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永远的骑士>第七章 夜幕低垂

  Chapter Notes

  非常、非常感谢我的校对Lady Diamond。^_^ 假如你们在文中看到任何错误,一定是我干的,而不是她。我有一种癖好,就是不经校对地在这里那里加上东西。‘-_- 所以假如将来你发现自己在读一章完美的文字,那肯定应该归功于Lady Diamond,因为我决不会,也没那本事写下什么东西却完全不出差错。打字错误于我已根深蒂固。糟糕的语法也是我难去的痼习了。

  那么,像我答应的那样,呈上第七章。希望能够很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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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利和罗恩满载着礼物抵达了圣芒戈特别伤害科。走道里的人比先前更多了,实际上那儿有个忙碌的护士站。

  走过人群时,哈利能感觉到那些盯在他身上的眼睛,他把怀里的包裹抬高了些,摆好鲜花,给气球充满气,好用它们遮住一部分脸。他不知道罗恩是否注意到了,也许没有。他瘦高个儿的挚友目光疏离,仿佛尚未完全从午间小憩中醒来。

  他们坐在等候区里稍事休息。

  “你估计她已经醒了?”罗恩问道。

  哈利点头。他们离开房子时,外头天色刚暗下来。他读到过,只有一种情况下,吸血鬼们会在夜幕降临后依然沉睡,那就是当他们需要从体力透支或是受伤状态中恢复的时候。除那以外,只要太阳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下,他们会立刻苏醒,仿佛太阳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催眠咒被暂时解除了似的。咒语会在太阳升起时再次生效。古吸血鬼以及少数三百岁上的吸血鬼能够抗拒阳光的催眠,只要他们待在阳光照不到的安全之处;但他们仍需要入睡,哪怕只是夜幕降临前的几个钟头。

  赫敏应该醒了,西塞罗应该也醒了。

  哈利正打算把礼物放在一旁去找卡尼治疗师时,这位治疗师就从双扇门后现身走向他们。

  卡尼治疗师微笑着。“正如我所料。你们是来找伊斯沃德先生谈话的吧?”

  哈利有种冲动,想问问赫敏是否被准许同他们见面,但他心里清楚问了也白搭。他只是点头回应了治疗师的亲切询问。

  “非常好。在这儿等着。”卡尼治疗师穿过同一道双扇门离开。

  哈利坐回位子上,瞅见罗恩从他带的包裹里抽出什么东西来,若有所思地审视着。

  “给赫敏带的书?”哈利问道。

  罗恩脸颊上微微泛红。“她说不定会喜欢的。毕竟,这是本魔法史的书嘛。”他举起书,封面上写着《四大创始人》。

  哈利可以想见赫敏欣然赞赏的样子。那是相当厚的一本大部头:正是赫敏窝在公共休息室炉火旁又大又软的座椅中时喜欢捧在手里的那种。虽然康复期里她可能没时间读它,但不管怎么样,她会喜爱这本书的。

  几分钟后,西塞罗从封闭的地窖会客室中踱出。他看上去纯净如前,虽然穿的还是上次和他们见面时的同一身装扮。即便他是刚从沉睡中苏醒,也丝毫看不出来。他身上没有一丁点衣服起皱或脏乱不整的迹象。就好像他是站着睡觉的。然而,他比吸血鬼们通常的模样略苍白一些。

  他还没取食,哈利思忖道。他盯着小个子男人看了一阵子,终于认定除开缺乏血色,这名吸血鬼看起来极其沉静。至少他看上去不像会把我们撕扯开的样子……

  西塞罗微笑起来,利齿隐没在唇后。“晚上好,波特先生,韦斯莱先生。得知格兰杰小姐有如此好的朋友在关心她的情况,我很高兴。”

  要是换了别的日子,哈利也许会同他闲聊几句,但不是今晚。“拜托,伊斯沃德先生。她怎么样了?”

  西塞罗冲他们稍稍咧嘴一笑。“有点儿寂寞,波特先生。她醒来时所问的第一件事就是她是否会得到许可见见你和韦斯莱先生,但我告诉她我不能让她见你们。”

  哈利知道肯定会是这种情况,但听到时仍很失望。

  “我们给她带了些礼物,”罗恩说,“你能把它们转交给她吗?”

  “当然了,”西塞罗说,“礼物会有效果的,我向你保证。”

  罗恩一件一件递过礼物,并告诉西塞罗它们分别是谁送的。哈利静静等着。

  当罗恩完成时,他望向了哈利。

  哈利拿出从丽痕书店买的日志本和羽毛笔。他的信安全地夹在日志本里。

  他把那件装在纸袋中的礼物递上,但是当西塞罗接过时,哈利终于让步于一阵冲动。

  “伊斯沃德先生,我们可以和赫敏说话吗?哪怕就一小会儿。”

  西塞罗蹙着眉,清了清嗓子。“就像我说过的那样——”

  “我们不必面对面和她说话,”哈利赶忙补充道,“卡尼治疗师召唤了你,不是吗?他没有下到地窖里去。他到了别的什么地方,在那里通知你我们的到来。或许我们能通过同样的装置和赫敏交谈。求求你?就一小会儿。”

  西塞罗顿了几秒,回答道:“我想那可以安排。当然,我得先问问格兰杰小姐,虽然我十分确信,她会希望同你交谈的。不过,我还是得请你回去几个小时。晚上十点你有空吗?”

  哦,让我查查我的时间表吧,我忙得不可开交呢。

  “完全没问题,伊斯沃德先生,”哈利说,“罗恩,你有空吗?”

  罗恩嘻嘻一笑。“我会取消同女王共进午茶的安排。”

  西塞罗颔首。“那么,就这么定了。十点钟到这里来,我会和卡尼治疗师做好安排。在此期间,我会把这些包裹转交给她。”他稍稍调整怀里的包裹,然后朝哈利和罗恩身后张望了一眼。“啊,他们到了。”

  哈利转过身,看见一对年轻人正穿过候诊室。男子头发呈暗褐色,蓝眼睛,衣着像是个麻瓜。女子的体型如小精灵般娇小,有一头黑色长发和一对灰色的杏眼。她穿着巫师袍,魔杖就别在腰带上。

  她若有所思地瞅了哈利的伤疤片刻,随后哈利察觉到这种关注,扭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需要帮忙吗,西塞罗?”女子从哈利身上移开目光,问道。

  “哦,不必了。我很好。”西塞罗把注意力转向那名男子,热情地微笑,“很高兴你在这么仓促的情况下及时赶来,伊桑。”

  那个名叫伊桑的男子笑了。“拜托……好像我能拒绝你似的。”

  西塞罗吃吃轻笑。他没有介绍他们,而是让他们穿过了会客室大门。他最后扫了哈利和罗恩一眼,说了声“十点”,随即消失在门后。

  “我可不想问那两个家伙是去那儿做什么的。”罗恩说。

  哈利叹息。现在才刚过六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打发。“我回家去看几本书。你呢?”

  罗恩耸耸肩。“我估计我会过去和你一起看书……或者和莱姆斯玩几盘棋。唐克斯说,只要我为他移动棋子,他就可以下棋。我猜,她是不想让莱姆斯太靠近……”

  哈利的眉毛支棱起来。他惊讶罗恩乐意陪伴莱姆斯(考虑到地窖里的那些蜘蛛),更甚于惊讶同狼人下棋这件事。看起来罗恩对情绪的控制有了很大的进步。

  赫敏会感到骄傲的。

  他热切地注视着那封闭的门。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好了,走吧。别老傻站在那里,尽做白日梦!”罗恩说。

  听到罗恩那熟悉的玩笑口吻,哈利咧嘴笑了。他一边转身和罗恩一同离开,一边感激地拍着挚友的背。“对。实际上,我有本有趣的书要介绍给你看看。书名是《血腥玛丽不是酒》……”

