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Notes
好啦，终于到了第三十六章 ！哈哈！抱歉让大家久等，亲们，但我向你们保证，这出自最好的理由。
我愿在此——再一次（不过这永远都不够，真的！）——向Tome Raider大喊一声：你干得实在太漂亮了！谢谢你！这次两章连更，你们都该感谢她。^_^ 要是没有她，你们就只能被这单独一章（她恰如其分地称之为“一个大悬念”）吊胃口了。你是最好的，Tome Ra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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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下坠着穿过自己的意识，专注，敏锐，决然。赫敏教给他的关于控制力量的一切种种在他心中低吟浅唱，如同一件精心调校的乐器。他施展所有技巧，磨锐所有本能，聚集所有能用上的魔力，深深潜入自己思维之中。
他远远望见了它。那块伏地魔灵魂碎片脉动着邪恶不祥的气息，涌进他体内，急不可耐地想在这新容器中取得控制，乃至利用他的身躯重获肉体。
哈利不会让它得逞。
他亮出锋芒，聚拢他所拥有的魔法力量，跃身向那灵体撞去。
疼痛辐射到全身，刺骨的剧痛让他大叫一声。那灵体企图推开他，直奔目标。它不是一块很聪明的灵魂碎片。它的反应总是原始的，所以无法深入思考保护自己。
哈利忍住疼痛，在身后筑起屏障，使那块碎片再难前进一步。
那灵体像头公牛一样冲向屏障，一次又一次的持续撞击让哈利几乎喘不上气。
在意识中保持着如此清晰的感官，仿佛置身于某种平行世界，而不仅仅是发散的思绪在脑内编织的场景，这感觉很奇怪。
他能感知到他的魔力在周遭流动，在他努力保持对自己精神家园的控制时，维系着他与外部世界的联系。
剧烈的疼痛在他腹部搅动，一想到赫敏受伤、被拷打或者更加可怕的画面，他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波动。
被封印的记忆冲开脆弱的防线喷薄而出，撼动了他的意识之源。
一切都在旋转摇摆，震得他浑身发抖。他感觉像是个暴风来袭时死命趴在晃动救生艇里的人。
一声喊叫脱口而出，他拼命维持住自己的理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在此之前，他的所有恐慌和痛苦本已被镇压，遏制，压抑。而此时此刻，不知为何，恐慌和痛苦卷土重来，犹如飓风一般，要将他撕得四分五裂。
涌到喉咙口的尖叫声被猛推到一旁，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般痛苦的窒息感。它紧紧压住他，恐惧令人麻痹，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挠着喉咙，似乎挣扎着想拉开脖颈上无形的束缚。
“冷静点！”一个声音喝道，似乎非常遥远，“集中精神！好好思考！”
赫敏……
哈利疯狂地向四周看去，他喉咙里依然紧得窒息。
“专心！”她声音里有种力量，震得他清醒过来。
他恢复理智，手也不再发抖，停止用身体对抗，施展魔力进行战斗。
他略微放松，给魔力让出一点活动空间。
他的魔力没让他失望。它蜿蜒滑过那道缝隙，环绕住他，随即将他解脱出来。
他感觉脖颈上压力一松，虽然那灵体仍蠢蠢欲动作势欲扑，他的心绪却渐趋平静。
他振作精神，再次以魔力攻向那灵体，力图将它困住。与之对抗的痛苦并未减弱，但他愈发集中注意，视线透过黑暗的迷雾，然后他看见了——被莉莉和襁褓中的哈利·波特击败后，伏地魔那枯槁、无力、垂死的形体。
哈利向他一把抓去，那东西尖叫着炸开，化为雾气，展现出一幕场景：孤儿汤姆·里德尔在简陋的卧室里自顾自地玩着偷来的玩具，他在如此年幼时就发现了自己的魔力，那些玩具就是他的战利品。哈利和蔼地把一只手搭在汤姆肩头，变化成了年轻的阿不思·邓布利多，一个汤姆·里德尔所敬畏的形象。
“你是一个巫师，汤姆。”哈利以邓布利多的声音说。
男孩睁大了眼睛，却没有反对。“也就是说我与众不同？”
哈利犹豫了一下，重复道：“是的，汤姆。你是个非常与众不同的孩子……”这是实话。
汤姆消失在雾中。雾气缓缓向哈利围拢，他听之任之，放松了体内强大的魔力。他的魔力咆哮翻涌 ，但他将其深深掩在那灵体的伪装之下，直到确信需要藏多久就能藏多久，才合上双眼，让自己的意识顺着与伏地魔联通的管道奔去。
*
这是一间相当现代化的地图室，摆放着大不列颠岛的巨型沙盘。有微缩的山脉，铁路，房屋，教堂，大楼，甚至汽车。有树木，流云，雨雾，街灯甚至车灯。整个模型都是动态的，小人儿来回穿梭奔忙，丝毫不像是一片虚拟土地上的虚拟人物。
他环顾四周，看见站立在桌边那些面孔，那些他熟知的面孔。贝拉特里克斯和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卢修斯·马尔福、芬里尔·格雷伯克、坚纽斯、麦克尼尔、卢克伍德和多洛霍夫。他们噤若寒蝉，哈利能闻到他们的恐惧。他要的就是恐惧。恐惧给了他力量……
地图上浮着黑魔标记，一共五处。一个悬在霍格沃茨，另一个在魔法部上方，第三个在圣芒戈，第四个在布斯巴顿魔法学院，第五个在阿兹卡班。阿兹卡班上方的标记飘忽不定，周围环绕着摄魂怪。
满足感在他心中荡漾，虽然他对这些附庸者的不信任根深蒂固。甚至连贝拉特里克斯，他们之中最盲目最忠实的一个，都配不上他的信任。
斯内普不在这个圈子里。斯内普不是一个他能相信的人。斯内普心里筑着他难以打破的高墙，而一个有如此强戒备的人一定有所隐瞒。不管隐瞒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斯内普都不可信任。
他杀死斯内只是迟早的事。那家伙的利用价值即将耗尽。快了。非常快……
我手里有泥巴种。他一定会在我要求的时间到我要求的地点。他对她的依恋之情是个弱点，终将导致他的毁灭。等我抓到波特……
哈利立刻感觉到了怀疑，一股毛骨悚然的觉察感。在他周围的伏地魔意识渐渐警惕起来。
不等伏地魔证实他的怀疑，哈利就迅速抽身而走，一路轻巧避过伏地魔四下窥探的心眼。
哈利保持镇定，安抚住蠢蠢欲动的恐慌。他潜伏在伏地魔内心最深处，以钢铁般的决心维持着他的伪装。最终，伏地魔的意识转向了别处，哈利赶忙小心撤退。他无声地穿过他早先迂回避让的重重壁垒。这些屏障靠完全彻底的不信任支撑，如此坚固实在，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不可能突破它们。
