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永远的骑士>第三十八章 短兵相接

  Chapter Notes

  开始倒计时吧,亲们。再有两个章节,加上尾声,这个故事就完结了。

  无比感谢Tome Raider,对我这个学徒来说,她就是绝地大师。原力与她同在。::咧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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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那个吻变得愈发热烈,魔药的味道渐渐淡去,他只觉充满了信心。他竟能在一间弥漫着恨意的屋子里,感觉到如此美妙的情感,这令人陶醉。他也不知道他会放任自己在她的吻中沉溺多久,要不是她——要不是她咬了他。

  他轻轻唏嘘一声,往后退开,动作里不自觉透出责备。

  “对不起,”她轻声说,语调哀伤而懊悔,“我、我受伤了……不小心……”

  他心痛如绞,意识到是她身体的自我修复对血的需求让她做出了这样的动作。他正想柔声安慰说她没做错什么时,他的伤疤一阵灼热,令人眩晕的疼痛横贯脑海。他惊讶地叫了声痛退开,愤慨地咒骂着。

  伏地魔嘴角撇起,神色焦躁且厌恶。“你已经见过你的泥巴种了,现在我们开始举行仪式吧。”

  “我不会眼看她被这样绑着,”哈利痛苦地哽咽道,“我不会——”

  “你没得选。她现在是个危险人物。我相信你自己也很清楚。”

  哈利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向这个讨厌鬼、也是他最可恶的敌人求情,但如今,他听见自己苦苦哀求。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哪怕是要恳求他的敌人,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他需要确保她的安全。“至少移掉那些木钉。”

  “不。那泥巴种活该。她的存在就是巫师界的耻辱,我对她的处理已经够慈悲了。”

  哈利尝到嘴唇上的血腥味,这令他有些失控。他攥紧了拳头,冲向伏地魔。他不确定自己打算做什么,但他也不在乎了。

  他的动作一定很快——快得令屋里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他们作为巫师,对身体动作的反应远不如对魔法波动的敏感——他一下就抢到伏地魔身前,对这位黑魔王触手可及。他甚至不记得那是怎么发生的,因为他似乎全凭本能行动。

  他挥出了拳头。这样或许很蠢,毫无用处,但他一拳捣在了伏地魔下巴上。他本来瞄准的是鼻子,或者说原本鼻子的位置,但伏地魔肯定是躲了一下,哈利感觉指节撞在了硬邦邦的骨头上。

  四周响起惊呼声,他感觉好几条胳膊伸过来把他拖开,拽了回去。伏地魔跌在一旁,讶然眨着睁大的眼睛。他的惊讶没持续多久。很快,伏地魔把脸转向哈利,两眼喷着火,恼怒于哈利竟敢赤手空拳地袭击他。

  能令伏地魔如此惊讶,哈利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冷冷地嗤笑一声。

  伏地魔血红的眼睛里闪过怒火,魔杖轻抖就把哈利掀翻在地。钻心剜骨令人极度痛苦。哈利只觉身体里每一根神经都在剧痛中抽搐。每一个毛孔都像着了火。每一根骨头都感觉像要被压成齑粉。他无法呼吸,却有一声尖叫从喉底撕扯而出。

  在长久得仿佛永恒的等待后,咒语的效力退去了,痛苦以慢得可怕的步调减弱着,他听见赫敏颤抖的声音。

  “住手!快住手!他到了这里。他来向你贡献他的灵魂!”她的喊声中带着无能为力的愤怒,“你已经得到了一切,你这杂种!你还想要什么?”

  她嗓音嘶哑,愤怒却显而易见。她不会让伏地魔打垮她,但她不想让伏地魔打垮哈利。

  她不该看到这个,他悲伤地想,她不该看到……她不该被迫目睹这一切。

  他眨了几次眼抑制住痛出来的眼泪,命令自己尽快从这令人虚脱的折磨中缓过来。他仍在喘着粗气,对周围环境的知觉却渐渐恢复。

  “虫尾巴,把他带过来,”伏地魔说着,朝舞厅中央摆放魔药的位置挥挥手,“快点。”

  哈利感觉有人同时拽住他两边胳膊:一边是那个一直在西弗勒斯·斯内普身旁的食死徒,一边是彼得,尖鼻子兴奋得直发抖。

  哈利忍住疼痛的呻吟,强化了他与伏地魔意识联系间的屏障,施展摄神取念术,向彼得脑中低语。他只有几秒钟的时间维持屏障。伏地魔就近在咫尺,这么做很有难度。即便是此刻他封闭着大脑,伏地魔也可能觉察到他正试图有所隐瞒。

  你欠我的,彼得,他冷冷地说,移掉她身上的木钉,我就解除你欠的命债。如果你不照办,我就告诉黑魔王你欠我什么,他一定会杀了你——

  彼得惊叫一声松开哈利,要不是还有那个食死徒在他另一边,他一定会脸朝下摔在地上。彼得骇然盯着他,双手堵住耳朵,眼里写满怀疑,难以置信他竟能使用无杖魔法。

  伏地魔看来气得要命,卢修斯大概是在伏地魔心情不好时吃过太多苦头,赶忙上前推开彼得。

  “蠢货。”卢修斯嘀咕了一句,毫不客气地拽起哈利接替了彼得的位置。

  哈利梗着脖子,再次对上彼得的视线。动手,否则我发誓,虫尾巴——

  彼得爬向赫敏的棺材,踉跄跌在棺材后。哈利几乎能闻到彼得的恐惧。他听见彼得哭泣着允诺的心声在他们的意识链接间飘荡,这就足够了。这就是哈利所需要的。

  他听任卢修斯和那食死徒把他扔在伏地魔脚边,就在那一瞬,哈利和那食死徒四目相对。

  那食死徒点点头,把视线投向斯内普和赫敏。哈利顿时明白了,这就是他们的间谍。

  卢修斯和那食死徒退到一旁,斯内普走上前来。卢修斯站到贝拉特里克斯和罗道夫斯旁边,那食死徒站到了赫敏身旁。

  哈利听见赫敏痛苦的喘息,抬起头,就见伏地魔的眼睛朝他逼了过来。

  *

  她觉得一层魔力如薄雾般裹上身躯。感觉不是特别明显,尤其在一间溢满魔力的屋子里,但好像是有人在她身上施了咒,她非常肯定。

  那阵微微的麻痒感似曾相识,要不是她正竭力对抗痛苦,没准能认出它来。

  “Distorqueo.[1]”彼得的低语声在她身后响起,“Abreptum clavus.[2]”

  立刻,木钉开始退缩,像螺丝一样旋转着离开她的大腿和手腕。赫敏感觉血从伤口淌下,她喘息着,木钉退出时的锐痛陡然袭来,让她头晕目眩。

  又过了一小会儿疼痛才退散,但她当即就意识到木钉的移除令她大为轻松,即使伤口仍在,至少疼痛已经缓解不少。她的血管突突地跳,一下,两下,然后减弱成平缓的脉动。

  从剧痛的折磨中解脱出来后,她的意识渐渐开始集中。

  细节。想想细节……

  没人注意到木钉被移掉了,这一点值得玩味。照理说在一间满是食死徒懦夫的屋子里,应该会有人注意到这种情况,但他们毫无觉察。

  当然,有几种魔法手段可以达到类似效果。比如幻身咒,误导咒,或者简单的影惑术。这也解释了她几秒钟前感觉到的那阵异样的麻痒。可能有人——也许是彼得——施了这些咒语中的某一种来转移别人对她的关注,这其实有点多此一举,因为大家似乎都被屋子中央哈利和伏地魔的仪式震住了。

  彼得竟敢违抗伏地魔的意志,这出人意料到了极点,但显然有什么情况在片刻之前动摇了他,吓得他移除了她镣铐上的木钉。

  是哈利,赫敏得出结论。她确信是他。他的意志力总是强得惊人,而另一件事也令她讶异——事到如今,在即将把灵魂献给伏地魔之时,他心里考虑的仍是她。有人爱她如此之深,叫她心潮难抑,却也带给她力量,她不会置身事外眼睁睁地看着哈利死去。事情不会那样发展。