  *

  赫敏合上双眼,在对伊桑鲜血的回味中瑟瑟发抖。她完成从他那里的取食已经有十多分钟了,但他血液滋味中某种令人满足的东西却萦绕不去。

  面对伊桑时纷乱的心绪,与她自艾伦处取食时所感觉到的并无二致,可她如今比第一次时要饥渴得多。西塞罗解释说,这是延期性缺失感,仍属于她最初嗜血渴望的一部分,而初次饮血体验往往会撩拨得它更加强烈。他向她保证,只要她坚持训练,饥渴将最终衰减成某种她能够控制引导的东西,就如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实际上,驯服饥渴将是日常课程中的主要重点。西塞罗还说,他选择伊桑做一名提供血食者是有原因的。他没再多加说明,只是许诺在她取食后他们将就此谈谈,并要她切记训练控制力。

  伊桑,就像西塞罗事先警告过的,比艾伦多了点儿轻佻。虽然艾伦孩子般的敏感招人喜爱,但伊桑的嬉笑在她身上唤起了完全不同的感觉,即使她有心也无法抗拒。他显然乐意主动取悦,她的自我克制变得极其吃力。不像艾伦,伊桑献出的是他的脖子,令她相当害怕的是,她对他的鼓动表现出的不是饥渴的粗率,而更多是……欲念般的急切。她甚至并非有意识那么做。嘴唇的轻触,尖牙的渐长,手指的爱抚,全出自本能。

  她吮吸着他的生命之源,合上双眼感受着养料和快感一同奔涌穿过她的躯体。尽管饥渴依旧,她还是发觉自己沉入幻想之中。在她双臂间的不再是伊桑。西塞罗不得不提醒她停止,当她终于听清他的话语时,惊恐已足可让她有了照办的意志力。

  带着震惊,她推开了伊桑,她此刻的羞愧一点都不比对艾伦的少——不,甚至更糟——她发觉自己在注视着伊桑,而不是隐藏起自我。她睁大眼睛盯住他,难以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伊桑因为失血脸色苍白,步履蹒跚,他板着脸说:“噢,我想你挺自得其乐的!”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他的味道还残留在她舌尖上。他很美味,但她说不清那是为什么。同时,那叫她既害怕又羞耻。

  西塞罗走过来扶住他,一边把他搀到椅子上一边叹气。“哦,看在老天的份上,伊桑!别捉弄那可怜的女孩了。你清楚她为什么会那么做。”他递给伊桑一个小瓶子,伊桑把它喝了下去。伊桑接着从他包里掏出了什么。是一瓶巧克力奶。

  “你不介意的,是吧,西塞罗?”

  “一点儿都不。”

  赫敏仍然注视着伊桑,他从瓶子里喝着奶,而西塞罗包扎起他脖子上的小孔。伊桑冲她眨眨眼睛,她赶紧转开了视线,心中羞愧。

  随后,西塞罗道了声歉暂时离去,走前告诉她,他不在的这小段时间里,她应该好好想想发生的事,如果她需要什么,伊桑会提供帮助。这时候她可不想跟伊桑有任何更多瓜葛,她注视着西塞罗离去,透过地窖的门,她瞥见了一个姑娘。

  令赫敏有些烦恼的是,她饥渴地注视着那个姑娘。这种饥渴永远都不会消失吗?但西塞罗随后关上门,姑娘的身影被阻隔了。于是她的注意力又回到西塞罗刚才的指示上。

  此刻,侧身而卧,她苦苦思索起答案来,为什么她面对伊桑时会有那一刻短暂的失控?

  从伊桑身上取食时,她感觉到了一些既骇人又刺激的东西:她曾假想怀中的人是哈利,想象自己是在用手指犁过哈利野性难驯的黑发。她想舒展身躯,把他搂得更紧些。这强化了吸血的体验感,她不想结束,因为除了饥渴之外,还有了某种别的东西:某种近乎情欲的东西。

  她推开伊桑不是因为可能杀死他的念头令她害怕,她推开他是因为觉得内疚。那感觉就仿佛……

  仿佛我对哈利不忠。

  赫敏紧闭双眼,把拳头抵在眼皮上,低低呻吟了一声。“天哪……我都做了些什么?”

  “给我留了个唇印,我想。”伊桑说。

  她没料到他会回答,更没料到像这样的回答。现在她感觉更难受了。

  “对不起。”听起来更像是一声呜咽。她从手缝间瞥了一眼,瞧见他正后仰靠在椅子上,慵懒地舒展身躯,喝着他的巧克力奶。他在咧着嘴笑。她真不知道他怎么能如此毫无拘束。不过话说回来,艾伦也显得相当放松。

  “不必的。”他答道。

  她长叹一声,做了几次深呼吸,虽然什么都没有吸入。不死者不需要空气,但这个动作可以镇定心神。“我情不自禁。我现在对很多事情抱有歉意,但主要的,我感到歉意是因为觉得好像对我男友不忠。”

  “放松点。你的男友享受一块美味水果馅饼的时候,可不会认为那是对你不忠。”

  “可他也不会给它留个唇印,不是吗?”

  “那只是你的想法。”

  她皱了皱眉头,继而听天由命似的轻笑一声。“真希望你没这么随和。如果你显得像个蠢货,那我就可以毫不怀疑地告诉自己,我只是为了免除饥渴从你身上取食而已。”

  伊桑意味不明地耸了耸肩。“我的吸血鬼朋友们告诉我,从某个你不喜欢的人身上取食绝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或者从某个对你没有吸引力的人那里取食也一样。当然,假如你恐吓他们,使得他们散发出恐惧的味道,那么不管你觉得他们有多讨厌,你也会很乐意把你的牙扎进他们体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血会尝起来淡寡乏味而且——嗯——很血腥气。就像铜和盐的苦味。”

  她扬起一边眉毛。那非常有意思。“血的味道——”

  “主要取决于你对那个人有什么感觉,那个人又对你有什么感觉。你对提供血食者的感受、反应方式影响着他对你的反应方式。所以,如果他本来就喜欢你,而且觉得你认同他,这就会使得血的滋味好很多。”

  “那么提供血食者的健康与之无关了?”

  “提供血食者的健康也是一个因素。一个坚持每天慢跑的小子味道会比一颗体重超标的‘沙发土豆’[1]要好些,贫血症患者的血会有点偏流质感,但只要血的滋味对胃口……”

  赫敏毛骨悚然。我不是在交换食谱。这不对。这——

  沉重的地窖门打开了,西塞罗捧着一大堆包裹、花束和气球走进来。他眼神有点儿无精打采的,脸颊微微泛红,不过举止仍像往常一样泰然自若。他冲伊桑的方向笑笑。“还好吗,伊桑?”

  伊桑朝他竖起大拇指。

  “你不介意个给我们点私人空间吧?我得和赫敏谈点事情。”

  “没问题。反正我也该走了。参加在格林尖牙探戈举办的‘椰林飘香[2]之夜’。”

  “玩得开心。哦,对了,米娅还在外头。她会帮你走出这栋建筑。”

  他们相互道别,赫敏怯怯地向他致谢。伊桑离去前还最后朝她眨了下眼。

  西塞罗把包裹堆在床脚,掏出一根魔杖。“卡尼治疗师说,你可以用这魔杖把你的镣铐放长点。至少,让你能坐起来。我很抱歉,这魔杖有特定咒语限制,所以你恐怕不能用它做更多事情。”

  “我能理解,”她说着接过魔杖,“他把咒语给你了吗?”

