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永远的骑士>第三十九章 死荫幽谷

  Chapter Notes

  倒计时中。

  哦,但Tome Raider用这个让我这一天心情大好。我本来很担心这章会出问题,但她让我松了一口气。谢谢,谢谢!

  向每一位曾经阅读、评论、推荐本文给朋友的读者……献上我最诚挚的谢意。你们是最好的读者。

  在本章之后还有些内容,但下次更新也许就是这个故事的尾声了,因为我可能会把第四十章 和终章一起贴出。现在么,请尽情阅读,让我自己到角落里哭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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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景变换,哈利感觉狂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打在他们身上。色彩的漩涡在周围翻涌,川流不息,如同液态的丝绸。

  伏地魔的鬼爪钳住哈利的幻影手腕,用力拧着想让哈利松手。

  他们向两边分开,伏地魔愤怒的嚎叫刺得哈利耳膜生疼。

  哈利看见一道咒语朝他射来,于是掷出一道强化铁甲咒。伏地魔的咒语打在防护上弹开了,炸得舞厅里又是残骸四射。

  他向前开火,一道咒语射穿了伏地魔的防护,正中伏地魔,紧接着发生的爆炸把哈利掀了出去。

  哈利随着一股巨力狠狠摔回身体里,滑过一地狼藉,撞在一堆碎石上停下。

  他呻吟一声,挣扎着翻过身。虽然疼痛正向他全身辐射,断臂处尤其痛得要命,他还是命令自己动作快点。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努力辨认周围的环境,却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视野里正常世界和魔法影像交叠在一起,混沌不堪。

  发现伏地魔不在刚才的位置上,哈利脑海中警铃大作。

  他踉跄爬起身,尽可能固定住自己的胳膊,疯狂地寻找着格兰芬多之杖。他在几米开外找到法杖时,听见另一声痛苦的呻吟远远传来。哈利捡起法杖,目光落在距他几米远处一个脸朝下趴着的黑影上。看那只垂在一旁的惨白的手,可能是伏地魔,但哈利不敢确定。

  他突然想起自己是站着的,虽然双腿发软甚至疼痛,但还能走路。他小心翼翼地朝地上那摊应该是伏地魔的黑色长袍走去,手里紧紧攥着格兰芬多之杖,一步步靠近。当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时,他停了下来。

  伏地魔蠕动着翻过身来,原本寂静的屋子里顿时充满了他艰难的喘息声。他那副尊容一眼望去和骷髅没什么两样。发白的皮肤紧绷在身上,骨骼毕现,牙齿和眼睛几乎暴突出颅骨,看上去比从前更加非人类了。他细长的手指显得更长了,挂在一只萎缩的手掌上。

  哈利没有一点亢奋感,直想弯腰呕吐。他知道这是他造成的,是他从伏地魔身上夺走了某样东西。过去战事激烈的时候,哈利也曾不得不动手杀人,但他从没碰到过必须摧残他人肢体的情况。他从没碰到过这样的景象。

  伏地魔又翻了个身,哈利看见伏地魔另一只手里攥着魔杖。

  哈利反应迅速,施展保护咒并准备还击。他的心狂跳着。他没有力气再打一架了,他感觉虚弱无力,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几乎站立不稳。但令他困惑不解的是,伏地魔的魔杖挥向了其他地方,然后卢修斯·马尔福摇摇晃晃从昏迷咒中醒了过来。

  哈利立刻俯身隐蔽,咬牙忍住断臂处电击般的疼痛。他一边蜷身准备抵御卢修斯的攻击,一边对伏地魔攥魔杖的手甩出一道缴械咒。

  魔杖飞了出去,伏地魔发出一声可怕的哀嚎,哈利又把法杖指向卢修斯。

  卢修斯从地上爬起来,慌张地蜷缩着身子。他茫然四顾,转来转去找着魔杖,铂金色长发乱成一团。

  “马尔福!”伏地魔怒吼道,“帮帮我!”

  卢修斯原地转过身,视线落在伏地魔那非人的形体上,顿时瞪大了眼睛。

  哈利从藏身处探起身,射出一道束缚咒。

  卢修斯惊叫一声,却成功躲过。他之前站的位置被炸出一个窟窿,碎石飞溅。

  哈利咒骂一句,感觉他的魔力有些失准。他再次瞄准了卢修斯,但卢修斯已经手脚并用地爬向斯内普先前逃跑的出口。哈利没有继续追击。他没力气了,两腿发软。他知道现在魔力不会听他随心所欲地使唤。他能感觉出来。他的魔力纠结紊乱,身上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一样,沉甸甸的。

  他跪倒在地。

  我不该施那道魔咒,他疲惫地想,马尔福伤害不了我。他吓坏了,不敢有一点动作……

  哈利看着伏地魔。

  伏地魔仍在呼吸,但眼中的红色已经黯淡成一层栗色的微光。“波特!”

  哈利好奇地支棱起眉毛。都到这时候了,伏地魔还想要什么呢?

  “我要干掉——”

  哈利摇摇头,开始对这一切感到厌倦。“住口。住口吧。你并不比我强。你并不比任何人强。没有人为你留下,汤姆。没有人在你身边。我孤身一人,是因为我选择这么做。你孤身一人,是因为你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人忠实于你。所有曾经为你效力的人,为的只是你向他们承诺的权势和财富。你满口谎言,而你知道他们也向你报以谎言。归根结底,他们由于恐惧而追随你,虽然我相信你很喜欢这样,但局面不利的时候这对你没什么好处。在你手下,贝拉特里克斯最接近一个真正忠实的追随者,可说实话真是这样吗?她像条狗一样追随你,只是因为她是个疯婊子。她现在就在那边角落里待着呢。当然,她身体那么虚弱,除了留下好像也别无选择。你是凡人,汤姆,至少在你饮下的吸血鬼之血转变你之前——”

  伏地魔厌恶地哼了一声。他喃喃地说了句什么,声音轻飘而虚弱。

  一个垂死之人的声音。

  哈利咽了口唾沫,震惊于心中沉重的罪恶感和那要命的喃喃低语。

  过去,他只为自卫杀过人,或许只是他有意忽略了事实——他依然剥夺了一个人的生命。但此时此刻,面对着一切的终结,面对着他手中这最后一个死者,他意识到他曾夺走的那些生命将如一副重担,永远压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决不是吸血鬼,”伏地魔说,“是更古老的。人类,但更强大……”

  伏地魔的声音渐渐微弱,他眼中失去了光芒。

  最后一件事……

  哈利捡起格兰芬多之杖,紧紧握住。他心中有憎恶,也有愤怒。他并非靠这些感情支撑才能活下去,但他感受过这些情绪,熟悉它们,且铭记在心。他需要将其释放,需要做一个了结,于是他凝神举起法杖。

  他俯视着伏地魔一动不动的躯体,挥动法杖。

  最后一次……

  神锋无影咒切进伏地魔脖颈处毫无生气的皮肤。

  魔法低吟着划过皮肉,石头,然后是空气。伏地魔的脑袋滚了出去,哈利注意到伤口几乎没有出血。

  哈利怔怔注视着他的战果,过了好一阵子才挪动脚步穿过废墟。他需要在两人之间拉开距离,透过魔法之眼,他能看见他的灵魂已经不再向伏地魔伸展,伏地魔的尸体上空无一物,只剩一片黑暗的虚空。

  哈利丢开法杖,它掉在地上,以古怪的角度滚了出去。他弯下腰,呕吐起来。此刻他百感交集,唯独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他已经战斗得太久,流了太多血。虽然伏地魔的死翻开了美好未来的新篇章,但在他心中,这一天却是他窥探另一个人的灵魂并将其摧毁殆尽的日子。

  等胃里的东西都倒了个干净,他又蹒跚了几步,找到一小块相对干净的地面,颓然跪倒。

  我感觉很虚弱。太虚弱了……

  他躺在地上,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好好躺下的,还是直接摔倒的。他感觉头一阵悸痛。

  肯定是直接摔倒的。

  他视野里泛起涟漪,屋内纵横交错的魔力紊流不再像之前那么复杂。舞厅开始晃动,浮华尽去,曾令它富丽堂皇的装饰如今坍塌成一堆破败的残骸。

  里德尔府正在恢复原貌……

  他转过头,看见伏地魔被割下的脑袋。

  他死了。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包围它的光芒越来越亮。

  不,不是越来越亮。是你的灵魂。它正在离开。

  离开?