  伏地魔和哈利在说着什么,斯内普和魔药盘隔在他们之间。伏地魔呼唤坚纽斯,于是坚纽斯走上前去。

  Distorqueo. Abreptum clavus. 彼得是这么说的。

  Distorqueo意思是拧开,扭曲,拷打。Abreptum clavus是卸除铁钉,或者木钉。

  这几个词合在一起读不通,但第一个词不是咒语。Distorqueo是通行口令。贝拉特里克斯把赫敏钉进棺材里的时候也说过这个词,对一个热爱本职工作的钻心咒专家来说,这是个很合适的通行口令。

  “Distorqueo. Praepedio.[3]”贝拉特里克斯之前是这么说的。于是锁链和镣铐以可怕的热情环绕住赫敏,把她压向棺材的底板,不留一点活动的空间。然后贝拉特里克斯说:“Distorqueo. Perforo.[4]”那使木钉被激活。

  而如今彼得用同样的模式移除了木钉:通行口令加咒语,或许后者只是一句指令。只能由食死徒,或者某个有黑魔标记的人激活。她早先并不确定,那时她正剧痛无比,不敢乱试咒语令情况进一步恶化,但她本来可能告诉威克多尔。她本来可能冒险一试。那样他可能已经把她放开了,但那也正是她所担心的。如果当时她告诉他通行口令,她一定会把他的血吸干。如果当时她告诉他通行口令,彼得就不会把她带到哈利身边。如果当时她告诉他通行口令,也许会因为缺乏考虑而害死哈利。

  时机很重要。时机就意味着一切。他们势单力薄。她能找到的帮手只有威克多尔,可能还有斯内普,但还不够。这里有太多的食死徒,她太虚弱了,要吸血鬼化一半都难。她需要哈利。

  我必须信赖他。他希望我安然无恙。他会采取行动确保这一点,不管我是否赞同他的做法。

  她等待着。她会等到时机成熟。等到解除束缚重获自由时,她将会出击。

  舞厅灯光暗淡下来,她看着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死亡对她来说太过仁慈了,赫敏想。最终,她会让贝拉特里克斯付出代价的,那样更令人满意。

  *

  罗恩和所罗门找到唐克斯时,她正在一架飞艇上——凤凰社从魔法部强征了大量傲罗指挥部专用飞艇,这些高速飞艇使用和飞毯一样的魔法驱动。

  载着他们驶入浓雾时,船夫就脸色晦暗,当他发觉有一整支船队停泊在阿兹卡班附近,更是懊恼无比。

  “你们本来可以帮忙摆渡些人的,”船夫对唐克斯和她的组员们说,“省得我们来回跑。”

  唐克斯皱皱眉,一点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反正你又不是一年到头忙得团团转,就别抱怨了,杰萨。”

  杰萨板着脸,却没再说什么。

  唐克斯朝组里一个人挥手示意,于是有个傲罗模样的小伙子跳了出来,要船夫渡他回主码头。杰萨带着他走了,犹自喋喋不休,直到雾气将两人完全吞没。

  “这两个傻瓜对什么事都口无遮拦,”唐克斯说,“没必要留着他们向敌人通风报信,泄漏我们的人数,或者我们的存在。瑟斯顿会处理他们的记忆。”

  “好主意,”所罗门说,“就是他告诉我们耶希敏在阿兹卡班的。”

  唐克斯满脸惊讶。她表现得如此明显,以至于旁听的纳威都开始显出纠结的表情来。唐克斯不是那种容易大惊小怪的人,能让她大吃一惊的,通常不是什么好事。

  同样旁听对话的吸血鬼和狼人们挑起眉毛,面面相觑。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个有意思的消息。

  “你是说真的?”唐克斯审视着罗恩和所罗门,“她在里面?一直都在里面?”

  “显然如此,”罗恩说,“而且压根就没人想过去里面看看。”

  “两天前没人会想到她可能被绑架了,”所罗门解释道,“不会有人单单绑走伊希斯女巫会五百岁的会长,就此作罢。这事还没完……现在瞧瞧都发生了什么?吕西安被坚纽斯杀害,赫敏被绑走,拉美西斯血亲会出卖了我们,吸血鬼对抗吸血鬼……一切都脱轨了。”

  “那么,我们会把她救回来。”唐克斯神色略显狼狈,就好像刚被人用游走球砸中了脑袋。

  “赫敏可能也在里面,”罗恩说,“如果她在那里,我们必须找到她。”

  唐克斯长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浑小子就喜欢拿重磅消息炸我,是不是?”

  罗恩正想道歉,唐克斯摆了摆手。

  “没事,”她说,“别放在心上。我们会尽我们的本分。你和所罗门跟我一起来。我们最后商量一下战术。”

  *

  德拉科转动旋钮打开巫师无线电联播,只听到一片静电杂音。这种情况很不寻常,但德拉科心知发生了什么。魔法部已经被攻占,因此在工作人员找到新的电台前,是不会有广播了。

  他发了句牢骚,打算去图书馆,却又觉得没心情看书。

  完全无事可做。

  他望向自己的脚踝,看见那里已经没有脚镣,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早些时候,哈利动身去往里德尔府之前,曾用那种令人恼火的怜悯表情看了德拉科一眼。德拉科不知道哈利为什么会同情他,但那眼神让德拉科忍不住说出了他的招牌台词:“滚开,波特。”

  哈利丝毫不以为意。就德拉科看来,哈利是有太多其他的事得操心了。泥巴种被绑架了,黑魔王向他下了战书,整个巫师世界都面临战火威胁,哈利的性命被压上了赌桌。也难怪这家伙一点都不把几句粗话放在心上。相较于哈利生活中的其他麻烦而言,别人的恶劣态度简直就像清风拂面般怡人了。

  但是,当发现哈利挥动魔杖却没对他施恶咒时,德拉科还是不折不扣地吃了一惊。德拉科本来多少以为自己会被变成一只白鼬,可那并没有发生。相反,哈利用一道解除咒移掉了德拉科的脚镣。

  “你自由了,德拉科。我给你去掉这些镣铐大概是有些犯傻,不过等我结束这场战斗回来……如果我回来,你就自由了。你想怎么使用这自由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怎么做对你最有利。等我回来时,不管你是不是还在这里,我都会考虑你所做的,或者没有做的事。同意吗?”

  德拉科没有回答。他太过困惑于这突然的转变。哈利不会骗人,但是有那么一瞬,德拉科居然担心哈利在玩什么花招。也许哈利在他身上植入了追踪装置,只等他跑去找他父亲,然后凤凰社就会破门而入,逮捕两个马尔福。也许他们觉得他会带他们找到泥巴种,然后凤凰社就会破门而入,逮捕……

  一屋子的人都已离开、投身战场,在那很久以后,德拉科脑中仍是思绪万千。

  整个英格兰都动荡不安,而他坐在那里,思考着他的人生。

  他惊讶地发觉,自己心中竟有一丝愧疚。他懊恼地意识到,在共同生活了五年之后,这群多愁善感的家伙已经把他给传染了。

  他从未幻想过,或者说从未渴望过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愚蠢而天真,为他们所谓的“真善”和“正义”而战。他们是一群不切实际的白痴,似乎知道自己和哈利在同一战线上就能得到满足——是的,对德拉科而言,这实在难以理解。

  百思不得其解后,德拉科从椅子上站起来,从格里莫广场的一个壁橱里拖出两个旅行箱。只有其中一个旅行箱是他的,但他觉得韦斯莱应该不会太介意他用一下。反正,他才不在乎罗恩是不是会介意呢。

  德拉科往旅行箱里塞着他这五年来积攒的零碎东西。他对哈利说的是实话,格里莫广场绝不会真正成为他的家,这里只是临时住所,他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只是为了有一个栖身之所,直到他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住处,能在那里安身立命。

  并好好装饰一番。弄得现代点,别尽是这种……十八世纪风格的家具,简直看得我想悬梁自尽。

  他的第一站将是古灵阁。魔法部已经冻结了他名下属于马尔福家的账户,但他母亲把她布莱克家的账户留给了他,他猜想魔法部可能还没冻结这部分账户。

  搬空壁橱后,他收拾好东西,缩小旅行箱,迈步走出他的卧室,走出这栋房子,最终幻影移形去往对角巷僻静的街道。

  *

  哈利盯着他将被强迫喝下的第一瓶魔药。它色泽清亮,在舞厅昏暗的灯光下闪着诱人的橙色。看起来就像这五年来他在伦敦的黑暗小巷间遍寻赫敏不获时,所沉迷的许多酒精饮料中的一种。

  然而,他不相信这魔药会像他过去喝的那些杏仁白兰地、蓝莓马丁尼或玫瑰龙舌兰一样,带来任何愉悦感。他喜欢鸡尾酒,几乎赶得上他对烈酒的喜爱,不过大多数时候烈酒还是会占上风。

  他不太确定他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在局面如此危急的时候,想起这样的事情。也许是因为他记得他的失败总是与酒精相伴,而这一事实令他警醒,因为他不能再失败了。至少,这次不行。有太多人未来的命运维系于此。

  他回头看着赫敏和她身旁那个不知名的食死徒,那是他意料之外的盟友。他看着斯内普,一个曾多次反复的叛徒总是让人难以相信他的忠诚。他看着他的敌人们。他看着那个自称伏地魔的魔鬼,他是否注定成为蒙上古意志祝福的受膏王者?

