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镣铐之下>第75章 尾声·一

  《厉火事故致将官长丧生》

  德拉科·马尔福命丧厉火,其父一手制造'自杀式谋杀'惨案震惊宇内。

  黑魔王政府要员德拉科·马尔福及其鳏夫父亲被怀疑死于火灾。

  魔法部傲罗仍在继续调查本案。法律执行司的官方声明称,起火原因尚不清楚,但经相关官员非正式发言证实,事故现场所有迹象表明,本次火灾系人为蓄意及持续纵火造成。

  马尔福庄园废墟的照片与数年前莱斯特兰奇庄园火后情景几乎完全一样。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称:"所有人都知道卢修斯对那场事故难以释怀。他在事后曾调查过所有的相关记录和文件,并多次前往莱斯特兰奇庄园勘查现场。这一次的火灾无疑是他肆意娱乐的结果,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他从未放下过纳西莎的死。"

  据马尔福家族的密友表示,卢修斯在妻子死后便放弃了大部分家族义务,将家主之位和庄园交给了当时年仅二十岁的德拉科。此后数年,卢修斯一直鲜少回国,但此次他返回英国之后,行为变得相当古怪。经魔法部傲罗非正式发言证实,当局已怀疑卢修斯与数起人员失踪案有关,其中包括从法国度假归国后不到二十四小时便失踪的阿斯托利亚·马尔福。

  多年来,关于马尔福父子关系紧张的传闻一直屡见不鲜。两人尽管表面和睦,但却很少被目击到共同出行。2003年德拉科举行婚礼时,卢修斯也未回国出席。

  将官长之职预计将在本周内交由另外一名食死徒接任。已有多位将军被纳入候选范围之内。然而,截至本报发稿时,黑魔王方面仍未发布关于其继任者及德拉科和卢修斯之死的官方声明。

  失去像马尔福家族这样一支古老而高贵的血脉,对整个巫师界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德拉科是马尔福和布莱克两大家族的末裔。经一位人口再增长计划的治疗师证实,此前被移交给德拉科·马尔福的代孕者也死于本次火灾。事故发生时,她已怀有马尔福家族的继承人,腹中胎儿已将满四个月。

  在床上躺了两周之后,德拉科和赫敏终于出门了。德拉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岛上所有的保护咒,回来之后便带着赫敏去参观整座木屋。他们走进花园时,她握上了他的手。

  他们刚走过一处转角,就发现詹姆正手脚并用试图爬上一座佛塔。金妮正站在一旁看护着,见他们二人走来,露出一丝略显紧张的微笑。

  "啊,终于起床了。我还在想你们要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冬眠呢。"她看向德拉科,"有人等着见你很久了。托普茜!"

  金妮话音刚落,托普茜就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啪"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小精灵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德拉科看了好几秒,双手紧紧扭在一起,两只大眼睛闪着亮光。然后她上前两步,朝德拉科踢了一脚。

  "托普茜非常生主人的气!"当托普茜的脚趾碰到德拉科的小腿时,她带着哭腔喊道。"托普茜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然后她紧紧抱住了德拉科的腿,抽泣起来。"主人没有道别就把托普茜赶走了。托普茜还以为您会死呢!"

  她把脸埋进德拉科裤管的衣料里,泪流满面地哭喊了好几分钟,直到德拉科尴尬地俯下身拍了拍她的头。

  金妮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她刚到这儿的时候发现你们俩都在,还不肯相信,直到她亲眼跑去你们那儿确认过,然后就哭了一整天。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就那样把她赶走了。"

  托普茜哭了许久才终于放开了德拉科,走到一旁抱起詹姆,抽着鼻子离开了。

  赫敏、德拉科和金妮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沉默的氛围令人有些不自在。

  金妮扯了扯自己的发尾,随后挺直了肩膀,头微微抖了一下。"我觉得我们应该计划大部分时间都一起吃晚饭。不一定每天都要,但我觉得多数日子里还是应该一起。至于剩下的时间,我们都可以有—自己的空间,但我们应该一起晚饭。"

  她打量着赫敏和德拉科的反应。德拉科一言不发。

  "不错,"赫敏答道,"这是个好主意。"

  金妮顿时松了口气。"那好,"她点了点头,"那太好了。嗯…我会转告小精灵们的。那么,晚餐时见。"

  说完她转过身,匆匆走进了屋内。

  赫敏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开口叫住她,她可能会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可是她刚刚张口,金妮却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赫敏和德拉科在花园中默默地站了几分钟。她不知道他们现在该做些什么。

  一切都缺乏实感。仿佛他们刚从一个现实中被剥离出来,又掉进另外一个现实中,然后如婴儿一般笨拙地起步去寻找未来的方向。

  虽然这种感觉并不像是在做梦。她知道这是真实存在的。她能嗅到空气中的盐味还有林间樟树和青松的气息,听到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山涧溪水源源不断的潺潺声。德拉科与她交缠而握的手掌是那样温暖。

  可她却始终无法挣脱某种偏执的边缘。一定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暗处,窥探着、等待着,最终在她放松警惕时突然发难。那将是一种无可避免的崩溃和毁灭,如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悬在她的头顶。

  这座小岛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建在一片脆弱纤薄的冰层之上。只要她稍有行差踏错,或是有那么一小会儿忘记了应该小心,整座岛屿就会崩塌,她就会让德拉科和其他所有人都堕入他们才刚逃离不久的那处冰冷黑暗的世界中。

  每一次迈步。每一次呼吸。

  小心。一定要非常小心。

  你总是会失去你钟爱的东西。总是这样。

  她的下巴开始颤抖。她想回到屋里去,呆在室内会让她觉得更安全。她的魔杖去哪儿了?