  你就要死了……

  他合上双眼。他就要死了。斯内普说魔药会起作用,但不知道作用能持续多久,不知道疗效是永久性的,或者只能为他争取一些时间。

  尽管如此,哈利还是微笑起来。

  我不害怕死亡……我不害怕。

  这是实话。他一点都不害怕。

  *

  赫敏着陆时并非一帆风顺,几乎是摔下去的。她毫无形象地跌落在阿兹卡班岛南岸边,羽毛头发乱成一团,手忙脚乱滚得一身沙子和海水。冲击波荡起的咸水灌进她嘴里,她一边吐掉海水,一边努力站起来。肾上腺素退去,身上的累累伤痕开始作痛。大海的力量对她更是雪上加霜。

  潮头退去,只是为了再次涌来砸在她身上。她离海岸不远,只需要再走几步,就能逃离波涛的肆虐。但有翅膀在,很多平常动作都变得困难了。

  她挣扎着,精疲力竭。不仅因为变形对任何吸血鬼来说都是很耗体力的事,更因为她还不习惯变形。自从第一次变形以后,她就再没尝试过,而那已经是近五年前的事了,发生在她开始女巫会培训后不久。

  早就有迹象显示她拥有这种异能,耶希敏甚至比她还早发觉。赫敏突然不再恐高,她那胜过大部分吸血鬼的弹跳力,或许还有她时不时发作的肩胛痛。耶希敏不断对她施加压力,逼她进一步吸血鬼化,却不告诉她原因,直到有一天,在大量吸血鬼肾上腺素的驱使下,那对羽翼破脊而出。

  赫敏当时感觉糟透了。感觉到那些羽毛,感觉到背上那显然非人类的身体器官,让她一下子崩溃了。变形残忍地提醒她想起她如今的身份,想起她是个畸形的非人怪物。她早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吸血鬼——并自以为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却沮丧于她不得不将哈利和罗恩留在身后,而那次变形就像是在她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在第一次变形之后,她一度退缩回自己的世界里,拒绝说话,拒绝在旁人面前流露情感,但独处之时,她哭着向自己保证决不会再变形。她一直信守着这个承诺,哪怕是在她对自己的沮丧状态渐渐感到厌烦的时候。

  她沮丧的关键在于:她没有自杀就已经够糟的了,而更糟的是,要从身心两方面杀死她作为吸血鬼的自我更是难上加难。她假想着她可以把自己铐在女巫会官邸的屋顶上,等待阳光将她烧成灰烬,但总会有事情阻止她将想法付诸实施。都是这里或那里的一点小原因,如果她真的想杀死自己,其实可以轻易摆脱那些理由赴死。但自杀从来都不是赫敏所长。

  于是她勉强承认了自己的变形能力,心情沮丧,别无选择,只能继续生活。

  耶希敏只是对此大加取笑,觉得她的窘境很是可笑,或许还有点儿生气。显然,哪怕是在赫敏从她的过度分手焦虑症中“恢复”的几年之后,耶希敏仍视其为一个天大的笑话。当她让赫敏将神谕讯息转交给哈利时,赫敏一眼就看出小瓶子上的银雕是在模仿她的变形状态。

  哈,真他妈好笑,她涩涩想道,翻身趴在地上,污浊的泥沙紧贴着她的嘴唇和脸颊。

  她喘息着收拢翅膀,趴在那小片乱石嶙峋的海滩上。奇怪的是,变形后她就感觉不到嗜血渴望了。她只是很疲惫,就好像一个人疲惫得不想吃东西,不想做任何事,只想躺下睡一觉。

  身体抽搐了一下,然后她意识到她是在抖动翅膀整理羽毛。

  她低吟一声。没时间这样了。

  她将翅膀收束回体内,痛得呻吟起来。

  我必须回到哈利身边。

  她需要找个巫师帮她幻影移形,必须尽快。

  她勉强从沙滩上爬起身,攀上岩石,随着越来越远离海滩,她开始听见魔杖交火的声音和战斗的呐喊。

  *

  罗恩正蹲在一块岩石后,躲着雨点般飞溅的碎石,却见阿兹卡班最高的塔楼顶闪过一阵眩目的蓝光。

  他拽住唐克斯和所罗门的外套,好在这一片混战中引起他们注意。“你们看见了吗?”他尽量压过周围的喧嚣,“看见那光了吗?那是什么?”

  “看见了!”所罗门吼了回去。

  “看起来像是被激活的门钥匙。”纳威边喊边伏得更低了些,又一道魔咒打在他们附近炸开来。傲罗和狼人们正努力冲破阿兹卡班大门,摄魂怪则不断向他们俯冲。已经有几个人放出了守护神,许多摄魂怪四散逃逸。但罗恩不得不把所罗门硬拉回来,警告他再敢脱掉防护袍就对他施统统石化。

  “我们必须行动,”所罗门说,“现在是最佳时机。大家都忙于自卫。没人会注意到我们!”

  罗恩皱皱眉。“我们得等到最后一个摄魂怪被清除,和其他小组一起冲进去。镇定点!”

  罗恩话音刚落,一声狼人的嗥叫划破夜空,宣告区域内的摄魂怪已暂时清理干净。

  吸血鬼们从岩石后站起,争相搜寻着敌人的血腥味。

  “行动!”唐克斯高喊道,从石堆后一跃而出,一边开火自卫一边前进。纳威紧随其后,和她互相掩护。

  所罗门和罗恩冲出各自的藏身处,相互靠拢。所有人都两两分组,每个人背后都有人掩护。各组纷纷投入了攻城战。

  防守城堡的食死徒数量不多,但他们躲在阿兹卡班的高墙矮垛之后,相当安全。如果凤凰社和盟军能攻陷阿兹卡班的前门,这场仗就打赢了一半。

  吸血鬼们开始爬上阿兹卡班的石壁。那是罗恩见过的最恐怖的景象之一,但他还是和所罗门保持着同步,或奔跑或躲闪,并在咒语来袭时为两人施加防护咒。

  他们没能全部到达阿兹卡班大门,许多人在途中受了伤。

  罗恩的胳膊被一道魔咒击中,遍布瘀伤。他甚至不确定那是道什么魔咒,不过他还能战斗,可以晚点再来处理这些小伤。

  他和其他巫师一起投入了攻势,将魔咒狂风暴雨般的倾泻在大门上。而所罗门和狼人们肩并肩,用破城槌撞击着门板。

  木板和石块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响彻现场,门里门外同时爆发出喊声。

  巫师们开始清理堵在通道中的木片和碎石,刚清出可以通过的缺口,凤凰社就冲了进去。

  狼人和吸血鬼率先突破防线,食死徒们四散而逃。被撕咬或抓伤的食死徒发出了尖叫。

  周围血肉横飞,罗恩强忍着恶心,跟在唐克斯和纳威身后,和所罗门一起防护两翼,其他男女巫师四下散开清剿食死徒。唐克斯径直走向出入关口,他们在桌子后面找到了一名食死徒。

  他们把那食死徒五花大绑时,唐克斯掏出一枚王室风格的戒指,嵌进一个匣子上的小洞,转了一下。匣子发出一阵嗡嗡声,平展开来,露出的面板上满是各色奇怪的钥匙,插在古老的锁孔里。唐克斯开始逐个旋转钥匙。

