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永远的骑士>第六章 白昼时分

  Chapter Notes

  我愿在此向Lady Diamond致以特别的谢意,因为她拾掇了第五章的那一团乱麻。女士们先生们,她的校对工作曾经——并且将来也会——挽救我的同人,使之免于无尽的诅咒,而且令人充满希望的是,她相信我有完成这整个故事的能力。^_^ 如果你们在上一章以及本章中发现了什么特别出彩的词句,那么或许是她的功劳,而非我的。

  还有,感谢所有曾表示愿意帮助校对的好人们。我很感动。你们这些粉丝令人惊叹。

  这是那些……人物内省的章节之一。这是必要的,但不会过多出现。

  跨入在格里莫广场的房间时,哈利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疲惫。他之前未曾留意的身体上的疼痛开始彰显着它们的存在,只朝床扫了一眼,他就觉得自己可以直接躺下睡上三天。但正如他希望倒进被褥的温暖中一样,他也感觉他需要洗澡,再一次。

  他之前洗过了,这样才能从身上洗去赫敏的鲜血。而现在,他需要洗掉别的东西,因为他还不能确定自己已经摆脱了悲痛,虽然他相信他本该很有把握做到。因为赫敏还活着。

  活着……这样说并不确切……

  他厌恶地把那念头推到一边。他怎么能那么想呢?

  他需要的一切就是洗个澡;洗掉他因这念头而承受的苦痛——不,不是念头,她的死是事实。那不是一个噩梦。那是真实的。她确实已经死了。她就死在他怀里,她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滴落。他却完全无力挽救她。他只知道,他将在经年累月的噩梦中不断重历这个场景。

  他简单冲了个澡,从旧衬衫里取了一件穿上(他确实有很多旧衣服,因为住在德思礼家时,他几乎没买过任何新的),套上方格呢睡衣裤。他一边用毛巾搓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望着他的床。

  它空荡荡得怕人。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可以看着同一张床,发现赫敏蜷在被单之下,通常裸着身子。他还记得他怎样在几步外站定,寄望于她会翻身使得部分毯子落下来,现出一小块肌肤。不管是哪一块肌肤,他总是觉得它性感十足,应当受到热情洋溢的礼赞,他通常会用唇和手来表达他的赞颂。那也是唤醒她的最佳方式。

  没再考虑第二遍,他把湿毛巾丢在床沿,离开房间朝她的卧室走去。也许这么做有点怪诞,但他不在乎。假如无法把真正的她拥在怀中,那么他希望能够为她留下的痕迹所萦绕。她的“复活”对他来说仍只是一个概念,近乎抽象。每个人都在告诉他那是真的,但对他而言,与她见面的需要仍在近乎绝望地撕扯他的心,因为唯有亲见他才能够相信。她的死带来的冲击仍未完全消失,如今他又必须经受新一波冲击——她没死。在她的房间里或许能帮助他找到一点平衡。近几个小时,他所面对的现实充斥着令人不安的混乱失衡。

  他爬上她的床,抖开毯子盖住自己,抓过一只枕头把脸埋了进去。

  上面有她的气息。最明显的是她的洗发水味,但除却乡村苹果的香甜,其中还混合着她难以言喻的特质。他探求着那丝熟悉,知道自己正裹在一个曾属于她的茧中,他由这事实找到了慰藉。

  他很快睡着了。

  他的睡眠不像他希望的那么宁静。他的梦境并未涂满血污,但仍然极其恼人。他站在某扇门的门口,看见赫敏就在门那边。她背对他,正步步离去,而其他人都站在门边,拦着不让他过去。他不断地说他只是想看看她,可莱姆斯不断地告诉他不可以,现在还不是时候。

  哈利在早晨九点醒来,心中满是对所有人的恼怒。

  他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决定做点什么好让自己不会闲着。

  伴着一声“你好呀,哈利!”的问候,几乎同时,一大团姜黄色的毛球跃上了旁边的柜台,让哈利大吃一惊。

  “唐克斯,”他喘着气道,这时候克鲁克山正用鼻子蹭着他的胳膊,“还有克鲁克山……”

  “在格兰杰家找到它的。”唐克斯说,她点着了一只平底锅下的炉火,火光照亮了她粉红色的头发。她穿着打口牛仔裤,套一件奇怪的不对称的黑色带帽田径衫,胸口上有一颗粉红色的五角星。无论她想表现的是什么风格,她的黑色长靴和黑色镶钉腰带都这副打扮添上了最后一笔。“可怜的家伙被锁在一个壁橱里了,嘶嘶地叫,又抓又挠的,不肯让任何人碰它。我猜,我该为它选择了我而感到荣幸。”

  哈利从柜台上抱起克鲁克山,搂紧了它。虽然赫敏近来一个月对这小动物有所忽视,但哈利知道她是多么宠爱她的猫狸子。哈利搔搔克鲁克山的耳根,猫儿闭上眼咕噜咕噜地叫着,尾巴拍打着绕上他。

  他不知道克鲁克山是不是目睹了在女主人身上所发生的事情。

  唐克斯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还好吗,嗯?”

  哈利在餐桌旁坐下。他只能假定唐克斯知道所有情况。莱姆斯应该已经跟她说过了,哈利也并不介意。莱姆斯和任何人一样需要可以倾诉的人。

  哈利苍白地笑了笑。“比昨夜好多了,我想。”

  唐克斯点点头,朝锅里倒了些油。“令人毛骨悚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简直难以想象赫敏要怎么承受。你今天会去看她吧?”

  “我会到圣芒戈去,但我……我想他们不会让我见她。西塞罗说还不行。”

  “西塞罗?”

