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永远的骑士>第四十章 脱胎换骨

  Chapter Notes

  让大家久等了,希望你们不会杀了我。::脸红:: 但是我回来啦,就像我答应过的一样!两章连更。^_^

  故事尾声日益临近,我也觉得很伤感,尤其舍不得Tome Raider(她一向非常出色,在我写作本文的过程中对启发良多。::热烈拥抱她::),还有LJ上一直如此支持我的亲们。你们都是最好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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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害怕。

  在体内漫溢的千万种感观间,哈利觉察到了她的情绪。

  他无法动用那些在他周遭扰动的魔力,也无法伸手抱住她,只能聚集起最后一丝力气溜进她的意识抚慰她。

  别怕……

  她脸上现出迷茫之色,旋即,爆发的歌唱、色彩和光影淹没了整个魔法场景,舞动着,靠近着。

  他无法再透视那片魔力的紊流,但他感觉她用胳膊环抱着他,把他搂得更紧,她情绪里充斥的犹疑不安正试图冲破厚重的屏蔽。

  那魔力源越靠越近,一缕银色从中流溢而出,触碰上他脖颈被咬破的皮肤。

  那感觉像是液体滴落在他的皮肤上,抚慰人心的温暖,沁人心脾的清凉,一切一切的美好由触碰点涌过他的身体,漾向赫敏,席卷了她的全身。

  这过程没有痛苦,但那魔力太强了,充盈着他的躯体,让他几近爆炸。他难以承受,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正如何应付。但他的视力还在,于是他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看着魔力的细流从赫敏体内抓住了什么,猛拽出来,直到它消失在场景之外。

  他喘息着,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他为赫敏担心,却又对那魔力坚信不疑,两种情绪拉扯着将他抛进混沌的漩涡。

  赫敏的胳膊松开了,她的意识也从他怀抱中滑了出去。没等他惶恐地呼喊她的名字,魔力就在他体内炸开,令他坠入无意识的安眠之中。

  *

  坐在囚笼铁栅后的耶希敏身形一滞,感觉一股陌生的力量荡过身体。那力量又向外漾开,仿佛石子落入池水激起的涟漪。这感觉很奇怪,难以言喻,或许她本该担心,特别是她还知道这种情况并不简单。可她非但没有不安,也不觉惊惶,实际上,在那一瞬她只觉得温暖而安心,腹中的饥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惬意的平静。

  她闭上眼睛,忘记了她身陷囹圄,忘记了她已数日不曾进食,忘记了她的“兄弟”已经为他人所允诺的力量而舍弃了对她的忠诚。

  这种感觉很熟悉,她以前也曾体验过,只是想不起是什么时候。

  几下心跳之后,那种舒适感消失了,她又回到了牢笼中,地窖的地面上遍布尸首,个个都被撕开了喉咙。

  饥渴变得难以承受,她转开眼睛不去看那血泊。她能闻到死亡的气息,虽然死亡的调味能令鲜血品尝起来更加甜美,但吸血鬼们仍希望自己所饮下的血液来自活体。

  她抬眼望去,看见三位上古长老怔怔立在她的牢笼前,挑着眉面面相觑,然后一起把目光转向了她。

  不管她感觉到的是什么,他们一定也都感觉到了,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想向她寻求解释。

  “喂,别都看我啊。”她哑声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丹达拉厉声问道,她踢开脚旁一具尸体,那尸体朝囚笼边滚了过去。“你做了什么?”

  耶希敏冷笑一声。“我什么都没做!我就待在这个该死的笼子里,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别跟我耍花招,耶希敏。怎么耍还是我教你的呢!”

  耶希敏怒目而视。“那你倒说说我在耍什么花招啊,母亲大人?我可是等不及想知道呢!”

  “情况不简单,”涅蓓特肃然道,“是魔法。古老的魔法。历史比我们还要悠久……”

  哈法尼面容凝重。“悠久得有如生命本身。”

  耶希敏转转眼珠。“你们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时候,我总是浑身难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会用这种口气说话啊?”

  丹达拉怒视着她。“我只知道,你和这事脱不了关系。”

  耶希敏也渐渐恼火起来。“别再扯着我不放了行吗?你才是这整件事的幕后黑手。这难道不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

  丹达拉眼中精芒一闪。“不可能——他不可能……”她声音低了下去,咬牙道,“老实交代你都干了什么,我就饶你一命。”

  耶希敏呆呆地盯了她好一阵子。

  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说什么鬼话!

  她心中愈发恼火。丹达拉竟以为她会接受死亡威胁,好像她的吸血鬼生命全在丹达拉掌握之中。丹达拉从未对耶希敏有过如此支配力。哪怕当年耶希敏还是年轻吸血鬼时,丹达拉也该知道她无法恐吓耶希敏就范,什么威胁都没用,死亡也不行。

  “我会把你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他们,丹达拉,”她说着,把视线投向涅蓓特和哈法尼,“我会告诉他们你是怎么任由神谕操纵你做出它所希望的举动。我会告诉他们你是怎么对权力如饥似渴,为此不惜分裂我们的社会,还有你是怎么利用坚纽斯,让他把灵魂卖给你的侄孙。我会告诉他们你是怎么扣押我,要我加入你那小小的夺权游戏,因为你非常清楚你无法独自窃取涅蓓特和哈法尼手中的权柄。我会告诉他们你已经为此秘密筹划了二十多年!”