  一扇扇地窖门关上的巨响在整个阿兹卡班回荡。唐克斯转动完最后一枚钥匙,命令各小组行动。

  几组男女巫师穿过入口通道,满身血污的狼人和吸血鬼也鱼贯而入。他们分散成几个小组探索阿兹卡班的众多走廊。

  阿兹卡班的结构庞大而复杂,但几乎没有可供藏匿的房间。多数区域由巨大的洞窟和囚室组成。剩下的是囚室所改造的办公室,也就是说,在一级戒备时,这些门仍然会随阿兹卡班的中央控制魔法做出反应。控制匣只有三样东西能够开启:阿兹卡班典狱官的手(必须出于自愿,未受夺魂咒控制或暴力胁迫),魔法部部长的手(同样必须出于自愿),还有英国女王陛下的戒指。

  一级戒备可阻止犯人逃跑或藏匿,同时还能限制魔杖在囚室的使用。这项紧急措施的设置,是因为它可以预防罪犯躲进死角,从那里跳出来袭击看守,伤害乃至杀死他们。

  自摄魂怪开始在阿兹卡班负责守卫以来,监狱还从没启动过一级戒备。

  因为一级戒备,大部分溃逃者聚集到了东南区。那是个危险区域,有大量壁凹和洞窟可供藏匿。这些敌人藏到阴影中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最起码,把他们赶到封闭空间里会相对容易抓捕。

  唐克斯把注意力转向剩下的傲罗。“东南区通往塔楼的升降梯已经锁住了,但楼梯仍可使用。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楼梯。塔楼顶的防护已被解除。他们可以从那里幻影移形,外面的食死徒们也可能用门钥匙进来。务必清场。”

  傲罗们快步离去,接着又有几个吸血鬼和狼人跟上他们的脚步。

  罗恩不耐烦地朝那个食死徒俘虏的方向点点头。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因为所罗门正低头恶狠狠地盯着她。被一个破相的吸血鬼盯着可不是闹着玩的。“唐克斯,问她知不知道俘虏关在哪。”

  “我没法告诉你他们在哪。我不知道。”食死徒紧张地抿着嘴唇,这身体语言暗示着她知道一些情况。

  唐克斯脸色阴沉,眉毛打成了结。“把她的脑袋往后扳点。”

  食死徒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敢……我有基本人权!”

  “你是有来着,”唐克斯边说边从袍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可还有人等着我们去救。”

  罗恩咽了口唾沫。他一直都说他绝不敢招惹唐克斯发飙。

  吐真剂被灌了进去,几秒钟后,她就开始回答他们的问题。

  “泥巴种”不久前被运出了阿兹卡班,没有运回的计划。

  罗恩攥紧魔杖,神经也和手一样紧绷绷的。所罗门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另一个俘虏呢?”罗恩问,“差不多一周前进来的那个?”

  “我不知道。”

  “这家伙还真是有用。”所罗门小声嘀咕。

  “她被转移出监狱了吗?”罗恩追问道。

  “我觉得没有。”

  唐克斯又问了她几个问题,比如有多少食死徒在阿兹卡班,人类、吸血鬼和狼人各有多少,典狱官在哪里,等等。大部分问题都得到了回答,唐克斯将这些情报用通话装置报给了她的队副。

  “我们需要一些人手来展开搜索,”罗恩说,“耶希敏就在这座城堡里的什么地方。”

  “去外面找三、四小组调些人。注意留下足够人手站岗。”唐克斯说。

  罗恩点点头,挥手示意所罗门跟上。他们正要离开时,一个吸血鬼走了过来。

  “你好啊,所罗门!”她快活地招呼道,蹦蹦跳跳地赶上了他们。那头经典的BOB短发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的,要不是身上血迹斑驳,她一定会显得非常可爱。“你们要去哪?”

  “我们很忙,凯特琳。”所罗门匆匆道。

  “显然如此!你们要去哪?”

  “凯特……”

  “就是想确认一下。你们是要去找耶希敏吧?”

  罗恩瞪了所罗门一眼,所罗门敷衍地摆摆手。

  “对,我们需要援助,罗恩和我得去找人。我晚点再和你聊,行吗?”

  “好吧。但如你所知,安布罗斯正赶过来。早先有人告诉我你说耶希敏在这里,所以我告诉了安布罗斯,因为我觉得他会对这类消息有兴趣。他很快就会到。”

  “好极了,凯特琳。那么,能否麻烦你——”

  “他不是一个人过来。”

  “这当然。”所罗门转身就要走,罗恩也迈步跟上。

  “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凯特琳攥住所罗门的胳膊说。她依然带着孩童般纯洁的微笑,亭亭玉立,眼神却严肃得吓人。“他不是一个人过来。”

  所罗门闻言望向她,脸上写满好奇。

  罗恩不知为什么开始感觉一阵恶心。至少,是比刚才感觉更恶心了……

  *

  感觉到凡人、狼人和吸血鬼的存在撩拨着她的感官,耶希敏睁开眼睛。

  她看见丹达拉正漫不经心地转向门的方向。丹达拉也感觉到了。

  “他们会找到我的,”耶希敏说。“我相信赫敏已经放出风声说我失踪了。吸血鬼们会来把我从这里救出去。至少女巫会会想办法。”

  丹达拉一脸毫不在意的表情。“他们都过不了我这关。这你知道。”

  耶希敏懊恼地哼了一声。“杀了他们又会导致什么呢?你只会让自己更深陷泥潭。我或许是没有你、哈法尼和涅蓓特那么年长,可你们都知道我对我们的社会有多重要。缺了我,你们谁都没法那么舒服地安坐在你们那远离尘嚣的小小宝座上。”

  丹达拉嗤笑。“你该明白,最了解你价值的人就是我。要不是我赏识你,你也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哈法尼和涅蓓特倒是对你取得的权力表示了担心。他们觉得有点受到威胁。”

  “你不觉得吗?”

  丹达拉眼中寒光一闪,那自尊受辱的眼神令耶希敏很是满意。

  “我理解你所拥有的权力,”丹达拉语调激烈,“而现在我需要你理解的是,站在我这边能给你带来怎样的权力。像你那样掌控欧洲吸血鬼社会并不是我的梦想。如你所说,我更喜欢安坐幕后。”

  “所以,我以我的方式掌控局势,但前提条件是你在幕后表示同意。是这意思吗?”

  “没错。”

  “我凭什么听你的话?”

  “因为你不听话我可以毁了你。只要对哈法尼和涅蓓特说一句话,我们三个能轻而易举地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虫子。”

  “那得假设他们会认为你有道理。我对此深表怀疑,丹达拉。”

  “等他们看到我这个计划将为吸血鬼种族带来怎样的力量,他们就会和我有相同看法了。想想吧,孩子。我们再也不必在白日里沉睡。我们再也不必惧怕阳光。那不是很好吗?”

  耶希敏皱起眉头。“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

  丹达拉挑起眉毛。“是不简单。为这一天我等了二十年。当然,我已经活了近千年,但二十年时间也不短。寿命长并不能让你感觉时间过得快。”

  耶希敏不得不承认这是实话。永生意味着死亡遥遥无期,却不意味着在囚牢里(或者其他同样单调乏味的地方)待二十年会感觉时间没那么长。每一个人,哪怕是吸血鬼,都得一天一天地过日子。

  “你就是这么说服坚纽斯服从你指示的?”

  “我没有必要说服他。我使用了‘血之意志’。就算不情愿,他也不能违抗。”

  耶希敏嗤笑一声。“那是个神话。”

  “是吗?坚纽斯喜欢自行其是,但只要是我吩咐他的事,他总会照办。他转变时,是自愿饮下了我的鲜血。你知道,这是事实。你以为亨利为什么如此热衷于执行你所吩咐的每一件事?”