  “引导者。”

  这个术语对她似乎是有意义的。“我想,他们在处理这类情况的时候对吸血鬼要比对狼人更严格一些,这不无道理。”

  哈利惊讶地眨了眨眼。当莱姆斯被转变的时候,她不可能在场,不是吗?那时候,她年纪还太小了。她或许都不知道莱姆斯的存在。再说,她和西里斯是二代表亲,只是远房亲戚……

  唐克斯肯定是明白了他眼中的疑问。“我只能靠想象。通过我所读的东西。”

  “对。”哈利猜想唐克斯是不是读过《恋上狼人》,或者什么类似的书。“那你会在场吗?当莱姆斯……”

  唐克斯点点头。“在莱姆斯躲避满月的时候,我会照看他本人和他所有事务。倒不是说他会在接下来三天里变得毛蓬蓬的。只要他没忘了服狼毒药剂,并且不被月光照射,他就会保持人类的模样,但莱姆斯不愿满月时到房子外面乱跑拿别人的生命安全冒险。他还是宁可把自己锁在地窖里。那儿很好,黑暗无窗。假如我有那意思的话,没准会觉得有种变态的快感呢。”

  哈利庆幸自己不是正在喝什么东西,因为那样的话他一定会把水全喷出来。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窘得要炸了。听到唐克斯提起任何间接暗示莱姆斯和她的性生活的事。几乎就像是听到你的父母谈论那个,在心理上的震撼堪称灾难。

  “呃……”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或许是注意到他的窘迫,唐克斯咧嘴笑了,挥动魔杖把什么东西从柜台上移到了桌上。是一个牛皮纸包裹。

  “圣芒戈寄来的,”唐克斯说,“赫敏的私人物品。”

  他盯着它,有几分担心唐克斯会告诉他赫敏那血迹斑驳的长礼服就在里面。也许,还缩小了好放进这包裹里。仅仅这个念头就让他胃里一阵抽搐,不是因为血令人恶心,而是因为他曾眼见赫敏穿着那件长礼服死去,因为他曾感觉她的鲜血流淌到他身上,那时候她渐渐衰竭,他却无力阻止。

  “他们只保留了他们认为重要的东西,哈利,”唐克斯说,“而且我向你保证,即使上头有血,他们也会把它清理一新的。”

  哈利红了脸,暗自希望他的心事不是这么易于识破。

  轻轻把克鲁克山放到一旁,他拿起那个包裹,撕开了顶层包装。他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令他感到莫大安慰的是,里头没有衣物。有她的魔杖,她束发用的那条亮晶晶的丝带,她那样式繁复的臂环,最后,是那个挂坠盒。

  他完全把它给忘了。他甚至不曾意识到挂坠盒在她身上。或许它就挂在她腰带里,然后一直留在那儿……

  唐克斯把鸡蛋敲进食油里,又丢进些香肠。

  哈利摩挲着那个挂坠盒。“唐克斯,在满月时,莱姆斯会变得不同吗?我是说,除了变成海伦娜生发灵的形象代言人,还有急需修剪指甲……”

  她吃吃笑起来。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笑。

  “嗯?”他坚持着,“他会吗?”

  “是的。他变得相当不同。”

  “怎么不同?”

  她稍稍清了清嗓子。“更男子气[1],我想,这是最适合的形容了。你知道他是多平和沉静的一个人,温文尔雅,而且相当敏感……对一个男人来说。不是有意冒犯。”

  哈利有点儿惊讶地意识到,他并不觉得受到了冒犯。

  她继续道:“但是当满月逼近和真正降临时,不管是否长出一身毛来,他都会变得更加狂暴。更富侵略性,甚至连他的谈吐也是如此。他的嗓音会带上这种感觉,说话时像是在咆哮,眼眸有时会变成釉黑色。他也变得更无情。”

  “无情?”

  “比如,在别的晚上,他连伤害一只苍蝇的念头都不会有,可是在月圆之夜,他会毫不怀疑地发觉心中渴望杀掉一个人来为他挚友们的死复仇。”

  “哦。”哈利清楚地记起那个夜晚。他思忖道,回想起来,莱姆斯平日绝不是那种会渴望杀戮的人,特别是为了复仇而杀戮。那更像是西里斯的方式。“你是否——唔——介意他如此的不同?”

  她咧嘴笑笑。“这说起来有点儿复杂。他身上的那一面令人耳目一新,而且我得说那极其性感迷人,但我想,我不可能经受得了始终面对那个样子的他。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始终那个样子的话,那么我觉得他完全就得归入讨厌鬼行列了。也就是说,在三天时间里暂时拥有他的那一面确实很有吸引力、令人兴奋,但不幸的是,这个想来性感迷人的莱姆斯·卢平也同时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莱姆斯·卢平,我无法真正充分享受他的那一面,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话。”

  哈利睁大了眼睛,他真希望她没有阐述得那么详细。现在他只是为他的噩梦又加入了一件可能的素材。他猜,和唐克斯聊这事不是个好主意。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罗恩随即拖着一大本书出现了。

  “你好,唐克斯,”罗恩说,“我闻到早餐的味道了。我就说我会闻到的。”

  唐克斯温和地笑笑,哈利立刻明白这表示罗恩和唐克斯早先已经见过面了。

  “想不到会这么早看到你,哥们,”罗恩说,“你肯定到五点钟才上的床。”

  “你也是。”哈利说。

  罗恩耸肩。“我觉得我该到藏书室看点书。”

  哈利讶异地扬起一边眉毛。“那真是……不同寻常。”

  罗恩举起本棕色封皮的旧书。银箔装饰的书名是《吸血生物:了解吸血鬼的借贷交易》。

  那解释了一些事情,哈利感激罗恩的用意,但还是忍不住给了好友怀疑的一瞥,“罗恩,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不是你的高利贷债主。”

  “这是整个藏书室里唯一一本有关的书,”罗恩脸色微微泛红,“我只是觉得我必须读点什么。”

  “也许你能想得起来,西塞罗给过我一份书单。我打算今天去买书。如果想的话,你可以一起去。”

  “是的,我和你一起去。给自己找点事做。”

  哈利完全理解。他们俩都不想无所事事地坐着,去回想发生的事。对他们来说,昨天一夜就已经够叫人撕心裂肺了。

  唐克斯回头看着他们。“这么说,要上对角巷去?”