  “喝下去,”伏地魔不耐烦地说,“否则我要你的泥巴种好看。我相信你知道,吸血鬼的舌头——现割的——是上好的药引,波特。我很乐意在我的配料橱里放一味——”

  哈利狠瞪了他一眼,抄起桌上的魔药,倒进嘴里。那滋味一点都不令人愉快,哈利不得不大口吸气才没吐出来。

  伏地魔低声笑着,喝下了他那份魔药,似乎对那可怕的味道并不在意。

  斯内普挥动魔杖指向两人。“解印去封[5]。”

  有什么在哈利的伤疤和胸膛里蠢蠢欲动,产生着压迫感,让他有几秒钟的晕厥。他觉得脑袋和胸腔膨胀欲裂,痛得他死去活来。他竭力反抗,但那力量太强了。

  突然一次爆炸,有什么从他身体里炸裂开了。他大叫出声,但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并未死去,他还活得好好的,几缕幽灵般的绿色雾气正从他的伤疤和胸膛里袅袅而出,向伏地魔那边飘去。

  哈利疑虑重重地站在原地。他隐约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毕竟,斯内普曾提起过相关情况。

  第一剂魔药将解除你的灵魂和魂器的封闭状态。虽然没有移动那两个灵体,却使之变得易受影响。

  他晃了晃手,看见一层隐隐的绿光笼罩着它。他抬起眼,正对上斯内普那深邃难解的眸子。

  斯内普递给他第二瓶魔药。

  第二剂魔药将使灵魂从你体内剥离。那会非常痛苦——做好心理准备。

  哈利接过,一饮而尽。味道酸得可怕,油腻腻的。恶心透了。

  斯内普后退一步,像挥动皮鞭一样甩甩魔杖,喝道:“灵魂出窍[6]!”

  哈利居然听见了魔杖划破空气的那声尖啸,随即一阵风从他脚底刮起,犹如龙卷风般将他紧紧环绕在令人窒息的拥抱中。他觉得自己从内里被撕成了两半。他的灵魂和伏地魔的灵魂碎片都在从他身体里剥离出去,痛得他叫出声来。那比钻心剜骨还要痛苦。他这辈子体验过的痛苦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感觉仿佛被五马分尸。他正在死去,他一定是正在死去,因为倘若世间真有神明的话,绝对不会如此残忍,竟让他经受如此剧痛。

  *

  那景象令人胆寒。确实如此。看到一个像哈利·波特这样的人在可怕的剧痛中叫喊,对人有某种恐怖的影响。尽管食死徒们都讨厌“大难不死的男孩”,却也清楚过去五年里哈利对伏地魔是个极大的威胁;哪怕不愿承认,但哈利身上确有某种东西在他们邪恶的心灵中掀起了恐惧。哈利能赤手空拳杀死吸血鬼。哈利能独自迎战三名狼人,全身而退。哈利曾反抗黑魔王,或许全靠运气,但那依然是他们中任何人做梦都不敢想的。

  能令他们恐惧的另一个人只有伏地魔,而这就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这告诉他们,在他们内心深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哈利正是黑魔王的劲敌。

  而此时此刻,伟大的哈利·波特在魔药和咒语折磨下,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叫喊。他在黑暗中散发着冷光,他们能透视他的身体,看见魔药在他体内扩散,缠绕着他的神经和骨骼,刺入他的心脏、大脑和腹部。他们能看见咒语将他包裹起来,像一个致命的茧,裹挟起他的灵魂,撕扯而出。

  伏地魔卷起长袍袖子,将手腕递向坚纽斯,更为这场景增添了一抹可怖的色彩。坚纽斯亮出尖牙,咬进伏地魔的皮肉中,吮吸伏地魔的鲜血。坚纽斯没吸多少血就松了口,咬破自己的手腕,把一小股血注入桌上第三瓶魔药里。那剂魔药原本是泛着绿泡的金色,一碰上坚纽斯的血液,立刻变成了一种阴沉浓郁的暗红。

  食死徒们呆若木鸡,愈发苍白的脸上写满惊骇。世人都以为他们对这些恶事甘之如饴,但现在看来,窃取、损毁灵魂的恐怖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梦魇。

  尖啸的风声像高速列车一样撞进赫敏的耳膜;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尖叫的。她一直叫到嗓子嘶哑。她怕是已经歇斯底里了,就好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被扯出胸膛。她呜咽啜泣。她尖叫着哈利的名字。她不知道她的理智是否还能幸免于难。

  就在这时,威克多尔来到了她跟前。他的头发在狂风中乱舞,那张面孔显得如此陌生,然而当她望进他眼睛里时,还是看见了他隐在伪装下的真容。

  “Molya te,”他轻轻把她的脸捧在手中,恳求道,“Ne. Ne pravi taka, Her-my-own. Molya te!”

  求求你。不要。别这样,赫敏。求求你!

  她不愿去听,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绵延无尽。她想尖叫怒吼。她束手无策。她保护不了他们。她只能声嘶力竭地尖叫。

  我保护不了他们!

  “Ne plachi. Ne plachi, Molya te…”别哭啊。求求你,别哭啊……“他是哈利。他的力量就是你的信念!”

  这句话突然以英语说出,伴着威克多尔特有的古怪诗意,直击她心底。她止住尖叫,注视着威克多尔,魔力的紊流萦绕在他们周遭。她渐渐恢复意识,睁大了眼睛,愧疚于自己对哈利的怀疑,却也重拾起信心。然后,话语脱口而出。

  “Distorqueo,”她说,“Distorqueo. Liberatio.[7]”

  有那么一瞬,威克多尔一脸迷茫地望着她。

  “说啊,”她嘶声道,“说完就退后。”

  然后他明白了,向后退开。“Distorqueo. Liberatio.”

  一眨眼间,效果立现。

  锁链滑落,皮带断裂,赫敏感觉无拘无束。

  彼得尖叫起来,叫声却淹没在魔法狂风的呼啸声中。

  贝拉特里克斯甚至都不知道是谁袭击了她,就被撞翻在地。赫敏挟着她撞过重重布幕,把布片都从窗帘杆上扯了下来。赫敏的牙没进贝拉特里克斯的脖颈,橙色金色的丝绸滑落下来裹住了她们,与此同时,贝拉特里克斯营养健康的鲜血汩汩涌出,温暖了赫敏的舌头。

  *

  哈利看见自己脱离了肉体。

  他看见他的躯体跌向地面,像死人一样大张着嘴,两眼圆瞪。另一个灵体盘旋在他上方,阴暗而扭曲。那是伏地魔的灵魂碎片,伏地魔正在呼唤那些灵魂碎片回归本体,正如哈利感觉到伏地魔在呼唤他。

  寄居在哈利伤疤中的最后一块灵魂碎片摇曳而出,向伏地魔的身体直冲过去,似乎急于找到回家的路;但哈利发现他只需稍加努力,就能抵抗住伏地魔的召唤。

  伏地魔拿起第三瓶魔药喝干。

  哈利感觉拉力开始变强,他看见幽灵般的手爪从伏地魔身上浮现,细长的手指呼啸而来,杀戮、痛苦与不幸的尖叫紧随其后。

  哈利只能惊骇地看着它们朝他扑来,但就在那些爪子触碰到他之前,他被一股力量向后拽开。他飘荡开,突然回到自己体内,他的肺也随之恢复了呼吸。

  他喘息着,空气像刀子一样扎着他的胸腔。那些鬼手一触到他实实在在的身体,就如雾气一般消散了,无法带走任何它们想要的东西。

  起作用了!哈利狂喜地想,魔药起作用了!