他退了回来，心想不知他能否再偷看一眼。这不可能。伏地魔现在有了防备，在他短暂的伪装渗透之后，伏地魔已经关闭了通路，以钢铁般坚硬的屏障将其封堵。
*
哈利靠在自己的意识之墙上，大口喘息，感受着那种冲击感。他很累，精疲力竭，但还有最后一件事必须完成。那灵体几乎挣脱他的束缚，但他钳住灵体的幻影，紧抓不放。
他把那灵体拽过他的意识，寻找着那个被称为魂器的病灶。找到那个容器时，哈利略收拳头，而后往前一捅，把灵体往里推去。
灵体和栖息在他伤疤中的灵魂齐声尖啸。声音震耳欲聋，哈利不得不与之对抗，努力不受其影响。他动用剩余的念力，把那灵体推过容器的开口，整个塞了进去。当那灵体的最后部分也被塞进容器后，哈利砰的用力封上了开口。
那灵体扑向旧碎片，有那么几秒显得气势汹汹，然后它或许认出对方也出自同源。它开始靠向另一块灵魂碎片，二者很快融为一体，在哈利的伤疤提供的空间里重新安顿下来。透过那呈半透明状的容器，哈利能看见伏地魔的力量隐约闪现。
那些大多是哈利无法理解的力量，但其中一样他非常了解。蛇佬腔，哈利知道那是伏地魔的力量中他能领会的一种。至于伏地魔的其他力量，虽然也存在于哈利体内——如果说他们手中的兄弟魔杖是某种暗示的话，那些力量或许也以某种方式影响着他的魔力——却不是哈利想用上的东西。
哈利从魂器前退开，有一会儿想着是否能够将其驱逐。他用魔力触碰着它，然后慢慢尝试把它赶出去。
疼痛席卷全身，令他的意识和思维都躁动不安。置身于海上风暴中的感觉再次袭来，不等局面继续恶化，哈利从魂器上撤回魔力，不再碰它。
我早该知道，这样的对策要能行的话，也未免太容易了点……
当骚动重归平静时，他转向自身。他攀缘而上，爬出意识层，渐渐回到思维之外的真实世界。
*
哈利跌出意识，喘着气坐直身子，叫道：“阿兹卡班！”
“哈利！”罗恩大喊一声，脸色苍白而关切，“梅林啊，你终于醒了！你还好吧，那——”
“阿兹——”哈利深深吸着气，挣扎着想站起来。
罗恩摁住他的肩膀。“镇定！德达洛呼叫了医疗——”
“阿兹卡班沦陷了！”哈利脱口而出，奋力想摆脱罗恩的钳制。
罗恩松开哈利的胳膊，注视着他，先是惊讶，后是担心。“哈利，你得放松。我们不知道那法杖造成了多严重的——”
“罗恩，我没事。”哈利一边站起身，一边咬着牙说。他有点头疼，但头脑还清醒，就此刻来说，这已足够了。“我们得回去找莱姆斯，告诉其他人我看到的东西。”
“你在说什么啊？我想你应该坐一会儿——”
“我潜入了他的意识。”哈利直盯着罗恩，终于说。如果罗恩看出他没有发疯，或许就会好好听他说话了。“我潜入了伏地魔的意识。我利用法杖里的灵魂碎片潜入了他的大脑。就一小会儿，如果我逗留太久会被他发现。但我进去的时候没有引起注意，而且发现了一些情况，所以，能不能麻烦你闭嘴，和我一起回格里莫广场？”
罗恩看样子就要吐了。“你——进了伏、伏地——进了他脑袋里？”他一脸恶心的表情。
哈利没时间和他打趣。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然后他就要动身去夺回赫敏，不惜一切代价。他大步走向法杖，不假思索地把它攥在手里。
罗恩像个孩子似的尖叫起来，哈利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将法杖朝罗恩方向推去。“它不会伤到——”
一串火花迸了出来，正打在罗恩狭长的鼻子上。罗恩哀号一声，骂骂咧咧地把哈利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呀，”哈利略有点窘迫地说，“抱歉。”他不会再这么做了。显然，法杖依然不欢迎其他人靠近，但他没什么时间来安抚罗恩的恶劣情绪。
走到神秘事务司门口时，罗恩还在摸着自己的鼻子。他们在门口差点跟德达洛还有他手下的缄默人们撞个满怀。两名医疗师站在后面，越过德达洛的肩膀，担忧地眨着眼，以临床眼光打量着哈利。
德达洛满脸惊讶。“哈利！你醒了！韦斯莱刚才那样呼叫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还没呢。”哈利嘀咕着从他身旁走过。医疗师和缄默人们向两边分开，为他让出路来。他走过时，手中的法杖噼啪冒着火花，几个缄默人赶紧跳到一旁的。
“莫佳娜啊，哈利！趁你还没伤到谁，把那东西拿开！”罗恩追在他身后喊道。德达洛一行人紧随其后，但罗恩含糊其辞地打发他们回去工作，把他们都赶开了。
哈利毫不在意，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它不会伤到谁——”
“哥们，听我说。你得冷静下来。我知道情况现在有点乱——”
哈利猛然转身面对着罗恩，怒目而视。“你刚才没听我说的话吗，罗恩？他们攻占了阿兹卡班。战斗已经打响了！不只是阿兹卡班。他们正计划攻占霍格沃茨，魔法部，还有圣芒戈。我们没时间磨蹭了！说真的，本来就没什么时间了。他们抓住了赫敏——”
“我知道——”
“谁他妈知道他们正对她做什么？你到底明不明白为什么我必须这么做，罗恩？为什么我要在这件事上拿我的心智冒险？因为我要把她带回来，我要把她活着带回来，可他们就算是满口答应，也不会真的把她活着交还给我。我必须找个办法把她从那里安全弄出来，可我想不出他妈一个办法，罗恩！我想不出！所以你要理解我的绝望。如果你这样想一想，大概就不会他妈的这么冷静了。”
罗恩脸色青得厉害，气得两眼发黑。他抽回一只手，有那么一瞬，哈利以为罗恩是要打他耳光，那一定会很好笑，真的。什么样的男人会打另一个男人耳光啊？但随后那只手攥成了拳头，哈利只觉一下重击正正砸在下巴上。
哈利还没从众人的惊呼声中反应过来，就被这记重拳打得脑袋一晃。他被冲力撞出几步远，但没有摔倒。这记罗恩·韦斯莱式直拳还没用上全力，但还是隐隐作痛，怕是会瘀青。实际上，哈利已经眼冒金星了。
他并不认为自己该遭到这样的待遇。
“该死的，罗恩！”哈利大叫一声，边摸下巴边狠瞪着他，“你在搞什么鬼啊？”
罗恩呼吸粗重，拳头仍攥得紧紧的，但看样子不像会再发动袭击。“波特，就在几小时内，吕西安死了，所罗门被烤焦了，我最好的朋友之一被我们的敌人俘虏。我很努力。我真的很努力保持冷静，要不是你——你这个操蛋的大难不死的男孩，不巧还是我另一个最好的朋友——跑去做出什么拿格兰芬多那天杀的法杖一类的傻事，我本来会成功的！你、你看上去就像死了似的，你这该死的白痴！你指望你醒过来的时候我会怎么做？你、你这蠢货指望——”