  “复制成双[3]。一次一处镣铐。”

  赫敏点点头,开始放长她的镣铐。链条的每一环都变成了原来的双倍。这是条有趣的变形咒,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但这根魔杖使得它对任何巫师来说都简便易用,不管变形术是否是他们的专长。

  她坐起身时把魔杖递还了西塞罗,他把它塞进口袋里。

  他笑着朝她脚边的包裹作了个手势。“这些是给你的。你的朋友们送的。他们非常关心你。”

  她爬到床脚,开始翻看,双眼被泪水模糊。她先捧起鲜花,把鼻子埋入其中,合眼品味着那清新的芬芳。看到花是查理和亚瑟送的,她微笑起来。

  西塞罗想找个临时容器来盛放它们。医院的塑料水罐这下派上了用场。他从地窖的一个水龙头给罐里接满水,用书四面撑住它,使之不会倾覆。

  赫敏很想把那水罐变形成精美的水晶花瓶,不过花朵本身的美丽亦足可为其增色不少了。

  “是谁——唔……带来了这些?”她一边拨弄着紫色粉色的气球,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西塞罗现出一个会意的微笑。“波特先生和韦斯莱先生。”

  她没再说什么,心里却疼痛不已。她想见他们想得厉害。特别是哈利。

  她继续翻看礼物。她为双胞胎的赠礼而快乐,被莫丽和金妮的信所温暖,对莱姆斯送的护符充满好奇。

  “啊,巧克力!”西塞罗快活地说,“有人很了解他的吸血鬼伙伴!这是我们仍能享受的几种人类美食之一。那么,来吧。吃一点儿。它完全不能平息饥渴感,但滋味还是极其可人。你尝了就知道。”

  赫敏渴望着巧克力所体现的常态。她拆开包装,同西塞罗分享。谢天谢地,巧克力仍是巧克力味的。它的滋味依然如故,这给人无限宽慰。西塞罗继续说,她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无需担心体重增长。尽管这听起来很迷人,但她还是决定留心摄入量。

  细细品味着一块松露巧克力[4],她转向哈利和罗恩的礼物。她把日志本和书抱在怀里,躺回床上,将它们贴在胸口。“我将会再次与他们相见,不是吗?你不会心里想着不可能,却嘴上告诉我可以,对吧?”

  “我不会在这件事上对你撒谎的,赫敏。”

  “好的。”她翻开罗恩送的书,读着罗恩又大又潦草的右倾字体写成的短笺:

  亲爱的赫敏,

  我想你可能会喜欢这个。我在这本书和算术占卜书之间犹豫了一阵,要是你问我的话,我得说那书看起来烦死人了。我觉得这本要好读些。实际上,魔法史没那么糟,只是宾斯教授实在不是位能让这门课富有生气的教授。

  我们都在期待着再次见到你。我们想你。

  爱你的,

  罗恩

  她描摹着熟悉的笔划,为那罗恩式的腔调微笑起来。

  把书放到一边,她打开了日志本,有东西从里面飘出来。她坐起身,看见是叠起的羊皮纸。封口处有哈利的手书:“致赫敏”。信用一点火漆封住,上面盖着一个基本装饰章。不同于出身巫师世界的马尔福们和邓布利多们,像她和哈利这样的人并不热衷于家族图章。

  她剥去火漆,展开那张羊皮纸。他在信中的笔迹,虽然字母相互紧贴、有点瘦长,但词与词之间留了不少空间。字行算不上完全平直,但足够工整。她能感觉到力透纸背的字迹在静静讲述着他是怎样的人。

  亲爱的赫敏,

  实际上,这是我开始写这封信以来的第三次尝试。事实是,我并不想给你写信。我想亲眼看到你,陪在你身旁,我想向你倾诉我的所有感受,面对面的。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我对你的思念已如此强烈,我不得不始终让自己有事可做,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发疯。西塞罗答应我几天后就可以与你见面。我想,他甚至说了,他批准你出院后你就可以直接回家来,但是在那之前,我只能任自己为你担心到不知所措。

  我无法描述那是怎样一场噩梦,当时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那是我生命中最可怕的几个钟头,不让我见你还不如杀了我。

  你此刻大概已经知道了,大家都送来了礼物。大家都在期待着你好起来。假如你还没想好怎么处置我送给你的日志本,那我会非常烦恼的,因为我的赫敏肯定清楚它能派什么用场。

  读到这里,她笑了。是的,她清楚她能把日志本派上什么用场。她已经决定,要用羽毛笔记下她的感受,进入她如今的身份。她可以记录下病情的发展,或许还可以对她自己以及不可避免的新生活方式做一番研究。她扫了一眼哈利随笔记本送来的羽毛笔套装。除了最基本的黑色墨水,还有几小瓶红色和蓝色的。

  她继续读下去。

  圣芒戈的人把你的东西送到了我这里:你的魔杖,你的发饰以及那个挂坠盒,所以不必担心它们丢了。专心康复就好。我不知道这样见不到你的日子我还可以忍受多久,但当我说我设法找到了一种可行的排遣方式的时候,请相信我。你会很高兴知道的,我将投入大量时间进行阅读,所以你就放心吧。我会一边思念你,一边拼命努力。

  再一次,她对着信微笑起来。哈利知道这会让她感觉好些,所以把它写进了信里。

  只要记住,你永远都在我的心中我的梦中,当你获准出院后,我将始终在你身旁。无论需要面对怎样的困难,我们都会一起克服。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别担心。

  我爱你,我数着时间等待着与你重逢的一刻。

  哈利

  她想,只要她有哪怕一点儿易激动的倾向,她都该陶醉得神魂颠倒了,可那更像是拉文德和帕瓦蒂的反应,而不是她的。相对的,她只是坐在那儿,注视着信,心中渴望着与他相伴。

  她叹了口气,小心叠起那封信。

  西塞罗清清嗓子。“我已经安排了你同他们的谈话。”

  她睁大了眼睛,一抹微笑在她唇边绽放开来。

  “但是你现在还不能和他们近距离接触,”他赶忙补充道,“你们可以通过一个魔法装置对话。它相当于麻瓜的短波无线电。它的音频够清晰,会很好地发挥应有作用的。”

  稍稍令人失望,不过只要多少有些进展,她也乐意接受。“哦!我能和他们谈话吗,现在?”

  “十点钟。我们还需要时间谈些事情。”

  “现在是什么时候?”

  “差不多七点。”

  还要很长一段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忍受得了。“对。当然了。”

  他给了她一个歉意的微笑。“十点很快就到了,快得你都想象不到。在此期间,我们来聊聊。”

  她叹口气,同意了。“聊什么?”

  “聊聊从伊桑那里吸血的感觉如何。”

  她僵住了,接着就觉得她那不死者湿冷的皮肤因为窘迫而开始升温。

  “没关系,”西塞罗柔声道,“你可以告诉我的。这对于你的自我认知很重要。”

  “你想知道些什么?”

  “你体内涌过的是怎样的情感?你所想到的是什么?你有什么样的生理反应?”

  长叹一声后,赫敏把之前告诉和没告诉伊桑的都向他说了。既然她已在某种程度上视西塞罗为一名治疗师,那她看不出有什么理由隐瞒。或许她信任他是因为无从选择,但他的举止没有给人任何不可信任的感觉。

  她叹息着,将一切向他和盘托出。

  “我已经变成一个怪物了,不是吗?”她痛苦地说,“我已经成了某种有恋血癖的畸形生物。”

  西塞罗吃吃笑了。“我们也称之为吸血鬼,不过如果你想挑剔用词的话……”

  赫敏把脸埋进掌中。“它会一直像那个样子吗?它会……它会一直那样带着情欲吗?我是不是会看着哈利并且——简直不敢相信我会这么说——想吸食他的鲜血?”

  “对你而言,吸血将涉及许多不同的事情,不过是的,相当大一部分和刺激你大脑的边缘叶有关。这是你大脑中——”

  “支配情绪反应和性行为的部分。我知道。天哪!我是个吸血鬼!大脑官能还起作用吗?”

  “嗯……也许不是通过传统意义上的方式。我沿用人类的术语来简化关于我们的情况,以便帮助像你这样的新生复活者理解它。我选择伊桑来为你提供血食是有原因的。他是一个自愿供血者,和大多数人类不同,他……能从提供鲜血中获得快感。就像他对你解释过的,这非常重要。索取和给予血液是一种双向的体验。有些吸血鬼喜欢用恐惧来给受害者的血调味。另一些则发觉欣然自愿的风味更加诱人。供血者越是心甘情愿,他尝起来就越是……美味。”

  想到自己也曾用同样的词来描述伊桑,她战栗起来。

  “这就是为什么,”西塞罗以一种慎重的语调继续道,“吸血鬼们在……某些情况下会交换血液。这也是为什么人类在受到吸血鬼初拥时会欣然献出鲜血。因为也存在着给他们带来快感的因素。毋庸说,除非那人类希望变成不死者,否则你绝不能让他饮你的血。而对于转变某个人……同样有某些要遵循的准则,虽然并没有哪个权威在强制其执行。顺带一提,我们的社会确实存在某些吸血鬼戒律,是由组织严密的团体强制执行的。我们到时会详细谈到。现在,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我们这个种群最基本的问题上。血是养料,也是情欲,是——”