  伏地魔束手无策地裹在那魔法中,魔力的紊流束缚住了他,将他困在一片混沌之中。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那怒吼声里还夹杂着彼得恐怖的尖叫。

  窗帘被从挂钩上扯了下来,拖曳在地,灯光已经全部熄灭,更是加剧了现场的混乱。此刻唯一照亮舞厅的,是透过天窗播洒下来的几缕月光。彩色玻璃让光线显得更加昏暗怪诞,被染成红色的月光投在地面上,宛如殷殷血迹。

  哈利一边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扫视屋内。赫敏离开了棺材,斯内普和他的食死徒间谍已经分头跑开寻找掩体,贝拉特里克斯和彼得不见了,咒语四下横飞。坚纽斯和格雷伯克挤过人群张牙舞爪地准备战斗,与此同时,罗道夫斯正慌乱地试图命令他们找到贝拉。

  伏地魔的怒吼在舞厅里回荡,随着一波可怕的魔法爆发,他从魔法束缚中挣脱出来,同时施放出一道强大的粉碎咒。

  哈利勉强爬起身,刚巧及时跳开没被波及。

  咒语打在棺材上,铿然炸开,铁和银合金的碎块四下飞溅。罗道夫斯和某个食死徒瘫在地上,前者的腿被一根杆子捅了个对穿,后者眼睛里戳着块铁片。

  其他人都成功躲过,不过格雷伯克又惊又怒地嚎叫了一声。他的愤怒很好理解。任何一块飞溅的银合金都可能当场要了他的命。

  伏地魔疯了,哈利心想。

  他发疯似的环顾四周,在这片嘈杂和黑暗中寻找着赫敏。令他感到安慰的是,赫敏能在黑暗中视物。

  但坚纽斯也可以……

  伏地魔又射出一连串咒语,炸得舞厅里一片狼藉。哈利不得不蹲下身子,继续藏好。

  “哈利·波特!”伏地魔大叫道,“你跑不掉的!”

  就目前局面来看,哈利相信他生还的机会已经成倍增长。然而,问题是他要担心的不只是他自己。

  他摸摸额头,几乎倒抽了一口气。他没有摸到伤疤,那道闪电状的畸形,破坏他人生的祸害,已经不见了。这念头令人无比宽慰。不再有链接。不再有联系。

  我体内不再有魂器了……

  “贝拉!”罗道夫斯一边费力地爬过地面,一边喊叫着,“贝——”

  他的哭喊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窒息的尖叫,哈利只觉胃里一纠。

  “她会收拾掉你们,”坚纽斯嗓音里的调侃和骄傲清晰可闻,“一个接一个……”显然他没把自己当成食死徒的一员。看伏地魔的脸色就知道,这个细节没有逃过他的耳朵,但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关心,而哈利敢打赌伏地魔比他更清楚这一点。

  “找到她,快点,”伏地魔说,“我要她死。我要她死无全尸。”

  哈利命令自己保持理智,稳住慌乱的情绪,以微微颤抖的手握住脖颈上的挂坠,一把从项链上扯脱下来。

  金属摩擦的窸窣声划破空气,哈利能看见坚纽斯那两柄长剑中的一柄已从鞘内拔出。

  “来啊,我的宝贝,”坚纽斯吟唱道,“到老爹这里来……”

  哈利愈发担忧赫敏的处境,然后他记起那个恐怖的梦,记起坚纽斯夺走赫敏性命时,他眼看着赫敏倒下的黑暗与无助。这是他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梦魇,只有赫敏的嗓音和抚摸能令痛苦稍减。

  他感觉魔法在指尖汇集,蠢蠢欲动,于是他伸出手去,猛地拉开那层遮挡在巫师和他们所倚赖的魔力之间的帷幕。他在遍布室内、阡陌交通的魔力细流间探寻,透视重重黑暗,透视那些纷繁复杂的情绪。他看出整个舞厅到处都是防护,没有人能够逃出去,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没有更多食死徒破门而入。反幻影移形和门钥匙防护都开启着,但显然有些门钥匙还是可以通行的,而且阻止人离开的门钥匙防护相对更容易打破。他看见彼得以阿尼马格斯形态藏在碎石堆里,钻来钻去寻找着安全的逃生口。他看见斯内普悄然跃过一扇破窗逃之夭夭,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哈利周身笼罩在一层金色光芒中,他蜷身蹲伏在藏身处,虽然感觉不出先前仪式的任何影响,光芒的触角却向伏地魔伸展而去。不知怎么的,他的灵魂似乎仍和伏地魔藕断丝连,这令人有些不安。

  都会过去的,他对自己说,无论如何,现在不是担心那个的时候……

  哈利注视着手心里发光的挂坠,一层魔力的茧紧紧包裹着它。那是阻止物体恢复原本尺寸的缩小咒。他挑开束缚它的丝线,魔力上豁然打开了缝隙。挂坠开始变大,膨胀到几乎有他半身高。当它不再变大时,他剥下对其进行伪装的变形咒,露出它的本来面目。

  真正的神谕挂坠已经留在格里莫广场的大衣橱里,自从他解读了内藏的讯息后就再也没有戴过。这个尖牙天使由原版复制而来,是麦格的杰作,那副银雕面孔给他的莫名熟悉感和真正的挂坠一模一样。

  哈利松开那些魔力的细流,恢复到正常视野,只见格兰芬多之杖正在他手心里不耐烦地跳动着,跃跃欲试。

  *

  赫敏感觉罗道夫斯的血流正补充着她的力量,对方双眼圆睁,又是着迷又是恐惧地朝上看着她。这表情将永远固定在他脸上,留在赫敏的记忆中。

  赫敏回头看看贝拉特里克斯——她面无血色地躺在地上,还在呼吸,但太虚弱了无力动弹,而且被赫敏用贝拉自己的魔杖捆住了。贝拉特里克斯虚弱得施展不了任何魔法,但眼下局势容不得半点疏忽。赫敏用完魔杖就把它一折两段丢到了一旁。束缚还在,除非有别人帮她,否则她会一直被捆得严严实实。

  严实得能痛死她,赫敏心想,带着吸血鬼式的快意。

  赫敏差点就要了贝拉特里克斯的命,但最后还是留了她一条活口,因为死亡并不足以清算她的所有罪行。贝拉特里克斯还必须回答许多、许多问题,而且,赫敏想让贝拉特里克斯付出代价。

  可以的话,我会把她钉进棺材里……

  赫敏压下这些念头。她的嗜血渴望已有所缓解,但尚未完全满足。她需要更多鲜血,而眼前就还有更多食死徒任君享用。

  坚纽斯已经拔出长剑,大叫着她的名字。当然,他能够在黑暗中看到她,如果她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就会找到她,但此刻,在一片混乱中,她略占优势。如果她直接袭击他,不会有多少胜算,但她可以混水摸鱼,就像坚纽斯说的那样,把食死徒们挨个“收拾掉”,而不被坚纽斯割掉脑袋。

  卢修斯原形毕露,攥着魔杖往伏地魔身边靠。那景象简直令人发笑,她熟悉德拉科,所以深知卢修斯是什么货色;虽然她也知道德拉科的观念在格里莫广场这五年里已经有极大改变,但意识到德拉科的核心价值观多么地肖似乃父,还是非常有趣的事情。她暂时不会碰卢修斯,晚点再来对付他——如果他那时还没一如既往地显露懦夫本色,想办法逃之夭夭的话。

  她暗中观察着一个落单的食死徒。她甚至都不知道那家伙叫什么名字,不过她可以晚点再为他的死表示遗憾。她需要鲜血,她需要保护哈利。少一个食死徒,哈利就多一分生机。

  她抖擞精神,吸血鬼化扑了过去,一口咬进食死徒的脖颈,将他拖进阴暗的角落里,用手扼杀了他的尖叫。

  坚纽斯和格雷伯克被她的偷袭气得团团转。当她畅饮着猎物的鲜血时,听见卢修斯颤抖却依然傲慢的嗓音。

  “她会把我们全都杀光,”卢修斯嘶声道,“她是个怪物!她是——”