  "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计划,"德拉科开口,"关于在这里生活的计划。"

  赫敏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起头望着他。他正远眺着大海,仿佛无法相信它就在那里。

  他同她一样,不敢相信他们此刻正远离残酷的硝烟伫立于此。因为这个世界从未善待过他们。

  然而,当他收回目光低头看向她时,她却发现那曾经笼罩他全身的紧张感已经不复存在了—这是她印象中从没有过的事情。他仍然不安,仍然随身带着两支魔杖、数把刀具还有一只黑魔法制造物,却没有了赫敏已经习惯了的那种紧绷强撑的感觉。他似乎不再觉得自己会突然受到什么冲击了。

  她回想起他们在怀特克洛夫特见面时那经常挂在他脸上的神情。每次当他幻影移形来到安全屋时,她都能看出他已经做好了她可能会受伤的心理准备。然后她又意识到,自从她被送到马尔福庄园的第一天起,他就始终都是那样。而此时此刻—也是她记忆之中头一次—那种神情消散了。

  冰层虽薄,至少能立于其上。

  "你会希望我做些什么呢?"他问道。

  她眨了眨眼睛。"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只要是你想做的,什么都行。"

  他环顾着四周。"我觉得我已经忘记要怎么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赫敏淡淡一笑。"我也是。"她跟随着他的目光望向周围,把他的手握得更紧。"我们会一起找出答案的。不必心急,因为我们还有整个余生。"

  赫敏终于不用再担心自己离开床铺会惊醒德拉科了,于是她开始闷头在实验室里忙活起来。她花了一周时间为他做了一只基础义肢。截肢手术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但除非他定期服药,否则他的血液浓度仍然很稀薄。

  他坐在她工作台的边缘,看着她小心仔细地把义肢底座装在他的左前臂上。

  "这第一副义肢并没什么大的用处,"她一边低声念咒一边对他解释道,"只会连通主神经,所以你当移动或者触摸物体的时候只会有些模糊的感觉。你不能靠它去完成任何需要精细动作控制的事情,但在我做出下一副更好的义肢之前,它会有助于维护神经结构。如果等得太久的话,之后装上义肢的时候就很难再恢复全部的活动能力了,因为你不会再有什么清晰的感触。"

  她将那支金属义肢装到了底座上,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她用魔杖沿着金属手指轻轻敲击,手指随着她的动作弯了起来,带着一串呼呼的声响。她花了几分钟时间检查所有的地方是否都已经正确地连接起来,又对着诊断光带好一番研究,以确认义肢是否已完美无缺地安装完毕。德拉科一直向她保证说一切都没问题,直到他昏了过去。

  她抬起头,神色紧张地看着德拉科。"会很疼的,但就一下下,就一次,之后我就不会再这么做了,除非你弄坏了底座。我要连接你的神经,所以必须得在你神志清醒的时候完成这一步,否则没有办法让它们完全连通。"

  他咬紧了牙关。"尽管动手。"

  "脉络贯通。[1]"

  德拉科手臂里的神经和义肢中的魔法神经立刻被连在了一起,他的牙缝中逸出了一声痛呼。一阵战栗紧接着传遍了他的全身,包括左臂的义肢。金属手指间传出了清晰可闻的咔哒声。

  "对不起,对不起!"

  他使劲儿摇了摇头,抬起胳膊盯着自己的左臂。"没事。"

  她伸手抚上冰冷的金属表面。"你能感觉到吗?"

  德拉科沉默了片刻。"我能感觉到有东西碰在上面,但只是一种模糊的压力,感觉不到质感、温度,也感觉不到被触碰的程度。"

  赫敏的手顺着前臂一直抚摸到了手指。"你目前能感觉到的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她严肃地看着他。"你得小心些。因为你现在的触觉并不明显,所以你不一定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人们面对感官反馈缺失的情况,通常倾向于做一些更剧烈的动作去找回那些感觉,但总是不可避免地做过了头。所以我把手的部分做成了易碎的效果,这样的话,一旦你用的力超过了临界值,就会直接破坏手掌的内部机制,也就不会—弄坏其他东西了。"

  德拉科猛地抬头看向她,表情紧绷起来。

  她开始用魔杖和手指划过义肢,检查其中的魔咒。德拉科试图把胳膊从她手中抽出来。

  赫敏握住了他的手腕想让他停下来,可他却更用力地向回拉扯。她抬起头,对上了他担忧的目光。

  她移开了魔杖。"德拉科,你不会弄疼我的。看这个。"