“好了！”哈利大叫着盖过罗恩的长篇大论，“我懂了！亚瑟王在上！你们这些韦斯莱啊，我从你嘴里听到的污言秽语真是多得难以置信！”
“你活该！”
“哦，是吗？”
“绝他妈对的——！”
“别大喊大叫了！”德达洛喊道，脖颈上青筋暴露，“拜托！”
罗恩似乎这才注意到他。哈利也是如此。罗恩的胸膛仍剧烈起伏着，但拳头已经松开，也不再用刀子般的目光瞪着哈利。有那么紧张的几秒钟，罗恩平复着怒火，而哈利舒缓着下巴瘀伤的疼痛。最后，罗恩朝哈利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好些了吧？”罗恩小声嘀咕。
“嗯。”哈利咕哝着应道。
围观群众集体松了口气。
德达洛一边摇头，一边向医疗师们道谢并让他们离开，而后转向他的手下，叫他们全都回去干活。
有个缄默人留下来和德达洛谈事情，他们轻声细语地进行着讨论。
“我们能把她活着带回来，哈利，”罗恩突然道，惊得哈利顿时忘了自己的小情绪，“有一个办法。你得相信我。”
哈利注视着罗恩，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信口开河。这也可能是某种空洞的安慰，就像“会没事的”或者“我们会找到她的”这样的宽慰之辞，在事实面前毫无意义；但是除了罗恩眼里常有的关怀之情，还有某种坚定的情绪藏在他话语之中。
“我们能把她活着带回来，”罗恩说，“有一个办法。”
这令哈利震动，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惊讶。因为自从十一那年他们在霍格沃茨城堡的地下闯过巨型棋盘阵以后，他再没见过罗恩露出这样的表情，真的。
哈利惊道：“罗恩，你——”
“是的。我想我可能有主意了。”
*
哈利一点都没睡。前一天晚上跟凤凰社的一众理事、队长和队副的会谈颇有成效，可也在他们面前摆出了一道难题，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几乎不可能解决的难题。虽然理性考虑而言，伏地魔应该知道绑架赫敏将导致双方开战，但不会想到他们已经知道哪些地方将遭受袭击。
无论如何，值得警惕的是，伏地魔已有足够人马发动如此大规模的袭击。他招揽到了那么多追随者吗？也可能他已经捉襟见肘，但做这样的假设是很危险的。哈利心知凤凰社本身人手不足，难以保证在任何遇袭点的防御中占数量优势。
他们晚上还要和吸血鬼们会面。还有狼人们。稍后他们就会知道，他们究竟是有奋力一搏的机会，还是正领着大家走向毁灭。
他们派往阿兹卡班侦察情况的探子没有回来。哈利暗自希望科林·克里维没有被俘虏并杀死。
至于赫敏……事实就是，他非常努力不让自己对她的担心妨碍他必须做的事。他必须相信，他们在得到他之前会让她活着。他必须阻止自己去想象他们可能对她做了什么。他唯有安慰自己，白天她处于睡梦中时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寻找他们藏匿她的地点是他的当务之急，而罗恩说有办法找到那里时，哈利一听之下，简直想尖叫着要求现在就把她的位置告诉他。
当哈利向罗恩问起情报来源时，罗恩说他不能透露线人的情况。现在还不行，对线人来说太危险了。哈利必须相信这个线人会帮助他们，相信这个线人值得赌上赫敏的安危。再说，这是他们此刻拥有的唯一线索。
哈利迫不及待地想做些什么。他必须有所行动，否则一定会发疯的。
他带傲罗们去了犯罪现场，对现场进行彻底搜索后，未发现任何可追踪的证据。仅有的就是那辆弹痕累累、血迹斑驳的汽车。他们把车运回魔法部法医实验室，检查车上能找到的每一颗子弹，每一根头发，每一丝残留魔法特征。在发现有用的线索之前，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前提是还有任何有用的线索留下。
所罗门尚未痊愈，虽然他一度损毁的面容看上去没那么可怕了，变得容易认出了，但他的伤不只是肉体上的。他还需要情感上的恢复，而这恐怕不是短期内能达成的。哈利能从所罗门的眼睛里看出来。回到格里莫广场的所罗门已经不是当初陪赫敏前往麦克劳德府的那个人了。所罗门血脉分离，心碎欲绝。每当有人提起吕西安时，他都会喉咙哽咽；每当有人提起赫敏时，他都会目光一滞，仿佛从不相信这样可怕的事情会发生在赫敏——他的头儿，他的英雄，他的保护者——身上，然而事情确实发生了，可怕的事情，如今他不得不让自己适应这种局面。这是一副他过去不曾准备肩负的重担。
哈利也希望自己能给所罗门一点安慰，说世上的一切都会重新好起来，可是这连他自己都不敢确定。
随着天色渐晚，哈利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他需要有所行动。他需要做点什么，但他和所有人一样只能等待。已经有些凤凰社成员抵达了格里莫广场，他们都将出席大会。还有更多人在赶来的路上。在大部分社员到齐前，他们必须等待。不过人人都不想闲着，只要能有所贡献，再小的事他们都愿意做。
一些人和莫丽一起在厨房干活。一些人在藏书室寻找答案。一些人在健身室练习魔法和格斗技巧。一些人在地图室讨论战略战术。
哈利和查理站在伦敦大地图前标注战略要点时，罗恩走进了地图室，隔着人群向他招手。看见罗恩眼中的肃然神色，哈利赶忙向查理告辞，朝罗恩迎了过去。
罗恩见他过来，又回头朝门口走去。
他们在走廊里碰头，哈利带路去了他的书房，关门并立起防护。
“跟我说点我想听的事吧。”哈利恳求道。
罗恩挤出一丝疲惫的微笑。“我跟我的线人谈过了，他说斯内普会尽力找到赫敏被关押的地点，然后想办法帮他当上看守她的警卫。”
哈利叹息一声，扶了扶眼镜，摸着鼻梁。“斯内普，嗯？”
将赫敏·格兰杰的安危寄托在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身上，这事情想来就有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就仿佛某位神明选取了当前局面下可能出错的一切因素，将它们混合在一起，配成一副灾难的药方：前魔药教授切丁两杯，确保卑劣适量，在背叛中浸渍，加他视为万事通的学生一汤匙，佐以哈利没理由信任的绝密情报来源一小撮，投入烤箱粉碎灼烧。
“我的线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罗恩说，“他有自己的判断力——”