  “这间屋子里的众多怪物之一。”坚纽斯说着,挥挥利剑,吃吃笑起来。听他的口气,他所指的不仅仅是吸血鬼和狼人。

  食死徒的鲜血填饱了她的胃口,随着他的心跳在她耳旁一点点衰弱下去,她感觉伤口正渐渐愈合,力量倍增,嗜血渴望也大半抑制住了。她已经摄取了足够的鲜血,要彻底痊愈还得等什么时候好好睡上一觉。现在显然不是睡觉的时候,所以她恢复到这个程度就已足够。

  她舔净食死徒脖颈上的最后一滴鲜血,朝他呆滞的双眼中注视片刻。

  怪物,她回想着卢修斯的话,颇为惊讶地发觉自己并不为这黑暗的事实所动。

  在过去五年里,她对自己的吸血症采取的是一种漠然接受的态度。为女巫会效力期间,她想的就是“我是吸血鬼”,因为这就是她所身处的环境:吸血鬼的文化,吸血鬼的同类,吸血鬼的生活方式。回到哈利身边之后,她曾在两人之间竖起高墙划清种族的界线,却终于意识到哈利会一遍又一遍地努力翻越那堵墙,直到他们能重新走到一起。

  “我依然在这里。”哈利曾这样对她说,这句话完美地概括了一切。他依然在她身旁,哪也不会去,只要她——赫敏·格兰杰——爱他爱得足够深,愿意承认藏在女巫会吸血鬼的无情伪装之下的,真实的自我。

  她看见格雷伯克在空气里嗅着,扑向舞厅角落的一处门洞。

  赫敏有一瞬间的惊惶。格雷伯克发现谁了?是哈利吗?还是威克多尔?没时间犹豫了。她发动吸血鬼异能正要冲上前时,一道咒语飞过,血花四溅。

  坚纽斯狂怒地大叫,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曾经是手的位置上只剩下一截血淋淋的断茬。

  是哈利,他手里握着法杖,从一根希腊式圆柱后面跳出来,朝格雷伯克的方向跑去。

  另一声叫喊刺破空气。喊声充满痛苦,紧接着是一句保加利亚语的咒骂。

  之后发生的一切,在赫敏眼中犹如慢镜头放映一般历历在目。

  哈利炸开周围的废墟,造成一阵烟幕,将他们全都裹了进去。

  赫敏冲出藏身处,感觉坚纽斯那柄剑的握把悄然滑进她掌心,被她一把从地上抄起。

  她透过尘埃,看见坚纽斯正向哈利猛冲过去,张牙舞爪,杀气腾腾,他的断手重新长了出来,就像被炸断时一样迅速。这就是实力——坚纽斯起码比她年长四百岁,她有一瞬间的震撼,但随即鼓起勇气。哈利曾毫不犹豫地走向龙口,那时他所拥有的也不过是坚定的信念。她同样可以做到。

  带着帮哈利渡过难关的决心,她握紧染血的长剑,挺身而出截住坚纽斯,直刺他的脖颈。他动作优雅地避开,却也刹住脚步转过身,拔出腰间的第二柄剑向她劈去。

  坚纽斯下手毫不停顿。就在她架住第一剑的同时,他已经击出第二剑,第三剑。他动作很快,技艺精湛。如果她不立刻退开,一定会被他取下脑袋。

  烟尘笼罩了他们,她趁机从坚纽斯身旁跳开。

  格雷伯克倒在地上,一根银杆刺透了他的喉咙,从脑后穿出。他的舌头从大张的嘴一边软软地耷拉下来。离他不远处蹲着的是哈利,一边喘着气,一边难以置信地盯着格雷伯克。

  赫敏心算了一下:贝拉特里克斯丧失战斗力,罗道夫斯和某个无名食死徒已经死于她的嗜血渴望,另一个食死徒喽罗被伏地魔的怒火爆发放倒了,彼得和斯内普则不见踪影。真正还能战斗的只剩下伏地魔、卢修斯和坚纽斯,但这本身就应予以警惕。他们是不可小觑的强敌。单是伏地魔和坚纽斯就足可将他们全歼。

  赫敏目光向哈利身侧扫去,看到了威克多尔。

  威克多尔肩膀上鲜血直流,那伤口像是利爪所致。他也蜷在地上,面孔因痛苦而扭曲,拼命用手按着肩膀试图止血。他握着魔杖的手微微发颤,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很清楚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能闻出来——感染的气味。它已经遍布他的血液,没有魔药能够阻止。

  哦,威克多尔,不……

  “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汤姆,”哈利说,“不要牵扯旁人,我们一决胜负——”

  “你以为仪式已经完全中止了,波特?”伏地魔说,“你以为我没法再次呼唤你的灵魂了?我可以。”

  赫敏把视线转向哈利,探寻着迹象,想知道伏地魔的话是否属实。

  哈利不动声色。“不过,不会再那么容易了。现在你想通过我来达成永生的目的,可就有点难度了,汤姆。”

  伏地魔眼中闪过暴怒之色。自邓布利多死后,就没人叫过他汤姆。哈利的胆大妄为让他怒不可遏。哈利如此漫不经心地说出这个名字,简直不可饶恕。他目光如刀地瞪向坚纽斯,像是要对坚纽斯说什么。

  赫敏对坚纽斯的袭击早有所料。她一下从地面跃起,举剑格挡坚纽斯的武器。

  她本该听见哈利的警告,但她太专注于保护他,完全没注意到之前关押她的笼子正带着金属摩擦声径直朝他们逼来。

  笼子将他们俩兜头吞下,飞入空中,赫敏听见笼门闭合的金属撞击声。栅栏辐射出光芒,门钥匙被激活了。在他们旋转离开之前,她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哈利在呼喊她的名字,还有伏地魔的狂笑回荡不止。

  *

  哈利努力抵消门钥匙的作用,试图阻止他们消失到梅林才知道的什么地方,但门钥匙传送本身的魔力迅速而强大。他无法阻止。

  但我可以追上他们。

  何去何从,他终于面临抉择。

  德拉科·马尔福的声音从记忆深处飘来(居然偏偏是他)。“你会为了你唯一的真爱牺牲整个巫师世界吗,波特?”他曾问。

  我可以再回来,哈利孤注一掷地想,我可以再回来解决伏地魔。

  如果等你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怎么办?另一个声音以赫敏特有的专横语调问道,也许你日后还是会消灭他,但那时又会有多少人失去生命——又会多出多少牺牲者,就因为你推迟了这场对决?今晚,局势进展的顺利程度已经超出你的预期。全盘考虑,你幸存的机会就算没有你希望的那么高,也起码有一点了……

  当她消失时,他大叫着喊出了她的名字,但没有挪动脚步。他不会跟过去。他不会尾随他们。他任由那个笼子消失在一阵金色和蓝色的光芒中。

  狂风止息时,哈利不得不伏下身子躲避卢修斯的恶咒。但卢修斯在伏地魔手下负责二线事务太久了,缺乏实战经验。哈利用一道强大的昏迷咒击中了他,打得他向后飞过舞厅,摔在断壁残垣里。

  伏地魔丝毫不放在心上,不等卢修斯倒地就对他施了一道苏醒咒。见卢修斯没有苏醒,伏地魔这才恼怒起来。

  哈利望向那个帮助他们的食死徒,那伤口明显是格雷伯克的杰作。那食死徒短时间内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他一两天内还不会转变,但他会越来越虚弱。这伙计需要治疗。

  “离开这里,把伤口处理好。”

  那食死徒抗议道:“我不会——”

  “快走。”哈利从地上抄起一块碎片,施了道无声的门钥匙咒,丢给那食死徒。不出哈利所料,那食死徒动作娴熟地接住了它,立刻被门钥匙送往小汉格顿运动场。

  伏地魔挑挑眉毛,要是哈利没看错的话,他似乎对此印象深刻。

  他是该惊讶,哈利讥诮地想,这地方的门钥匙防护可不是闹着玩的……

  哈利受到鼓舞,以更强效的防护封闭了舞厅大门——那是他设的防护,让伏地魔无法轻易打破。

  “你真觉得这是好事?单独和我困在这里?”伏地魔问道。

  “我们现在就了结这一切。不管发生什么,今晚我一定会了结你。”

  伏地魔笑起来。“那你的泥巴种呢?你就不担心她?”