  她轻轻敲了一下义肢手腕内侧的一块金属板,将它打开,露出了内部的机械装置。"看到这个肌腱连接的地方了吗?我故意把每一块连接部件都做成了易碎的。如果你试图用力去折断一根骨头,那些部件就会立刻坏掉。你能在水果上压出痕迹,但你不可能把魔杖掰成两半。一旦这些连接部件坏了,整个手掌就都会使不上力了。"她说着又关上了金属板。"你不会弄疼我的。我只是想向你解释一下它刚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会动不动就坏掉。这属于设计工艺的一部分。你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学会判断你的用力大小究竟正不正确。我之后也会教你怎样自己修理。这些全都是整个过程的正常步骤。"

  她又花了几分钟时间施咒测试,接着后退了一步。"你能试试把拇指和食指压在一起吗?"

  德拉科盯着那只手看了几秒钟,然而金属手指没有半点反应,他眯起了眼睛。一分钟后,拇指抽动了一下。

  他看上去有些恼火。"我知道它是跟我连在一起的,但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控制它动。"

  "没事的,你还需要习惯,多练习练习就行了。来,现在闭上眼睛,看看你能不能分辨出我摸的是哪根手指。"

  他们有无穷无尽的时间。

  他们探索了整个小岛。德拉科领着她走过蜿蜒穿梭于林间的小径和长满了苔藓的老旧步道,来到了布满岩石的海滩。赫敏站在水边,凝视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

  仿佛他们就是整个地球上仅有的人类,隐匿于一个远离战火硝烟的世界中。

  赫敏开始带上她的篮子出门采药。德拉科早已经买了几本关于这个地区可食用魔法植物的书。这座小岛距离日本海岸线不远。德拉科—有时候也会是金妮和詹姆—陪着她在森林和野地里漫步,采集各种原料,堆满了她自己的橱柜。

  他们仍然睡得很多。几乎天天都是早睡晚醒,有时过了中午才起床。

  他们会挨着彼此坐在花园里,可是赫敏总是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他们有那么多的时间,以至于她从来都无法确定什么时候才最合适的说话时机。

  有时候,她只想就这样继续下去,假装他们才刚到这里没有几天,新的生活也才刚刚开始。她不想再数日子了。她已经厌倦了生活在无尽的倒计时中。

  时间太多太多了,赫敏都不知道该如何打发。

  这种感觉最终演变为了反常和焦虑。当赫敏试图沉浸于长久的放松时,胃里就会蔓延出一种冰冷的恐惧。德拉科不在身边的时候情况最为糟糕—他每天都会外出两次检查整座岛的保护咒。

  她会独自去找金妮和詹姆,通常都会呆上半个小时。但偶尔,当她逗留的时间接近一个小时的时候,她就会感到浑身不自在,变得愈发紧张起来。

  无处安放的时间让她想起了马尔福庄园里那些空虚寂寥荼毒身心的日子。

  她无法让大脑停止思考。詹姆和哈利太像了,但从本质上来说,他还只是个两岁的孩子。赫敏每次看着他和金妮相处的样子,双手都会紧张地来回抚摸着腹部。

  詹姆满嘴不停地说着话,并且根据金妮的情绪作出反馈。金妮的母性仿佛出自本能。她总是能立刻明白詹姆需要什么,似乎还能毫无障碍地理解他口中飞快的、甚至有时含混不清的话语。

  这天,赫敏坐在游廊上望着詹姆,他正骑着一把小扫帚飞在半空,离地面大约有一英尺高。

  金妮看了看赫敏,注意到了她脸上紧张的表情。"托普茜,你能带詹姆去海边玩儿吗?"

  托普茜带着詹姆离开后,金妮在赫敏身边坐下,迟疑了片刻后,她伸出手轻轻地覆上赫敏的手。赫敏下意识地用胳膊环紧了腹部。

  金妮没有说话,也没有问她什么。

  赫敏注意到,德拉科不在的时候,金妮总是很少问她问题。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一个母亲,金妮。"几秒钟后,赫敏开口说。

  金妮的嘴角弯了起来,轻轻笑了一声。"你几乎已经做了你每一个朋友的妈妈了。要是没有你,哈利和罗恩估计连一年级都活不过。"

  赫敏咽了口唾沫。"不一样的。我连怎么和詹姆交流都不知道。我可以给他读故事,但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分辨他为什么不开心,也不知道怎么去理解他在说什么,他玩累了的时候我也看不出来。我不知道要怎么读懂孩子的心思。如果我一直都弄不明白怎么办?"