“你这个线人可靠吗？”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可以信任他。你就——”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是谁？”
罗恩顿了顿，叹了口气，跌坐进椅子里。“我就是不能说，好吗？我将来会告诉你，但现在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哦，是吗？”
罗恩瞪了他一眼。“他有很好的理由，哈利。别问我是什么理由，因为我不会说的，但我向你发誓，他的理由是合理的。”
哈利停下来考虑着。这主意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我相信他，”罗恩说。“如果你信任我，就相信我的话。”
哈利略加思索，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
罗恩如释重负。
“我快要疯了。”片刻之后，哈利坦承道。
“你一点都没睡。”
“谁又睡过了呢？我就算想睡也不可能睡着。要让我睡着，你得先打破我的脑袋。我到下周都有得忙，当然，前提是我能活到那时候。”
罗恩蹙蹙眉，但没再出言争辩。他们谁也不确定自己能活到下周。
门外一阵喧哗，哈利听见被压迫的地板发出熟悉的惨叫声。“一定是海格和马克西姆女士。”
哈利赶忙走出书房去见那两位混血巨人，罗恩紧随其后。哈利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向他们表示欢迎。他跟他们谈了一小会儿，特别是跟少有机会见面的马克西姆女士多说了几句。
罗恩和海格立刻就聊起了龙。海格一直称它们为“好伙计”和“害羞小子”，光听他的口气，旁人一定会以为他们是在谈论什么可爱的小动物。
又有几个人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哈利正向马克西姆女士解释他们如何在霍格沃茨进行新兵招募时，感觉意识之墙上响起一阵急促的敲打声。
有一瞬，哈利觉得一阵惶恐。是伏地魔找到他了吗？
哈利伸出意识的触角，感知着对方的魔法特征。那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人。
他匆匆告退，奔到房子正面，朝窗外窥去。
是车。三辆豪车一字排开停在路边。
他正吃惊时，罗恩走到了他身后。
“你的朋友？”罗恩问道。
现在哈利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该称呼他们“朋友”。“吸血鬼们到了。我去开门，让大家都提高警惕，好吗？”
罗恩点点头，匆匆赶去执行任务。
哈利迈向前门，走出防护区。
*
众人对吸血鬼的到场表现得相当平静。原因之一是吸血鬼们形象都很得体。惠子选了一件颇为应景的迷人和服，随她一起来的影亲拉斯站在她纤细的身躯旁显得无比高大。
安布罗斯和加百列身穿高档西装，容貌俊朗，满脸能把《女巫周刊》各版平面模特集体迷倒的笑容。单是加百列就堪称一道美景。这家伙气质超凡脱俗，仿佛随时会生出一对硕大的纯白羽翼，在天国引领众天使唱颂圣歌。单凭这一点，已经让他受到了众人的喜爱。
麦克劳德们穿着格子呢衣和苏格兰短裙，形象惹眼。他们的络腮胡修剪得干净整齐，狂野的氏族战士发型也梳理得服贴不少。一绺头发从鬓角垂下，编成发辫，衬着格子呢的颜色。哈利认得达菲·麦克劳德，但还从没见过他的同伴。达菲介绍说那是布雷南·麦克劳德，麦克劳德氏的族长。达菲和布雷南说了几句话，似乎是在开玩笑，一堆方言听得哈利迷迷糊糊。
这天夜里令人意外的是亨利的出现。他和惠子一起到来，虽然哈利注意到他有点失神，而且脸色更加苍白，但他一身西装笔挺，大背头油光水滑，还是显得相当镇定。
麦格、亚瑟、莱姆斯和沙克尔抵达，双方做了进一步介绍。
见麦格到场，麦克劳德们突然变得很是礼貌，虽然他们的苏格兰口音依然浓重，但威严的女校长似乎对他们说的话接受无碍。她挑着眉毛，边跟他们交谈边庄重地颔首表示赞同，口音变得和他们一样厚重。
终于有人能理解他们在说什么，这让哈利颇感宽慰。
他们被领到大礼堂，会议将在那里举行。这个房间比霍格沃茨的大礼堂要小得多，但已足可容纳全体凤凰社骨干、狼人、吸血鬼、一个马人、两个混血巨人还有一个家养小精灵召开会议。
人员尽数到齐后，大会开始了。
莱姆斯致开场白时，哈利环顾四周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霍格沃茨的朋友们，他们都还年轻，却已在战火中历练成长。
有金妮，曾和他约会的女孩；有纳威·隆巴顿，曾挥着一支不趁手魔杖的男孩；有迪安，曾在宿舍墙上张贴麻瓜足球队海报；有西莫，曾在浴室里哼唱着爱尔兰民谣；有乔治，曾和他的双胞胎兄弟弗雷德一起进行了无数的恶作剧；有李，曾是出色的魁地奇球赛播报员；有卢娜，曾带着瓶塞项链纪念她的母亲；有贾斯廷、苏珊、丹尼斯、奥利弗、安吉利娜、拉文德、泰瑞、安东尼、汉娜……哈利记忆中对他们曾经的定位如今已不再适用，尤其他们每个人参战的时间几乎都和他一样久。在这五年里，他们是战士，他们每个人都曾失去兄弟、姐妹或者朋友……对他们而言，霍格沃茨的生活不仅仅是过去的几年经历，而是回想起来恍如隔世。
那些年长的社员也技艺精进。当然，现在他们之中还有了狼人和吸血鬼。队伍里的其他人都整装待发，只等他们的队长和队副一声令下。
哈利突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于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站在讲台后，注视着周围那些面孔，惊讶于他们目不转睛的专注。他只得催促自己开口，没有时间去考虑他们灼热坚定的目光意味着什么。他简述了前一天晚上以来他们所收集的情报。他告诉他们那些可能遇袭的地点：圣芒戈，霍格沃茨，魔法部，阿兹卡班，还有布斯巴顿；哈利列举了若干可能支持这些结论的证据，因为他不想解释自己是如何获取这一情报的；他对人员分配方案大致提了几点建议，并说明了原因；他在大地图上标注出每个地点可能出现的敌人数量。哈利随后向队长和队副们解释了他们要如何在命令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委派任务，最重要的是，他们应当为全体利益而战，不分人类、吸血鬼或者狼人。说到这里，哈利把讲台移交给了他们的盟友。
作为本身狼群的首领及其他狼群的指定代理人，贾米尔·帕特尔朝加百列点了点头。加百列也颔首致意，率先走上讲台。