  “分分秒秒都在担心,”哈利说着,嘴角微微牵起一丝笑意,“但我相信她,如果我不这么做,她做出的牺牲将毫无意义,我不希望发生那种情况。再说,如果我因为担心她而没有好好收拾你,她一定会对我很失望的。”

  “你是个自大的家伙,不是吗?你对我来说微不足道。你就是个小鬼——”

  “对某个曾被一岁孩童击败的人来说,真是豪言壮语啊。”

  伏地魔双唇紧抿,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紧接着他举起魔杖,像是要警告哈利。哈利抖擞精神准备迎战。

  哈利对那道缴械咒的到来早有所料,他很有把握自己能挡住它,但魔咒径直穿过他的铁甲咒,将格兰芬多之杖从他手中击落,撞得他向后摔进了碎石堆里。落地时,哈利感觉石块和碎片狠狠咬进了后背。他被撞得上气不接下气,眼镜也碎了一边镜片。靠着粘贴咒的帮助,镜框还架在他鼻梁上,但一只眼睛的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哈利喘着气低声咒骂一句,挣扎着爬起来。

  伏地魔从容走向法杖,把它踢到一边。“你真以为你已经成长得比我强大了,小子?你真相信在那个命中注定的万圣节之夜,是你的魔力拯救了你?当年是你母亲的魔力帮你脱了身,小子,你猜后来怎么着?她死在我魔杖之下。那次是你的运气。你不会再有这样的运气了。”

  哈利有些紧张地站着,只等伏地魔一有动作就进行躲闪。他心烦意乱地瞥了法杖一眼,但随即抬头对上伏地魔的眼睛。“我想,也许那天晚上运气不错的人是你,你的实验之一居然奏效了,运气够好的。情况本来会糟透了,你制造了七个魂器,还不算此前几十次一无所获的实验。我猜,这就像是在码头游乐场打靶玩。只要你玩的局数够多,总能从架上打一两只鸭子下来。”

  又一道咒语射向哈利,但这次哈利灵活地翻身避开,准备迎接下一波袭击。下一波袭击没有跟上来,但哈利看见那道咒语在大理石上留下一个冒烟的洞。那块当了替死鬼的石头炸成了齑粉。哈利要是中招,怕是会被炸成两段。

  “哇,好家伙。”哈利这么说着,语调里却没有一丝褒扬,伏地魔也看透了他的意思。

  伏地魔眯起血红的眼睛,像是要看穿哈利的灵魂。哈利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就是在那一刻,哈利惊讶地意识到,虽然面对死亡的念头不出所料地令人紧张,但他并不是真的害怕对抗伏地魔的可能性——很长时间以来都是如此。

  我已经在这场战争中战斗了这么久,以至于不知什么时候就……变得坚韧起来了吗?

  不。并非是战争将他变得坚韧。他早已不惧怕伏地魔,自从——

  自从六年级之后。

  在那一年,邓布利多教给他很多很多东西,魂器的秘密只是其中一小部分。邓布利多教他如何面对他的责任,教他领会友情以及信任是多么重要,教他分清正道与捷径之间的区别。但最重要的是,邓布利多让哈利明白了,尽管有魂器,伏地魔仍旧是人类。伏地魔仍旧是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一个小小孤儿,父亲对他避之不及,家族也抛弃了他,孕育他的母亲却遭人轻视。他是一个选择了捷径的孩子。他是一个渴求力量和永生的人。

  但如今已经不再有魂器存留了。那就是说……

  “你是凡人,”哈利突然道,语调不无敬畏,“你是凡人,你也会死,就像其他人一样。”

  自从那次伏地魔面对阿不思·邓布利多之后,哈利第一次在伏地魔眼里看到了真正的恐惧。有那么一瞬时间仿佛凝固了,那恐惧展露得明白无误,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伏地魔绷紧爬虫般的脸,扔出一道神锋无影,其中贯注的魔力之强,让哈利感觉这一下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了。

  但哈利眼前光芒一闪,豁然开朗。他看见整间屋子里纵横交错的魔力紊流,看见纷繁复杂的咒语和法术。他看见恶咒扑面而来,但也看见了反幻影移形防护上的空隙,就像那天在克鲁姆堡的庭院里一样。

  他推开防护,挤进那片环绕着他的绚烂魔力之中。它接纳了他,将他朝格兰芬多之杖的方向弹射过去。

  就在哈利在法杖旁幻影显形时,法杖噼啪作响地恢复了活力。

  哈利抄起法杖,瞄准伏地魔射出魔咒。

  伏地魔惊得目瞪口呆,举起魔杖去挡哈利的咒语。咒语击中目标。伏地魔绊了一跤,但没有倒地。

  哈利扁扁嘴,很失望他的粉碎咒虽不算完全失败,却也没成功。

  伏地魔显然非常震惊。哈利不太确定原因,但黑魔王确实被什么事震住了。他红眼睛里突然闪出怒火,再次举起了魔杖。

  然后,哈利看见了。伏地魔手上有一道伤口,还在流血。

  哈利以前从没见过伏地魔流血。

  为什么不呢?是凡人就会流血。

  哈利笑了笑。

  伏地魔发动攻击,哈利也还以颜色。两人射出的咒语在半空相遇,对撞炸开。

  哈利摔在大门上,几乎喘不上气来,但他没有浪费时间思前想后,一边气喘吁吁地平复呼吸,一边挣扎起身,紧跟着抛出一道咒语,让伏地魔不得不赶忙自保。

  伏地魔施了一道反咒。哈利看出那是一道简单却强大的缴械咒。

  哈利没有费神去施保护咒,直接跳到乱石堆后避开了伤害。

  他从眼角瞥见伏地魔闪到了一根圆柱后面。

  说来也怪,看到伏地魔也需要寻找掩护,令人无比欣慰。哈利上一次见到伏地魔是在神秘事务司,当时伏地魔还如此自信魔力远胜哈利。他一副不可战胜的模样,直到邓布利多出现,哈利的注意力全被那两人之间的激烈较量吸引了,没留心看出伏地魔费了多大劲才在争斗中不落下风。

  如今哈利看到了,他思索着也许能算好角度,打落伏地魔手中的魔杖。

  一道诅咒从哈利头顶飞过,哈利一个侧翻闪到一旁,透过魔力的细流看见了伏地魔。他蜷伏着压低身形,射出一道咒语。咒语命中伏地魔的手,击飞了他的魔杖,但与此同时,有东西狠狠咬进了哈利的后背。他身上像灌了铅一样沉,腿一软就倒在地上。

  有一瞬,哈利满心困惑。那道软腿咒是从哪冒出来的?

  他仍握着格兰芬多之杖,但伏地魔又射出一道魔咒打在他手腕上,剧痛顺着手臂爬了上来。

  那道咒语——也许是一道强化的缴械咒——力量很强,把哈利的胳膊都震断了。他叫了一声,手上力道松懈,格兰芬多之杖脱手而出,滚出了他触手可及的范围。

  他看见伏地魔正一边笑着,一边耀武扬威地晃动失而复得的魔杖。

  黑魔王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我打赌你不明白其中诀窍吧?我在咒语上附了回弹咒。一道简单的软腿咒能向目标追击至少两次。瞧啊,经过这一切,你已经输了——而且是输给一道软腿咒。这不是很有趣吗?”

  哈利咬着嘴唇强忍疼痛和绝望。

  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要放弃希望。还不到时候。我不能失败。我不能。

  伏地魔的魔杖在空中挥舞着,施出一道咒语,哈利立刻感觉到那股拖拽着他灵魂的力量。哈利全力抗争,即使他的魔力看似不敌对手,他的意志却经受住了考验。

  觉察出哈利的抵抗,伏地魔加大了拉力,哈利开始感觉到抗争的痛苦。

  他在剧痛中叫出声来,却仍苦苦支撑。伏地魔不会得到他的灵魂。他必须抵抗。他必须坚持住。

  可还能撑多久?多久,哈利?