  耶希敏不作声了。丹达拉刚才说的关于坚纽斯的事听上去很像是真的,这令她厌恶。坚纽斯不听从任何人。他不接受任何人的命令。可在最近五年里,他却声称他有个主人。

  也许他一直都有个主人。

  这想法让她有点心神不宁。

  哦,开什么玩笑呢?简直是气死人了。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在接受你的命令?”耶希敏愠怒地问道。

  “谢天谢地,不是这样。我很少要求他为我做什么。其实,近四百年来我更像是他的母亲,而非他的主人。”

  耶希敏嗤之以鼻。“拜托。我已经五百年岁了。上次也有个母亲承认和儿子有染,她可是在文学名著里被打入第二层地狱遗臭万年。你就别再装什么儿子母亲这套了。”

  丹达拉笑声悦耳。“啊,塞米拉密斯[1]……如今她是真变成一个女色魔了。不过我们跑题了。坚纽斯和我偶尔玩玩又怎么了?那不是重点。他总会照我吩咐办事的。”

  耶希敏摇摇头。“那伏地魔呢?你觉得他会照坚纽斯的吩咐办事,就因为他将自愿饮下坚纽斯的血?你甚至不知道伏地魔是否会被转变。你也不知道他所变成的生命体会不会听命于我们的种族!”

  “我再说一遍,那不是重点,”丹达拉坚持道,“神谕许诺那诅咒将被打破。无论伏地魔愿意与否,那都会发生。最后,如果我们控制不了他,那就杀了他。我需要的只是你的支持。涅蓓特和哈法尼不喜欢改变,但是当他们看到好处有多大的时候,对新事物还是很有热情的。现阶段,我很难独自办到。我需要你帮忙完成这项工作。”

  铁门打开的吱呀声从旋梯顶上传来,在洞窟里回荡着。“喂!下面有人吗?”

  丹达拉一言不发,挑眉看着耶希敏。

  耶希敏叹口气,翻了个白眼。“别看我。你在外边,我在里边。动动脑子。”

  “你就不在乎我会不会杀了那个人?”

  耶希敏一副被冒犯的表情。“为什么我要在乎?说实话,你没必要这么侮辱人吧!”

  丹达拉耸耸肩。“哦,我不知道。近几周,你好像很关心他们。我不希望出现任何会惹你反感的情况。”

  “你已经把我绑架了,所以现在才来担心惹我反感恐怕是太迟了。”

  “那你是当真的吗?”

  “什么?”

  “同情他们?”

  耶希敏交叉双臂抱在胸前。“我不做杀鸡取卵的傻事。你最好也记住这句话。这可是金玉良言。”

  丹达拉恼火地瞪了耶希敏一眼。

  “喂!”那人类又喊了一声。

  丹达拉起身应道:“这边!”

  几个声音跟着响起,很快,耶希敏就听到嘈杂的人类脚步声。

  深入虎穴……

  耶希敏喟叹一声,转着眼珠。这局面可不太乐观。

  *

  一阵喧哗声从门口传来,有人正穿过废墟走来,动静不小。

  罗恩被这场骚动吸引,循声望去。当先的是个狼人,沙金色的头发,獠牙半伸,吻部突出,但还未完全变形。他走路姿势里带着股狼人特有的懒散劲儿,手爪虽然看上去更像人手而不是狼爪,却相当尖利。他身后跟着一个吸血鬼,或许是两个——一个吸血鬼正由另一个搀扶着。

  看见那个被搀扶的吸血鬼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的模样,罗恩畏缩了一下,但当他看清那是谁的时候,他顿时满心惊骇。

  “赫敏!他妈的——是谁——”罗恩话都没问完,径直冲了过去,抓过一把椅子推给她。

  她身上看不见明显的伤口,但状态糟透了。衣服撕破了,还洇着暗褐色的斑痕,似乎是干涸的血迹,脸色惨白,全身都湿透了,原本漂亮的卷发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所罗门扑到她身旁,唐克斯大喊着呼叫医疗小组。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还以为你在里德尔府。”所罗门说。

  “坚纽斯和我用门钥匙回到这里……而哈利和威克多尔——”所罗门的手碰到她背上新生的皮肤时,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所罗门没有道歉,眉眼里却透着担忧和好奇。“坚纽斯在哪?”

  “死了。我杀的。”

  罗恩注意到了赫敏说这话时语调中那股残忍的快意。所罗门似乎吃了一惊,大概不是因为赫敏的语调,而是因为消息本身。

  “你——你杀了他?”所罗门问。

  赫敏面色沉郁地看着他。“我变形了,所尔。迫不得已……”

  罗恩不太确定赫敏说的“变形”是什么意思,但所罗门似乎明白了,看所罗门那同情的眼神,罗恩不由想知道“变形”到底能有多糟。唐克斯显然认为变形是件好事。

  片刻沉默之后,赫敏一把扯住罗恩的袖子。“我需要你幻影移形带我回里德尔府。我必须回到哈利身边。”

  罗恩早有去里德尔府的打算,可他没想过带赫敏同行。

  她大概是从他表情里看出了他的心思,一下站起来怒视着他。“别在这时候惹我不痛快。”

  还是这么让人受不了!他可不光准备惹她“不痛快”。“你倒是无所谓,因为哈利不可能一直生你的气,不过等他发现是我带你过去的时候,一定会大发雷霆的!那时我可就成了才发现你爬出油锅又帮着你往火坑里跳的傻瓜!”

  赫敏支棱起眉毛。“怎么,你想靠几个比喻打败我吗,在这种时候?”

  罗恩感觉脸上发热。“我心烦意乱的时候习惯打比方,但那他妈的不是重点。你知道我的意思!”

  “听我说,罗恩·韦斯莱,”她嘶声道,“就算你不带我去,我也会逼别的什么人带我去。我不会让你阻止我,这你在想靠几个愚蠢的比喻抢白我之前就该知道!”

  “噢!我的比喻才不蠢呢!”罗恩被呛得只剩下这一句话。

  所罗门呻吟一声。“那就快同意!你在浪费时间!”

  罗恩最讨厌有人指出这一点。他抬起双手,摇了摇头,动身向东南区走去。“那好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个噩梦!”

  “闭嘴!”赫敏一边跟上他的脚步一边嘶声道,对唐克斯的阻拦视而不见。

  所罗门喟叹一声,也跟了上去。

  “不,你闭嘴,”罗恩吼了回去,“我们到东南区,上塔顶去。我要你跟紧我和所尔——”

  她正要抗议,却被他打断。

  “我是认真的,赫敏。城堡里的食死徒还没有清剿干净,我估计他们大部分藏在东南区。我们能这么容易攻下城堡,只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没多少守卫,可我们不知道有没有人呼叫援军。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

  “好吧!愿梅林诅咒我,我变形的时候可没把脑子也丢了,知道吗!天哪!”

  罗恩加快脚步。他不想和赫敏争这个。他刚拔出魔杖准备战斗,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罗恩心里一紧,意识到周围没有地方可以隐蔽,但很快他就看出过来是一群傲罗,后面跟着吸血鬼和狼人。

  “东南小组呼叫支援,”一个傲罗边从他们身旁跑过边匆匆道,“食死徒已经占领这个区域,正企图突破通往塔楼的通道。”

  罗恩正要快步跟上他们,却被纳威拽了回来。

  “我接到了金妮的传讯咒。”他说。

  罗恩只觉胃里一阵纠结,赫敏眉头紧锁,显然很是担心。

  “她还好吗?”赫敏问道。

  纳威肃然颔首。“她听上去还好。霍格沃茨局势很不稳定,但她说马人已经加入战斗。他们有个人被神秘人的巨人干掉了。这让马人们很难接受。但是……”

  “哦,梅林啊,是迪安,对吧?”罗恩问道。他可以发誓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他跟迪安的关系和霍格沃茨时期相比并没有太大变化,但他估计迪安作为他妹妹男友的身份让他们之间有了某种类似亲人的感觉。看着金妮心碎将是最令人难过的。他觉得他再也无法承受家庭成员中有谁遭遇不幸了。

  纳威摇摇头,眼中盈满泪水。“不。迪安还活着,但——是西莫。他走了。她希望由你来告诉哈利。”

  罗恩闭了一会儿眼睛。“迪安有什么反应?”