吸血鬼们推举加百列为代表实属天才之举。他把所有听众都迷住了，而且全身透着股沉稳镇定的魅力。他当场在吸血鬼会长们和各队长间居中协调，把吸血鬼们分派到每个遇袭点，并对战略提出了合理的建议。他听取众人的提问，就吸血鬼的组织和忠诚问题进行了一些解释。
吸血鬼完事后，狼人接着登台。帕特尔的做法和加百列差不多，但他的讨论里还包括了吸血鬼，因为有不少狼人在吸血鬼手下当差。
接下来各种讨论持续了整夜，哈利不得不一一参与，因为吸血鬼们似乎认为是他领导着整个凤凰社。他没有任何办法否认这个“误解”，而麦格、莱姆斯、亚瑟和沙克尔看样子下定了决心要支持这个观点，更有甚者，他突然有种感觉，如果他真的说“我不是你们的领袖”的话，会对与会者的士气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这感觉很奇妙，但大家似乎都安适于这个念头——有某个人在领导着他们，仿佛一个人倒比五个人要强；大家都对他抱有期望，就好像他真的是救世主一样，这让他有点心力交瘁。被《预言家日报》称为“救世之星”是一回事，反正哈利对他们的新闻操守评价不高；但有一屋子人注视着他，用目光告诉他，他们都相信他是“救世之星”……这可是他不曾料到的局面，虽然赫敏和沙克尔都曾指出他将继承邓布利多的衣钵。
只有一次，有人提起了赫敏被绑架的事，没等其他人有机会开口，哈利就说：“这件事正在处理。”或许是因为他的语调，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但没有人再多问，像是所有人都被他镇住了似的。
这一切让哈利胃里直打结，他努力在会上保持着冷静。大家最不需要的大概就是看到他们假想中的领袖瘫倒在桌边。
会议在距日出几个小时前结束，此后大家似乎争相去执行任务了。有太多事情得做，他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哈利站在客厅里，目送众人离去。人们三三两两组队离开，大部分人离开时表示了感谢和鼓励。他不曾告诉他们，他必须独自面对伏地魔；他不曾告诉他们，他体内潜藏着什么。也许他们一直都知道，甚至可能比他知道的时间更长。
很多社员、吸血鬼和狼人在凌晨四点前离开，但有些资深社员留了下来。他能听见“疯眼汉”在发表大胆的宣言，芙蓉和比尔在一旁礼貌地听着。他能看见莱姆斯、唐克斯、麦格和亚瑟在一个角落里严肃地讨论着什么。不远处，罗恩、迪安、金妮和西莫怀疑地盯着卢娜，毫无疑问，她正向他们说着什么古怪的东西。
“你觉得她还活着吗？”阴影里有人发问。
哈利以几乎不加掩饰的厌恶瞥了德拉科一眼。“她一定还活着，否则伏地魔说什么做什么都别想让我跟他们合作。”
德拉科点头承认了这一点。“等他们利用完你就会杀了她，你心里明白。他们没理由留她活口。”
“正因如此，我必须把她救出来。”
德拉科嗤笑一声。“如果必须在救她出来和击败伏地魔之间做出选择呢？你的选择会是什么？”
哈利怒视着他。
“你会为了你唯一的真爱牺牲整个巫师世界吗，波特？”
“闭嘴。不会到那一步的。赫敏不会让局面发展到那一步的。”
“你怎么能确定你足够坚强，会在必要时做出正确的抉择？”
哈利攥紧了拳头。他的理智正处于摇摇欲坠的危险境地，最不需要的就是由德拉科·马尔福来道出他内心最深的恐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非得这么讨人厌？”
“我不是故意要讨人厌。我只是想确定你心里清楚你可能必须做出的选择，如果你会临阵退缩而选择格兰杰，现在就让我知道。我好提前逃命，非常感谢。和人们的普遍看法相反，你可不是唯一上了黑魔王黑名单的人。”
哈利朝他皱了皱眉。“马尔福，你不觉得为了你的个人利益，是时候开始扮演一个更积极主动的角色了吗？比如，如果你想过上不受伏地魔威胁的生活，也许你应该和我们一起战斗。我知道你可能很难接受这个观念——”
“知道我被困在这天杀的地方之前，为什么从不自己洗衣服吗？”德拉科轻蔑地摆摆手打断他，“因为在马尔福庄园的时候，尽管我的个人利益包括有干净内衣可换，但洗衣服的活儿自有仆人为我代劳。你懂我意思了吗？”
哈利脸上抽搐。“好吧。很抱歉提这个建议。”
“没必要道歉。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觉得我已经被软化了，可能会不求回报地支持你的事业。”
“但愿你不会要求回报，因为你是无私美德的代表呢。”
德拉科没有理会他的挖苦。“你还是没法解释为什么我会在你和斯内普见面前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你知道格兰杰说服了我，但你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所以你这位大英雄就天真地以为格兰杰唤起了我的善良本性来说服我帮助你。”
哈利不耐烦起来。“如果你是想说她曾威胁撕开你的喉咙，那么好吧，我想我可以理解她是怎么唤起了你的‘善良本性’。”
“她对我说，既然我没有向伏地魔复仇的实力，那么你能帮我达成复仇目的。”
哈利吃了一惊。“她是这么说的？”
“她倒没说你会自以为是地要为我母亲复仇，你明白我的意思，但是考虑到你和我一样希望伏地魔死，这对我来说就大同小异。我愿意帮你打败他。”
“她总是知道该怎么让你乖乖听话，马尔福，我敢打赌你很讨厌这一点。”
“非常讨厌，但我不会浪费时间纠结这个。不过，她还跟我说了一件事。”
“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复仇常以虚假的诺言诱惑人。”
“这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思？”
“对你来说没什么意思，但让我好好考虑了一下。复仇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是很合适的动机，甚至对格兰杰来说可能也很合适，但你……以你的为人……”
哈利眉头紧皱。“怎么说？”
“你做事总是出自于你的——”德拉科做了个鬼脸，“慈悲心肠。”
哈利忍不住嗤笑道：“哦，现在不觉得我这点很讨厌了，是吧？”
“住口，波特。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想靠以恶制恶的办法对付伏地魔——你不会有胜算。憎恨是他的拿手好戏。而你……拥有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怎么不干脆跟我解释一下呢？”