  “我再也不能像我的朋友们那样了,对吗?”她突然道。她并非有意打断讨论,但这些话不由自主就到了嘴边。“我是说,当然了,我是个吸血鬼,而他们是人类,但……我们再也不能——我们做不到,真的……因为我们再也不是人类了。这使得一切都改变了。”这种认知沉甸甸地压着她。这就是她的真实处境。

  西塞罗没有因为她的插话而责备她。“你越早认识到我们这两个社会是怎样全然不同,对你越有好处。我不会对你撒谎,赫敏。你同你的……人类爱侣机会非常渺茫。我们一直与人类共处,每两百年左右,我们就会见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吸血鬼与人类的爱情故事,他们不顾彼此的差异而相爱,从此生活在一起。我不是说那故事不可能是真实的。有时,那爱是真诚的,不仅仅是某个‘人类奴隶和吸血鬼主子’的游戏。但是即便那是真实的,故事在结尾总是一样的……在结尾,那个人类死去了。有些时候,甚至并非是死亡把他们分开。有时,这是因为那个人类盼望拥有子嗣,或者他的爱已然淡去。那更加悲剧性,不是吗?因为这些是我们无能为力的。不管是什么原因,随着一名吸血鬼年岁渐长,他将越来越难真正去爱。在这个词所能指的任何方面都‘越来越难’。时光荏苒,吸血鬼会发现要把自己投入到这种情感中愈发困难,可一旦这么做了,他们就会为之付出一切,因为他们所见过的、所经历的都远甚于任何一个人类。每一次痛失所爱都会比上一次更具破坏性。”

  “那么……那么为什么要任他们死去呢?”

  西塞罗悲伤地微笑着。“我告诉过你了……在转变问题上,有某些要遵循的准则。”

  她睁大了眼睛。“那么,有规则禁止对你所爱的人实施转变?”

  “转变的准则由你自己决定。你本人有权选择要转变什么样的人。一名吸血鬼通常在若干年之后才会获得转变他人的力量。也不是很多年。这种力量的发展要三到五年时间;简而言之,就像是发育期。自然而然。但是,等到你真正获得这种力量的时候,你也会对自己作为一名吸血鬼的情形有更多认知。你将逐渐建立标准,也就是你作为吸血鬼的原则;你将认识到,哪怕作为你已成为的这种生物,你同样对你的族群以及你所爱的人们负有责任,不管他们是吸血鬼抑或凡人。”

  “换句话说,”她轻声道,“等到我拥有转变他人的力量的时候……我就不会想转变那个我所爱的人了。”

  “是的。作为吸血鬼,我们将尽己所能在这苦痛中活下去,但事实就是事实:这是一种苦痛。你不想让你最珍爱的那些人遭受同样的痛苦。”

  她点头。“确实如此……我、我不想让发生在我身上的悲剧在哈利,或者罗恩身上重演。我只是——在几个世纪的一次又一次心碎之后……那不是很自然的吗,想要留住某个人,就这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因为你是如此爱他?”

  “当然会的。有时候,这种意识的出现甚至无需一个世纪。毕竟,初次心碎时那毁灭性的痛苦会如刚刚经历一般刻骨铭心……可是一旦你那么做了——一旦你走出那完全占有性的一步……你就为你的灵魂永远压上了一副前途未卜的重担。你拿走了他的生命,使之成为你自己的。你能够背负着这样的责任生活吗?你能够忍受得了它吗?你将比现在更需要勇气。而如果失败了,如果情况变得很糟,也许他发了疯,也许他意识到他想要的绝不是这样,也许他望着你时看到的是一个把他变成怪物的魔鬼,那么你将不得不变得比自己想象的更强大,才能幸免于难。”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哈!那么糟糕吗?”

  “就是那么糟糕。”

  “你曾经……?”

  “差一点,但我把它扼杀在襁褓之中。我可不是那种有自虐倾向的人。”

  “你怎么能承受得了呢?”她问道,真正地震惊了,“你怎么能如此干脆地从那样的情感中抽身呢?”

  西塞罗俯过身,露出伤感的微笑。“很简单,你只需为别的生活目标继续前行。”

  透过他清澈眼眸中的神情,她敢说,那一点都不简单。

  *

  钟敲响九点的时候,哈利来到最近的公共电话亭,拨打西塞罗办公室里雅伊美的电话。打电话前,他起码花了十五分钟搜集麻瓜零钱,以防万一需要延长通话时手头有硬币可用。说实话,他并不知道他打电话的具体目的,但西塞罗曾告诉他联系那个号码。

  尽管他已经关上了电话亭的门,特夫内尔公园站周遭的喧嚣还是不绝于耳。电话亭外,罗恩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忧心忡忡地打量着他。哈利相信,罗恩正握着他的魔杖。火车站附近总有某种东西能把巫师们搅得心烦意乱。

  哈利将硬币塞进投币口,按下号码。几声接线音后,他听见电话线那头传来一个活泼可亲的声音,向他问候晚安,表示伊斯沃德公司(提供复活引导及其他吸血鬼所需服务)将竭诚服务帮助转变过程轻松一些,并询问他在这个令人愉快的月圆之夜,她——雅伊美——可以为他做些什么。因为没有和人在电话上交谈的习惯,哈利发觉自己有点儿失语。而且,为了你的不死者女友的事打电话,这本身就不是平常的电话交流。他该说些什么呢?

  “呃……我——嗯,你看……”他为自己的笨拙而退缩,“对、对不起。我只是——”

  “哦,宝贝!我相信你现在觉得相当不知所措,不是吗?那个新生复活者的名字是?”

  他略为放松地舒了口气。至少他们中还有一个知道该做什么。“赫敏·格兰杰。”

  “是谁在为赫敏·格兰杰小姐的事而咨询?”

  “哈利。哈利·波特。”

  “好了,波特先生,我在记录本里看到格兰杰小姐的名字了。我们应该可以一起处理好这件事。告诉我,她是麻瓜还是巫师?”

  “巫师。”哈利奇怪着假如用同样的问题来问一个麻瓜会得到怎样的回答。绝大多数麻瓜并不知道他们是“麻瓜”。

  “你呢?”

  “巫师。”

  “那么,我只好用猫头鹰来联系你了。你不会碰巧熟悉互联网吧,嗯?”

  “唔,确实不熟悉。”

  “我想也是。互联网真的相当叫人着迷。你们这些巫师有时也该试试它。回到正题……你家里是否有一个地下室,或者任何地下构筑物——可以在白天隔绝阳光和未经邀请的闯入?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它是否离开宗教圣地至少一百米以上?”

  “我想,我们无论哪一头都和宗教圣地毫不搭边,而且……而且我们有一个地窖……”

  “非常完美!这就是我喜爱巫师房屋的地方。你们的建筑下方总是有地窖。真是变态。”

  这样的评价让哈利惊讶得忘记了发窘。

  雅伊美继续说着。“而格兰杰小姐将留在你所说的这个家里?”

  “是、是的。”

  “好极了。大多数新生复活者处境并不很好。你能给我这个家的地址吗?”

  “呃——那个有一点儿问题……”

  “让我猜猜。它是不可标绘的。”

  “是的。”

  “这就是我讨厌巫师房屋的地方,不过那并不会真正成为一个难题。有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安置工作小队等待——”

  “安置工作小队?”

  “是的。安置工作小队会确保格兰杰小姐将搬入的房间对吸血鬼无害。还可以使房间符合她的品味,这是一项额外计酬服务。他们也负责安装格兰杰小姐睡觉用的棺材。”

  哈利沉默不语。我的天哪……

  “甜心,”雅伊美说,“她是个吸血鬼。她不会睡在有粉红色华盖、帷幔上还绣着独角兽的床里。当然,假如她有这样的意向,我们可以把她的棺材内布置成粉红色。不过,我该让你知道,大多数吸血鬼讨厌粉红色。即使我们还是人类的时候曾喜欢过它,但我们很快就会对所有粉红色的东西产生一种本能的厌恶。一定是因为那会让我们下意识地联想到稀薄寡淡的血之类的。此外,那搭配我们的肤色简直糟透了。”

  “没、没错。”

  “嗯?那么,工作小队在哪里可以和你碰头?给我们一个指定地点。”

  “格里莫广场14号。”他说,他仍旧晕头转向,“伦敦,特夫内尔公园[5]……”

  “非常好,亲爱的。我刚派了猫头鹰给你带去一份调查表,等你寄回表格,工作小队就会去拜访你。猫头鹰邮递应该很快就会到你那里。毕竟,你住得离我们的办公室不算太远。你不会碰巧在这个巫师居所里有一部电话吧,嗯?”