  丹达拉愤怒地向耶希敏呲出獠牙。“你竟敢这么说?你作为吸血鬼的这条命都是我给你的!你怎么敢背叛我——”

  另外两位上古长老似乎吃了一惊。丹达拉对他们隐瞒了很多很多事情。虽然此时此刻,涅蓓特和哈法尼仍可选择视其为耶希敏诋毁一位上古吸血鬼的一面之词,但有人企图篡夺她份外权力的指控是他们无法轻易放过的。

  “这是真的吗,丹达拉?”涅蓓特平静地问。

  丹达拉双唇紧抿,压下了冲天怒火。“一派胡言。”

  耶希敏嗤之以鼻。“哈利·波特手里有相关的预言。去亲眼看看吧,然后让守望者问问神谕,它第一次透露那个预言是什么时候,透露给了谁。”向神谕发问并非儿戏。神谕不是个大度的灵体,如果有人胆敢向它寻求答案,就必须知道如何问出正确的问题,也必须准备好承受答案带来的后果;正因如此,神谕主动传达的预言不仅强大,也很危险。耶希敏继续说了下去:“等你们验证了事实,再去趟档案馆,让我们在魔法部的联络人帮你们查一查。我们的联络人能干得很。不然你们以为丹达拉还有我是怎么发现赫敏是最后的时间转换者的?如果他们能查出这事,也就能查出汤姆·马沃罗·里德尔的血统。你们会发现他和萨拉查·斯莱特林有血缘关系。”

  “萨拉查?”哈法尼眼中现出恍然之色,“丹达拉的异母兄弟?”

  “这个家族的血管里流淌着对权力的渴望。”耶希敏答道。她乘胜追击。

  “那些都不能把我和这场吸血鬼叛乱扯上关系。坚纽斯有他自己的想法——”

  “你们可以问问那些食死徒……还活着的那些——问问纳吉尼跟着他们所谓的伏地魔大人多久了。”耶希敏继续道。

  哈法尼的眉头愈发紧蹙。“纳吉尼?丹达拉的魔宠?”

  “是啊。丹达拉让纳吉尼跟在伏宝宝身边看着他,向她通报她那野心勃勃的侄孙的近况。如今纳吉尼已经在伏地魔身边潜伏八年了。丹达拉一直对此密切关注——”

  “别装得好像你对这件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丹达拉叫道,“你也没少插手!你勾结那个保加利亚人——”

  “哦,拜托……威克多尔·克鲁姆是西弗勒斯·斯内普拉进来的,而斯内普从一开始就是邓布利多的间谍。当你杀害我的血亲时,就给了斯内普机会去做他必须做的事——暗中策划对付伏地魔。而我所做的只是本能反应。我确信伏地魔阵营杀害了我的血亲,我要复仇。”

  “你是个骗子,耶希敏·易卜纳·奥玛尔,”丹达拉嘶声道,“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个预言。你看见了相互纠缠的命运。你和我一样想推动它!”

  “我只是迎接了命运给我的挑战。我也下棋,但遵守棋盘上的规矩。我没有出千耍诈,没有趁人不备挪动棋子——而你恰恰是这么做的,瞧瞧现在怎么样?你的做法反而令预言自我实现,它最终照神谕的希望,而不是你的希望进行。使赫敏转变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不是我操纵了坚纽斯。不是我支持了诱导者,也不是我磨练了执杖者。做这一切都是你。”

  “是你让赫敏去找哈利。你知道哈利和伏地魔将成为预言中的最后两个角色!”

  “我当然知道,我当然希望哈利获胜,不管他在预言是什么角色。不管怎么说,我并不知道他会不会赢,但是你掌握了伏地魔,并决意要充分利用他。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听任你在吸血鬼族群里挑起混乱。我在这件事里并非没有发言权。我是伊希斯女巫会会长,而伊希斯女巫会数千年来一直维护着人类和吸血鬼之间的平衡。这是我的职责。而你?你想要的只是权力而已。”

  丹达拉低吼一声,攥紧了拳头。

  耶希敏面不改色,压下唇角胜利的微笑。“这又是为了什么呢,丹达拉?我们的社会并不奉行民主,但主导打破吸血鬼诅咒一事的吸血鬼必将获得巨大的影响,以及力量。要控制这股力量,你需要像我这样有能力的人。等你聚集起忠实的吸血鬼信徒,掌握了足够的力量,等你彻底摧毁女巫会数千年来守护的人类和吸血鬼间的平衡,你就会除掉涅蓓特和哈法尼。这不就是你的计划吗?”

  丹达拉猛地转向另外两位上古长老。“我决不会——”

  “哦,住口吧,丹达拉,”涅蓓特轻声说,“你一有机会就会砍下我们的脑袋。”

  “涅蓓特和哈法尼可以查证我说的每一句话。”耶希敏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但愿你们不会觉得我撒谎了。我可没兴趣上断头台。托福,我还想再活个起码一千年呢。”

  “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们?”哈法尼蹙眉问道。

  耶希敏笑了起来,她本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非常明显。“我知道有情况,但并不确定问题出在谁身上。最初我以为只是坚纽斯,但随后我意识到有人在背后指使他……我花了些时间才发现这一点。我想我可能会希望坚纽斯的主人就是伏地魔,但那说不通。坚纽斯决不会听从一个人类的命令。在背后指使他的一定另有其人……一定是个吸血鬼。我一直拒绝接受这种可能性,但很久以后,我终于不得不承认事实……幕后黑手一定在你们中间。一定是上古长老之一。我不确定是谁,也许我本该想到是丹达拉……可也怪不得我努力想证明并非如此。这五百年来,丹达拉对我关照有加……以她自己的方式。再说,要是我打算指控你们中的任何人,都需要有确凿证据,你不觉得吗?”

  丹达拉连连摇头,转向她的同僚。“你们肯定不会相信她这种半真半假的谎言吧!”

  “令人不安的半真半假啊,”涅蓓特说,“假如刚才你的阴谋得逞,那她所说的一切都会变成事实。”

  耶希敏怔了一下。涅蓓特说的是:“假如刚才你的阴谋得逞……”

  那就表示丹达拉失败了?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神谕之言不可曲解,”涅蓓特继续道,“丹达拉,你都这把年纪了,本该对此心知肚明。你的角色最初就已注定。哪怕你骗自己相信汤姆·里德尔可能成为你希望他成为的人——因为他或许可以与哈利·波特互换角色,但神谕不是这样解读的。不管汤姆是否做了你希望他做的事,哈利·波特依然完成了他的使命。”

  丹达拉既愤怒又沮丧,看样子随时会发作。

  “等等,”耶希敏说,“原谅我才五百岁见识浅薄,可你说丹达拉失败了是什么意思?汤姆·里德尔死了吗?哈利·波特干掉他了?”