  “糟透了,我能想象。但金妮和他在一起。她会照顾他的。我只是觉得——我只是觉得既然哈利不在,就应该尽早让你知道。”纳威瞥向赫敏,似乎突然意识到她在场,而且她也是哈利最好的朋友。“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你们俩可以——”

  “没事的,纳威,”她的声音温和得令人惊讶,“是我太久没露面了。你不必解释。眼下要想消灭那些食死徒,我们最好快点赶到东南区。我们可以晚些时候再担心该怎么告诉哈利这件事。”

  纳威点点头,于是罗恩领头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随着渐渐深入城堡,他们开始听见魔杖交火和呐喊的声音。

  在通往刑讯室的两条路上,烟雾滚滚,碎片四溅,人和黑暗生物来回穿梭对抗着食死徒武装。

  食死徒们正在后撤,但仍负隅顽抗。凤凰社已经封锁了通往塔楼的楼梯井,使得他们只能孤注一掷。

  “我们必须进入楼梯井!”赫敏说。

  罗恩点点头。要穿过他们所处位置到目的地之间这段距离有点麻烦。全无遮挡,而且咒语横飞,甚至时不时就有一两道不可饶恕咒。这段路可不会是闲庭信步。

  赫敏、罗恩和所罗门蜷身躲在一道拱门后面。

  罗恩举起魔杖。所罗门一手握着魔杖,一手拔剑出鞘。他把身上剩下的枪给了赫敏。

  “快走!我掩护你们!”所罗门说。

  所罗门一马当先。罗恩和赫敏立刻跟上。

  罗恩发觉他正夹在两个吸血鬼之间,一边狂奔,一边开火。所罗门为他抵挡了那些威胁较大的魔咒,可赫敏——虽然她所处的是敌方火力较少的一侧,但看样子她还是拼尽全力才挡下了敌人的进攻。

  她完全筋疲力尽了,但罗恩也不能责备她把自己逼得太紧。她是不死者。她能承受不可饶恕咒。而他,挨上一道就玩完了。

  一道阿瓦达索命咒飞来,他们三个同时蹲下。

  罗恩相信,尽管身为不死者,但不管是所罗门还是赫敏都不希望被那咒语的威力击晕。

  楼梯井并不远,他们躲闪着跑完了剩下的路程。

  傲罗们把他们让了进去,所罗门挥手示意他们俩继续前进,而他则留下帮助加强防守。

  赫敏倒没表现出任何屈服于身体疲惫的迹象,但罗恩还是推着她上了楼梯。他体力很好,但全速奔跑着爬上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当他们到达塔顶的时候,他已经累瘫了,她也是一副快昏过去的样子。

  “幻影移形,罗恩!”她大喊。

  他喘着粗气瞪了她一眼,疲惫地招手示意她靠近。

  目标,决心,从容……

  赫敏皱眉道。“你又在想三个D了?”

  “闭嘴吧,你。你到底还想不想走?”

  “好吧。可是快点!真是太他妈磨蹭了……”

  “我真应该让你的舌头分体留在后面。”

  赫敏尖锐的反驳淹没在幻影移形的砰然一响中。

  *

  威克多尔感觉黑魔标记上一阵闪耀,疼痛向全身辐射。他非常虚弱,非常疲惫。单是步行就已足够痛苦,在近似高烧的状态下努力平复呼吸更让他的肺像要炸裂一样。

  他踉跄倒地,痛得叫出声来。他用力压住胳膊,希望止住疼痛,但毫无作用,只能等着疼痛自行消退。

  终于,剧痛渐渐衰减成一跳一跳钝痛,他望向标记,发现它仍在原位,但他知道它已经不再有活力了。

  他坐在山脚抬头向上望去,虽然里德尔府那破败的外观毫无变化,但他能感觉到房屋周围的防护全都崩溃了。

  眼中泪水的刺痛令他惊讶。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是威克多尔·克鲁姆,面对伏地魔已死这不可否认的事实,想到他终于能够重新过上他以为早已永远失去的正常生活,却只能哭鼻子?

  他抹开泪水,逼着自己站了起来。他必须弄清楚哈利·波特是否平安。他必须弄清楚哈利·波特是否从伏地魔手中逃过一劫。

  他正步履蹒跚地爬上山坡时,听见了一声幻影显形的巨响。他转身望去,同时拔出魔杖。但眼前视野模糊,平衡感也糟透了。他自认只能听天由命迎接死亡的时候,却听有人叫他的名字。

  “威克多尔!”

  异口同声,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声音。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恢复了本来面目,否则这些陌生人怎么会认得他呢?

  但随后他眨眨眼,看见了那浓密的棕发,对那些殷红的污点视而不见。

  “赫米翁。”他微笑着低喃道。她真是一道美景啊,哪怕风尘仆仆也丝毫不减风采。

  “威克多尔,哈利在哪?”她急切地问道。

  他的微笑顿时消失了。“在里面。我正努力回去找他……”

  他感觉一只男人的手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罗恩·韦斯莱扶住他,用有力的手臂支撑着他的身体。

  “我们要进屋去,”罗恩说,“你能带我们找到他吗?”

  赫敏皱起眉头。“他受伤了,罗恩!”

  罗恩正要回答,威克多尔插嘴道:“我来带路。”

  语毕,威克多尔强打精神,推开罗恩,迈着一步沉似一步的脚步,朝山上走去。

  赫敏和罗恩一言不发地跟上了他。

  *

  疼痛终于消退,有那么一瞬,斯内普以为当他望向手臂的时候,会看到黑魔标记消失了。

  他低头看去。标记还在。

  它当然会在,他自嘲地想。

  他听见呜咽声透过树林远远传来。这烦人的哭声来自一个不知日后该如何是好的人。

  好极了。为什么非得让我来发现他呢?

  斯内普摇摇头,爬起身来。他跺脚抖落膝盖上的枯枝败叶,踏过蕨草,拨开树枝。月轮高悬,但光线极差。这树林虽然不大,却植被茂密。他几乎看不见路。

  他拔出魔杖,施道荧光闪烁照亮了道路和四周环境。

  他循声而去,找到了正蜷缩在地抽泣的彼得。

  “你好啊,彼得。”斯内普翘起唇角,手持魔杖,徐徐走到他身侧。

  “西、西弗勒斯!”彼得惊叫一声。他眨眼盯了斯内普一会儿,才匆匆擦去泪水,颇令人惊讶地回以微笑。他那模样比从前更像老鼠了,仿佛还没完全脱离阿尼马格斯形态。“在这林子里也能见到你,真是个惊喜!”

  “确实,我一向带给人惊喜呢。”

  “一向如此,西弗勒斯。一向如此。”

  “那我能问问,你在这里有何贵干吗?”

  “哦……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嘛。”

  “当然,耗子们都喜欢野外的新鲜空气呢。你注意到刚才黑魔标记的阵痛感了吧?”