  "这么说吧,小孩子不是刚生下来就有两岁这么大的。你对他们的理解是从分娩之后一点点起步的。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成天想的都是睡觉、吃饭,还有抱抱。如果都不奏效,那可能就是需要换尿布了。一天一天这样累积下来,等他们长到了两岁大,你也能很轻松地就明白他们在想些什么了。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的。再说还有托普茜在呢,关于抚养孩子的事儿,她什么都知道。依我看,她或许只靠自己就能养大一整座孤儿院的孩子。"

  金妮向后靠了靠。"詹姆刚出生的时候,我根本不肯放他离开我的怀抱。但除了读过一些书以外,我对婴儿一无所知。我是全家最小的,所以也从没见过孩子慢慢长大的过程,你知道的。当初我读到书里婴儿护理的那一章节还觉得挺容易的,可是一旦自己上手,詹姆却变得非常不安,一个劲儿地尖叫。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用胳膊牢牢抱着我不乱动,又很怕如果我太用力就会伤到他。然后我就开始哭,詹姆就叫得更大声了。当时托普茜已经来了一个月了,但我不信任马尔福派来的小精灵,所以我几乎一直都是歇斯底里的状态,直到她终于说服我让她来帮忙照顾詹姆。放心吧,你绝不会是孤单一人的。"

  赫敏看着金妮。"对不起。我真的无法想象你一个人在这里呆了那么长时间究竟是种什么感觉。"

  金妮只是强笑了一下,移开了目光。"我觉得,比起那段时间你或是其他任何人呆过的地方,这里已经要好太多了。我真的没什么可抱怨的。"

  "你现在还是这么觉得吗…?"

  金妮点点头,望向花园的另一头,神情渐渐染上了痛苦之色。"有时候—我想到自己一直瞒着所有人我怀孕的事,就觉得胸口像是有个深坑,总有一天我会掉进去。有时候我真希望我能和他们一起死去。所有人都不在了,却只有我一个人还活在世上,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别这么说。"赫敏紧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尖锐。"你不该这么想。哈利心里最在乎的就是你的生命和安全。"

  金妮垂下头。"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我只是有时候会有这种感觉,你能明白吗?我觉得自己之所以还能活着,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做了最自私的选择,我欺骗了所有人。如果我告诉妈妈,她一定会兴奋得跳起来的。她一直说她会成为全世界上最好的奶奶和外婆。可她甚至到死都不知道。"

  "倘若别人知道你怀孕的事,伏地魔一定会下令找你。德拉科就不可能用别人的尸体瞒天过海。正因为这件事被彻底瞒住了,你和詹姆才能安全地活下来。"

  金妮看上去仍然悲痛欲绝,但她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哈利说—"赫敏犹豫了一下,感到一阵内疚—她应该早些告诉金妮的。"在他让我答应照顾你们俩之前,他还让我告诉你,他一直都在想着你,直到最后一刻。"

  金妮静默着,几秒后,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紧绷、渴望却又哀伤的微笑。"我很高兴你能把詹姆的事情告诉他。我真的很高兴,至少他知道了。"

  赫敏伸手握住了金妮的手。她们默默地坐在一起,共同分担着她们所失去的一切留下的那份沉重。

  赫敏把那些她不知该如何应付的过量时间全部花在了实验室里。只要埋头于研究,她就觉得连呼吸也通畅了许多。她可以专心致志地用自己的智慧和知识去攻克未知,而不用担心她的所作所为会耗费所剩无几的时间,从而危及别人的性命,这种感觉真的令她分外享受。

  她有数不尽的事情可以去做。德拉科准备的那些书本和原料足够让她未来几年的精力都有所着落了。

  然而,德拉科自己却四处忙碌。

  他着魔一般地检查保护咒,读书,练习如何使用他的义肢。他足足花了两周时间才摆脱了一不留神就会弄坏连接部件的新手状态,但他却在这个过程中学会了怎样用这只义肢完成一些赫敏预料之外的事情。一切都完成后,他才回到实验室里安分地坐下,看着赫敏全神贯注地工作几小时。

  除非赫敏频繁督促,否则他从来不会主动去找金妮和詹姆。

  后来,她也就随他去了。就算他整个后半辈子都不愿去做任何事情,那也是他的自由。再说,她也喜欢他能陪在她身边。如果她看不到他,她的后脑似乎就会开始打结,导致她无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直到她终于按捺不住出去找他,然后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他一切安好。

  但如果他就呆在她目所能及的地方,她就能完全放松心神,专注于自己的研究。

  有时,当她从长久的魔药配制或研发义肢的工作中抬起头来,她会发现他就站在不远处凝视着她,流露出深不见底的占有欲。她的脊椎便立刻战栗发抖,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

  直到最近她才意识到,住在庄园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直都将这股欲望死死压抑,深埋于所有的理智之下。他深信她永远不会原谅他,而他最终也难逃一死,这些念头几乎吞噬了他。

  但自从来到这里,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他的占有欲又被再度唤醒。他的眼神令她着迷上瘾,只想放开一切尽情沉溺其中—那是她除了在偷来的时间里短暂放纵之外就再也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于是她会放下手头的一切,与他共同沉沦。她会亲吻他,脱下他的衣服,双臂紧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让自己确信他仍好好地活着。他们都好好地活着。他们活了下来,他们属于对方,他们彼此拥有。他会用手滑过她的喉颈,嘴唇向下吻过她的胸骨,她会听到他贴着她的肌肤低声呢喃—"我的"。