  哈法尼耸耸肩。“我们不知道汤姆·里德尔是否已死,也不知道哈利·波特是否杀了他,但我们刚才感觉到的那波魔力……”

  “你是说,那古老的魔法?”

  哈法尼点点头。“汤姆·里德尔无法施展它。他没有……施展那魔法的心肠。”

  耶希敏注视着他们,忽然明白了那“古老的魔法”是什么。

  悠久得有如生命本身……

  “无论如何,”哈法尼嗓音柔滑如丝,“上一次我们感觉到同样的魔法,是在汤姆·里德尔第一次倒台的时候。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二十年前?也许还要久……”

  耶希敏惊叹一声,终于想了起来。“是二十一年前。神谕说那魔法出自戈德里克山谷,由一名女子所施……”

  只要查阅魔法部的档案记录,很容易就能找出曾在那座巫师小镇的古屋里居住过的是谁。毕竟,那家人的死亡是整个巫师界热议的话题。

  莉莉、詹姆曾和哈利在那个家里生活了一年,就在那个被称为伏地魔的人杀死他们之前。

  或者说,企图杀死他们之前。

  “古老的魔法……”耶希敏讶然道,“哈利·波特成功了,你输了,丹达拉。你不会得到你想要的力量。现在你又会有什么下场呢?”

  丹达拉想说什么,但涅蓓特打断了她。“那是我们要决定的。”

  丹达拉嘴角抽搐,但她表现出的情绪也就仅此而已了。

  哈法尼转向耶希敏。“若你所言属实,那你也将和我们一同决定丹达拉的命运。”

  耶希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看丹达拉的表情,她和耶希敏一样被惊呆了。

  “这绝对不能接受!”丹达拉叫道。

  “谁说的?”哈法尼挑眉问道。

  丹达拉顿时意识到,此刻掌握她的命运不仅是哈法尼和涅蓓特,或许也有耶希敏。

  直到那一刻,耶希敏才明白为什么她所在社会的上古长老们从未滥用他们的权力。掌权者之间也有相互制衡。平衡倾斜时,会有像她这样的人出面揭露,于是丹达拉之流不得不做出解释。当解释不能令人满意的时候……

  老话说得好:有人会掉脑袋。

  跻身上古长老之列不仅仅意味着千年的寿命,就好比作为女巫会主宰者的意义不仅仅在于担任女巫会会长。

  或者兄弟会会长。或者……

  耶希敏也不知道拉美西斯血亲会的巴兹尔·西吉斯蒙德会不会为他在这场战争中扮演的角色付出应有的代价。她不悦地意识到有可能不会。他站了队,但他这么做仍是出自丹达拉的授意。遵循上古长老的意愿行事不会受到多少惩罚。巴兹尔将被判缓刑,察看时间也许会长达两百年,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没关系……至少现在我知道他不可信任了。

  涅蓓特隔着铁栅小心打量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你需要先从这笼子里出来。”

  还用说嘛,大侦探。“求之不得。”

  她和哈法尼对视一眼,哈法尼点点头。

  “这里没地方处置丹达拉的……问题。到我府邸去吧,那里舒服些,你说呢,丹达拉?”

  丹达拉没有回答。

  “我们把耶希敏从牢里弄出来,就离开这个地窖回去。我们不会伤害这些人类。没那个必要。我说的都听明白了吧?”他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不仅仅停留在丹达拉身上。

  耶希敏觉得她还能忍住。“等到了你府上,我需要吃点东西,哈法尼。我几天没进食了。”

  哈法尼眼中闪过某种近似不悦的神情,有那么一瞬,耶希敏心想她是不是太冒失了,但哈法尼的视线很快投向了丹达拉,于是耶希敏意识到哈法尼和涅蓓特已经站在她这边了。

  她悄悄掩住满意的微笑。

  显然,形势正逐渐好转。

  *

  她的鲜血有着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独特滋味——这是漫长等待后迎来的美好,如同多年苦楚后得偿的承诺,抑或是在刺骨寒风中长途跋涉后,家里温暖干燥的炉火。那味道很甜美——像寒冷冬夜中的温暖红酒,又像是庆祝胜利的黄油啤酒。那就是他所冀求的一切,而他却不自知,直到那一刻。

  那是一段令人难忘的记忆,但他不确定那意味着什么。

  他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火把照亮的地窖,感觉晕头转向。

  他随即意识到他正躺在一张极松软的床上,但手腕脚踝上都铐着锁链。这种舒适与束缚并存的状态让他很是迷惑。

  他知道他有很多事情要担心,但他的思绪懒洋洋地漂流着,很难集中在应该首先关注的问题上。

  他注视着房间天花板那粗糙的石面,眨着眼努力恢复自己的感知。

  他咽了口唾沫,觉得喉咙发干。他需要水。

  一张脸闯进了他的视线。是个男人,面容异常熟悉。哈利花了一会儿时间,终于想起了男人的名字。

  “安布罗斯。”

  安布罗斯唇边绽开一抹微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你感觉怎么样,哈利?”

  “渴死了。”

  安布罗斯眼中现出种若有所思的神色,他明显踌躇了片刻,才点点头转身去旁边的桌上拿东西。

  过了一会儿,安布罗斯端着个杯子回来了,杯盖上还戳着根吸管。

  哈利想坐起来,却发觉自己太虚弱了,无力起身。安布罗斯帮了他一把,又在他背后垫了枕头,让他能靠得舒服点。

  安布罗斯把杯子放进他手里,哈利低头畅饮。那水清冽提神,他的意识几乎立刻恢复了清醒。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安布罗斯问。

  哈利停顿一下,努力拼凑起记忆的碎片。“我杀了伏地魔。”

  安布罗斯点点头。“是的。”

  “赫敏还好吗?罗恩呢?还有大家?”