  “是的。行吗?”哈利无意表现得厚颜无耻,但他猜自己听上去大抵如此。

  唐克斯扬起一边眉毛。“我会让对角巷的傲罗们随时留意你们。这是为了你本人的安全,哈利。还有,罗恩的。”

  “对格兰杰一家和赫敏来说,傲罗们一点帮助都没有……”话一出口,哈利就后悔了;而罗恩,即使只有“一茶匙的感情”,也知道在桌底踢了他一脚。他强忍住罗恩那毫不留情的一脚带来的疼痛,歉然望着她。“梅林在上,唐克斯,我很抱歉……我不是想说……昨夜,你也失去了许多朋友。我是个大笨蛋……”

  她呼了口气,苍白地笑笑。“没关系,哈利。我也很抱歉。我也忍不住会觉得我们本该做更多准备。即使我们所遭遇的是一个古吸血鬼。”

  “那不是任何人的错。”

  “那也是我试图告诉自己的。”她把煎好的蛋和高高叠起的香肠铲进盘里,放到桌上。

  当唐克斯烹饪更多早餐的时候,罗恩起身弄了些烤面包片。

  哈利疑心她是不是认为他们有无底洞一般的胃口。他看了看罗恩,随即意识到唐克斯不过是富有洞察力而已。

  她不安地望着他。“听我说,哈利,等赫敏更……有空接受探视的时候,我们将需要询问她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从她那里取得尽可能多的情报。”

  哈利皱起眉头。他无法忍受要赫敏再次经历其中的恐怖,但他又知道那势在必行。假如他们要为这件事画一个句号,假如他们想找到那些——或者那个——做下案子的家伙,那么赫敏就必须尽可能把她记得的情况都告诉他们。“在她可以的时候,我会告诉她的。”

  她点点头。“越快越好。”

  哈利起身摆好桌上的餐具,随后的几分钟里,他们各自就座吃着早餐。

  一份猫头鹰邮递的《预言家日报》送达了,唐克斯拿起报纸。一看见头条新闻,她的脸色就苍白了,哈利不敢问她那上头说了什么。

  是罗恩鼓起了勇气。“怎么了?”

  她摇摇头,叠起报纸。“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哈利不想,但他还是伸手去拿报纸。他看见的头一样东西是他、罗恩和赫敏的照片,他们身穿校服,挽着胳膊,嘻嘻轻笑着相互眨眼。赫敏在他们俩中间,他们三人都强忍着笑意,似乎无法相信这整件事是多么可笑。哈利记得这照片是上一学年拍的。一个高年级学生那时正在拍摄霍格沃茨和校内的学生,他说他想在离开霍格沃茨之前拍一本相册作永久留念。他还说,他们的友谊也是霍格沃茨神韵的一部分。让他拍下照片时,他们感觉有点儿傻,但他认为那是张很好的照片,有湖面作他们的背景。此刻令他生气的不是照片本身,而是它的用途。

  真是好一本相册。

  图片说明中写着:“快乐的往昔时光。赫敏·格兰杰(居中)彼时还在人世,健康安适。”仿佛这样还不够糟似的,大字标题写道:“麻瓜种与亲人家中遭残杀!”

  那儿当然得放一个感叹号了,因为天晓得,黑体字还不足以引起读者的注意呢,他刻薄地想道。

  接下来的正文报道了格兰杰宅邸中的那场屠戮,黑魔标记,以及调查小组透露给记者的细节是多么的少。理所当然的,它提到了赫敏是霍格沃茨的尖子生,是哈利·波特——“大难不死的男孩”,又称“救世之星”——的挚友之一,据谣传甚至可能是他的女友。据可靠消息,就在昨日韦斯莱-德拉库尔联姻的婚礼上,他们还表现得非常亲密,而且她的死令他狂乱恍惚,有些心智失常。他没有接受采访。

  哈利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他们本来至少还能给赫敏和她的父母留点尊重,可他们连这都做不到。这些人到底他妈有什么毛病?

  当哈利厌烦地丢开报纸时,罗恩把它拾了起来。飞快扫过内容后,他的雀斑脸涨得更红了。“他们就是不能放开从‘哈利·波特’角度进行报道,不是吗?根本不考虑这整件事有多可怕。”

  “毫不考虑。”

  “不知道再过多久他们会发现她被转变了。”

  哈利耸耸肩,叹着气伸手到眼镜下揉了揉眼睛。“不会太久了,我想。”

  “让我们寄望于吸血鬼们动用力量来令知情人对故事的那个部分保持沉默吧,”唐克斯说,“他们喜欢避世生活。不想让任何事情引起人们对他们的注意。反正他们已经筛滤过那篇报道了。你看见任何地方提起他们了吗?”

  哈利惊讶地意识到,报道里没有一丝一毫和吸血鬼相关的暗示。“完全没有提及。”

  “那么……”罗恩谨慎地说,“这出戏接下来要怎么唱呢?你们打算让大众认为赫敏已经死去吗?”

  哈利注视着他。他甚至未曾想过,但罗恩明显已经抓住了要害。

  唐克斯有些为难。“我还不清楚傲罗指挥部或者凤凰社对此有何打算,但坦白说,我本人宁愿所有人相信他们听说的情况。我们还不知道食死徒们想要的是她的死还是她的转变,所以我宁可不说出任何大众认知之外的情况;至少在我们同赫敏谈过之前不说。当然了,那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假如到时高层做出了不同的决定,那么我恐怕也没有太多发言权。”

  哈利就她最后一句话思索了片刻,然后摇摇脑袋理清思绪。“在此期间,我们该怎么处理罗恩和我将因此收到的大量吊唁信?”

  罗恩咒骂一声,他显然到哈利说起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你们什么都不必说,”唐克斯轻蔑地摇摇手回答道,“你们是她悲痛欲绝的挚友。大众将对你们抱有同情,并且‘理解’你们的状态还无法答复吊唁信。”

  哈利同罗恩交换着目光。哈利可以想象,自己看上去大概和罗恩一样可怜巴巴的。

  他们继续吃早餐,并决定在一小时内动身前往对角巷。

  就在他们清理完盘子的时候,猫头鹰们出现了。一开始,它们还是三三两两到来,接着就成群结队了,其中一些带着鲜花,另一些带着麻瓜的宗教物件比如特制吊唁卡和祈祷书。餐桌和地板很快挤满了,哈利不顾一切地想关上窗户,好把猫头鹰挡在外面。

  唐克斯长叹一声,说她会全权照看这里,告诉他们应该动身去办他们的差事了。她递给哈利一张单子,请他做个好心人,帮她从附近的麻瓜食杂店采购些东西。他保证了做好这件事。

  怀着对于留下唐克斯的内疚和赶快离开的愿望,哈利拉着罗恩走进壁炉,两人飞路前往破釜酒吧。

  *

  对角巷的热闹程度大抵如工作日里人们所能料想的一般。街道依然活跃,不过相较周末的人群涌动则逊色不少。没有孩子们在肆意奔跑,而大人们也尚未从工作中脱身。还要再过一小时,午餐时间的喧哗才会到来。