  难以言表的疼痛向他袭来,哈利痛得在地上直打滚。

  多久?

  也许撑不了多久了……

  *

  笼子坠落在鹅卵石楼面上,失控地一路翻滚出去,直到撞上长满青苔的女儿墙才停下。整个笼子都是一震,笼门轰然洞开。

  赫敏撞在铁栅上,震得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她的剑脱手而出,乒乓作响地滑向角落。

  坚纽斯也不比她优雅,和她一样摔在笼底,剑直飞出笼门之外。

  坚纽斯扑向笼子里的剑,赫敏咒骂一声,爬出去抢笼子外那柄剑。

  他们同时持剑在手,摆出了备战姿势。

  坚纽斯一句废话都没说,直接发动了袭击。赫敏回想起耶希敏教给她的一切。

  “他速度很快,但左侧有破绽。如果你充分利用这一点,不一定会伤到他,却能让他措手不及。所以……抓住机会。出其不意。”耶希敏曾说。

  赫敏架开他的剑,看见了那处破绽,挥剑斩向坚纽斯左侧。

  正如耶希敏所说,这分了他的心,为赫敏赢得了宝贵的一秒钟。赫敏飞起一脚,踢在他心窝上。

  他踉跄退后,不悦地皱起眉头。“你倒是从那贱人身上学了几手嘛,嗯?”

  赫敏没有回答。耶希敏确实教过她几招,但她也自学了许多技巧。五年间她曾与数十名吸血鬼交手,人本来就会不自觉地吸收知识,更何况她在战斗中的每分每秒——每一次格挡、击打和闪躲——都是为了眼前这一刻,为了再次遇见坚纽斯时,能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坚纽斯转变了她,残忍杀害了她的父母,将吕西安从她身边夺走,给哈利的灵魂带来一场灾难。在她手里,他只有死路一条。如果可以,她一定会让坚纽斯受尽折磨,但他太强了。她必须杀了他,否则他会从疼痛中缓过劲来,更加凶狠地回击。

  他会杀死和她有关的每一个人,毁掉和她有关的一切。

  但事情并不是一直如此,对吧?

  “发生了什么变化,坚纽斯?”她摆出防御姿势,问道,“从你决定创造我,到伏地魔下令要我脑袋之间,发生了什么变化?”

  坚纽斯同样摆着防御姿势。他清晰可闻地哼了一声,似是轻蔑。他从来不必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作为,更不必向他的后裔解释。

  “你不接受任何人的命令,”她继续道,“不管对方是耶希敏,或是其他任何人,更别提一个人类。为什么你想杀我?当时你想创造我。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眉毛一挑。“知道吗,我确实接受某个人的命令。就像你们一样,我也有个主人。”

  “这个主人要你转变我,然后杀了我?”

  “本质上来说,是的。”

  “那么,为什么还要转变我?”

  “因为你必须被转变。因为没有你,预言无法运作。”

  “那在我被转变后,我就没有价值了?”

  坚纽斯歉然笑道。“并非没有价值,而是一种责任。你拒绝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于是耶希敏首先和你接触。你将变得强大,你会用这力量确保哈利的存活,确保伏地魔的死亡。以哈利和伏地魔的联系,他们俩都有可能是执剑斩断吸血鬼诅咒的人。我们更倾向于两人之中较愿意接受主人控制的那一个。”

  赫敏皱着眉。“你以为你能控制伏地魔?你是白痴吗?他并不比哈利更愿意被人控制!你不可能控制别人!还以为你的主人活了那么久,会明白这一点呢。”

  坚纽斯似乎有些惊讶她已推测出他的主人非常年长,也许是上古长老(她很可能猜对了);但赫敏觉得这是很自然的推理。除了上古长老,还有谁能让一个古吸血鬼俯首贴耳?

  “他当然能被控制,”坚纽斯说,“他很自觉地喝了我的血……”

  赫敏记起了伏地魔服下的最后一剂魔药,她皱起眉头。“那只是个吸血鬼神话——”

  “是吗?”坚纽斯静静地问,“那是神话吗?在我们这三个……尖牙的孩子之中——你觉得是谁自愿饮下了转变之血?”

  “不是我。是你强行把血灌进了我喉咙里,记得吗?”

  “耶希敏也不是自愿饮下鲜血的。只有我才是。明白了吗?不管是否希望,我都会接受尖牙的命令。转变之血的力量控制着我。”

  “你才是受控者。”

  坚纽斯耸耸肩。“角色总得有人扮演。我两次为预言流血,一次是为你,一次是为伏地魔。我已事奉并流血,我转变了你,因为那是我的职责。我给予伏地魔我的鲜血,因为他需要。我已经履行了所有应当履行的使命。”

  下一秒,赫敏笑出声来。“任何人都可以假想自己是讯息中的任何角色。那正是神谕所希望的!它就是要我们勾心斗角,争相扮演符合我们兴趣的角色。那讯息是什么意思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神谕希望你认为它是什么意思,我们全都身在局中。你不明白吗?你有什么想法或者我有什么想法根本无关紧要。我们因此做出的反应才是它要的,真该死!”

  坚纽斯摇摇头,居然显得有些悲伤。“你我的角色早已注定,但唯有到最后一刻,我们才会知道哈利和伏地魔谁是执杖者,谁是诱导者。他们命运相连。二者可以互换角色,能做决定的只有他们自己。”

  “如果真是那样,我就是注定培育命运种子的人。我培养了哈利,不是吗?也就是说,他掌握着吸血鬼命运的钥匙。也就是说,他才是执杖者。”

  “也有可能是这样,但那并不表示哈利一定会活下来,不是吗?”

  赫敏心里一揪,坚纽斯的话刺中了她最深的恐惧。

  “你还是有机会活下来的,”坚纽斯轻声说,“我不想杀你。我主人想,但如果你愿意考虑效忠,也许我可以说服她——”

  “不。”她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令她惊讶的是,她竟一点都不愤慨他的提议。也许,她虽然不愿承认,心里却明白,坚纽斯有他的理念,而她也有她的理念,正如耶希敏另有她自己一套理念。“我决不会向某个人宣誓效忠,如果那意味着要舍弃我对哈利的忠诚。决不。”

  更令她惊讶的是,她居然看见坚纽斯眼中透出失望之情。

  “那么,你让我别无选择。”他说。

  他闪电般地冲向她当头一击,动作迅猛,要不是赫敏早有防备,一定会被劈成两半。风声呼啸中,响过一阵金铁交鸣。坚纽斯早年剑术和耶希敏不相上下,而赫敏感觉他现在起码没有技艺生疏。对方的攻势如暴风骤雨般袭来,这是一场生死之战,她只能拼尽全力。

  耶希敏总是说自己步法出众,而赫敏可能更胜于她,至少和坚纽斯不相上下。但坚纽斯有近五百年的经验可以倚仗,他占了上风。她腾挪躲闪,可他的剑术丝毫不给她可乘之机。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竟自以为能与他匹敌。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竟如此愚蠢,自以为做好了准备。她没有准备好,他还是技高一筹,但她已别无选择,唯有战斗。她必须活下去。她必须取胜。但此时此刻,她却不知该如何去做。

  他逼得她直往后退,她剑斩脚踢始终落不到实处,攻不破他的防御。每一次两剑相交,沿手臂传来的巨大力道都震得她骨头格格响。

  他为什么还没杀她?赫敏也只能猜想个中缘由。即便他的攻击令她周身生疼,她还是能感觉到他下手有所保留。

  看见他脖颈处露出破绽,她手腕一抖,举剑刺去,一心觉得会命中目标,却被坚纽斯挡了下来。他扭住她的剑一带,那剑就被甩出了女儿墙,向浓雾中坠去。

  她顿时手无寸铁,失败的必然突兀地摆在了她面前。

  我答应过他我会安然无恙,她心中的希望一点点熄灭,我答应过哈利……

  坚纽斯后退一步,像是要好好欣赏她的惊恐表情。“这场比试没有必要以你的死亡来结束,孩子。”