  安布罗斯略一迟疑,哈利的心剧跳了一下。要不是安布罗斯很快就开口了,他一定会喘不上气来。

  “赫敏正在康复。罗恩没事。唐克斯和莱姆斯也都很好……”

  哈利一听就知道对方没完全说实话。“他们怎么了?出什么——”

  “他们都活着,哈利,”安布罗斯轻声打断他,“他们会没事的。我们找到赫敏的时候,她正遭受某种痛苦,那情形把我们都吓坏了,因为我们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症状,但埃琳娜脑子灵光,提出给她注射二硫化铁,提升她的力量。很有效。赫敏会没事的。她正在痊愈。”

  哈利抿紧双唇,眨眼克制住安布罗斯的消息在他心中掀起的不安。“你们给她注射了血吗啡?”

  安布罗斯似乎大为惊讶。

  “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吸血鬼毒品吗?”哈利问道,平静中蕴着怒火。他自己都不确定他是在发谁的火。就他所知,他也许是在气恼自己,气恼赫敏被置于如此境地:为了让她活下去,他们竟不得不为她注射麻醉剂。“我很了解你们的毒品文化。”他嘶声道。他感觉意识有些飘忽,安布罗斯却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血吗啡——吸血鬼海洛因。恶魔尘——硫化银粉末。X2——吸血鬼迷幻药,液态。红冰——吸血鬼冰毒……”

  他任思绪飘散,垂下脑袋,挫败地用戴着镣铐的手抓住头发。他深呼吸着镇定心神,随即感觉有只手按了按他的肩膀。

  “会没事的,”安布罗斯说,“我们给她注射的是医用剂量……至少,是尽可能接近医用标准。我们只能这么做,效果很好,谢天谢地。别担心她会上瘾。不会那样的。不管怎么说,我想象不出赫敏会吸食恶魔尘或者红冰,你呢?”

  哈利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不,我想不会。只是我——我现在有点晕……罗恩还好吗?唐克斯和莱姆斯呢?”

  “唐克斯和莱姆斯都很好。莱姆斯狼人化了,受了些伤,但他会好起来的。唐克斯还在阿兹卡班维持秩序。罗恩一般……”安布罗斯叹了口气,“乔治·韦斯莱生命垂危,而弗雷德·韦斯莱……终于在沉睡中去世了。”

  哈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闭上眼睛忍住泪水的刺痛。弗雷德已经昏迷不醒很久了,他的去世早在大家意料之中,但无论如何,他仍是战争的死难者。乔治会随他的双胞胎兄弟而去吗?还有多少人死去?还有多少人身负重伤?“战斗呢?结束了吗?”

  “在大部分地方结束了,”安布罗斯肃然道,“食死徒们没能攻占那些重点目标,这要感谢你的摄神取念术。我们严阵以待迎接他们的袭击,反而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再没能发起有组织的进攻。伏地魔一死,大部分吸血鬼和狼人就退出了战斗,但还有一小撮顽固分子和在逃的食死徒混在一起,四处制造混乱。一切尚未完全结束。他们引发了一些零星的骚乱,但已经是穷途末路。傲罗指挥部和打击手部门发表了声明,说他们能够控制局势,他们也确实正着手此事。兄弟会和女巫会仍有几个小组在外活动,围剿残余的吸血鬼和独立狼群。骚乱应该再过一天就能平息。”

  哈利眉头紧锁。“我昏迷了多久?”

  “二十四小时。不久。”

  哈利点点头,闷声道:“为什么我被铐在床上?倒不是说我一定不喜欢这样,可那也要看情况……”

  安布罗斯露出疲惫的微笑。“啊,这是这种情况下的标准程序。不是针对你个人的。”

  “这种情况下……什么意思?”

  “嗯,哈利,意思就是你被咬了,你在圣芒戈特别伤害科,而我是你的引导者。”

  *

  赫敏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丝绸棺材衬里,有那么一瞬,她感觉和在格里莫广场的其他夜晚并无二致,但随后记忆如飓风一般扑面而来,她睁大了眼睛就想跳出棺材。

  她匆忙间几乎把棺材盖从铰链上扯下来,却不料两只有力的手攥住了她的肩膀,把她牢牢按住。

  她最初的本能反应就是大肆宣泄,伸展尖牙,发出愤怒的嘶嘶声,但一个安抚人心的声音透过她的惶恐触动了她的理智,然后她意识到自己正被埃琳娜搂着,那个悦耳的女声顿时有了解释。

  “你得冷静下来,chica[1]。放松。嘘……”

  赫敏振作精神,吸气,然后呼气。渐渐地,周围的环境愈发明朗。她不在格里莫广场。她是在别人家里,所罗门在附近徘徊,显得极度焦虑。

  她一点都没浪费时间。“哈利在哪?”

  没等所罗门出声,埃琳娜就插嘴道:“你感觉怎么样?哪里疼?虚弱吗?”

  赫敏蹙起眉头,不耐烦道:“不。我觉得很好,现在能不能请你告诉我——”

  “很好,”埃琳娜说,“你可能需要再补一剂二硫化铁,但至少现在我们知道这没造成什么不良反应——”

  赫敏回忆着那个化学名,理智渐渐占了上风。“等等,你刚才说二硫化——你们给我注射了毒品?所罗门——”

  所罗门缩在埃琳娜背后,一副恨不能消失在空气里的样子。

  “是医用剂量,”埃琳娜打断她,略微用力按住她的肩膀,“你需要它。要不是它,你怕是醒不过来,也不会止血。二硫化铁对你就像肾上腺素对人类一样有效——哪怕你不省人事,也能提升你的力量。”

  “我真怕你会死。”所罗门插嘴道,语调里多少带着歉意。

  她心里荡过一阵莫名的恼怒。“我是个吸血鬼,所尔。我不会死的——”

  “你不知道你当时是什么模样。”埃琳娜说,“不是所罗门的错。是我决定给你注射血吗啡的。没人确定什么能杀死一个吸血鬼什么不能,chica。原谅我们不想冒险。”

  赫敏攥住棺材边,怒火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这股火气是药物引起的。”埃琳娜继续道。她没再费事多做解释。

  说得好像我还需要别人来解释我为什么发火似的。“告·诉·我·哈·利·在·哪,”她咬着牙催促,“说啊。”

  埃琳娜叹息道:“他在圣芒戈。”

  终于,有答案了。“特别伤害科?”