“见鬼。去买张贺年卡吧。你要的解释就都有了。”德拉科抚平弄皱的睡袍，“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些了。”说完，德拉科转身离去。
哈利太累了，没力气继续追问德拉科。他需要睡觉，哪怕他心知他的理智不会允许他睡着。
他朝健身室走去，也不管那里是否还有客人。他没精力考虑礼貌问题。
哈利激活他的假人，和它较量起拳脚来。那傀儡不堪一击。他踢它，摔它，打它，甚至扭断了它木制的颈骨。
当傀儡变成一堆橡木残骸倒在他脚边时，他累得跪在地上，双手撑住地面大口喘气。片刻之后，他仰面朝天躺下，注视着天花板，直到渐渐进入梦乡。
*
三小时后，罗恩和莱姆斯叫醒他，说防御前线有些事要关照。
哈利甚至没有问他能做些什么。他只是洗了个澡，和罗恩、莱姆斯在壁炉边碰头，然后从一个壁炉飞路到另一个壁炉，送别每一个将开赴遇袭点构建防御的小组。
这花了哈利一整天的时间，但他握着这些战士的手、望进他们眼里的时候，能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些什么。是希望吗？哈利也不确定。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在别人身上激发出这样的情感。这五年来他都相当郁郁，近乎阴沉，他与食死徒战斗，寻找赫敏，在寻找失败时沉溺于酒精的麻痹……他并非捷报的预兆，但当他们紧紧握住他手的时候，除去他们显而易见的担忧和不安，哈利能看出他到场为他们祝福对他们意味着什么。肩负这样的重担令人胆战心惊，但他无法拒绝。
最后几个小组被派驻到霍格沃茨，“疯眼汉”也在其列，他扶着哈利的肩说：“你带领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伙计，我们会和你一起战斗到最后。”
这感觉很奇怪。哈利记得“疯眼汉”最后一次给他鼓励是在四年级三强争霸赛期间，而那甚至不是真正的“疯眼汉”。
然而，这让哈利有些疑惑。“疯眼汉”真的认为是他带领他们走到这一步的吗？“走到这一步”又是什么意思？是说他带领他们活着走到今天，因而这是件好事吗？或者穆迪认为，哈利生来注定要实现那个划开奴役与解放天壤之别的预言，而对像他这样的人来说，这是必然的结果？如果是那样的话，看起来倒不是件坏事，尽管大家都别无选择……
细细想来，哈利也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感觉。自一年级进入霍格沃茨时，他就已置身于这场战争之中；从四年级起，他就已感觉到肩头的重担。回首往事，他也不确定他是否是在为理想而战。这么些年下来，在失去了许多之后，他越来越熟悉为生存而战，或许也是为有一天能与伏地魔对决结束这一切而战。有时他与队友共同战斗，并尽一切可能确保他们存活，但他置身战场时真的是受自以为是的热情驱使吗？就因为这是一场关于正义战胜邪恶的战斗？
他惊讶地意识到，事情对他来说并非如此。他投身战斗当然也不是受利己主义驱使，但在感受过战争的本质后，“为正义方而战”如今看来是如此抽象。近五年来，他的生活就是使身边的战友能平安回到家中，或者确保罗恩能与家人共度下一个圣诞，或者让唐克斯和莱姆斯好好活下去组建一个家庭，或者把赫敏活着带回来，那样也许他们就能“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虽然这个童话故事大概会是黑暗系的。所有这一切对他而言意义重大。这一切真真切切，触手可及。与此相对的，“为正义方而战”似乎不过是魔法部的宣传口号。
然后哈利意识到，这些他派出的战士看重他并非因为他们视他为“大难不死的男孩”。他们望向他时，看到的是一个完全理解他们究竟为何而战的人。他不像邓布利多——睿智、慈爱而有力量。那样一个形象尽管鼓舞人心，却遥不可及，近乎神圣，就像梅林和莫佳娜。而他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变成那样。他希望这些战士望向他时，看到的是一个在沙场上与他们并肩战斗的人，一个在他们跌倒时、在他们身悬绝壁或者被埋在废墟下时，能向他呼救并期待获得他救助的人。他希望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有着活下去的理由，且那理由和他们相去不远的人。
那些和他握手的人不只对他说要打败伏地魔。他们还对他说，要活着回来，因为若他得以幸存，那么他们或许也会活下来。
哈利多么希望事情能如此简单，但他不会因为自己感觉不适应就否定他们的信念。如果他们需要这样的信念，他愿意让他们保有它，如果他倒下，至少也要死得壮烈。他肯定不会乖乖躺倒任伏地魔宰割。他会反抗，会呐喊，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拖上伏地魔一起陪葬。
他们送走了最后一拨人，在罗恩踏入飞路网前，哈利说他要去探望所罗门。罗恩和莱姆斯没有表示异议，默默任他离去。
*
所罗门已经苏醒一个多小时，服用了几品脱健康血液。对一个如此大面积烧伤的人来说，他的恢复速度可以说相当之快，哈利有种感觉，所罗门迫切想下床走动与赫敏被俘有着很大关联。
因为身上的伤，所罗门此时依然很虚弱，双眼透着无声的悲恸。他还不能像过去那样训练有素地战斗，但非常清醒，而且已经完全控制住自己的力量。他不会扑到哈利身上吸血，所以锁链已经被移走了。
所罗门示意哈利在病房角落的无菌沙发上落座。担心吸血鬼可能伤口感染是非常可笑的事，不过那些沙发看起来和舒适一点都不搭边。角落里还有张可以作为棋盘使用的小桌子，旁边的书报架上塞着几本过期杂志，仿佛那就算是可以接受的读物。
所罗门蹒跚走到沙发旁坐下，小心挪动着让自己坐得舒服些时，哈利注意到他微微缩了缩身子。
“有什么计划，波特？”所罗门边问边慢慢靠进沙发椅里。
哈利猜想他早该料到所罗门和他一样为夺回赫敏的事牵肠挂肚。“计划就是找到他们关押她的地方，然后趁我拖住伏地魔的时候，把她活着弄出来。”
“那我们要怎么找到她在哪？”
“间谍。我们手上有人在办这件事了。”
“你不会是说那个叫斯内普的家伙吧，嗯？”
“不。这一个不一样。”哈利信任所罗门，但他不能透露更多细节。罗恩曾请求他跟任何人谈起这事时都要小心谨慎，况且哈利也不知道这名间谍的真实身份。