  “没有。”

  “可恶!哦好吧,c’est la vie[6]。觉得有什么需要的话,就给我挂电话,不过从你那里用猫头鹰邮递也是可以的。安置的人工和材料花费你选择付现还是刷卡?或者你觉得大众版方案就足够了?坦白说,大众版方案塞给你的是众所周知最难看的棺材,不过一切都是免费的,所以我想这也算是不错了,嗯?”

  不管这一切对哈利来说多么的超现实,但有一种感觉是清楚的,那就是他不想用任何大众版的东西敷衍赫敏。虽然直到今天他依然戴着政府配发的眼镜,但即便他本人也觉得它的样式不敢恭维。此外,他似乎并不短缺金钱。父母给他的遗产还有不少,西里斯把财产写入遗嘱时也是毫无保留。哈利想不出还有什么比为赫敏提供最舒适的环境更适合这些钱的用途。“我付现金,如果你们方便的话。你们收金加隆吗?”

  “当然收了,亲爱的。你们的加隆很棒。我会让猫头鹰给你带去一份价目单。你将知道具体报价情况,这样你不会太过惊讶。可以想象,发现格兰杰小姐没有死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事情本来就够艰难了,我们不会火上浇油的。”

  她又和哈利交流了几句,当最后二十秒通话时间的提示音响起时,雅伊美说了再见,他们结束了对话。

  哈利缓步走出电话亭,仍有些恍惚。

  “怎么样?”罗恩问。

  “解、解决了。”他不想再去纠缠那些细节。

  罗恩审视着他,但没再追问。他们默默走回格里莫广场。这用了大概一刻钟时间。

  唐克斯把他们迎进屋。他们刚打算歇口气,一只猫头鹰就从厨房窗户飞了进来。猫头鹰带着一个相当大的包裹。唐克斯解下它的负担,喂了它一点东西,然后目送它飞走。

  “邮给你的。”她说着把包裹递给哈利。

  哈利看到,那来自伊斯沃德公司。压住叹气的欲望,他打开包裹。那是扎起来的差不多半英寸厚的一摞纸。有一份调查表,内含常规问题和不那么常规的问题。最非常规的问题之一是赫敏会喜欢什么样的棺材。他绝望地盯着那些选项。

  “啊呀……”罗恩脸色苍白地说。

  唐克斯看上去也不大自在。

  哈利仰头靠回椅背上,双手盖住脸长舒了一口气。“哦天哪……我们能做到吗,罗恩?”

  罗恩叹口气。“我不知道。”

  他感觉到有双手放在他肩头,鼓励性地按了按。是唐克斯。“你们俩必须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假如你们放弃她,她就没有一个亲近的人了。尽管我们大家都愿意帮助她,但你们俩就是她所余的一切了。你们明白我说的话吗?”

  哈利明白了,他点了点头。罗恩也是。

  抓了抓头发,哈利俯向调查表,尽力填写起答案来。

  *

  卡尼治疗师领着哈利进了他安静的办公室。空气里弥漫着消毒的味儿,哈利感觉到一股在治疗师办公室惯有的寒意。

  他将与赫敏对话。打他发现她没死以来,这将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虽然这使他紧张,可是自罗恩把他从悲痛中拖出来那一刻起,他就渴望着这对话。

  西塞罗说她渴望与他们交谈,这让哈利很是宽慰。

  在卡尼治疗师的房间一侧,摆着一张长沙发,旁边是一张小小的咖啡桌。

  治疗师朝沙发做了个手势,哈利在一头坐下后,治疗师取出一件造型抽象的雕塑品,看起来就像未经打磨的原生水晶簇生在一块圆木底座上。他把那事物放到哈利身前的桌上。

  “召唤水晶,”卡尼治疗师解释道,“短距离通话时很方便。拿好你的魔杖,用它触碰水晶,同时说‘声达赫敏’。召唤水晶将提醒她有召唤,她就会答复。如果你被召唤了,只要触碰水晶激活线路就可以了。要结束的话,说‘通话完毕’。”

  哈利点点头。“够容易的。”

  “很好。我会留你一个人待着。韦斯莱先生将在外面等轮到他的时候。”

  要告诉他别独自占着赫敏,光这样是不够的。

  门关上后,哈利做了一次深呼吸,念出咒语。他的魔杖刚触到水晶上,它就焕发出粉色和蓝色的光芒。它闪烁了一阵,稳定下来,随着一声脆响,有什么从水晶中放射出来。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一个类似激光勾勒的赫敏面部的三维图像浮现在水晶上方。那算不上逼真。颜色仅有蓝色和粉红色,而且他的视线可以透过图像透明的线条,但那毕竟是她。他能看见她在眨眼,能看见她卷曲的发丝。

  “哈利……”

  她的声音清晰可辨,毫无失真,直入他心中。他挣扎着控制住情绪。他曾以为他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了。他谨慎地抬手触摸那影像。他的手指穿过了空气,如此近在咫尺却又如此遥若天涯,令人心痛。

  “是我,赫敏。”他相当沙哑地说。

  她双唇紧闭,只是微笑。他辨不出她眼中的神情。图像无法向他传达,但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哦,哈利……我非常抱歉。”

  这简直令他难以承受。“赫敏,不……别道歉。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如果是哪个人的错的话,那也是我的错,他悲痛地思忖道。但他没有让自己把这句话说出来。他来这儿不是为了道歉。“我想念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但这就是我们此刻所能做的最好的了,所以我们要尽量利用这个——这个古怪的水晶状……物质……”

  她凝望了他片刻,轻叹一声。“你是对的。我不是想——我猜我是有点儿情绪低落。”

  “我们都有点儿。你怎么样?”他语音温婉,“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这一次,虽然她依然抿着双唇,但笑意扩展进她眼中。“喜欢。它棒极了。皮革封面太精美了,它肯定花了你不少钱。我知道该把它派什么用场。它会很有用的,我想。其他礼物也令人安慰。哈利,你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能知道你……你和其他人仍在我身旁……”

  “我们当然在。我当然在。我爱你。我永远都不会丢弃你。不管发生任何事。”

  “哈利……你在为此而自责吗?哪怕一小点儿?”

  那正中要害。他退缩了。

  她没有等他回答。“不要自责。求你不要。如果说有任何东西能帮助我经受这件事,那就是知道你不会觉得对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负有责任。这是我自己招来的,因为我选择了为正义方而战。我的家人以及我自己被袭击,是因为妈妈和爸爸是麻瓜,是因为我是麻瓜出身。我被转变,是因为……因为那个吸血鬼希望,于是他就这么做了。哈利……我想他本不是来转变我的。我想,他接到的指示是杀了我,但他却决定把我变成一名吸血鬼。而这,也并非因为你。”

  她的话引发的怒意如冰流一般淌过哈利的躯体。坚纽斯。“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他——用这种方式伤害你?你会对他做什么使得他——”

  “吸血鬼不会转变他们所讨厌的人,”她柔声说,“并不是憎恶促使他这么做……也没有人能够命令他这么做。一名吸血鬼的动机就是他自己。无论……坚纽斯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但他喜欢它。这就是为什么我成了这个样子,哈利。这就是为什么我成了吸血鬼。”

  听到那名称从她唇间吐出,令人有种奇异的超现实感,而且他有种清晰的感觉,赫敏是刻意如此直白,仿佛她在彰显这可怕的事实,就是为了提醒他记起这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阻碍。

  “他会再来找你,是吗?”他问道。

  她叹了口气。“我不知道,真的。他说他会再来见我,听起来他不像是打算……做什么。这一切对他来说只是个游戏,哈利。他发觉这非常有意思……”

  他盯着她忽明忽暗的影像好一阵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静了几秒钟。“我不确定。也许血液交换有种残留的联系。西塞罗说有时候会发生这种情况。不是持久或强烈的联系。就是那样:残留的。当然在我这方面不是有意的。”