  "我是你的,德拉科。我永远都是你的。"她会在他耳边如是承诺,就像她过去一直对他保证的那样。

  但是,她意识的边缘总是存在着一些莫名的涟漪波动。有时,当赫敏把目光从德拉科身上移开,她会发现金妮正看着他们,脸上带着紧张的表情。

  赫敏拒绝让自己去留意这些。

  除了岛上的事情之外,德拉科唯一关注的就是欧洲方面的新闻。小精灵们每周都会送来一大堆报纸,欧洲、亚洲、北美、南美、大洋洲,各处俱全。他命令小精灵把巫师界所有翻译成英语的报纸全都买回来,然后通过一丝不落地阅读全部文章来相互佐证,就能大致准确地理解目前的局势。

  这就是德拉科全部的兴趣所在了。

  赫敏是他整个世界的中心和重心,现在她安全了,也就没什么其他事情可以让他操心了。除了赫敏,所有的一切都是多余的。

  刚开始,她还觉得这只是一种阶段性状态。她原本以为一旦他们能够随心支配的时间越来越多,他关注的范围就会慢慢扩大。但渐渐地,她开始怀疑情况可能并非如此。他始终没有表现出对其他任何事情感兴趣的倾向或意图。无论是金妮、詹姆还是炼金术,一切都只是为了迁就她的所想所愿。

  甚至对于他们的孩子,他的态度在某些方面也是一样。他关心赫敏肚子里的孩子和她的妊娠状况,只是因为怀着身孕的人是赫敏,只是因为她在意这个孩子。但是,除了他提醒赫敏要为了"他们的女儿"保持深呼吸、或是为了"他们的女儿"保护自己安全的时候,他便很少再说什么表达关心的话。比起他对赫敏强烈而偏执的在乎,这份关心也许只是略显苍白。

  但随着他越来越担忧她的脑损伤情况,这种对比也日趋明显。她醒来时经常会发现头顶悬着一道诊断光带,而德拉科正坐在她身边神色紧张地盯着诊断结果。

  她会伸手推开他的魔杖。"不要。我们没有办法的。"

  这种损伤就像数道裂缝在她的记忆中不断蔓延,猩红的线条和金色的光晕混杂在一起,遍布在赫敏的大脑投影中。头一个月,金色光晕似乎开始在红色的裂缝周围慢慢凝结,与当初赫敏的记忆被自身内化的魔力封锁掩埋的情状颇有些相似。但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说不上来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到了九月的时候,赫敏发现她已经无法再触及那些记忆,就算她想,她也做不到。并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不该靠近可能存在危险的东西,而是因为她发现自己被完全挡在了外面,就好像她又一次被拦在了自己思想中的某个角落里。

  她记得德拉科的母亲曾经被折磨过,德拉科是为了保护母亲才成为了食死徒,但她却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有些信息就像常识一般已经深深融入了她对德拉科的认知之中,即使没有与之相关的具体记忆,她也都知道。

  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意识到某些记忆已经消失,但她知道自己忘记了德拉科母亲的名字。这实在于理不合,令人费解。她记得德拉科的母亲,却完全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她这才明白自己的记忆已经开始丧失。

  赫敏非常确定她之前一定是知道德拉科母亲名字的。有时,她会从正在阅读的书页中或者梳妆台下的抽屉里发现一张羊皮纸,潦草地写着"德拉科的母亲叫纳西莎",而且是她自己的笔迹。但是当她不再努力地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些细节就又悄悄溜走了。无论这些信息被存放在大脑中的什么地方,她都无法再窥探了。譬如与金妮闲谈一段时间后,或是在实验室里工作了几个小时后,她就会发现自己又想不起来了,直到她偶然间发现另一张羊皮纸,看到她曾经为了提醒自己而写下的"德拉科的母亲叫纳西莎"。

  之后好几周的时间里,她一直坚持写日记,每小时都会重新回顾并补充更多的信息。她发现,一旦她无法让这些信息频繁地出现在脑海前列,它们就会消散在她无法触及的意识深处。战时的其他记忆日益清晰,但所有关于德拉科母亲的事情却仍然一片朦胧。

  她知道德拉科察觉到了她一直记不起他母亲的名字。每当他向她说起他童年的事情,他总会刻意补充一句:"我的母亲,纳西莎" ,这俨然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记忆丧失似乎被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之内,仅限于那些和德拉科母亲有关的信息,其余的一切都保持着不甚稳定却依然完好的状态。

  她和德拉科把所有她想不起来的细节全都写进了簿册里,以便她不时翻阅回顾。虽然这种做法也仅仅是聊胜于无,因为几个小时后,她就会再次忘记。她记得自己会不断忘记一些事情,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事情。不过,当她知道只要自己需要的时候总能找到这些信息时,她便又放下心来。

  多数时间,她都尽量不去想那些。就算回想不起某些特定的细节,她也还是有许多事情可以去做。她还有德拉科。他还活着,而如果她的记忆丝毫无损,他也许就活不到现在了。

  只要能让他好好活着,她豁出一切都在所不惜,区区几段记忆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德拉科却并未从这一事实中获得一丝慰藉。

  这一天,他们正躺在床上,她试图找到一个能让他感觉到孩子踢她的地方。

  她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他的手指下突然一阵颤动。

  她对上他的目光,眼角的纹路弯了起来。"感觉到了吗?"