所罗门肃然点头。
他们沉默了好一阵子，哈利给所罗门留出了思考的空间。
“是坚纽斯杀了吕西安，”所罗门打破了沉默，“赫敏和我什么都做不了。吕西安本来可以反抗，但那样他们就会转而杀了我。吕西安不愿让我死。”
哈利觉得心里一揪。“别这样。别再责怪自己了。相信我，你不会希望走上这条路。那样只能让自己变得消沉，对找到赫敏毫无帮助。”
所罗门似乎明白了。“你今晚会去里德尔府？”
哈利颔首。
“也就是说，你会见到她。有可能，还活着。”
“很有可能。如果他们还想要我乖乖配合的话。”
所罗门神色凝重。“那么，你做好更坏的打算了吗？”
哈利甚至不必问他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我曾以为伏地魔能做的最可怕的事就是制造魂器。结果他又想到要窃取灵魂来让自己永生。他这——就像是在堕落的道路上‘自我超越’。”
所罗门只能认命地摇摇头。“变得越来越坏。”
“是的……所罗门，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所罗门注视他片刻，瞪眼道：“你要我保证一旦你出了什么事，我会照顾赫敏？”
哈利怔住了。
“是吗？这全都是扯蛋，哈利。不管有没有对你的保证，我都会照顾她，可你不能因为我答应了，就觉得死在战斗中也没关系。你可没拿到他妈自我牺牲的自由许可证。没门。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赫敏会怎么样？”
哈利喟叹一声，小心揉了揉眼睛，以免不得不与所罗门对视。“我当然也想活下来，但我不知道自己会发生什么。这是实话。我不知道……罗恩会在她身边。他是她最好的朋友，但我知道其中的区别……罗恩不是个吸血鬼。在许多方面，他不了解你们的种族。所以我恳求你。就当是为了我，所罗门。我需要听到你的保证，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我才不必在战事艰难的时候还想着这事。你明白吗？”
所罗门静默片刻，终于长叹一声点点头。他摇了几次头，才说：“我保证。我会照顾她。如果有办法能让她重获幸福，我会把那办法找出来。这样你满意了？”
“是的。谢谢。”
“可你会努力活着回来，对吧？答应我。”
哈利点点头。“我保证。以赫敏的性命和吕西安的坟墓起誓，我会尽力而为。”
对所罗门而言，这似乎已经足够。
*
小汉格顿是座漂亮的麻瓜小镇，有着绿树成荫的街道和一幢幢车库内至少能泊两辆车的四居室住宅。前门草坪修剪整齐，视野范围内看不到一个粘土地精，更不用说粉红色的塑料火烈鸟了。恰恰在哈利穿过阴影踏入人行道的时候，喷水器一个接一个开启了。
他掀开兜帽，立刻感觉喷水器的水雾轻拂在脸颊上。细小的水滴渗进了他套头衫的羊毛面料里。
他步行穿过这座风景如画的小镇，来到小镇公园。公园内有铸铁长椅，五颜六色的儿童攀爬架，滑梯，海洋球池和秋千。哈利可以想象那些年轻的雅皮士父母坐在光可鉴人的小木桌旁闲聊攀谈，而他们的孩子在橡胶垫上玩耍，在沙坑里打滚。
哈利把目光投向远方，看见坐落在山顶的宅邸。通过麻瓜网络搜索到这个地方就已经非常容易，而吸血鬼们更是拥有囊括海量数据的翔实地图。近二十二年来，里德尔府的所有权几经易主，但一直无人居住。虽然巫师记录里没有任何相关的鬼魂或幻影目击报告，它却是小汉格顿的鬼屋。有传言说房主保留这所房子是为了避税，当然，传言中并未提及房主的名字。房主是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
哈利觉得胃里一阵不安的抽搐。
他本可以直接幻影移形到山脚下。这样他的旅程会走得更快，也能避免中途被发现的危险，但他已经到了俗话所说的“前有悬崖，后有猛虎”的地步，现在是往下跳的时候了。他并不害怕。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看一看那深渊，想一想“就是这样了”。
在月光下，那栋屋子只余一个黑幽幽的影子，有什么动物——应该是蝙蝠——从最高的尖顶上飞出来，扎进夜色里。他从夹克口袋里摸出件东西，拔掉瓶塞。这瓶重生魔药是他从罗恩那里要回来的。
“这能安全服用吗？”当时 罗恩尖声问。
哈利说：“能。”他把麦格和魔法部毒理学家的信塞进罗恩手里。“你自己看。”
罗恩将信推回给哈利，然后直接把药瓶递给他。“我不会叫你喝那魔药，但我相信你的本能。如果你觉得应该喝，那就喝。只是请你记住，我不希望你死，赫敏也不希望。你要活着回来见我们，哈利。”
哈利点点头，握住手里的小瓶子。
如今，他遥望着里德尔府，拔下小瓶上的软木塞，把瓶内的东西灌进嘴里。味道糟透了，有那么一瞬，哈利以为他会吐出来，但反胃可能只是紧张心理作祟，他可不想现在被噎住。他深呼吸了几次，终于压住了呕吐感，继续前行。
进一步深入公园后，他找到第二个幻影移形点，从那里动身去迎接他的宿命。
*
屋顶是活的。里德尔府破损残缺的砖瓦间，一层生命铺就的怪异毯子在那废弃的屋面上骚动着。群鸦飞舞，在残破的屋瓦间进进出出。破窗户被木板封死了，房子正面爬满张牙舞爪的常春藤。
这是一座大宅子，居高临下，原本比村里任何一栋房子都要宽敞气派，如今却破旧荒凉，因无人照管和时光侵蚀不复昔日辉煌。
屋子一侧漏水，破水管下方的地面浸得透湿，蚊子嗡嗡叫着在肮脏的水坑上乱飞。通往前门廊的阶梯像是随时会坍塌的样子。即使尘土遮蔽了腐朽最严重的部分，还是能看出木头已经烂得千疮百孔。
他走向门阶，感觉周遭的防护愈发厚重。
一旦踏进这所房子，他将落入敌手。手无寸铁，唯一拥有的武器，就是他的意志。
他惴惴不安地摸着脖颈上的挂坠，感觉到那尖牙天使抵在指腹上的熟悉触感。他把挂坠塞回衬衣里，小心翼翼地登上门阶。
爬到一半时，哈利突然觉得这样很是滑稽，吃吃笑出声来。“我这是在干什么呢？”他对自己嘀咕。黑魔王就在屋里等着我，我却害怕在门阶上摔倒？真行啊。
他安然抵达门廊，站在门口，转动门把，发现上锁了。敲门的话似乎很傻，所以他后退一步，正摸向魔杖打算炸开房门时，只听喀的一响，伴随着锁芯的尖锐摩擦，然后是门闩拔出的隆隆声。终于，门开了。
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从门缝里向外窥看，哈利怒视着他。“彼得。”
彼得轻轻尖叫一声，继而展颜露出一丝恶毒的微笑。“你很准时，哈利。”门敞得更开，哈利迈步而入。他用更加凶狠的眼神瞪着彼得，对方虽未退缩，但可以看出咽了口唾沫。
哈利满意地将目光转向长长的步道。门在他身后闭合了。