  哈利难以抑制心中翻滚的怒火,哪怕他想。早在听到赫敏对情况的想法前,他就已决心要为坚纽斯对赫敏所做的一切向坚纽斯进行报复。如今她的话让他更有理由渴望坚纽斯的毁灭。在过去的六年里,作为一个不得不同巫师界大魔头对抗的人,他学会了义务、责任乃至勇气。义务是对父母的,责任是对周围人的,勇气是为了自己,这样他才不会因恐怖而疯狂。但这一次,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强烈的复仇欲望。他为西里斯的死而恨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为赫敏的受伤而恨安东宁·多洛霍夫;为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离去而恨西弗勒斯·斯内普和德拉科·马尔福。但对于他们,他渴望的是将其送上刑场。而对于坚纽斯,他渴望的是别的什么。他对坚纽斯的感觉是陌生的,难以克制。他希望成为那个执剑砍下斩坚纽斯头颅的人。他希望把坚纽斯锁在山巅的火刑柱上,在那里,这个吸血鬼将在太阳升上地平线时迎来他的死亡。他希望成为那个操十字架刺穿坚纽斯心脏,把他钉死在宗教圣地上的人。哈利为坚纽斯设想了五六种可怕的死法,心中不带一丝迟疑。在他和那个吸血鬼之间,他不知道是谁更渴望杀戮。

  “我不会让他接近你的,”他以自己都觉得惊讶的镇定说道,“我不会让他再有机会碰你。我——”

  她叫出来,像是一声悲鸣,他并不十分确定那是什么。“哈利,不!我不能让你——我要你向我保证你不会——你不会追踪他并试图亲手杀死他。”

  他恼火地别过脸。他的心思就那么显而易见吗?

  “我是认真的,哈利。吸血鬼们是危险的。我是危险的。此刻我不能接近你就是因为我也许——我也许会伤害你,以可能最糟糕的方式。在我和你或者别的什么人见面前,我必须学会怎样控制我的饥渴。哈利,我是这么爱你,不能在你身旁令人心痛,但假如我都不能控制住我的嗜血冲动,你能想象得出一个带着敌意的吸血鬼会多么邪恶吗?他会把你撕成碎片,直到你身上一滴血都不剩。”

  他感觉有什么在迫使着他去听她讲话,因为她口吻中有股奇异的暗流。在她声音里有什么他之前从未听到过的东西,他怎么也辨不清那是什么。他有一天得问问她,那样她本身也会引起注意,就能解释它了。但不是现在。此刻,他开始意识到这并不是他在仿若隔世的思念后希望同她进行的对话。

  他希望能伸手把她揽在怀中。那就是他所想要的全部。交谈很好。交谈是他们此刻能做的一切,但是,当事关相互的思念和保护对方的希望时,仅仅交谈又怎么足够呢?

  “你能保证吗,哈利?”她双眼睁得大大的,好像在祈求他照她的话去做。

  他叹息。他不打算许下他无法坚守的诺言,但像往常一样,当他身心为纷乱的情绪所占据时,她在他脑中输进了理智的意识。“我知道我现在还无力对抗他。我不会铤而走险去执行某项鲁莽的自杀性任务。我不是该死的‘哈利·波特’。我是哈利,十七岁的男孩,魔法史和魔药课一塌糊涂,哪怕麦格把徽章砸到我鼻子底下,我也想不到自己能成为男学生会主席。我知道,我指尖射不出激光束,屁股也放不出闪电。”

  她注视了他片刻,终于放声哈哈大笑。

  笑声让他脸上也有了笑意。

  “哦,可我是如此思念你!”他说,“我思念正常的生活。但我醒来之后,一切都让我心神不宁。我甚至无法忍受注视镜子里的自己。”

  他料想一个关于吸血鬼和镜子的拙劣笑话在这种时候恐怕不会太有效果,所以他只是现出一丝平静的微笑。他希望她没有觉察到事实——他没有做出任何保证,他只是同意让步……暂时的。

  “还有,哈利……我长了……尖牙。”

  “嗯……你看,那很自然。当你是一个吸血鬼的时候,我是说。”

  她大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笑。他愿聆听这笑声直到永远。

  “我知道这样很傻,”她说,“但是我……我一直怀疑我能否吻你却不让它们扎伤你……”

  一抹愉悦的红晕浮上他的脸颊,他的思绪飘向了他床头柜下层那本宝贵的书。“我——呃——相信我们能处理好的。”

  “而且,不仅仅是吻。还有其他很多我过去习惯的东西——我过去习惯能够自如地运用……身体的各部分,当我……取悦你的时候。”

  现在他的血液开始急速流向另外某个地方了,这叫他心虚得厉害。

  她叹口气。“我真是糟透了,我知道。我相信此刻性是你脑子里最不会想到的东西,可是——”

  “我可不会说那是我最不会想到的东西。”

  “哦,哈利,真的吗?”

  “什——天哪!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哦,但你能这么说真好!现在我不觉得自己像个荡妇了!那么,你也多少想到过这个了?”

  他思绪飘忽。“好家伙。你可以打赌我想到过。”他顿了顿,“我又大声说出来了,不是吗?”

  “看在老天的份上,哈利!留神点!”她责备道,但同时咧嘴笑着。这一次,他能分辨出一点尖牙的影子。

  “我在留神呢……我只是——我只是真的,真的很想你。就如此时此刻。”

  “哦?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斯坦迪什船长[7]?”

  听到她的笑声,他呻吟起来。“别这么做。别取笑我的魔杖。”

  “我此刻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取笑它,你懂的。倘若我在你那儿,我会让它像过去一样灵动,一挥一抖……”

  “天哪,姑娘!也别怂恿它。我不会整夜都呆在这里的。罗恩就等在外头,他也想和你说话。如果我出去的时候裤裆里还带着个兴致勃勃的杰克,罗恩会叫我永无宁日的。”

  “好吧……也许我可以从这里帮帮你——”

  “不,不,不要。那样我就没脸再见卡尼治疗师的面了,如果我弄脏了他的沙发……或者咖啡桌……之类被我——啊咳——瞄准的地方,真的。”

  她疯了似的哈哈大笑。

  “我是认真的!”他喊道,虽然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

  这只能让她笑得更厉害了。她似乎很享受作弄他的乐趣,他知道并不是她体内的吸血鬼本能驱使她这么做的。他曾见过旧日的赫敏为这样邪恶的逗弄兴致勃勃。

  几分钟后,她平静下来。“哦,哈利……我简直等不及想见到你。而且,不只是因为那个。”

  “我明白。”

  “此外,我也觉得我们将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我们的关系,然后我们才能考虑……性的问题。”

  “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又聊了几分钟。他向她问起莫丽和金妮的信,并解释了莱姆斯的礼物所蕴含的深意。她很是吃惊,也为莱姆斯的表态而感动。

  想起该说再见,哈利再一次感到了离别的痛苦,虽然不像他以为将永远与她分离时那样强烈刻骨。随着交谈过程的进行,她变得更加真实了。他终于重新取得了与她的联系,如今他与她相见的需要更加炽烈起来。她变得更加具象,不再是一件传说中的事物,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她可以起身走动,那已不是一个残酷的玩笑。确实无误。他将再次与她相伴,她将活下去——虽然不是照这个词通常所表示的那个意思。

  他再次抬手触摸她的影像。没什么别的要说了,他不该再拖下去。“赫敏,你指名我作为你的决策者之一……”

  她垂下眼睛。“是的,我这么做了。对不起。”

  他预想过她的各种回答,但从没料到会是一声道歉。“对不起?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真的难以想象那对你会是怎样一种情形。我是说,当我写下我父母时,那是理所当然的,但那里还有第三个空格……那只是一时冲动。我其实不必把空格都填满的,但我填了。因为我这么做了,你才会被要求接受这项可怕的任务,抉择你是否想让我复活。”

  他很惊讶她是这么想的。“作出那决定是很容易的。无需多想。我不会让他们杀死你的。”

  她伤感地嗤笑一声。“真的很容易?假如我……假如我不想这样复活的话,该怎么办呢?”