  哈利在古灵阁短暂停留,取了些钱,随后径直前往丽痕书店。

  罗恩随他穿过叮当作响的门,一边回头打量。自他们离开破釜酒吧起,罗恩就一直试图在周围认出傲罗。不过,即便附近确实有人正在监视,罗恩也没能发现他们。

  而此刻,哈利正琢磨着怎么让罗恩从他身旁离开,而且一段时间里不会闲着。并非哈利不喜欢罗恩的陪伴,可他还没准备在挑选艾伦如此好心加进书单的那本书时,却因罗恩的在场让两人尴尬不已。

  看了看书单,哈利灵光一闪。太简单了,他对半折起书单,用指甲压平折痕,把书单撕成了两半。考虑到他平素是那种不耐烦压好折痕再撕纸的人,这个举动着实有些强迫症的味道,不过他猜想他是有点儿神经质了。对于“赫敏是个吸血鬼”的这整件事,他还不能完全确定自己已经做好准备,而购买书籍的行动却为之投上了另一抹真实的影子。

  他把单子的上半部分给了罗恩,手里晃了晃自己那一半。“你找那些,我找这些。”

  “这些书会在‘吸血鬼’区吗?要知道,因为所有正规书店都有图书分类。”

  过了一会儿,哈利才意识到罗恩语意中略带讥讽。他有点恼火地瞪了罗恩一眼,然后拦住一名书店职员询问。

  哈利很高兴吸血鬼相关的书籍分布在不止一个区。书单上的那些书虽然都是关于吸血鬼的,却归入了诸如“自助”、“健康与饮食”和“生物”这样的类目。艾伦的书被归在“两性关系”区。哈利决定先到那个区,而且动作要快。

  他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找到那本书,他确实找到了《恋上吸血鬼》,却不是第8版。他思忖着是否就这么随它去。第7版大概也和第8版相差无几。但一名恰巧路过的店员若无其事地说:“那不是最新版本。”

  哈利多少感觉他会因为拿着这本书而被低看,他发现自己开始解释起来:“这是——呃——为了研究……学校的。我有份报告得交……”

  当然啦,学校远在苏格兰,而且还没开学呢。

  店员的表情格外茫然,也可能只是谨慎罢了。哈利猜测那或许是她在以她自己的方式无声地表示,她才不管他会不会对着那些书手淫,因为读者们把书买回去后如何处理和她或别的什么人没有任何关系。“那么,你会想要最新版本的。”她从书架下层抽出一本书来递给他。是第8版。

  店员离开了。

  哈利盯了那本书一阵子,有种冲动想跳过开头的书页,这样就可以直接看到最重要的部分。有时,对一般书本来说,那意味着翻到结尾处。而这一次,或许同样意味着翻到结尾,因为这本书恐怕不会超过三百页。不过他脑子里记着一个特别的页码,带着可能令赫敏反感的无辜心态,他不假思索地翻到了第281页。

  当他翻到那页时,并没有看到(像他想象中那样的)黄色图片。那儿只有一个金银压印的徽记。在繁复的圆环中心,是一小块亮闪闪的圆斑。对页上写着听上去像是咒语的词句。页脚处标注道:见汝二人所欲。

  带着好奇,他触摸了徽记,磕磕绊绊地念出那句咒语。拉丁文总是容易拖累他的阅读能力。

  意识把他扔进了一片恍惚中,眼前景象栩栩如生,他置身一个漾满明亮烛光和微妙馨香的房间,正扯开赫敏的衣衫,扣子噼啪乱跳,布料碎裂剥落。他肌肤滚烫,她的肌肤感觉更甚。她美丽性感,呢喃着他的名字,语音里特有的挑逗意味令他如痴如狂。他感觉到一种原始的冲动,渴望将她抛入那丝绸和玫瑰花瓣的软床,于是他那么做了,并开始为所欲为。

  感觉到裤裆间难免出现的涨痛时,他砰的盖上了那本书,书从指缝间滑脱,砸在他脚上。它欢快地从他运动鞋上弹开,落到地面。

  他发现自己回到了书店里,耳旁是舒缓的巫师爵士乐,那股狂野的情感匆匆离开了他的身体。他喘着粗气,体内那阵兴奋消散无踪,心跳也随即缓到了正常拍子,仿佛几秒钟前的沉迷急切根本就不存在。无论第281页曾对他造成了怎样的影响,它都已经消失了。

  现在他心里剩下的只有全然的震撼。

  该死的这到底是什么呀……他疯狂地——同时心虚地——扫视四周,试图封闭记忆中栩栩如生的图景。见鬼,她真能把身子曲成那样吗?假如有人看见我怎么办?当我正……只有变态色狼才会在书店里勃起!

  接着他想起自己曾在格里莫广场的藏书室有过几次勃起。

  是的,可赫敏通常会在场,实际上那就是她促成的。

  想到这,他有种自我厌弃的冲动。

  他头晕目眩地俯身去捡那本书。

  “呀,哈利,你在这儿。”

  哈利撞翻了身旁一摞魔法堆叠的书,不巧把那本书埋在下面。他暗自咒骂罗恩居然在这当口出现,但又庆幸那摞书的倾倒如此适时。“怎么了,罗恩?”

  罗恩走到他身侧,漫不经心地扫过书架。“你给我的书单上只有一本书,我找到它了。需要帮忙找找你那半边单子上的书吗?”

  哈利惊讶地抬头望着他。“你那部分书单上只有一本书?”

  “是啊。你划掉了其他书。”

  “我没划——嗯,没什么。你可以去找找安·内弥柯的《常见吸血鬼病症》。”

  罗恩耸耸肩。“好吧。你还好吗?你看上去脸有点红。”

  “我、我很好。我找完就到柜台那儿和你会合。”

  “好。”

  罗恩走了,哈利对自己保持形象的笨拙尝试翻了翻白眼。他在《爸爸,为什么你有尖牙?》下面捞出了他的书,尽量不惹人注意地把他的违禁物掖在胳膊下。

  邀请罗恩一起来办这桩潜藏尴尬危险的差使,是谁的好主意啊?没错,波特,就是你的主意!