  她注视着他,努力振作精神,摆脱死亡逼近所带来的冲击。

  “我可以让你活下去。”坚纽斯说。这就是他的最终提议。

  赫敏却决不会接受。“与其为你和你的主人卖命,我宁可死。”

  他点点头,发出一声清晰可闻的叹息。他没有久等,几乎立刻发动了攻势,长剑直取她的脑袋。他大概想当然地认为她已是瓮中之鳖,出手动作竟比她预料中慢了一瞬。

  机会。

  抓住你的机会。

  她一个下蹲,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过去,起身猛地撞在他肚子上。她两膝发力,倾斜身体想把他扳倒,让他翻过塔楼边缘。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成功了。但随后他在半空中拧身,避开了坠楼的危险,令人惊叹地稳稳落地。慌乱席卷而来,她满心恐惧地感觉到他用胳膊环住了她。他借着她先前的势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她提过了女儿墙上沿,要让她步那柄剑的后尘。

  她的身体倾过女儿墙,岌岌可危。这里距地面太高了,她很难安全着陆。她还太年轻,扛不住这个高度落地的冲击。

  从塔楼上跌落时,赫敏叫出声来。她伸手想抓住点东西,却离得太远,什么都抓不住。

  坚纽斯紧随其后,以优雅得多的姿势跃下塔楼。

  令人惊讶的是,她脑中开始思绪飞转。

  等她坠落到地面摔得粉身碎骨时,坚纽斯也会在那里,安然无恙。不像她,坚纽斯要年长几百岁,身体强壮得多。他将平稳着陆,优雅、安全。

  哪怕坚纽斯落地时受了伤,谁知道他的痊愈速度会有多快?她曾看见他在眨眼之间重生出一只手。他一定会比她更快痊愈,当她还无助地躺在地上慢慢恢复的时候,他就会杀死她。

  是时候了,赫敏。接纳你的本质。成为自己。

  她合上双眼,感觉她的吸血鬼魔力高涨起来,背部传来血肉撕裂的疼痛。

  她的尖叫声穿透夜色,漆黑的羽翼由后背破茧而出。双翅在她周遭伸展开来,她拍打了一下翅膀。

  她仍在坠落。

  她又拍打一下翅膀,鼓动夜风,感觉自己飞了起来。与此同时,坚纽斯继续向雾霭中坠去,脸上写满了震惊。

  赫敏扶摇直上,不出几秒就飞到了高处。她转身穿过雾气向下俯冲,正好看见坚纽斯在松软的土地上优雅着陆。冲力直击地面,几点泥土溅起在空中。

  她翅膀鼓起的风把泥点扇回了地面,她看见他像猫那样朝她龇着牙,眼中满是挑衅意味。

  这是一项她很乐意接受的挑战。出其不意是她此刻唯一的武器,她一定会善加利用。她躲过他的剑,欺近他身畔,攥住他的胳膊,急转直上。挟着他向上飞去时,她听见他惊得倒抽了一口气。

  她飞到阿兹卡班上空,回想起阿兹卡班岛西岸嶙峋的乱石。

  那些巉岩向黑暗的天幕伸展着獠牙。

  赫敏看见坚纽斯在扭动身子,毫无疑问,就算是在这高空中,他仍准备采取行动。她看见他依然握着剑,不禁惊讶于他的力量。他想对她挥剑一击,有机会的话,一定不会错过她的脖子。

  她收紧肌肉,身影划破长空,速度快得超乎自己的想象。

  她不可能有机会在一对一决斗中击败他,所以飞到最高最险峭的岩石上方时,她松开了手。

  他像块石头一样坠了下去,又惊又怒的尖叫着。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坚纽斯就钉在了石峰上,尖利的石头透胸而过,把他的心脏都撕扯出来。

  *

  不!

  那个声音又在哈利脑中响起。就是那个在他缺乏理智时说服他听从劝告的声音,那个哪怕他不喜欢做某些事也会提醒他为何必须去做的声音,那个在他决心动摇时令他坚强的声音。

  选择权始终在你。

  哈利顶住那撕扯灵魂的痛苦,直视着伏地魔的眼睛,在那对血红的眸子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讶。他向自己体内探去,寻找着赫敏教导他驾驭的魔力。

  魔力的紊流变得清晰起来,他看见了它们的真实面目。他看见了盘根错节纠缠在他身上的软腿咒,看见了室内的种种防护,看见了伏地魔用于拉拽他灵魂的魔法。

  斯内普的咒语不管是什么,都交织成了一张错综的魔力之网。那不是哈利所能打破的东西。那太复杂,也太陌生。哈利对它一无所知。与之抗争将是徒劳无益的。

  但伏地魔确实有一个弱点。那弱点一直都在那里。

  伏地魔的灵魂是不完整的。伏地魔多次撕裂自己的灵魂,如今他体内残留的灵魂远远小于哈利。

  “你并不比我强大。”哈利咬着牙,低语道。

  这话似乎让伏地魔大感意外。

  “你并不比我强大,”哈利重复道,“你只是一个残破的灵魂。我能消灭你。”

  伏地魔很是不悦。他用力一拉,拽得哈利的灵魂几乎绷断。

  哈利听见自己的尖叫声,看见自己在疼痛中扭曲成怪异的姿势。但他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并全身心地相信着。

  他强忍剧痛,命令自己挺住,幻影之手探过斯内普咒语的魔力网,攥住伏地魔枯槁的灵魂。

  伏地魔脱口发出一声又惊又痛的尖叫。

  我要活下去,哈利心中喃喃自语,不是因为我惧怕死亡,而是因为我有活下去的理由。

  当哈利收紧对伏地魔灵魂的钳制时,伏地魔大吃一惊。哈利也说不清伏地魔是否听到了他的心声,但他继续想着,想着为什么他必须安然无恙地熬过这一切。

  我想照顾赫敏。我想和她在一起,直到死亡将我带走的那一天。

  对赫敏的担忧令他动摇,有那么一瞬,伏地魔有了反抗他的机会。

  但哈利摇摇头,把担忧推到一旁。

  她不会自杀。她会活下去,哪怕不为她自己,为了我她也会活下去,因为她知道这是我的希望。

  伏地魔睁大的双眼中写满恐惧。

  我想看到罗恩找到幸福,我想看到唐克斯和莱姆斯的孩子降生。我想在霍格沃茨教书,我想看到我的学生学到宝贵的知识。我想看到孩子们活在一个不必担心自己是混血、纯血抑或麻瓜种的世界。

  那样当我走到生命终点的时候——当我走到生命真正终点的时候,就可以回首往事,觉得自己没有虚度年华,觉得自己无需为任何事感到羞耻。 赫敏会以她希望的方式铭记我,或许她会再次找到幸福……

  对我来说,这些我所爱的人们比生命本身更重要。

  我不惧怕死亡。

  一片暗不见底的虚无开始从哈利和伏地魔灵魂相接之处漫出,伏地魔喉咙里迸出一声尖叫。

  哈利恐惧而入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的灵魂泛出愈发红热的光芒,在他钳制之中的伏地魔灵魂却愈发黑暗。

  斯内普的咒语就像一张松开的网,开始从伏地魔身上滑脱,顺着联系两人的魔法管道,缓缓爬上哈利的身体。

  有那么一瞬,哈利一阵惊惶,想甩开那咒语,但他随即看出他的魔力正主动将斯内普的咒语拉向自己,那错综复杂的魔力紊流轻轻落在他灵魂的深红阴影上,使他从伏地魔的魔爪中解脱出来。

  “……那股魔力仍需要某些因素激发才能帮你施展出那些令人惊叹的咒语……”他记得赫敏曾这么说。

  哈利感觉一股力量的狂潮席卷全身,由指尖喷薄而出,将伏地魔淹没在彩虹般的光影之中。

  译注

  [1] 拉丁语,扭曲,折磨。

  [2] 拉丁语,卸除钉子。

  [3] 拉丁语,捆绑,束缚。

  [4] 拉丁语,刺穿,打孔。原文“Perfido”意为背叛,疑为作者笔误。

  [5] 解印去封 (Devicio),未见于原著的咒语,属本文作者所造。

  [6] 灵魂出窍(Dissertio),未见于原著的咒语,属本文作者所造。

  [7] 拉丁语,解放,释放。

  Chapter End Notes

  下一章即刻奉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