  他点点头。她又牵着他的手放在她的肋骨附近。"她的头现在就在这里,脚在我的骨盆那里,一整晚都在踢我的膀胱。"

  他的嘴角抽了一下,拇指抚过她肋骨间那道细窄的疤痕,他的注意力也从孩子身上转移了开来。

  她收紧手指握住了他的手。

  "德拉科—"她的声音紧张不安,说话时喉咙发紧。

  他立刻抬起头看向她,银色的眼睛专注而热切,满是她在卢修斯脸上看到的那种强烈的占有欲和绝望的爱慕。她咽了口唾沫。"德拉科,你必须在乎她。"

  他茫然地盯着她。

  她的心在胸膛里揪紧。"你—你不能像你父亲那样。"

  他脸上的神情立刻敛了起来,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你必须关心她,"她带着不容辩驳的语气厉声说道,"以你自己的方式去关心她,你必须下定决心这么做,否则的话,之后你就真的不会再去关心她了,而她会知道的。"

  某种难以捉摸的情绪从德拉科眼底闪过。

  她坐起身来,目光始终望着他的眼睛。"你必须把她看作一个你真正关心在乎的人,一个对你至关重要的人。我不知道—"她的喉咙哽住了,"—我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为了我,你也必须好好爱她—"她的声音有些嘶哑破碎,"—就像我爱她那样。你必须把她当作至关重要的人来对待。"

  德拉科脸色发白,但他仍是缓缓点了点头。"好。"他回答。

  "答应我。"

  "我答应你。"

  她点了点头。"嗯。"

  在那些被食死徒掌控的国家爆发的革命持续了几个月之后,国际巫师联合会于当年十月正式宣布了其"干预"欧洲局势的打算。欧洲的动荡已经对《保密法》构成了威胁,并将整个巫师界置于险境。

  几乎没有一支伏地魔的连队试图反抗,哪怕是最表面上的挣扎也没有。食死徒作战一向严重依赖于黑暗生物的支持和协助,而伏地魔的同盟已经土崩瓦解,几乎连一支像样的军队都组建不起来。一旦战争再度打响,即便是食死徒们自己也不相信他们还有能力再赢一次。辛克尼斯部长发表了一则软弱无力的讲话以强调英国主权问题,但尽管《预言家日报》作为伏地魔政府的喉舌尽职尽责地完成了宣传,然而巫师界早已厌倦了战争,并且不再惧怕伏地魔。

  公众的不满和怨愤如排山倒海,凭现存食死徒的数量想要阻拦无异于螳臂当车蜉蝣撼树。没有了德拉科这位"威震四方"的将官长,再也没有谁能够激起如当初同样的恐怖氛围来维护伏地魔的统治了。

  十月底,国际巫师联合会进军丹麦,以风雷之势扫荡了整个北欧,形成了弯月状的包围圈不断向英国逼近。

  透过报纸的字里行间,看着联合会的解放阵线一步步有效地粉碎了伏地魔的政权,赫敏只觉得天理昭彰因果报应,但同时也有一种深刻的背叛感,因为她也由此看到了,倘若联合会在战时愿意对抵抗军伸出援手,那一切的结局又会变得多么不同。

  每当念及此处,她的胸口便涌起一种令她反胃欲呕的痛楚和愤怒。要是之前几年美国魔法国会和国际巫师联合会没有作壁上观地放任抵抗军的成员被杀害、监禁、甚至强奸,如今还需要成立什么解放阵线?

  如果是那样的话,哈利、罗恩还有其他所有人可能都还活着。

  每次收到报纸,他们都会一边阅读,一边感受着如潮水般汹涌无尽的宽慰和悲痛。

  赫敏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为德拉科做一副更好的义肢。整个过程就像拼凑一份由上千块部件组成的模型,她必须亲手制作所有的零件,并在不影响其他部分的前提下将它们全部组装在一起。

  十一月的时候,她终于完工。她把德拉科原先的义肢从底座上拆了下来,又将新的义肢装了上去,德拉科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打量着那只新手臂。当所有的神经全部连通后,德拉科发出一声低嘶,身子缩了一下。

  "你是怎么—?"

  她用手指顺着瓷制镀层轻抚,唇角漾起一丝微笑,"这么说你能感觉得到了?"

  他点点头,试探性地张开手指,复又合上。手掌里传出几不可闻的金属呼呼声。

  赫敏把他的义肢捧在手里,用拇指在那只手掌上轻轻摩挲,看着义肢的手指随着自己的触碰依次抽动着做出反应。"看到那些漩涡了吗?我在瓷质里面镶了银丝。一般来说,金属镀层在感官传递方面效果都不太好,还会与其他部分互相干扰,但我可以用银丝连通手掌和手臂的外镀层,就像真正的神经一样,多数都集中在手指上—"她边说边将自己的五只手指滑到义肢的五指指尖,他随即控制着手指精确地弯曲起来,抓住了她的手指,"—所以现在,你应该能感觉到大部分的东西了。这次的内部机制比之前那些要强大坚固得多。我的计划是随着你慢慢适应,每周重新升级一次。"