  他不知道他要买的这本书会不会有购买年龄限制。

  他动身前往其他区寻找剩下的书。他很高兴地发现它们都不是大部头。最厚的一本正是那本两性关系的书,总页数比281稍多一点。

  我算是叫这页给迷住了,他苦着脸想。

  三十分钟后,他把自己单子上的三本书弄到了手。他让步于偶然的分心,时不时对别的书扫上几眼。他并不认为她会因为突然了有独自的闲暇时间而非常无聊,但他发觉自己正看着一册皮革包边的空白笔记本。

  她可能会给一个日志本派上用场的。她可能会喜欢像往常那样将事情一一记录……实事求是……

  他拿起那个笔记本,又抓了一支羽毛笔和若干墨水。他希望能让西塞罗帮忙递送礼物,哪怕只是为了让她明白他的思念。

  罗恩已经等在柜台边了,除了那两本书,还带着另一本大部头,单厚度就绝不会让人将其和罗恩联系在一起。他把那两本书放在哈利的一摞上面,手里仍抓着剩下的一本。

  “你给自己也买了一本?”哈利问道。

  罗恩红了脸。“别犯傻了。”

  他没再更多解释,哈利觉得最好别管闲事,因为他也不想展示自己买的东西。

  哈利和罗恩各自付了账,随后回到街道上。

  “我想我们可以到弗雷德和乔治店里待一会儿?我得弄支新的拼写检查羽毛笔。”罗恩说。

  “还没把四月份让你头疼的那支笔换掉?”

  “是啊。它现在真是糟透了。它会把我写的所有S都变成C,把所有R变成F。当我必须在信里写‘sock’和‘rucksack’的时候,可真窘死人了。[2]”

  哈利能够想象那情景。

  他们到了韦斯莱魔法把戏店门口,那里的橱窗展示依然耀眼夺目、充满爆炸性,门上流溢着五色光华。相对于对角巷街道上稀疏的人流,这家商店却是人来人往,门庭若市。

  哈利让罗恩先进门在前领路,罗恩迂回穿过人群,直接走到摆放羽毛笔的大架子下。双胞胎为日渐临近的新学年备了不少货,羽毛笔和墨水在店铺灯光下闪着簇新的光。

  罗恩正静静地在一支蓝色羽毛笔或一支黑色羽毛笔之间挑选的时候,双胞胎突然跳到他们身后。

  哈利发现自己又一次夹在两根高高的红头发竹竿间,接着记起自己上一次这样站在他们中间就是昨天的事。想到了赫敏,他心里一阵疼痛。他希望她也在这儿。他希望能够握着她的手,一起看弗雷德和乔治怎样打趣罗恩。

  看着那一架子“伪装”得像普通精美商品的爱情魔药,他想象着,她会戏谑地玩笑说要给他的咖啡里加点迷情剂调味,然后他会相当自然地说,爱情魔药表现不出作用,因为那种情感早已存在。

  还是第一次,他走进韦斯莱魔法把戏,心中却如此失落。

  “方该(放开)我!”罗恩吼道,双胞胎正怂恿他尝试这个那个样品。罗恩曾告诉哈利,上两次双胞胎成功说服他时,他被变成了邦尼兔耳朵,而且像仙子一样咯咯傻笑。

  当罗恩成功挫败他们的阴谋后,他们把目光转向了哈利。哈利以为他们打算开始惯常的夸张欢迎,塞给他“问候”礼包,如此种种。可是,尽管没有完全止住微笑,他们眼中却带上了某种神色,哈利惊讶地意识到,那并非怜悯,而是同样的悲伤。

  乔治拍拍哈利的背。“还好吗,哈利?今天有赫敏的消息吗?”

  “还没有,得晚些时候。照顾她的那个——唔——家伙要今天晚上才能报告情况。”哈利静静地说,“她现在正睡着。”

  弗雷德微笑。“那么,你能帮我们带点东西给她吗?她可能需要一些乐观精神鼓舞,嗯?”他奔向柜台,消失在后面。

  “今天早上我们整理了些东西,”乔治解释道,“我们觉得,或许可以为她在地窖里的日子增加一点亮色。”

  哈利绽出一丝淡淡的笑。他禁不住感激这种表示。

  他料想弗雷德会带着一篮子笑话和血糖果(好吧,他没准能从中找出趣味来,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回来,但他发现弗雷德和乔治真的总能出人意表。

  弗雷德确实递给他一个篮子,不过篮子里满满的是巧克力、包装精美的“惊喜”礼盒和小气球。弗雷德还交给他一束施过魔法、能够比平日更持久盛开的鲜花。

  “鲜花是查理和爸爸送的。”弗雷德解释道。

  乔治指指篮子,神神秘秘地说起来。“下面有差不多半打我们最好的假魔杖,两个专利白日梦符咒。金妮和妈妈给她写了信,也在这儿。”

  “查理告诉我们,她应该会喜欢巧克力的味道即使是在……你懂的,”弗雷德说,“假如她不喜欢,还可以把它们都丢给罗恩。他什么都吃。”

  罗恩瞪了他们一眼。

  哈利有点难以自已。“谢、谢谢你们俩。这……将对她意味良多。”

  弗雷德微微一笑。“别客气。昨晚我们真的、真的感觉糟糕极了,当时我们以为——所以,这件事对我们本身来说,也就像对她一样重要。你真该听听妈妈和金妮那时的哭声。她们哭成那样,我们都觉得她们快把自己弄垮了。”

  “真、真的?”

  乔治郑重地点头。“金妮哭得更厉害。我想,她因为自己那一整天都对赫敏态度恶劣而觉得很不好过。听我说,哈利,我们昨晚没来得及告诉比尔和芙蓉发生了什么,而且他们所在的地方也收不到《预言家日报》,但我们肯定会让他们知道的,今天。不要觉得他们不在意——”

  “请别告诉他们,”哈利说,这大大出乎弗雷德和乔治的意料。哈利赶忙解释道:“我不想为已经发生的事而毁了他们的蜜月,特别是既然赫敏……并没有真的——离去。赫敏也不会希望打扰他们的。等他们回来再告诉他们。但眼下,还是让他们尽情享受他们的假期吧。”

  双胞胎怀疑地望着他。

  “真的。”哈利强调。

  “那么,好吧。”乔治说,“我们会拖延几天的。可是哈利,我觉得他们会希望知道的。”

  哈利笑笑。“我可不想被批评说给别人造成了终身遗憾。让那小子和他窈窕非凡的新娘好好度蜜月吧。”

  弗雷德放声大笑。“比尔也许就像我们所说,正享受法国美味呢,嗯哼?”