  彼得绷着脸,似乎想了想该如何回答。“是的,我注意到了。”

  “那你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吧。”

  彼得显而易见地停顿了一下,才答道:“我……能想象。”

  “黑魔王死了。”虽然彼得的脸色早就糟得不能再糟,听到这句直截了当的陈述还是愈发面无血色,“你又没靠山了。”

  彼得用力咽着唾沫,思索片刻,道:“我可以再找个主人。或许,是位很有魔药天赋的主人……”

  斯内普支棱起眉毛。这主意确实很有诱惑力。

  或许是感觉到对方对这建议颇为心动,彼得继续说了下去。“我是个忠实的仆人,会用心办事,所求的回报也不多。我没什么要求,只要有片屋檐栖身,有口吃的,未来有点盼头……”

  斯内普嗤之以鼻,不由考虑起自己的未来。当然,他将不可避免地受到审讯,被宣判为杀害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凶手。无论他这么做是否出自邓布利多的授意,都无关紧要。他夺取了一个人的性命。他使用了不可饶恕咒。他将依惯例被押往阿兹卡班。要是被关进那座以毁人心智而闻名的监狱,那前景简直堪称梦魇:长年累月地看不了书,做不了魔药,接触不到人,只有一日三餐,听说还是门缝底下塞进牢房的……斯内普敢肯定,只要能不进那个地方,他情愿付出一切。然而事实就是,如果他去找凤凰社自首,一定会被送进阿兹卡班。当然,他会获得减刑,却不足以抵消他这五年间的罪行。

  要说他自己是个卧底,一边力图自保,一边以他感觉邓布利多所希望的方式设法为正义事业提供“帮助”,这事想想倒是容易;但是,在他杀死邓布利多到他帮助哈利·波特战胜黑魔王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太多不可饶恕的事情。

  他将身陷囹圄,而他并不希望如此,纵然东躲西藏的日子会相当凄苦,但他脑中还是曾闪过逃之夭夭然后永远消失的念头。不像某些人,他在古灵阁没有装满财富的金库可供逃跑期间挥霍。不,他将过上相当穷困潦倒的生活,因为敛财的行动会把他的踪迹暴露在憎恨他的人眼皮底下。对他来说,要想冒险过舒坦日子,就得搬到欧洲大陆,也可能得住在亚洲?

  或者——啊,美洲。

  要不是与彼得偶遇,他这会儿早远走高飞了,也不会面临如今这进退两难的困境——是该放这个莉莉·波特曾经的保密人,身负谋杀、欺诈、谎言、背叛的人渣一马,假装彼此从未相见?还是将彼得送审,不留神把自己也搭进去?

  斯莱特林的本性起了作用,他片刻之间就拿定了主意。“我想,或许让你和我一起走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彼得。”

  彼得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狂喜。“当然不错!你会需要有人为你照顾日常起居,西弗勒斯。为你采购魔药配料。为你购买生活用品。为你打扫房间。我会对你有用的!”

  斯内普嗤之以鼻,面色如常。“如果我需要人购买生活用品、采购配料、打扫房间,我会给自己找一个家养小精灵。”他抽出魔杖。

  彼得一向习惯了见风使舵、脚底抹油,此刻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跑。

  斯内普魔杖一挥。“统统石化!”

  彼得一点机会都没有。他一下僵住,踉跄两步就伴着一声钝响栽倒在林地上。栽倒时身子晃了一下,后背结结实实砸在一截露出地面的树根上。

  “说实话,虫尾巴,”斯内普无比轻蔑地说,“瞧瞧你。没了你亲爱的黑魔王,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条愚蠢可悲的寄生虫,靠强者的施舍苟活于世。”

  彼得沉默着。他当然会沉默。

  斯内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又挥了挥魔杖,让彼得的身体悬浮起来。“你应该感到荣幸,你将以一种非常有用的形式为我服务。”

  *

  德拉科·马尔福坐在古灵阁巫师银行“严谨者”傲唇的办公室里。到古灵阁以后,他一直忙于就他母亲的遗产问题和妖精们进行紧急磋商。谈话好几次被中途打断,德拉科渐渐失去了耐心。他想对他们大叫,告诉他们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他正想起身让他们见识一下贵族脾气的时候,傲唇从后门走了进来。

  妖精呼哧呼哧地踩着梯子爬上座椅,坐到办公桌后,捻着手指,目光尖锐地盯着德拉科。

  德拉科如坐针毡,只可恨妖精们在专业领域的本事之强可谓众所周知,他一时只说得出一句:“怎么了?”

  “我们得到可靠消息,黑魔王已经……被了账了。”

  德拉科惊讶地挑起眉毛。他用了一会儿来消化这个新闻,得出清晰的结论。

  狗娘养的……波特办到了!波特杀了那个他妈的——“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傲唇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这消息对我们大家都有影响,尤其会影响我们……还有你们世界的金融趋势。”

  德拉科皱皱眉。“你到底什么意思?”

  “卢修斯·马尔福先生正在前台,要求进入您母亲的金库。考虑到当前局势,我们觉得也许有必要征求一下您的意见。从法律上来说,马尔福先生无权开启您母亲的布莱克家族金库。不过,您也许会……慷慨大度地准许您父亲进入金库?”

  德拉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傲唇试图告诉他什么。此时此刻,他父亲居然就在银行里,这让他大吃一惊。他满腔怒火,所能想到的就是冲向前台,掐住父亲的脖子,直接给他一道恶咒。他要复仇,为母亲的死复仇,就这么简单。

  他怒火上涌,站起来就往门口冲。冲到门边时,他才发现门被锁上了。他气冲冲地转身瞪着傲唇。“马上开门,否则我就——”

  “不涉入家庭纠纷是我们古灵阁的一贯原则,在涉及遗产的问题上尤其如此。但我们也发现了,当我们无法同时留住两位客户时,能保证一位重要客户的利益,对我们也很有利。卢修斯·马尔福先生会取走存款,或者销声匿迹,或者在逃亡途中被捕。无论他是否被捕,我们都将失去他的……”

  “存款?”

  “……生意。而您,德拉科·马尔福先生,对我们而言,您的生意和进出我们金库的历代马尔福一样重要,一旦您——让我们这么说吧,结清了和魔法部的账目,您仍可以寻求并获得我们的服务。我始终相信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可以协商的,马尔福先生。不管是契约关系,商品售价,还是一个人在法律上的境况……在这件事里,有很多东西能帮你减轻某位有传奇伤疤的先生对你的心结,也许他的影响力可以帮你过上舒适得多的生活,而不必一辈子在当局追捕下东躲西藏……”

  德拉科注视着他,思量着他所说的一切。“你确定你没进过霍格沃茨,傲唇先生?你一定会是个出色的斯莱特林。”

  傲唇咧开嘴,露出一个妖精特有的让人发毛的微笑。“我会把这看作一种恭维,我相信这也是您的本意。”

  “带我父亲去我母亲的金库,”德拉科说,“也许我会在那里跟他见面。也许不会。大概是不会吧,不过我也可能会改主意。我承认,一想到走进那些金库……我总是有点发毛。我听过很多金库访客发生意外被锁在里面的故事。”

  “当然,那是可能的。古老的魔咒,更古老的机关。有时难免有些我们控制不了的情况。”

  “可以理解。我想我还是晚点再去我母亲的金库吧,不过嘛,尽管让我父亲进去好了。现在,我想我不是那么急着办事了。这里有没有地方能让我……休息一下,看看杂志什么的?”