就在彼得插上最后一道锁的瞬间，步道拓宽了，变成宏伟的大厅，铺着豪华地毯，十三世纪法兰西装饰风格，两侧各有一道宽大的楼梯。
卢修斯·马尔福、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和安东宁·多洛霍夫从两侧楼梯逐级而下。其他食死徒跟在他们身后。全都是人类。
卢修斯一如既往地无可挑剔，一身剪裁得体的昂贵长袍加上梳理整齐的金色长发，仪表堂堂，泰然自若。他看着卢修斯，却感觉像是德拉科在回望着他，这很是出乎他的意料。过去，哈利一直都知道德拉科肖似乃父，但近五年里他却没这么想过。卢修斯确实是德拉科的父亲，但这五年来德拉科的表现一点都不像是卢修斯的儿子。意识到卢修斯和德拉科曾经宛如彼此的镜像，有着同样的相貌、性情和野心，这令他十分惊讶。
或许德拉科并非真有那么大改变，只不过他对他自己的忠诚远远超过卢修斯试图从他身上得到的。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就没那么令人惊讶。这女人一向冲在伏地魔搜捕队的前线，是个受盲目崇拜驱使的好战分子。她部分恢复了往日容颜，但岁月风霜和阿兹卡班的经历已夺去了她的青春。哈利仍然认为她是个疯婊子，她如何表现如何穿戴都无法令她看上去像个美丽的女人。
安东宁·多洛霍夫像过去一样骇人，两眼闪着疯子的狂热。哈利还是一看到多洛霍夫就想起那道紫色火苗般的咒语穿透赫敏胸膛时他心中的惶恐。那恐怖的一刻深深烙印在哈利脑中，挥之不去。
哈利发觉自己被这群可怕的人包围了，但他纹丝不动。
“喜欢我给你寄的包裹吗，波特？”贝拉特里克斯冷笑着问。
哈利对她视而不见。“赫敏在哪？我要见她。”
多洛霍夫放声大笑。
卢修斯轻蔑地朝哈利皱眉道：“你的泥巴种还活着呢。你知道这个就够了。”
哈利摇摇头。“除非亲眼看到她，否则我不会合作。”
多洛霍夫得意地笑着。“你不会喜欢你所看到的场面。”
“安东宁。”卢修斯边说边瞪了多洛霍夫一眼。
哈利竭力克制住质问多洛霍夫那话是什么意思的冲动，等待着。
“你的泥巴种，”卢修斯以一种过分庄重的语气继续道，“还活着。我没必要向你解释——不过嘛，哦，她被囚禁的环境极不舒适——”
哈利胃里翻腾起来。“你们把她怎么了？”
卢修斯显得有些恼火。“没什么她不该承受的东西，我向你保证。我敢肯定，你会很高兴知道她被俘时宰了两个人，又重伤了三个。”
这丝毫不能让哈利高兴。赫敏不会无故大开杀戒。他们一定是做了什么才招致她的凶狠。
比如当着她的面杀死吕西安？
哈利深吸了一口气。“我要见她。”
“你会见到她的。几小时后，我们就会让你看到她，活着而且……我想活着必定会令你满意了吧。”卢修斯向身后的食死徒们示意，于是他们逼近哈利，解除了他的武器、他的魔杖、他的吸血鬼和狼人威慑工具，只留下他的衣服、他的眼镜、他脖子上的挂坠。
卢修斯朝贝拉特里克斯点点头，于是贝拉特里克斯在前带路，多洛霍夫尾随其后。
哈利双手反绑，被食死徒们押着一路同行。他们推搡他让他脚下踉跄，扭他的胳膊让他缩了缩身子。他被领着深入老宅，到达府邸最深处，多洛霍夫推开通往楼梯的厚重铁门。他们向下而行，随着他们的到来，火把点亮了。
走到阶梯底端，他们踏上一条潮湿狭窄的走廊，尽头是三间空荡荡的囚室，形成半圆。
彼得出现在哈利身后，打开囚室的门，随后哈利被捆着双手推了进去。
哈利转身怒视着他们，却一言不发。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寄望于斯内普和罗恩的线人早点找到赫敏。
贝拉特里克斯走进囚室，站在门边，拔出魔杖。有一瞬，哈利怕他们带他来这里是要杀他，整件事不过是个骗局，他们根本不是要把他关在这里，而是要把他处理掉。
她的魔杖朝他的方向一甩。“净化一空！”
咒语打得他向后摔去，背重重撞在墙上。他被这一下顶得上气不接下气，瘫在地上大口喘息。他正散发出深橙色的光芒，能感觉到有股暖流在腹部汇集。
水汽开始从他皮肤上渗出，仿佛有东西正在逃离他的身体，呕吐的欲望排山倒海地袭来。他刚弯下腰，就觉喉咙一紧，胃里的东西全都涌了上来。非常恶心，特别是在嘴里尝到斯内普的魔药，混合着一股苦涩的味道，他只能猜想那是他自己的胆汁。
他呕吐不止，身体持续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奇怪水汽。
他的喉咙开始因为持续的呕吐而作痛，这些痛苦的折磨令他汗如雨下。
几分钟后，咒语的作用渐渐减弱。他挣扎着坐直了，背靠石墙，平复着呼吸。他感觉有点虚弱，但他估计这很快就能恢复。
无论如何，他必须尽快恢复。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我想这样就够了吧？”安东宁边问边看着哈利。
贝拉特里克斯点点头。“够了。我的魔咒一向完美。”
安东宁闻言皱了皱眉。显然，他对此持保留态度。
随后，贝拉特里克斯转身带头离去。多洛霍夫紧随其后，其他食死徒们也跟了上去。彼得被留下封闭地窖铁栅。
“那是什么？”哈利粗声问，“她对我做了什么？”
彼得横眉以对，一点都没有要回答的样子。
“这是你欠我的。”哈利费力地喘息着，嘶声道。
彼得的表情活像是宁可吞下鼻涕虫也不愿听到哈利要求他回答问题，但他恐怕还清楚记得哈利那天夜里是如何在尖叫棚屋救了他的命，因为他明显极不情愿地答道：“那是消毒咒，会移除你体内的任何杂质。是一种较温和的黑暗魔法。”
哈利敢发誓他感觉胃往下一沉，而且不是因为咒语的缘故。“移除……杂质？”
“毒药，麻瓜药物，食物……你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可能摄入的任何东西。主要用于黑暗仪式的预备工作。”
不，他绝望地想，重生魔药……
彼得边说边砰的关上囚室的门。“你必须被清洁干净，等待黑魔王使用。只是安全措施罢了，知道吗？坐好等着吧。主人几小时后会来见你。你什么都不必做。”
哈利不让自己去细想彼得话语里的潜台词，至少现在不能去想。绝望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有办法。“那赫敏呢？”
“稍后你会见到她。”
“她在这房子里？”
彼得冷笑不答，转身离去。随着他登上楼梯离开地窖，火把逐一熄灭。
Chapter End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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