  “哈,他是在享受某些东西呢,弗雷德,我告诉你。”

  罗恩皱起眉头。“你们这两个家伙简直就不能一心一意想点单纯的事儿。”

  “是的,因为作为已经十九岁的巫师,我们肯定是没某个十七岁的小子那么‘一心一意’啦,他一直偷偷收集着我们的《熟女志》过刊哩。”乔治说。

  哈利瞪大眼盯着罗恩。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大笑,还是应该追问罗恩详情。

  弗雷德点着头。“当你说‘没那么一心一意’的时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应该是三心两意或者半心半意的?”

  “嗯,我们是双胞胎呢。”

  “四分之一心四分之一意?这样我们合起来就有半心半意了。”

  “闭嘴,你们两个!”罗恩大喊,“我没有偷偷收集。我是借来看看。我想要的只是刊登了霍莉·考特裳介绍的那一期。她是个很迷人的舞台女演员。”

  “我相信,那篇文章的题目是‘裳·无裳’,”弗雷德说,“很有趣的采访。我尤其喜欢‘无裳’那部分。”

  “最棒的几期之一,”乔治说,“希望你没毁了它,罗恩。那杂志瞄准的目标就是制造快感,不过你至少可以把你制造的快感瞄准别的什么地方嘛。”

  “够了!哈利和我要走了!”罗恩嚷嚷,“把这支羽毛笔记在我账上,谢谢你们的礼物。”

  罗恩挤过他们冲出商店时,哈利还试图掉头向双胞胎说再见。

  当他们回到街道上的时候,哈利嘻嘻笑起来。“为了文章而借来看看,嗯?我琢磨着,只要你有一天不总瞅着书页间朝你挥手的衣着暴露的姑娘们,那些文章就非常精彩了。”

  “这儿有位‘贞洁高尚’先生呢。”罗恩小声挖苦,“假如不是从赫敏那里得到了那么多‘体贴入微的关爱’,你还不也会像我们这些可怜的蠢货一样,对着那些杂志流口水。”

  “流口水?那就是你的说法?”

  “好吧,我道歉。我说得含蓄了,应该是:因为无法同真正的美女亲热,令人同情的广大群众不得不对着她们的照片手淫作为替代。”

  “当你那么说的时候,听起来非常悲惨。”

  罗恩叹口气,摇了摇头。“从某个已经有过经历的人嘴里说出来,听着要更卑劣十倍。就像是你在沾沾自喜,真的。”

  “哦,闭嘴。我才没有沾沾自喜。我不喜欢你用这口气说起这事。赫敏和我所拥有的——”

  “不仅仅是性。我知道。而且在你们两人所拥有的这种深沉、深刻、深情的联系之中,性——你这幸运的狗杂种——只不过是正好绝他妈对的令人心醉神迷罢了。”

  哈利乜了他一眼。在他看来,他的“幸运”前方挡着的是世界上最糟的厄运(例如,在对怎么做毫无概念的情况下,同一位着魔的教授斗争,并把他消灭;被一只蛇怪咬伤,然后被一只凤凰治愈;在一座迷宫中迷失方向,身边藏着个心理变态,还得竭力设法脱身,等等),而现在罗恩因为荷尔蒙的驱使,又一次忘记了他生活的全貌。

  “好吧,”哈利嘀咕,“现在不管我打算说什么浪漫的话,都会显得挺傻的,不是吗?”

  “你随时可以到我耳旁低声诉说你的甜言蜜语,亲爱的。”

  “对。在我们‘一心一意’的谈话中,你的表述也很准确。我不会那么表述,不过我想你说得很切中要点。只要适合自己就好。”

  “更别提她那双迷死人的腿,”罗恩心不在焉地补充道,似乎正纠结着哈利的话,“我告诉你,它们的曲线简直能谋杀一个男人,完完全全。渐渐收束成真正漂亮的脚踝。真该赞美短裙……”

  哈利开始恼恨起来。赫敏并非霍莉·考特裳,所以她的腿可不是开放供讨论的。“罗恩,在这个尺度内,如此谈论你最要好哥们的女友的腿是很没礼貌的。”

  “对。抱歉。”

  他们开始沿通往破釜酒吧的小巷前行。

  “你已经在想念她了,不是吗?”罗恩说,“我知道你睡在她房间里。”

  哈利从没意识到罗恩已经注意到了,而罗恩已经留意的这个事实,令他有种强烈的被冒犯感。“谢谢你了,在这对角巷的街当中,从精神上把我扒得赤条条的。”

  “好啦。我绝不想强迫一个像你这样的男子汉谈论你的情感生活。”

  哈利长叹。话说回来,那完全不是罗恩的错。

  “你看,”罗恩嘀咕,“我不是在要求你袒露你的灵魂或做任何类似的事。那样要求很卑劣。我只是希望不会感觉那么古怪,假如能够知道我不是唯一一个——犯傻的人。因为我想念她,即使才刚过了一天,从……”

  哈利一直认为,他只有一点比罗恩略强,就是对情绪变化的控制,所以现在他对于在罗恩面前闹情绪觉得很抱歉。“我不清楚犯傻的问题……那是你该注意的事……”他咧咧嘴,罗恩嘲讽地冲他笑笑,“但是我也想念她,真的。我渴望着再次见到她。她曾经死去,罗恩。而现在她又活过来了——这感觉就仿佛她已经离开百年,在那百年的日夜思念煎熬之后,这是我第一次要与她重见。”

  罗恩绽出一丝淡淡的理解的笑。

  他们进入破釜酒吧,经由那通道去往麻瓜的伦敦。

  *

  哈利和罗恩回到格里莫广场时,已近下午三点半。他们在一家麻瓜餐厅吃了迟来的午餐,有一半时间罗恩都在试图满足对麻瓜的好奇心。这是个不错的分散注意力的法子,哈利觉得它确实有点儿帮助,因为一旦回到家中,他就不得不坐下来面对无可避免的局面。

  他们只能从前门进入房子。虽然谁都可以用飞路粉离开格里莫广场,却没人能用同样的方法进去。他们必须飞路到附近的某个地方,搭乘巴士,然后走上门廊。罗恩对于搭乘麻瓜巴士欣喜若狂。他不可能想到这种交通工具速度会那么慢。