  埃琳娜点点头。

  赫敏咽了口唾沫,心中内疚和宽慰交织着,百味杂陈。

  我转变了他……哦天哪,我转变了他!

  他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可我不知道我把他变成了什么……他还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哈利吗?或者我把他变成了一个疯狂残暴的吸血鬼……?

  赫敏把脸埋在掌心里。“哦,天哪……”当她将怀中奄奄一息的他转变的时候,根本来不及细想。如今,安坐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她开始意识到她的行为造成的真实影响。哈利将会成为吸血鬼。他将会渴望鲜血,只能在在夜幕下行走。她甚至无法想象巫师界将会怎样看待他,哪怕他依然保留了本心。他是杀了伏地魔,可哈利·波特的吸血鬼身份将带来什么?她不确定在巫师界众人的眼中,他的功绩能否洗脱身为黑暗生物的污名。

  他想要的是平凡人生,我却把那也从他身上剥夺走了。

  赫敏眨眼强忍泪水。“他醒了吗?”

  埃琳娜和所罗门对视一眼。

  还是埃琳娜回答了她:“我们上一次检查的时候,他还没醒。我们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检查一次,但从他失去意识到现在,已经二十四小时了。”

  赫敏怔住了。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二十四小时?

  常人在血液交换后几小时内就会转变。二十四小时是观察期……

  她感觉胃往下一沉,眼中盈满了泪水。“你——你确定他还活……会复活吗?我之前从没——从没转变过任何人。我可能——也许我弄错了……”

  埃琳娜无助地望向所罗门,终于,所罗门迈步上前。

  “我不是很确定——”他停下来,改口道,“罗恩努力解释了,但他和大家一样迷惑。他早些时候来过。他正替班……”

  “所罗门,求求你。”赫敏用眼神恳求着他。她觉得现在她承受不了任何跑题了。她需要答案。

  所罗门明白了。“哈利没有死。他——他曾经,曾经死了几个小时,但他们给他检查了指标,他已经感染了veneficus,所以他们把他转移到特别伤害科,然后……他又开始活过来了。他又有了心跳,开始呼吸,开始……但他没醒,体内仍携带veneficus。没人能解释发生了什么。我们都觉得你确实转变了他,但肯定受了某些影响,就是在福克斯——”

  “福克斯?福克斯怎么了?”

  所罗门不安地注视着她。“你不记得了?罗恩说就在你转变哈利之后,福克斯赶到了。它把泪洒在哈利的伤口上。我发誓,罗恩说你亲眼看着它发生的!”

  赫敏的大脑以吸血鬼的效率加速飞转起来,快得头都隐隐作痛。她不记得福克斯,但她记得很多事情,这情形让谜题愈发难解。

  “我想到他身边去。”她说着,用词很是斟酌。如果她强要所罗门带她去见哈利,埃琳娜可能会宣布她是个语无伦次的疯子,阻止她出行。实际上,埃琳娜听到她的声明时,脸色也不太好看。或许她得表现得更弱势一些。“希望有人带我去圣芒戈,拜托了,这样我才能跟他的医生谈谈,跟他的引导者谈谈……他们给他找了谁?”

  “安布罗斯在照顾他,免费服务。”所罗门说。

  赫敏不禁露出揶揄的微笑。“那是自然。”

  埃琳娜显得困惑不解。

  “奥西里斯兄弟会想把赫敏从女巫会挖走。”所罗门解释道。

  “啊。”埃琳娜会意地点了点头。

  “把这件事弄清楚对我很重要。”赫敏继续说了下去,感觉自己虽然两腿发软,却还不至于绊倒,完全可以跨出棺材。没人来帮她。没有人敢。“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有哈利为什么没醒过来。行吗?”她又极是礼貌地补充了一句,她的恳求终于起了作用。

  埃琳娜阴沉的表情有所松动,叹了口气。“我去给你们找两个巫师来,这样就能幻影移形了。”

  “开车也行。”

  埃琳娜朝她苦笑一下。“我去给你们找巫师来。”她离开房间后,所罗门走近了赫敏的棺材。

  他握住她的手,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像是在确认她是否真的没问题。

  赫敏不禁感激他的关怀。“我没事。”

  他抿了抿嘴,微微收紧了握着她的手。“我还以为我连你也要失去了。”

  记起吕西安,她的心痛苦地纠结起来。“对不起,”她低语着,眨眼忍住泪水,“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他。”

  “赫敏……不是你的错。如果有错,我们都有责任,但是……我们真的要在自怨自艾的路上走下去吗?我们前方还有无尽的生命旅程。你真的要背负着愧疚生活吗?吕西安会为此诅咒我们俩的。”

  一滴泪水滚落下来,她用手背拭去泪水,挤出一抹浅浅的微笑。“他是会这样,不是吗?他一定会——”

  这一切太过沉重。强烈的情感纷至沓来,令她应接不暇。吕西安的死,哈利的转变,还有其他种种情感负担,终于将她彻底淹没。泪水夺眶而出,她弯下腰把脸埋进双掌间,低声呜咽起来。所罗门把她揽进怀里,她不时听见他抽鼻子的声音。

  有人分担痛苦也是一种安慰,几分钟后,赫敏感觉心中的悲恸稍减。她抬起眼,用手指胡乱抹去泪水。“吕西安的遗体……”

  “在魔法部太平间。是哈利……哈利带他回来的。”

  她点点头。

  门开了,埃琳娜走近屋来,紧随其后的是罗恩。见他行色匆匆、面带忧伤,赫敏一下紧张起来。

  “罗恩!”他上前就紧紧抱住了她,让她心下一惊。他拥抱她的时间比平日要久了些,那股绝望的劲头和他松手时眼中的悲伤都在述说着什么。她认出了那悲伤背后的本源:丧亲之痛。“哦,罗恩……”

  他的微笑有些生硬,但她能看出他很感激她的关怀,他知道她明白了。他摇摇头,像是告诉她这可以晚点再说。此刻,他送来的是更紧急的消息。“哈利醒了。”

  “醒了”也可能有很多不同的意思。“他……他神志清醒吗?”