  "聪明。不过—"他拿起一支铅笔,在手指间来回转动,又转了转手腕,观察着那只手动作的方式,"你本来可以直接全部用银来做的。这样能省很多功夫。"

  赫敏难以置信地瞪了他一眼。"你不会真以为我会给你一只银手让它慢慢地吸干你的生命力吧?那些如尼符文昼夜不停地往你的血液里输送的黑魔法已经够多的了,再加一只银手何苦呢。全部用银确实能大大缩短工时,但也会让整个义肢变得相当不牢靠,我查过很多文献,有不少案例都说银制义肢会扼制—"

  德拉科轻笑了一声,赫敏顿时停下了口中的话,盯着他看了好几秒钟,然后翻了个白眼。

  "你的幽默感真是能把人吓死。"她用自己的魔杖点了点瓷制的指尖,轻轻射出一道低压电流。

  他惊讶地大叫了一声,把左臂缩回了胸前。

  赫敏狠狠瞪了他一眼,收起了工作台上的几样工具,然后取出了一根羽毛。

  "现在,给我严肃点,试一道咒语。"

  德拉科正要伸手去拿魔杖,但赫敏拦住了他的动作,狡黠一笑。

  "不,不是用魔杖,像这样。"她抬起左手向他演示,伸出食指,模仿着飘浮咒的魔杖动作。

  德拉科诧异地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义肢。"上个月你还说行不通。"

  她抬头对他微笑,将脸颊旁的一绺卷发拢到耳后。"没错。但是后来我想到办法了。不过,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把魔杖做进义肢里的先例,所以我们必须定期检查,以确保所有的组件都保持安全独立运作。试试看吧。我自己测试的时候效果不太好,但我装进去的那只魔杖毕竟是你的,所以结果到底怎样还很难说。"

  他举起左手伸向工作台,"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羽毛离开了桌面,毫不费力地飘浮在空中。

  德拉科又一次低头盯着那只手,然后转向她,眼睛里闪闪发光。"这—你是怎么做到的?"

  赫敏的喉咙微微发紧。她瞥了一眼工作台,整理了一下那套螺丝刀。"噢—呃,实际上,我用了我之前分析手铐的那些研究成果。"

  她抬头看向德拉科,发现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浑身像是冻结了一般。

  她清了清喉咙。"苏塞克斯做过很多炼金术和魔杖杖芯方面的卓越研究,你知道的,譬如他们想出的那些剥离和引导魔力的方式,所以—"她抬起下巴,看着他的眼睛,"尽管我借鉴了他们的研究基础,但我做出来的是一样并不可怕的东西。"

  他怔怔地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又低头看着左臂的义肢。

  赫敏垂下目光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腕。"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从来都是出自于战争,麻瓜世界也是一样。一旦滔天灾祸从潘多拉的魔盒中被释放出来,就再也没有办法把它们收回去了。我敢肯定用不了几年—所有巫师政府都会开始使用这种手铐来抑制囚犯的魔力。但我认为,这种技术应该被用于其他方面,发明一些对人们有所帮助的东西。"她朝他淡淡一笑,拿起了她的魔杖。"也许有一天,我可以把部分设计成果送去某家魔法医院。我想,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战争中留下伤残的人最终能幸存下来,那么将来可能就有很多人会因为技术和功能更完善的魔法义肢而受益。"

  她又抬头看向德拉科,他仍然站在那里。然后他迈开步子走到她身前,犹豫着伸出双手抚上她的脸,轻轻向上抬起,像从前一样温柔地捧在手心里。他用拇指轻轻划过她的颧骨,左手的触感比右手凉得多,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亲吻着她的前额。"你比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要好上千百倍。"他轻声说道,呼出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这个世界根本不配拥有你。"

  十二月里,岛上下了大雪。冬景美不胜收。目所能及之处皆被覆上了白茫茫的积雪。赫敏时常会坐在德拉科身边,和他一起聆听着雪花飘落的声音。

  赫敏觉得自己的身子又大又沉,简直像一座笨重的房子,八个月的身孕又让她精神不济只想冬眠,但德拉科还是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软磨硬泡地哄着她出门。

  "太冷了。我一走路双脚和后背就都会疼。"德拉科帮她围上围巾时,她怏怏抱怨道。

  "我抱你。"

  她哼了一声。"别开玩笑了,你会闪到腰的。我现在就跟毒角兽一样重。"

  "我在手上施道咒语加固一下,它就坏不了了。"他勾起唇角笑着说。

  赫敏又惊又怒地抽了口气,眼睛瞪得老大。"你真是烦死了。"

  "是你让我每天都督促你出门的,就算你不愿意也得把你拉出去。"

  赫敏蹙着眉裹上斗篷,"我怎么知道你会打断我睡午觉。"

  "我是想等你睡醒的,可是再等下去天都黑了。"

