攥的风筝线就松开了。
这不是郑清的本意,但走过无能狂怒的阶段后,他能选择的只有认命。
郑亭林应了声,又说:“如果你想来我的音乐会,我可以给你留票。”
她忍住鼻酸,想起郑清过去为她入学卑躬屈膝的姿态,想起无数个纠正她练琴的日夜,他虽然严厉苛刻,毫无耐心,但不论何时,他都没有放弃过她。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不是误解,而是无法跨越的隔阂。
郑亭林挂断了通话,抬头望着头顶的星月灯罩,昏黄的暖光洒落,她舒展四肢躺下,拥有了久违的宁静。
与郑亭林相比,回到京城的傅令君也丝毫不清闲。
七月的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就在眼前,国家队成员被召回统一集训,傅令君没住校,每天早晚来去匆匆,最忙的那几天郑亭林甚至一天见不了她几面。
七月六日,傅令君和其他队员在教练和领队的带领下,起程前往本届举办地莫斯科。
代表团的队员已经熟稔,车上聊着天,到登机时,傅令君想起临行前郑亭林的吻别,不禁一笑。
郑亭林说,如果她拿了金牌,她就飞去莫斯科见她。
然而稍微关注这项赛事的人都知道,华国代表队已经连续多届全员夺金。
在这样瞩目的期待中,华国代表团来到了莫斯科国立大学。
开幕式后组委会确认起赛题及译本,第三天长达五个小时的理论考试耗光人的精力,修整一天后紧接而来的又是五个小时的实验题。
一直到赛程第五天,考试全部结束,选手们的心态放松下来,各国队员交流走动的气氛升温,玩兴很高地等待起后天的获奖名单。
组委会为他们提供了旅游参观活动,还配备了翻译,一群学生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要去见识俄罗斯的风情。
同行的队友问傅令君明天想去哪儿玩。
傅令君拨弄着收到的各国硬币,抬头问道:“可以去莫斯科大剧院吗?”
莫斯科大剧院距离不远,就在红场旁边的剧院广场,开车只要半个多小时。
“你提得正巧,刚刚翻译还说‘没去过大剧院,就等于没来过莫斯科’。我们明天可以组团一起去看看。”
傅令君颔首表达赞许。
她看了眼时间,郑亭林已经上了飞机。
翌日下午,天空碧蓝,剧场广场的喷泉清水汩汩流动,踏上石砖路,这座享誉世界的乳白色古典建筑映入眼帘,柱廊式正门巨大巍峨,庄重磅礴,一行人惊叹地拍起照片,只有傅令君站在圆柱旁安静地眺望远方。
翻译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傅令君笑了声:“我在等人。”
队友今早催着出发,到达红场的时间比预计早了不少,郑亭林恐怕才刚补觉完。
想到这,傅令君轻笑转头,想起和领队的报备,告诉队友:“我待会儿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
队友们面露诧异,傅令君解释:“今天夜场有《胡桃夹子》,我和朋友约了一起看。”
“朋友?”
傅令君顿了一下,回:“女朋友。”
在接连不断的惊叹声中,傅令君转身,看到了一道从广场喷泉处朝她跑来的身影——女孩戴着大大的遮阳帽,穿着浅绿色连衣裙,像精灵一样轻盈跃起,出现在她面前。
郑亭林摘下帽子,朝傅令君露齿一笑。
“我知道你肯定会拿金牌的。”所以她提前过来了。
傅令君轻笑着,和她贴了贴面颊:“我也一直在等你。”
郑亭林上飞机时提前和她说了,然而当真人确确实实站在异国土地上,出现在她面前,心脏还是止不住的悸动。
见傅令君的队友们看过来,郑亭林弯唇打起招呼,挽着傅令君不松手。
她也不管几人目瞪口呆,拉着傅令君进了剧场里面。
金碧辉煌的大厅无比奢豪,巨大的水晶花吊灯璀璨夺目,甫一踏入,厚重的古典艺术气息便扑面而来。
郑亭林有认识的音乐家在莫斯科旅居,并通过对方结识了莫大芭蕾舞团的首席,也即今晚的主演安娜。
在这方面,傅令君总是很佩服郑亭林的行动力。
在后台,郑亭林和安娜用英语相谈甚欢,郑亭林惊叹于她宛若天鹅的高雅气质,安娜却时不时把目光投向寡言的傅令君。
“这是你的同伴吗?她看起来真美。”安娜柔声赞叹,转而不好意思地笑,“很像我的一位前辈。”
傅令君的气质出挑,仪态比多动症似的郑亭林端正不止一星半点。
郑亭林笑,拉了拉傅令君的衣摆,用中文戏谑道:“首席小姐姐看上你了。”
傅令君莞尔,和安娜略带惆怅的眼神对视上,用现学的俄语回答:“谢谢。”
安娜掩嘴低笑,含笑回:“你们很般配。”
她回的是英文,郑亭林有些意外,眉梢微挑:“这么明显吗?”
“嗯。”安娜浅笑,“你们看向彼此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眼神里有藏不住的喜欢和甜蜜。
郑亭林开心,故意踮脚亲了口傅令君脸颊:“这样更明显一点。”
她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地宣示着和傅令君的特意关系。
安娜笑起来,艳羡起这样的坦然和勇气。
夜晚的演出大厅灯光彻亮,无数盏玻璃灯照亮舞台,乐团就绪,指挥棒挥舞下,柴可夫斯基的舞曲伴着轻盈步履登场。
脚背挺直,蜻蜓点水,欢欣跳跃,穿着白色蓬蓬裙的安娜身轻如燕,机敏绝伦,让人移不开视线,全身心地投入进这场盛大舞剧。
这是郑亭林童年错过的芭蕾舞剧,如今在莫斯科大剧场得到了最佳的弥补。
安娜巧笑倩兮,盈盈跳动,宛若女孩克拉拉本人。
手摇八音匣里的可爱少女,其貌不扬的胡桃夹子,花朵、玩具、雪花,儿童舞者们穿着风格迥异的服装,在交响乐声中徐徐展开一个童话世界。
郑亭林握着傅令君的手,仿佛和她一起穿越到了舞台之上。
胡桃夹子变成了一位英俊的王子,克拉拉和王子一路游历,打败老鼠,在糖果王国跳起了双人舞,成为了一对相爱的恋人。
王子先是短发变得柔顺及耳,接着一点点变成了傅令君的模样。
穿着白色舞裙的克拉拉变成了郑亭林。
她们脚尖踮起,舒展双臂,旋即相依相托,搂腰旋转。
直到钢琴片声响起,糖梅仙子款款而来。
轻灵的踩点,如旋转音盒里翩翩的仙女,在柴可夫斯基的乐曲中沉沦,美得震撼人心。
然而曲终散去,光影暗下,纷纷雪花在外飘落,白色的披肩落在克拉拉肩头,她怀抱着胡桃夹子,在沙发上醒来。
——这是一场美丽的梦。
闭幕的夜曲中星空寂寥,郑亭林忽地眼眶湿润,抓紧了傅令君的手。
刚重生那会儿,每早醒来,她总有一种在做梦的虚幻感。
傅令君心有灵犀,十指相扣确认着对方的存在,她轻声安慰:“这不是梦。”
舞台之上,克拉拉的胡桃夹子是梦幻泡影,而舞台之下,她们的重逢真切无疑。
郑亭林细微点头,脑袋贴紧了傅令君的手臂。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写到帕格尼尼比赛就结束啦,比预计的短一些,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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