  罗恩点点头。

  她趁着自己还没失去勇气,脱口问出了下一个问题。“他生我的气吗?”

  罗恩有点迷茫地看着她。

  她摇摇头。“没事。”

  他注视她片刻,才对她说他会在外面等她做准备。所罗门跟着他走了出去,埃琳娜拽出一个旅行包,看着很是眼熟。赫敏只能猜想所罗门之前已经帮她收拾了一些衣物带来。

  她没几分钟就准备好和罗恩一起幻影移形。唐克斯也来了,她会带上所罗门。

  唐克斯拉住她的手,轻握了一下以示安慰。

  赫敏感激地朝她笑了笑。

  埃琳娜领着他们走上一段楼梯,赫敏意识到他们是在一栋大厦顶部,埃琳娜在伦敦的家是一套三层的楼顶公寓。风很大,却安静,俯瞰着市区。哪怕是在大规模战斗后,也很难想象巫师世界正处于动荡之中。

  赫敏能看见几架直升机飞过,有些机身上喷着麻瓜新闻频道的标识。她还看到了成群骑扫帚的巫师,但似乎没有一个麻瓜关注他们。

  “记忆注销员们昨天就开始连轴转了,”罗恩淡淡地说,“魔法部派出了全部人手施放误导咒。”

  她看着飞来飞去的巫师,感到阵阵紧迫感。

  “准备好了?”罗恩的提问把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她点点头,抓紧了罗恩的长袍。

  下一秒,她感觉肚脐上有什么猛拽了一下,罗恩已经带着她幻影移形去往圣芒戈。

  *

  哈利思索着安布罗斯刚告诉他的情况,努力回忆着他在里德尔府虚脱后发生的事。到处都是魔法,还有她。他感觉她紧紧抱着他,看到她流泪,听到歉意的低语。

  “赫敏转变了我。”

  安布罗斯似乎琢磨了一下他说的话。“我敢打赌,原本计划是这样的。她咬了你,然后让你吸了她的血。”

  哈利让自己慢慢接受这些消息。奇怪的是,作为吸血鬼,他并没有感觉到多少不同。比方说,他并不觉得自己非鲜血不想饮用,他现在手里还端着那杯水,他之前刚从里面喝过水。甚者还感觉很提神呢。

  他掀开杯盖,想看看杯子里到底是不是水。

  那水清洌而冰凉。

  他眉毛打成了结,用舌头在嘴里扫了一圈,寻找着他的尖牙。他不太确定他是不是感觉到它们了。他的犬齿似乎略微突出,但也可能它们一直就比常人尖一点,以前他从没留意过,所以也不好说……它们有可能是尖牙,但只靠感觉真的很难确定。

  “好吧,我不是个合格的吸血鬼,对吧?”他沉默片刻后说,“我不吸血,尖牙也不明显……还有什么?白天睡不着觉?”

  安布罗斯交叉双臂抱在胸前,叩着手指,沉默许久才道:“你胳膊感觉怎么样,哈利?”

  “很痛。”

  “我想也是。它二十四小时前断了三个地方。我们没给你用生骨灵,或者任何类似的东西。你的伤口自己痊愈了。连一点疤都没留下。”安布罗斯顿了顿,“你是否注意到你没戴着你的眼镜?”

  哈利下意识抬手去摸脸,好像不亲手摸过就没法确定似的。

  安布罗斯继续道。“你已经感染了veneficus,但你不是不死者。你还有心跳,有呼吸,而显然,你没有嗜血渴望。你要求的第一样东西是水。我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了,但这里坐着个人类。”

  听了安布罗斯的话,哈利被催眠般转向他所指的方向。那“人类”是个女人。她棕色的头发很浓密,身形纤细,穿着西装,普通身高。她不是那种夺人眼球的美女,但灰色的眼睛充满智慧,让哈利感觉相当有吸引力。话虽如此,他对这些细节还是有点困惑。

  他回头望向安布罗斯。“我、我没注意——”

  “她叫凯西。我带她过来以防万一你需要饮血。假如你成了吸血鬼,一定早就听到她的心跳,闻到她的血味了。”

  哈利扭头再次注视着凯西。她笑了,显得很无害。

  “你好。”他茫然道。

  她致以了同样的问候。

  确定了凯西是个大活人,哈利回头看着安布罗斯,低声问道:“我认识她吗?”

  安布罗斯耸耸肩。“不见得。她是以赫敏为范本挑选的,这也是为了让你从她身上吸血的时候感觉舒服点。”

  哈利感觉脸上发烫,坐立不安起来。

  大概是注意到他的不自在,安布罗斯朝凯西点了点头,似乎在暗示她退下,她很快就离开了地窖。

  安布罗斯疲惫地叹了口气。“说真的哈利,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你看着像个吸血鬼,实际上却不是。我可是彻底难住了。”

  哈利不知该说些什么。

  安布罗斯从裤子后兜里摸出件东西。是把钥匙。他动手打开哈利身上的镣铐。

  哈利没再多此一举地询问原因。

  他手腕上苍白的皮肤被手铐蹭得泛红,感觉微微刺痛。“那么,我能见她吗?我是说,赫敏。”

  安布罗斯点头。“只要她醒了就行。凯西会通知你的朋友们,说你已经醒了,我估计很快就会有人过来了。你想——呃——想梳梳头吗?”

  有意思。哪怕是死后重生,我的头发仍然一团糟。“这里有洗手间吗?”