  赫敏嗤了嗤鼻子,看着他替她系好了靴子。

  他们走上了积雪已被扫净的步道。雪后初霁,头顶的天空、身旁的林木和脚下的地面都在闪闪发亮。

  "快到圣诞节了。"她一开口说话,呼出的气就像云朵一样向上飘去。

  德拉科点了点头。

  "我没想到我有一天也会厌倦怀孕,但是—真的很难想象我们很快就要有孩子了。"她瞥了德拉科一眼。"一旦有了三个人,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德拉科又短促地点了下头。赫敏握紧了他的手。"但愿她不要遗传我们俩共有的倔脾气吧。"

  德拉科哼了一声。"如果这是场赌博,我一定会说我们的赢面少得可怜。"

  赫敏笑了。"很有可能。"

  这个孩子的确倔得很。

  赫敏的预产期到了,接着又过去了好几天,却连一次假性宫缩都没有出现。于是她狠下心来放弃了冬眠的生活,坚持爬过屋子里的每一处楼梯和岛上坡度最陡的步道,希望肚子里的宝贝能行行好给点反应,什么都行。

  妊娠将满四十一周的时候,也是她终于无法忍受再多怀一天身孕的时候,终于出现了第一次宫缩。紧接着便是第二次。之后的两天时间里,宫缩会不定时地出现,直到渐渐稳定在了八到十分钟一次的频率上,并且持续不断。

  托普茜来回踱步,一边时不时以一副老练的样子瞅着赫敏,一边踮着脚尖兴奋地摇晃着小身板。金妮把詹姆交给了另一只家养小精灵照顾,给每个人都泡了杯茶。赫敏尝试着用看书来分散注意力,不让自己去想宫缩的事情。可偏偏每一次都那么剧烈,她根本无法忽视。

  德拉科似乎做好了死于慢性压力的心理准备。赫敏只要一动,他就会紧张起来;宫缩的力量达到顶峰的时候,他就会急促地猛吸一口气。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每隔一小时,赫敏或金妮就会施一道诊断咒,查看宫颈口有没有完全扩张,结果却总是不遂人愿。

  最后,赫敏强撑着起身,绝望地叹了口气。金妮和德拉科立刻站了起来。

  她穿上斗篷,把脚伸进靴子,用咒语系好鞋带。"我要再去走两圈,也许能刺激一下开始分娩。如果还是行不通的话—"她看向德拉科,却没有说出她脑子里正在考虑的其他备选方案。

  金妮会意地点了点头,努了努嘴。"我去看看詹姆。你们需要我回来的时候让小精灵带句话来就行。"

  金妮刚一离开,德拉科就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随后无声地闭上了嘴。

  他伸出胳膊让赫敏扶着,任由她带着他爬楼梯。

  她站在一座小桥顶上,紧紧握着他的手,努力压抑住喉咙里的呻吟,一边强忍着宫缩的疼痛,一边喘着气。

  "格兰杰—我可以去找个助产士来。"

  "绝对不行。"赫敏咬着牙说道。"我和金妮能处理好。我不能让你去冒那个险—也不能让你把任何人带到这里,然后又为了掩盖行踪再杀了他们。"

  德拉科内疚地沉默了下来。

  赫敏低低地舒了一口气。"我们再也不能做那些事情了。我们现在很安全。我们在这里很安全。你敢犯禁试试看。"

  "我受不了了!"

  "我知道。"

  "疼死了!"

  "我知道。"

  "我没力气了,我已经用力好久了!"

  "我知道。"

  "你就不会说点别的吗!"

  之后许久,德拉科都没再说一句话。

  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力道大得几乎要折断指骨。

  金妮跪在赫敏的两腿之间,托普茜就在她身边。"赫敏,你确定不要拿面镜子过来好让你直接看到吗?"

  "不要。"赫敏平静地回答。她屏住呼吸,紧接着又一阵宫缩迅速袭来。她呻吟了一声,拼命用力向前蜷曲着身子。

  "很好,很好,头已经出来了。再来一次,让肩膀也出来。"金妮抬头看向德拉科。"你想不想过来接着她?"

  德拉科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金妮,直到她再次低下头去观察赫敏腿间的情况。

  赫敏咬紧牙关,紧闭着双眼。她再次用力,全神贯注于一个念头—要把孩子生出来。

  "没错,就是这样。好样的!肩膀出来了,现在深呼吸就好。不要再用力了。"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一团湿漉漉、蠕动着的小东西被放在了赫敏裸露的胸口上。

  赫敏感觉到了女儿那张皱巴巴的小脸紧贴着自己的胸骨,不由轻轻抽了一口气。她看到了孩子头上那团潮湿的深色卷发。

  满身的疲累立刻被丢到了九霄云外。赫敏用颤抖的双手环抱着婴儿沾满了皮脂的身体,手指小心翼翼地触上了怀里湿答答的小脑袋。她微微抬起了头看向赫敏的脸,嘴唇扭曲着,一阵带着颤动的嘹亮啼哭声从她的小嘴巴里号了出来。

  赫敏几乎失语。金妮和托普茜正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但赫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怀里的婴儿皱起了羽毛般淡薄的眉毛,微微睁大了眼睛。

  像风暴中的闪电一般银亮夺目。

  赫敏抽泣了一声,把她抱得更紧。"德拉科—她的眼睛和你一模一样。"

  [1] Amalgam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