  “当然,马尔福先生。我们有间休息室,屋里的东西可以供您在等候时消遣。在此期间,我会招待您父亲,满足他的要求。”

  “谢谢。我一向很欣赏古灵阁完善的客服。”

  “客户满意就是我们的目标,马尔福先生。现在,您可以高枕无忧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

  和凤凰社众人一起驱拢了投降的食死徒,唐克斯感觉有点头晕目眩。被黑魔标记的灼痛袭击之后,许多人鬼哭狼嚎,大叫着黑魔王出事了。少数人仍垂死挣扎,但更多人缴械投降。

  能把他们一网打尽,这让唐克斯很满意,但她还没打算开始庆祝。没人有心情庆祝。

  他们一收复东南区的控制权,唐克斯当即询问了霍格沃茨、圣芒戈、布斯巴顿和魔法部的其他小组的情况。

  战况并不乐观。诚然许多食死徒相信他们的黑魔王已经或者即将死去,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选择了负隅顽抗,少数顽固分子更是拿出了鱼死网破的架势。他们进攻势头丝毫不减,大有拖着所有人一起陪葬的打算。凤凰社显然占着上风,但这场仗并不好打。另一个问题就是吸血鬼和狼人。他们根本不在乎伏地魔的死活。他们接到了进攻指令,并有意贯彻到底。

  完全没什么可庆祝的。她为哈利担心,金妮报告了更多死亡人数,莱姆斯已化身狼形,到处都有人失踪。人类、狼人和吸血鬼在她周围来回奔波,拼了命履行各自的职责,令她无法忽略事实——这一切都只是最终结局的开始而已。

  “唐克斯!”

  她循声望去,是纳威。他两眼圆瞪,透着狂躁,看样子已经叫了她好一阵子。她眉头拧了起来。“有问题,隆巴顿?”

  纳威点点头。“最东面的地窖不太对劲。有人在下面尖叫,我们派下去的两个吸血鬼都没回来。那下面肯定有东西。”

  她抿起嘴唇。那儿当然有东西……

  她毫不迟疑地大步越过纳威,动作太急,差点就踩在自己袍子上绊倒。

  前方人群聚集,唐克斯估计有问题的地窖就在那里。

  所罗门正站在入口处,挡住任何试图进入地窖的人。

  “你不会想下去的,”所罗门说,“我闻到了鲜血和死亡的气味。”

  “你知道下面有什么?”唐克斯问道。

  “某种残忍嗜血的生物。”

  唐克斯翻了个白眼。“多谢提醒,所罗门。我们会把它驱赶出来,对吧?火焰应该有用——”

  “那可不明智。”

  突然有个外国口音插了进来,语气极是专横,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唐克斯无比恼火地转过身,但一看到面前的人,气势顿时就蔫了。

  唐克斯立刻认出了其中两个吸血鬼。像安布罗斯和加百列这样帅气的家伙本来就令人难忘,但剩下的吸血鬼对她都是生面孔。至少有二十几个吸血鬼,俨然一个小团体,但让唐克斯瞩目的是领头的两个。

  原因很简单,他们看上去像是埃及王室成员,身材高挑,体态苗条,极富王室风范,周身焕发着力与美的光芒,就仿佛他们已经……

  就仿佛他们已经君临天下上千年。

  那女人长发如墨,杏目金眸,几乎难以蔽体的单薄衣衫上却嵌满珍珠水晶。光滑的胳膊和腿脚装点着手绘纹身。指甲修剪得完美无瑕。她佩戴的珠宝异常低调,最显眼的要数鼻翼上小小的钻石鼻钉。细看之下,唐克斯发现那女人的个头其实并不高,只是她那双上好鞋子的鞋跟高得离谱。她腰上那柄弯刀珠光宝气,却杀气逼人。

  与之相对的,那男人一身大地色系。他穿着件暗褐色、红色、橙色相间的束腰外衣,身形勾勒得清晰可辨。容貌整齐,身材匀称,金黄色的珠宝衬着黝黑的肤色闪闪发亮。拖地长裙上也镶嵌着珠饰,只不过没有那女人衣服上的复杂。他脚上趿着双凉鞋,但唐克斯对这个穿凉鞋的人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他显然很清楚如何使用背上那柄巨剑。

  唐克斯在原地呆立半晌,不知所措。她该鞠躬行礼,以示敬意吗?抑或拜倒在他们脚下?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卑躬屈膝的人,但这两人身上辐射着一股不可小觑的强大气场。

  早先开口说话的是那个男人,他似乎毫不在意她脸上的困惑表情。

  “如果你试图用火焰把她驱赶出来,”那男人说,“只会激怒她,然后她会把这里每一个人都杀掉。”

  要知道,这时候唐克斯小组起码有六十名成员在区域内活动,还不算那些食死徒。

  她怀疑地支棱起眉毛。

  但看样子那人的随从没有一个觉得老大说的有什么不对。

  “她是千年吸血鬼,”那女人以催眠般柔滑的嗓音说,“不等你们反应过来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她就能把你们全都杀死。这件事哈法尼和我会处理。你们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着。”

  说完,她径自从唐克斯身旁走过,那个被她称为哈法尼的男人也跟了上去。他们步入阴暗的楼梯井,片刻之后,下方传来一声铁门闭合的闷响。

  唐克斯沉默了一会儿,心里直想发火,转向所罗门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见所罗门那苍白得像心脏病发的脸色后,她怒气稍减。他似乎失去了言语能力,不过看样子他也并不急于说什么;其他吸血鬼和狼人也是如此。他们似乎集体畏缩了,全都一副又敬又怕的模样。

  加百列虽然自己脸色也不太好看,还是清了清喉咙,说:“这是哈法尼和涅蓓特。我们社会三位上古长老中的两位。他们实力强大,令人敬畏。他们熟知我们的历史,并亲身经历。他们智慧博学,冷酷无情。他们总做到最好,但他们也可以为所欲为。”

  “换句话说,”安布罗斯说,“没人干得过这些家伙。”

  唐克斯不由觉得胃里一阵抽搐。“你刚才说,三位中的两位?那第三位在哪?”

  加百列和安布罗斯把眼睛转向哈法尼和涅蓓特刚刚进入的地窖。

  她咽了口唾沫。“所以你是说第三位长老——”

  “丹达拉。”安布罗斯说。

  “丹达拉……你是说她能把我们全都杀死?就凭她一个人?”

  “是的,她有这能力。你很幸运,卢平夫人,还好罗纳德·韦斯莱和所罗门报告了耶希敏在这个岛上,否则我们未必会及时赶到。”

  “他们是来找耶希敏的?”唐克斯疑惑不解地问。

  “耶希敏是个强大的吸血鬼,也是伊希斯女巫会的会长。她这样的人不可能轻易被旁人绑架,除非带走她的人比她更厉害,而这世上能比耶希敏更厉害的只有三个吸血鬼,而其中一个最近都没在同伴面前出现,和耶希敏失踪的时间正好吻合。涅蓓特和哈法尼确信我们会同时找到耶希敏和丹达拉。要么是耶希敏劫持了丹达拉,要么是丹达拉劫持了耶希敏。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意味着有人想独揽大权,这样可不行,还有另外两个强大的吸血鬼不乐意呢。所以上古长老们决定亲自动手……处理好需要处理的事情。”

  “处理?”

  “杀。”

  唐克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听见所罗门屏住了呼吸,这倒是件怪事,因为吸血鬼通常用不着呼吸。

  “杀谁?”所罗门问。

  加百列的眉头立刻紧锁起来。“她们中的一个。”

  安布罗斯点点头。“或者两个。”

  *

  赫敏看见了残破走廊尽头的大门。曾经厚重艳丽的地毯,如今破败不堪、霉变发黑。鞋底所踏之处没有一块是软的,坚硬的木地板却反被潮气浸透。

  整栋房子嘎吱作响,滴滴答答地漏着水。赫敏早些时候身处的那个华丽舞厅已经找不到一点影子。

  威克多尔仍在流血,那身伤口看着就疼。他抱着一只胳膊,却走得比她预期的还要快。这耗费了他大量体力。他脸色苍白得极不自然,张嘴喘着粗气。罗恩两次试图搀着他走。第一次威克多尔拒绝了。第二次他接受了帮助,罗恩很强壮,扛他两个都没问题。

  当催促他去看治疗师的冲动终于变得难以忍受时,她抿起了双唇。现在她已经没有时间和任何人起争执了。哈利需要她。她能感觉到。

  “那边。”威克多尔指着门说。

  赫敏没有放慢脚步等他们。注意到门上没有防护,她迈步飞奔。她可以一脚踹倒房门,没有什么能阻止她。

  跑到门口,双掌按在门扇上,门应手而开。赫敏开始疯狂地在断壁残垣中寻找。她看见了遍地的尸体,看见了贝拉特里克斯。看见阴影里那袭长袍时,她脚下一个踉跄。

  她发疯般地冲上前,却又猛地停了下来,恶心得直皱眉头——映入她眼帘的是伏地魔苍白干硬的尸体,尖叫似的大张着嘴,眼里毫无生气。

  “哈利!”她歇斯底里地大叫,“哈利,你在哪?哈利!”