  哈利能看出来,安布罗斯见他没有回应自己的装扮建议,正竭力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安布罗斯递给他一个旅行包,指了去盥洗室的路。哈利慢吞吞走了过去,感觉膝盖点发软,但还是尽力不表现出来。

  哈利把自己关在点着烛光的洗手间里,朝镜内望去。

  不戴眼镜就能如此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脸,让他有种超现实的感觉,镜子里那张回望着他的脸则更是陌生。

  他的皮肤比往常要苍白一些,褪去了他离开德思礼家生活后有的那种健康血色,却完美得不可思议,如白蜡一般,毫无瑕疵。

  他摸了摸额头,他那道著名的伤疤不见了。那道伤疤已经跟了他一辈子,他是如此熟悉它,用手指就能勾勒出它的轮廓。如果他看得更仔细点,就有种还能看到它的感觉。

  他咽了口唾沫。结束了,波特。随它去吧……

  他转而关注起脸上的其他变化。他的眼睛很奇怪,仍是绿色的,却带上了明亮的光环。他记起吕西安的眼睛,是漂亮的紫色,就算是在死后也闪闪发亮。他想起赫敏的眼睛,当吕西安的名字从坚纽斯唇间吐出时,如此悲痛欲绝,盈满泪水。然后是所罗门的眼睛,充斥着愧疚和痛苦失落。有着什么样的眼睛并不重要,只要能被情绪感染,他们就是人类。

  哈利眨了眨眼,视线转向他的嘴唇。它们比平时红润,像是刚被吻过,他咧嘴露出牙齿,发现他确实有尖牙,虽然没有真正吸血鬼的尖牙那么明显。

  如果说我不是吸血鬼,那我又是什么呢?

  他喟叹一声,努力回忆着他杀死伏地魔后发生的事情。

  他的记忆非常模糊,但如果有个冥想盆,他相信他能把情况梳理清楚。

  他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洗了脸,又往头发上抹了点水想把它压平,却没什么效果。

  他再次注视着镜子。

  水顺着他的头发滴下来,落在衬衣上。他打量着自己,看出他们给他穿的白汗衫是浆洗过的,很是笔挺。而那条睡裤恐怕是他见过的最蠢的东西。

  糖果色条纹……这是我买的吗?

  他记得不是。这是秋当搞笑礼物送给他的。

  当然,要是罗恩,一定情愿挑一条搞笑睡裤,而不是一抽屉正经衣服。

  他叹口气,摇摇头,抓起之前放在旁边梳妆台上的旅行包。他很高兴找到了一条牛仔裤和洗漱用品。如果他将要面临糟糕的心境,身上能拾掇得清楚点也是好的。

  他继续朝包的更深处翻去,找到了一个盒子,看尺寸正好放下一根魔杖。

  他微笑起来,对挚友的细心大为感激。

  打开盒子后,他意识到罗恩比他预想的还要细心。

  时光荏苒,罗恩早已不再是当年的茶匙先生了。

  哈利把盒子放到一旁,轻叹一声。

  为了活下去,我们尽了一切努力……

  现在我活下来了。

  生活就在眼前。

  *

  她找到他时,他正在地板上来回踱步。他穿着条牛仔裤,虽然看上去有点破旧,却很干净。浆过的白衬衣皱巴巴的,头发乱成一团。他是光着脚的。

  他展现出的并非最佳形象,但看到他活生生站在眼前,形貌如常,安然无恙,赫敏只觉得他从没像现在这样俊美过。

  她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有些害怕他会因她的所作所为而气恼。

  他转过身看见了她,露出爱恋的微笑。

  她情绪高涨起来——体内残留的毒品让她有点站立不稳——她竭力保持的镇定一下子打破了。她冲上前扑进他的怀抱,双腿缠住他,趴在他肩头哭了起来,带着无比欣慰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将绵密的吻印在他脸上。

  “哇,嗨……”他嗓音轻柔,全无责备,好像理解了她的需要,“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他有力的拥抱令人安心,她在亲吻的间隙里说:“我害怕极了……怕你会恨我……我不能……不能让你死……”

  他嘘了一声,把她放在床上,无需客套,直接吻住了她。

  他的吻让她战栗,她贴着他的嘴唇发出幸福的喟叹。

  当两人分开时,她深深凝视着他新生的眼睛,它们像吸血鬼的一样镶着一圈亮边,比过去更绿得惊人。他的嘴唇衬着苍白的肌肤显得更红润了,她能看出他嘴里有类似尖牙的东西。他一眼看去很像是吸血鬼,但当她触摸他的气场时,感觉既非吸血鬼也非人类。

  她将手掌贴在他脸颊上,只觉入手温热。“你感觉到嗜血渴望了吗?”她轻声问。

  他对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在那舞厅里发生了什么,哈利?”

  他叹了口气,把她搂进怀里。“我不知道。我才刚开始回忆。我看见魔力流转,但没法解释它在做什么。到处是声响和光亮,像一张细流织就的网,色彩绚烂,有银色和——”

  “金色,”她接口道,“带有红色的阴影,还罩着蓝色紫色的光晕……”

  他退开一点注视着她。“你看见了。”

  她不太确定。“也许吧,”她轻叹一声,“也许我们看见的不是同样的东西,但是……在我们交换血液后,那景象就扑面而来。很可能是你把自己眼中的景象传递给了我。吸血鬼和人类在转变期间以及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会形成一种暂时性联系,这很正常。传说两者中吸血鬼一方的体验较为强烈;被转变者会有一点感觉,但非常薄弱……”

  “我当时知道你在害怕,”片刻后他说,“你指的就是这个吧?”

  她略加思索,心里有些不安,因为这一次她也不知道问题的全部答案。“不——不全是。当坚纽斯转变我的时候,没有什么很特别的感觉。我只感觉到他的……存在,我知道如果他死了我一定会知道,但我和坚纽斯的联系并不会真正告诉我什么。转变期间我没感觉到那种联系……当然,那可能是因为当时我正忙着垂死挣扎……”

  她想开个玩笑,却一点效果都没有。她在哈利眼中看到了一丝痛苦,一瞬间她就意识到,他那天夜里在她父母阁楼里所受的伤害永远都不会真正平复。她早该知道的。眼看着他死去对她同样不是件轻松的事。

  “对不起,”她说,“我不是有意提起那件事。”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你心里在想什么?当你转变我的时候。”

  她僵了一下,不知道他是否突然感觉到对她所作所为的气恼,于是要求得到某种解释,但她在他眼中看到的只有深深的理解,似乎询问那答案更多是为了她而不是他自己。

  “我只想让你活下去。”她柔声答道。她没有更多解释,因为她知道他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他伸手越过她,在枕头底下摸索着什么。当他缩回手时,她认出那是个魔杖匣子。看着他打开盒子露出两人的魔杖,她微笑起来。

  她抓起自己的魔杖,庆幸它没被彻底损毁,这也让她很是好奇他的魔杖。“还以为老伏一定会折断你的魔杖呢。”

  哈利笑笑。“他不会的,他会把它当成战利品。让它保持完整会更好,因为那就意味着他无需折断我的魔杖也能打败我。明白吗?”