  唐克斯一边欢迎他们的归来,一边帮忙处理他们的包裹。

  哈利留意到,多得可怕的信函和鲜花已经被移到客厅,唐克斯敞开了窗户任猫头鹰进出丢下包裹。她还留下了些饮水和鸟食。几只猫头鹰在客厅椅凳上逗留不去。显然,有些猫头鹰还在等着带回点什么。

  他厌倦地想着是否该答复所有这些信函。

  在帮唐克斯放好食杂用品后,哈利把韦斯莱家的礼物搬进自己房中,而罗恩说他要睡一会儿。他让哈利在该去圣芒戈的时候叫醒他。

  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哈利坐下来,开始写一封一直想写的信。在修改了三个版本之后,他喟叹一声,决定对已经写下的版本认命。至少,这是他能写出的最诚挚的一封信。他小心叠起信,把它夹进为赫敏买的日志本里。随后,他带着他的书去了藏书室。他很高兴能独自翻阅这些书。除开那激情得叫人难堪的第281页,他确实也想略读一下其他书。他希望能够对如何应对情况有所了解。

  哈利记起了六年级时的一件事,那时候宾斯教授告诉他们(是的,他那次居然听讲了),下次上课时他们将进行一次测验,那将是一次开卷考试。历史课上一切照旧(对他们是一次机会,可以深入思考……睡眠问题),哈利和罗恩甚至懒得打开课本复习备考。毕竟,那是开卷考。那还能糟糕到哪儿去?当然,赫敏如往常一样对他们提出了警告,并告诉他们开卷考通常会比平时更难,因此需要更多参考书。一开始,哈利没在意她的警告,而是选择了和金妮亲近,但随着测验的日子临近,赫敏的警告似乎又回来了,越来越频繁地在他耳旁缭绕回响,所以当那一天到来时,在测试开始前,他竟一阵惊惶,而且发现自己在早晨到魔法史课之间的时段里填鸭式地拼命阅读。果不然,当他坐下对着摊在桌上的试卷、课本和他蹩脚的笔记时,他对怎么完成任何一道题都毫无头绪。共有三道题,而他所能做的就是用羽毛笔和羊皮纸搏一把。哈利认为,有东西总比交白卷强。他是个格兰芬多,对吧?留下空白就好像是弃权失掉一场魁地奇赛,而他决不会做这样一件事。

  后来的事实证明,哈利那大量的墨水和努力是白费了,不管他的尝试有多么勇敢(或者如赫敏会说的,“孤注一掷”)。宾斯教授并不赞赏“试试”,特别因为他是一个幽灵,具象的现实越是与他相去甚远,这位无趣的教授倒越是不屑于抽象的空泛之词了。所以实际结果就是哈利完全没答到点子上。罗恩至少还能说他的不及格非常出彩,因为他的答案是故意写得很滑稽的。哈利则败得很惨,因为他的答案并非有意却还是闹了笑话。不管那有多少价值(一点儿都不多),他挣到了少得可怜的几个分,虽然那连及格分的毛边都沾不上。

  在那个星期,哈利学到了三条最根本的真理。第一条真理,赫敏——特别在事情涉及到功课的时候——几乎总是对的,所以为了将来的学业,甚至可能还有生活,他最好还是把她的意见纳入考虑。第二条真理,当你认为你还有足够的空闲时间在平日里没头没脑地亲吻女友的时候,那么你很可能是在逃避更为重要的某件事情。第三条最重要的真理,那样毫无准备绝对不是令人愉快的事,他绝不想再次体验那种无能感。相较他同伏地魔及其邪恶的食死徒手下的所有遭遇战,反而是宾斯教授的魔法史测验教会了他对措手不及的厌恶。

  所以如今,面对赫敏的吸血症已是迫在眉睫,他将把那第三条真理铭记于心。

  他动手把书照阅读优先顺序排好:

  吸血鬼傻瓜指南

  恋上吸血鬼,第8版(约会技巧、矛盾化解、同居宝典)

  血腥玛丽不是酒——在地窖中的生活,1996版

  (一次对吸血鬼与人类[流行]文化全面而精彩的比较)

  黑夜传说:吸血鬼的社会(呈现地下世界的真实面貌)

  常见吸血鬼病症

  哈利并不认为他能在赫敏回归前读完所有书,但是既然他能读得进魔药课本和魔法史课本,那么他就能应付得了这些书。

  他从书摞上拿起第一本书,翻开第一页。

  “让我们先对吸血鬼有一个大概的认识……”

  *

  哈利从藏书室带走了他所有的书,把它们堆在他床头柜下层。他连第一本书都还没读完,但在他看书的时候,时间飞逝,他几乎没有觉察。这似乎是个好迹象。不管在人们料想中一本“傻瓜指南”会多么枯燥,但这本书的趣味却足可令他心无旁骛。

  他带着那本书下楼到厨房,想着给自己弄块三明治打发肚子。他已经错过了午餐。罗恩同样如此,真可说是耸人听闻了。他猜想,唐克斯不像赫敏,应该不会觉得她有必要照顾屋檐下的所有男孩(虽说宅邸里的两个男孩加一个男人还算不上一大群)。唐克斯为人要懒散些。此外,哈利觉得一个狼人就够难应付的了。

  他撞见唐克斯正在厨房里煮茶。她看上去不大高兴。

  “还好吗,唐克斯?”

  “我就是休息一小会儿。”她嘀咕,没有细说是什么让她情绪烦躁。

  “莱姆斯怎么样?”