  一根柱子后传来低低的呻吟,一听就知道是他。她跌跌撞撞向那声音奔去,找到他时,只见他瘫卧在地,隐没在阴影里。

  她强忍着才没叫出声来。他胳膊断了,身上在流血,还有几处明显的瘀伤。除此之外,她看不出他还有哪里受伤,但他的状态很不妙。

  “罗恩,呼叫救援!”她喊道,眼里一阵灼热,刺痛难忍。她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嗓音里的颤抖。“快点,罗恩!”

  她不知道罗恩是否听到了,但她知道肯定有人能听到。她双手在哈利身上小心摸索,检查是否还有骨折,确认他是否受了任何致命伤。

  他身子一抖,两眼睁开了一丝缝隙。“赫……”

  “哈利!”她赶忙把他搂进怀里,“你哪里受——”

  “我杀了他,”他低声说,“他死了。”

  她点点头,虽然满心忧虑,却还是微微一笑。“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他也微笑起来,抬起没受伤的手轻抚她的脸颊。“我爱你……”

  她顿生警惕,胃里一阵纠结。“我也爱你,哈利,这我们以后再说——”

  “我爱你,”他强调着,“为了我活下去……赫敏……”

  “哈利,”她加重了语气,泪水夺眶而出,“别说了。别这么说了!你不会死的。你会好起来的!听到了吗?罗恩!呼叫救援——”

  “我在试!我在试,见鬼!”罗恩笨手笨脚地举着通话装置,在门边应道,“收不到任何魔法频段……梅林啊都见鬼去吧,我去发传讯咒!在这儿等着!”他把威克多尔往地上一放,拔腿就跑。

  赫敏紧张地重新转向哈利。“罗恩去呼叫救援了。你没事,哈利。你会好的——”

  “我要死了。”

  “哦,天哪。”她哽咽了。她怀抱着他,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她没有摸到伤疤,但她丝毫没有喜悦的心情,反而哭出声来。“罗恩!”

  “他在试!”威克多尔嘶声道,“没有回应!没有……”

  “哈利,不……”她呜咽道,“你不能死在我面前。哈利,求求你……”

  他眼含泪光回望着她,眼中写满无声的歉意。他握住了她的手,把它按在自己胸口上。

  感觉到他的心跳比平常要慢,她抽泣起来。

  “我不能眼看着你死,”她低喃,“我不能。你得坚持住。”

  “可灵魂坚持不住。”他轻声说。

  怒火爆发了,对命运,对斯内普,对她自己,对把哈利推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所有人。愤怒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收紧了按在他胸口上的手。

  “对不起,”她对他说,“我很抱歉……”

  他微笑着,伴着濒死的艰难呼吸,缓缓眨着眼。“为什么?”

  “因为——”发觉他的心跳越来越慢,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他要挺不住了。哪怕医疗师下一秒就出现,哪怕庞弗雷女士亲自来为他治疗,他也挺不住了。

  从此她的余生,那无穷无尽的时光都将在失去他的孤独中度过,那场景在她脑中闪现,她知道那将是怎样难以填补的空虚,日复一日,望不到尽头。她知道他会希望她幸福,如果她选择在失去他的悲恸中苦苦度日,放弃追寻人生价值,那一定会辜负他的期望,但在此时此刻,她无法想象他身后的生活。她无法看透他的死亡,她只知道那一定比几年前离开他时更痛苦百倍。

  “因为我不能让你死,”她继续说了下去,“我不能。对不起……”

  她把他紧紧搂进怀里,双唇贴向他的脖颈,咬了下去。

  他泄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她小口吮吸着他的鲜血。她不会吸太多,他迈向死亡的速度已经够快了。

  吸入足够鲜血后,她退开一点,克制住他的鲜血在她体内掀起的汹涌情潮。

  她哽咽着,努力保持理智,把他靠在自己身上,胡乱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碎片,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把伤口压在他嘴唇上。

  听见他吞咽的声音,她一边抽泣,一边附在他耳旁,一遍又一遍地低喃着:“对不起……对不起……”哪怕此刻血液交换带来的快感正攀升到她从未体验过的高度。

  与她挚爱之人分享如此深刻却又如此吸血鬼化的体验,那感觉令人惊叹。亲密无间,又带着牺牲的意味。让她只想瘫软在地,永远这样躺下去。

  她感觉到他的舌尖轻轻舔过她的伤口,听到他喉底的低吟,接着他拉开了她的胳膊,倚在她怀里向上凝视着她,呼吸粗重。

  他的唇齿被血染红,在月色中闪着微光,两人视线相交时,彼此的鲜血深深渗透进他们的身体,赫敏感觉一波魔力轰然撞入她眼中。

  她跌坐在地,心中满是惊惶。这并不痛苦,但出乎她的意料,没人跟她说过会有这样的情形。这不正常,吸血鬼转变时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瞎了,发出一声尖叫,但紧接着绚丽的色彩涌进她的视野,发光的七彩细流中交织着轻盈的金银飘带。她看见这一切在她周遭,环绕着她的身体,也环绕着他。她看见卷须状的橙色光芒连接着她和哈利。

  别怕……哈利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

  竟是由他来安慰她,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门那边有了动静,像是鼓动羽翼的沙沙声,跟着是教堂颂诗般的高亢鸣唱。整幅魔法景象被罩进一片红金相间的光影中,亮得令人眩目。

  赫敏闭上眼睛,搂紧了哈利。她惶恐而茫然,无法理解。

  一下心跳之后,一滴银色的魔法落在哈利身上,迸发成明亮的白光,与他们周身的光芒交相辉映。

  充盈全身的魔法暖流让她吃了一惊。一抹蓝光停留她身上,向她腹部收束汇集,然后她觉得肚皮上有什么猛拽了一下。

  当一缕晦暗污浊的雾气离开她躯体时,她叫出声来,只觉体内有隐隐的撕裂感,却并不疼痛。

  她讶然注视着这场魔法表演,看见那灵体连接在一根长长的烟柱上,源头怎么也看不真切。它离开她的身体,像被人召唤一样飞速冲出了房间,如同一个急于逃命的活物。她看看自己,发现她的身体散发着宝石般纯净的蓝光,她怀里的哈利也罩在一层亮丽的紫光中。

  疲倦感终于压倒了她,她听见一声尖叫,也许是罗恩,也许是威克多尔。这很难说,她脑海中的一切都天旋地转,仿佛淹没在水底。她感觉哈利绷紧了身躯,因为某种无声的折磨痛苦地弓起背。她用力抱住他,却抵不过四肢、眼睛和头脑中的沉沉倦意。很快,突然其来的黑暗就笼罩了她的意识。

  译注

  [1] 塞米拉密斯(Semiramis),传说中的亚述女王,以美貌、智慧和淫荡著称,在但丁的《神曲》中被打入惩罚淫邪者的第二层地狱。原文“色莫海格(Semirhage)”是罗伯特·乔丹《时光之轮》中的人物,疑为作者笔误。

  Chapter End Notes

  记得吗?我曾许诺保持赫敏的吸血症和哈利的……人类身份。许诺依然有效。没有任何改变。

  ::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