  她点点头,把魔杖收进外套口袋里。她抬起头时,哈利握住了她的手。从他脸上的表情,她能看出他还有名堂,但出于信任,她并不害怕,只是听任他动作。

  当他将她的戒指——他们的对戒中属于她的那一枚——戴在她手指上时,她还是小小吃了一惊。

  “不内疚。不后悔。”他说。

  她知道他是在说她转变他的事,他是如此理解她的感受,这至今仍令她惊叹。她感激地微笑着,深爱他的善解人意。他向她亮出他的戒指,于是轮到她拿起戒指,套进他的手指。

  “不后悔。”她重复道,然后他们用一个饱含温情的吻封印了这个承诺。

  “再说,”他退开一点,喘着气继续说,“我还需要你帮忙弄清楚我是什么。如果你总是郁郁寡欢,那可就麻烦了。”

  她悄悄问自己,他是否真像他说的那么漫不经心。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想知道无人能解的身份是否令他困扰。

  赫敏现在也没有答案,但她答道:“你是哈利。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他注视她片刻,再次露出了微笑。他一脸疲惫——简直是筋疲力尽,却无比欢喜,伸手将她揽进臂弯里。

  她倚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坚实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她深吸着他的气息,他皮肤上有淡淡的香皂和热水的味道。她倾听着他的心跳,知道就算他已不再是人类,但他身上最重要的部分依然保持着人性,令人欣慰。她体味着他的温暖,心一点点安定下来。

  她不知道她的血是否救了哈利·波特的命,但从现在起,她将再也不会憎恨她的吸血鬼身份,直到永远。

  *

  在苏格兰一家破酒馆的隔间里,斯内普与彼得·佩迪鲁相对而坐。透过隔间的窗户,斯内普看见羊群漫步,牧羊人懒洋洋地跟在后面。有只绵羊发出咩咩的叫声。

  斯内普一手握着魔杖,另一手端着杯茶。

  彼得的腿在桌子下面被魔法捆住了,手也被粘在桌面上。他浑身不自在,尽管他据说早上才洗过澡,还是显得非常邋遢。

  “安静。”斯内普用口型对彼得说。酒馆侍者围着脏兮兮的围裙,过来在他面前丢下一份传统羊倌肉饼。

  食物看起来很可口,斯内普调动脸上的肌肉,勉强挤出一个近似微笑的表情。

  “谢谢。”

  侍者回应了一个更加生硬的“笑容”,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很适合我的地方。

  “想来点吗,彼得?”斯内普一边问,一边放下茶杯卷了卷袖子,动作优雅得仿佛他那不合身的麻瓜衣服有最精美的布料、最一流的剪裁。“肥美多汁啊。想要就说,我给你叫一份。”

  彼得板着脸,一言不发。

  “好吧,”斯内普傲慢地挑起眉毛,“你会后悔的。等进了阿兹卡班,你再想要羊倌肉饼,他们可不会有我这么好说话。”

  听到这,彼得嘶声道:“你也会被送进牢里!你和我们一样,也会得到摄魂怪之吻!你用索命咒杀害了阿不思·邓布利多!”

  斯内普不为所动。“已经没有摄魂怪之吻了,你这蠢货。自从黑魔王把摄魂怪招入麾下,这项制度就取消了。现在只有帷幕。不过,你已经算运气不错了,要是有可能让你多过几次帷幕,没人会手软。你的罪行和黑魔王一样罄竹难书。”

  “你也会被推过那道帷幕的!别以为你能逃掉。”

  “是啊。这我知道。在那之前,我们先看看魔法部是怎么安排的。如果最后闹到那一步,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彼得怀疑地看着他。“你有什么阴谋……?”

  斯内普嗤之以鼻,咬了几口羊倌肉饼,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他继续吃着羊倌肉饼,偶尔,会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引得彼得阵阵冷笑。

  斯内普吃完了午餐,一丝不苟地用餐巾纸擦干净嘴角,突然道:“我这人爱记仇,彼得。我天性如此,一旦报复起来,下手从不留情。上一次我实施复仇的时候,詹姆·波特死于一个疯子之手,而西里斯·布莱克被监禁在阿兹卡班十二年。不幸的是,莉莉·伊万斯也被波及。而这件事,要怪你。”

  彼得睁大了眼睛。“莉、莉莉……那件事你和我一样脱不了关系!”

  斯内普歪歪脑袋承认了。“我并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情,不像你,你根本就不在乎。无论如何,我仍在以自己的方式赎罪。我向阿不思·邓布利多忏悔。现在我依然在忏悔。我向哈利·波特忏悔,你无法想象这么做对我来说是怎样一种诅咒。我将用我的余生偿还害死莉莉·伊万斯的罪过,可你不会心甘情愿地为此付出代价,所以我只好代劳。”

  彼得怒目而视。“这么说,你是要把我关在你的地窖里折磨我了?让我受苦,直到你觉得复仇心理得到满足?”

  斯内普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那样倒是刺激。我猜我会喜欢这类事情的,毕竟我向来以复仇为己任。但人们好像总是会忘记一件事——我也是个讲求实际的人。我知道我的处境。我对种种魔药和诡计了如指掌才能活到今天。我要向你复仇,彼得,但我也要利用你。问题只是该怎么做。一两周内我们就会清楚了。不过嘛,你就别指望能活命了。无论我决定怎么做,你都必死无疑。数着日子吧,虫尾巴。你时日无多了。”

  彼得闻言脸色发白,垂眼盯着面前的桌子,像是在回顾他短暂的人生。

  斯内普举杯将业已冰冷的残茶送进嘴里。

  译注

  [1] 西班牙语,姑娘。

  Chapter End Notes

  哈利不是个吸血鬼。那他是什么呢?请听下回分解。^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