  哈利蹙起眉头。她在说些什么啊?“赫敏……你不会真的希望我让——让他们——”

  “当然不。当然不,哈利。对不起。那是个愚蠢的问题。换作是我的话,我也会为你作出相同的选择。我决不会让他们处决你。”

  他说不清为什么,但听到她的话,他心中一宽。她当然愿意复活,这有任何疑问吗?他过去不曾有一丝怀疑。

  但是你并没有真正考虑过她对此会有什么感觉,不是吗?你只是自顾自地决定让她复活,因为那意味着你可以让她回到身旁。

  “我曾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赫敏。”他发现自己在说话。仿佛有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在要求他做出解释。“我把你拥在怀里,你……血流不止——我却无力阻止你渐渐死去。”

  她沉默着,但她的影像不偏不倚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他继续说下去,努力平静那随时可能淹没他的情绪波动。“我不得不面对将永远失去你的念头。我无法接受它。我当时——那感觉就像是跌进了一个望不到底的深渊。空无一物。所以当罗恩告诉我……当他告诉我你没有死,你将会复活的时候,我绝不会想到你是否不想复活。我想,我只是如此不顾一切地想要你回来……而现在你在这里,我在和你说话,我看不出自己对那个决定有任何后悔。我只是想要你回来,赫敏。”

  有什么东西从她眼角缓缓淌落,滑过她的脸颊。她在哭泣。

  他叹息,却无法抚慰她。“天哪,赫敏,对不起。我并不是想——”

  她用手指使劲拭去泪水。“不是的——我只是希望你不必去承受这一切痛苦。在最后一刻,我看见你了。我不想把你留在身后。可是我无能为力……所以是、是的……是的,我确信,假如我有权选择的话,我会希望回来的。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我无法想象任何别的选择,赫敏,”他轻声说,“我爱你这么深。你明白吗?”

  “是的。是的,我懂。我也爱你,哈利。”她抬起手,似乎想透过投影抚摸他。

  他也抬起手对上她的手掌,但是当然的,他的手径直穿了过去。他对这徒劳的努力苍白地微笑。

  她吸了吸鼻子,轻笑一声。“抱歉我哭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女孩这么做,但我似乎克制不住。自我复活以来,我就有些情绪化。西塞罗说,我的大脑仍在调节以适应创伤。”

  他无需她的解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赫敏。”他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他也愿努力使之成真。

  她点点头。“有你在我身旁,我知道会的。”

  听到她坦陈对他的信任,总是令他感动。这不像面对世人的时候,责任的分量使其成为一副重担,因为他知道,她的信任并非源自对大难不死的男孩或救世之星的胡言乱语的盲从。她了解他的一切;了解是什么给予他动力,了解什么是他能做到的。来自她的信任是真实的,并非由新闻、神话或传说所虚构。

  “我爱你。”他又一次说。

  “我也爱你,哈利。这么深……”

  他们相对微笑。

  他的视线飘过时钟,发现他已经和她聊很久了。现在该轮到罗恩了。“赫敏,我得走了。罗恩还……”

  她抽抽鼻子,但点下了头。“去吧。我们会有机会再谈的。”

  甚至比那更好,他这么想来安慰自己。你将回到家里,我们会再见的。

  “我们会再见的,很快。”她仿佛读懂了他的想法,柔声说。

  “我会等着那一天的。”

  *

  哈利告诉罗恩轮到他了之后,在卡尼治疗师的病患休息室里坐下,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鉴于他自己已经在里面呆了三十分钟,他本不该觉得不耐烦。

  罗恩现身时,模样审慎。“她似乎不错。”这就是罗恩所说的全部。

  哈利不知道罗恩这么说是迟钝,或是因为不想把他和赫敏的谈话内容告诉哈利。

  那也好,哈利带着些微醋意想道。如果他不想说出来,那么我也不想。而且,他们还能说什么重要事情?他们不过谈了二十分钟而已。

  在医院里已经没什么该做的事情了,所以他们决定回家。哈利留话给卡尼治疗师,说他们会在第二天夜里再来。他希望他们能再同赫敏通话。

  关于格里莫广场有一点很重要,它是一所非常智能化的房子。它对被许可的人现身,它允许人们从它的壁炉飞路离开。然而,飞路进入却完全禁止,这给像哈利和罗恩这样还没拿到幻影移形证书的人造成了不少困难。

  跳下骑士公共汽车时,哈利和罗恩已经讨论好要取得他们的许可证,因为陆路旅行实在太痛苦了。他们刚取得一致意见要让唐克斯知道他们的意图并请求她的帮助,就在这时,他们发现街对面泊着一辆有蓬货车。货车停在格里莫广场14号前,哈利瞧见货车侧面写着——伊斯沃德公司:提供复活引导及其他吸血鬼所需服务。

  他立即穿过街道敲起驾驶室的黑色车窗来。车窗摇了下来,哈利发现自己正盯着一张可亲但成熟的脸。他是人类。哈利曾多少以为会是一名吸血鬼。

  司机并不是一个人。乘客座上还有其他人,后面似乎也有两个人。

  “抱歉打扰了,请问是雅伊美派你们来的吗?”哈利问道。

  那人好像吃了一惊,和同伴们交换着目光。

  “你是怎么晓得的,孩子?”司机反问。

  哈利蹙着眉。“我晚上给雅伊美打过电话,但我没料到你们对调查表的反馈这么迅速。”

  司机的同伴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瞪着他说:“别像个傻瓜似的,马科斯。他是哈利·波特!你没瞧见那道伤疤吗?”

  这令他们后座上的两个同伴轻声唏嘘。

  哈利强忍住叹息。他从永远都不会习惯这种情况。

  马科斯大笑着打开了驾驶室的门。哈利不得不后退好让他能出来,工作小队的其他成员也开始下车走上街道。哈利看见,他们都穿着工作服,马科斯的名字就印在他制服胸袋上。

  “我不晓得啥伤疤,哥们。我就是个麻瓜。我只晓得,如果他是波特先生,那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主顾。”马科斯说。他握住哈利的手。“对不住。没想到你这么年轻,不过我寻思我其实不该再有啥吃惊的。做这份工作,瞅过的怪事够多啦,光吸血鬼都不算什么了。”

  他的队友们拔出魔杖,挥动几下,从货车后面搬出板条箱装的各种设备。

  一个巨大木箱被运出来的当口,胸前标着利亚姆的男子退到哈利身旁。“马科斯是新来的,波特先生。在那之前,他对我们的世界一无所知,虽然在过去的三十五年里他一直有个女巫的妹妹。”

  马科斯板着脸。“噢!我就是发现得晚点,你晓得的!”

  哈利心不在焉。他又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觉,他不知道要怎么让这些人进入格里莫广场,更不知道该不该让他们进去。

  罗恩推了推他。“哈利,也许我该把唐克斯叫到这儿来……”

  “是的,”哈利松了口气道。至少他们中还有一个人在思考。“是的,拜托了。我会和工作小队一起等在这儿。”

  罗恩点头离去,消失进保护格里莫广场12号的魔法屏障中。

  安置工作小队在人行道上卸下了他们的货物,等待着哈利告诉他们该往哪里去。

  “嗯?”马科斯问。

  哈利不确定该怎么说。他心神憔悴,真的不想费神字斟句酌地解释。他选择了实话实说。“问题是,你看,我甚至还不清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马科斯似乎有点受到冒犯,但利亚姆和其他小队成员点了点头。

  “有很多坏家伙想找到波特先生,马科斯,”利亚姆解释道,“他一直和坏蛋们斗争……他对陌生人抱有怀疑是正常的。假如对谁都温和轻信,他就不会在同神秘人的对抗中活下来了。”

  感觉到另外两名小队成员(他们胸前标着锡德和鲍里斯)投来的充满敬畏的注视,哈利浑身不自在。

  “噢,”锡德一边摘下帽子,一边以肃穆的口吻说,“我在报上读到了你朋友的事,波特先生。真为您难过。谨向您致以我深切的哀悼。我对此深表同情。”

  听起来有些职业化,虽然哈利明白锡德是真诚的。他不想告诉他们赫敏幸存下来了(倒不是说这是一件高度机密),而且他疑心他们还未把她的“死亡”和他突然要求伊斯沃德公司送棺材到家中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他不得不假设他们还不曾完全猜到真相,所以他料想自己必须撒点谎,但撒谎总格外叫人难堪。

  “呃,谢谢。”他小声嘀咕着,把双手插进口袋。鲍里斯和利亚姆同样脱帽向他表达了他们的哀悼。

  “那些坏蛋抓住了他女朋友。”利亚姆一边轻声对马科斯解释着,一边用手指在脖子上做了个不太隐晦的切割动作。

  马科斯似乎很受震动,同样脱帽致意。他同情地望着哈利。“啊,多可怕的悲剧!很难过您的遭遇,波特先生。”

  “是的。”这就是哈利能说的全部。

  过了好一阵子,唐克斯和罗恩终于出现在魔法结界外。她要求每位小队成员出示了身份证明,对每张卡片都挥动魔杖检验过才交还回去。她做了自我介绍,同他们握手,然后把罗恩和哈利拉到一边。她压低嗓音对他们说起话来。

  “我都查过了,他们没问题。”她说,“你可以让他们进去,哈利,但假如我是你,我只会给他们限制进入权,这样他们才不能随时高兴就跑进来。”

  哈利眉头紧锁。“我怎么才能做到?”

  “你现在拥有这所房子,不是吗?”

  “是的,然后呢?”

  “然后你可以对这所房子说话呀!告诉它你愿意允许哪些人幻影移形进入,你愿意让哪些人通过魔法结界……你不知道吗?”

  罗恩转向哈利,脸上挂着讶异的表情。

  哈利有些恼火。他们怎么能指望他在没有任何人告知的情况下晓得这些?“不!对于拥有巫师房产的事我知道些什么啊?十一岁前,我还连条像样的裤子都没有呢!”

  “哦,天呐。那么,我会马上告诉你怎么做的。现在我不得不奇怪,我们这些人是怎么能移形进入房子的,如果你没告诉它我们被允许……”

  “好吧,也许房子知道我会允许的,”哈利懊恼地嘀咕,“见鬼,我不知道。我们可以先把眼下的事处理完吗?我想赶快把这‘往我房子里运棺材’的事解决掉,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对。”唐克斯和罗恩异口同声道。

  哈利一边低声嘟囔,一边让大家通过了结界。工作小队似乎对于房子的不可标绘并不在意。无疑,他们早见得多了。

  就哈利来说,他并不知道该对格里莫广场12号说些什么。他觉得对它说话傻乎乎的。他应该朝着随便哪面墙,然后开始说话吗?或者存在某种中央处理部位?他不打算对那些油画开口。它们中很多都不怎么友善,他更不会去和布莱克夫人讲话,他们好不容易才把她(毫无疑问,上面施过黑魔法)移到了楼上,放在房子最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在亢奋的烦躁中,他领着工作小队走进地窖,经过莱姆斯的洞窟,更深入下去。

  火把都点亮了,工作小队开始干活。工作小队在隔壁洞窟里忙碌的时候,哈利、罗恩和唐克斯都坐在莱姆斯旁边陪着他。罗恩显得有点神经质;或许是因为他们来时路上所发现的那些蜘蛛。

  莱姆斯这时候比下午更狼人化了。虽然他还没有变形,但双瞳颜色变得更暗,尚未长出凸起的鼻口和犬齿,唇边却似乎挂上了持久不变的冷笑。他听到陌生人的声音就支棱起耳朵,若有所思地嗅着空气。

  “前面走道里有伙雄性,”他说,“一共四个。你检查过他们了吗,唐克斯?”

  哈利几乎能看出唐克斯强忍住了一声叹息。

  “是的,我查过了。我向你保证,小家伙们很安全。”

  过了一阵子,哈利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他和罗恩。他可不认为他喜欢被称为小家伙。罗恩看上去也不喜欢。

  莱姆斯怀疑地打量着她,喉咙里滚过轻微的咆哮。“他们碰过你。”

  “当你和刚认识的人握手时,那是很自然的。”

  “洗掉它。我能从你身上闻见他们。”

  她扬起一边眉毛。“莱姆斯……坐下。”

  他盯着她看了一阵,叹口气,脸色发红。“抱歉。我糟透了,不是吗?”

  唐克斯善解人意地微笑。“只在月圆之夜。吃点牛排吧,爱人。你会感觉好些的。”

  莱姆斯表现出地盘意识的时候是很可怕的。

  “我想,我该去看看安置工作小队的情况。”哈利说,“就一分钟。”

  他们同意了。他取出魔杖照亮道路。

  在走廊的黑暗里,伤疤处灼人的疼痛击中了他。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否叫出声来,抑或只是无声地摔倒在地面上。他所知的一切就是,炽热闪电般切过他的脑袋,仿佛正用一柄烧红的刀刃劈开他的颅骨。

  他突然看见了一名男子的幻象,个子很高,身材纤瘦,优雅仿若与生俱来。他短短的黑发中跳动着红色的挑染光泽,双眼在奇异的苍白肌肤映衬下闪烁着金色光芒。男子现出了尖尖的犬齿,伏地魔的暴怒如融化的岩浆一般奔涌过他的躯体。

  哈利喉中迸出一声尖叫,就在这时候,伏地魔用阳光万丈[8]造出的魔法太阳的强烈光线,烤焦了那吸血鬼的半边俊脸。

  吸血鬼跪倒在地,在剧痛中翻滚。他以手极力捂住脸,撕扯着衣角。

  在那一瞬间,哈利瞥见一块带墨迹的皮肤从吸血鬼那黑色皮裤的腰带下露出。

  幻象渐渐淡去,只剩下空洞的黑暗,而他由这黑暗中寻到了慰籍。

  译注

  [1] 沙发土豆(couch potato),喜欢什么事都不干,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人。这个词最早诞生在美国,因为美国人看电视时习惯吃土豆片,而且这类人身材往往像土豆一样圆滚滚的,所以有了“沙发土豆”的说法。

  [2] 椰林飘香(pi?a colada),一种加勒比海地区有名的鸡尾酒,以白朗姆酒、菠萝汁、椰奶调制。

  [3] 复制成双(Duplico),未见于原著的咒语,属本文作者所造,词源为duplicate。

  [4] 松露巧克力(truffle),手工制作的巧克力,因不太规则的外形近似法国有名的蕈类“松露”而得名,传统做法是沾上可可粉的,看起来就像沾满沙土的松露。

  [5] 特夫内尔公园(Tufnell Park),伦敦北部的一个小区,因其离国王十字车站很近,且罗琳的外祖父母曾在此居住,故有哈迷猜测这里就是格里莫广场的所在地。

  [6] 法语,这就是生活。

  [7] 斯坦迪什船长(Captain Standish),在俚语中可指代男性外生殖器。

  [8] 阳光万丈(Lumos solem),未见于原著的咒语,在电影版《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中,赫敏用其驱散了魔鬼网。

  Chapter End Notes

  让我这么说吧,我给两个男孩分配的笔迹风格是根据他们被赋予的性格有意选择的。这很有趣,注意到书中被指派给(双关)哈利的那些字(见美国学乐出版社的《凤凰社》第13章“被多洛雷斯关禁闭”的插图)从笔迹分析方面来说非常契合他的个性。他字迹较整齐(力图控制情绪);下笔颇重——哎唷!被多洛雷斯关禁闭可不令人愉快!(强烈的情绪能量;对事情的感受很激烈,但表面上控制得很好……呀!他爆发了!)他写的字行并不非常平直(表明他有一定的情绪适应能力),字体长高,集中在上方区域书写(所以,尽管他更多倾向靠本能行事,但他也可以是一名理性的思考者。毕竟,他成绩还是相当不错的)。字母间隔紧密——你可以从L笔划上的圈看出来(这表示他不是世上最自信的那类人,但他也不自卑),单词间的空隙留得较大(表明他有种自我孤立的倾向);还有,他写的M和其他字母顶部尖锐(头脑灵敏,智力高于普通水平)。我对罗恩也稍作了一番分析。关于笔迹分析的内容,请点击这里:/

  我相信JKR,或者至少是她的插画家,是先总结了哈利的个性后才定下他将拥有的字体风格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