  “自己问问他吧。”

  哈利犹豫片刻,接着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下到地下室——或者说地窖——去查看他们的狼人住户的情况。除了三年级那次悲惨的小插曲,哈利从未有兴趣在满月临近时和莱姆斯近距离接触。鉴于在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峙的时候,莱姆斯是想吃掉他的,哈利的态度或许可以理解。可哈利同时意识到,莱姆斯过去有大脚板、尖头叉子乃至虫尾巴陪他度过变身狼人的那些夜晚。也许现在正是哈利本着同样的兄弟情谊,伸出援手的时候,因为他毕竟是詹姆的儿子。此外,只要月光没有照在身上,莱姆斯还是会保持人类模样的。

  “我想我会的。”哈利说。

  唐克斯一边冲他微微笑了笑,一边优雅地呷着茶。当然对唐克斯来说,优雅的意思就是只有一丁点茶从她嘴角边溢出来。

  拿上了他的书,哈利朝地窖走去。

  下去的路光线昏暗。过道里没有火把照明,所以哈利可以选择带上插在入口处的那支火把,或是用荧光闪烁来照亮道路。他决定还是用他的魔杖。那样光度更亮些,而且他相信莱姆斯的单间里会有火把的。

  他小心走下盘旋的楼梯,很快到了尽头,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遥远的走廊另一端有针眼大小的一点光亮在跳动摇曳。

  石头又干又冷,尘土堆积,石缝和墙角间几乎没什么活物,但偶有蜘蛛路过,这显然意味着罗恩短期内不会涉足此处。

  当终于到达有光的地方时,他看见几个封着粗铁栅的石壁单间排成一列。地方不是特别宽敞,只有一小块面积,哈利猜测一名“看守”就可以站在那里看清一切。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立着一扇厚重的铁门。那可能是高戒备囚室或者刑讯室。从布莱克家族的政治倾向来看,一间刑讯室也不是什么太牵强的存在。

  他在最远处的单间里找到了莱姆斯。他弯腰俯在一张堆满书的桌子上。屋里有一张床和一张颇为高雅的茶几,上面摆着茶壶和茶杯。当然了,放在糖罐边的那堆生肉相当破坏气氛,但毕竟他是一名英国人的同时也是一名狼人。

  “唐克斯,亲爱的,希望我没让你太难受。你知道我每月这个时候有多喜怒无常。”莱姆斯说,他的眼睛丝毫没有离开书本。

  哈利从没想过他会听到一个成年男子以“每月这个时候”作为他情绪波动的理由,不过,哈,你瞧!巫师世界独有的奇观。“恐怕不是唐克斯。抱歉。”

  莱姆斯抬头看看,笑了。“哈利!这是个惊喜。当然,我本来应该闻出你来了,但我猜我没怎么留心。那么,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哈利耸耸肩,拉过一张椅子——那可能是唐克斯陪伴莱姆斯时坐的。他尽可能靠近莱姆斯的单间坐下,稍稍越过地面上的白线标记。“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来拜访一下,真的。正忙着读书?”

  “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说实话。主要是虚构小说。在这种时候,我会觉得平常看的学术大部头没什么意思,所以我把时间拿来欣赏麻瓜文学。很吸引人,麻瓜们是怎么描写那些最坏的人的:系列杀人犯,战犯,强奸犯,谋杀犯……他们在血腥之中构筑出了错综复杂的精巧迷局。”

  哈利开始理解唐克斯所说的莱姆斯会失掉他温文尔雅的本性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引人入胜。”

  “是的!这可比解答那些该死的纵横填字游戏好多了……你带来的那本是什么书?”

  哈利把书举高给莱姆斯看。“《吸血鬼傻瓜指南》。就是想在赫敏回家时做好准备。读起来很有趣。”

  莱姆斯一本正经地点头。“吸血鬼……一项有趣的研究课题,特别是和黑魔法防御术有关的时候。众所周知,他们难以杀死。银质无法从根本上杀死他们;许多人会犯这个错误,不过银质能够让他们受伤,假如你打算砍下他们的头颅,使用银制刀剑会更好。在砍入他们身体的时候会比普通铁剑更容易些。”

  哈利听着这个话题坐立不安。莱姆斯说得相当残忍,但鉴于莱姆斯目前的状态,那也在情理之中。“呃……对。但是——唔——我现在真的不想砍掉她的头……永远不,真的。”

  莱姆斯看上去吃了一惊,而后他大笑起来。“哦,对不起。我不是想告诉你——对不起,哈利。这种时候我会变得有点儿野蛮……”

  “没关系。我能理解。那么……关于吸血鬼,你还知道些别的什么吗?”

  莱姆斯在座位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涉及到他们,存在着许多荒诞传说和误解,主要是因为这些麻瓜作者把真相搅得一团糟。例如,映像。吸血鬼们有映像。他们可以在镜子里看见自己。不管是从正常逻辑还是魔法因素来说,他们都完全没有理由不该有映像。否则世界上有半数吸血鬼最后会为无法看见自己而发疯的,看不见自己他们可怎么把自己装扮漂亮啊?他们是虚荣的群体,我告诉你。一个由操蛋的都会雅男和难伺候的婊子——呃——女人组成的种族。”

  对于莱姆斯用了那个b开头的词,哈利有些震惊,他真正理解了是什么令唐克斯如此恼怒。

  莱姆斯脸色通红。“原谅我——唔——用了那个词。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现在有点儿……狼人化,我不经意间提起女人时就会……这是桩小事,不过还是叫人难堪。我不是有意失礼。唐克斯非常讨厌这种情况,你大概能想象得到。”

  哈利能够想象。

  莱姆斯的目光又一次扫过哈利的书。“吸血鬼们……并非总像人们所说的那么坏,但真正邪恶的吸血鬼也远比最可怕的故事里更凶残。西塞罗是一个好吸血鬼的范例,于是也就会有坚纽斯们的存在。虽然吸血鬼们有共通的特性,比如虚荣和残忍,但我认为即便那也是同他们被转变前是怎样的人相对的。”他叹息,“我不会对你撒谎。在你们的关系中出现的不会是小小的调整适应。”

  哈利讶然凝视着他。

  “那将完全不同,”莱姆斯继续道,“你们之间将出现似乎难以逾越的沟壑。但是我想……我想,至少,我已经看到了人类和吸血鬼关系的转机,或者是某种类似的东西。”

  “你这是什、什么意思?”

  莱姆斯吃吃笑起来。“我很长时间没在吸血鬼中呆过了,我相信很多东西已经改变了,自从我最后一次同他们……进行社交。我不会太详细描述,免得让你产生不必要的烦恼。你要担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只想说,如果你的心告诉你你想维持这段关系,那么你就必须愿意面对由其带来的最困难最不寻常的问题。我知道——我知道这对于你和赫敏来说是如此自然。仿佛你和她之间甚至无需解释就能明白彼此。你们两个只需要行动,配合得天衣无缝。而且,你们是如此充满激情——”

  哈利瞪大了眼睛,随后陷入难以承受的窘迫中。

  莱姆斯笑了笑。“哦,别这么看着我,哈利。即使我没有极端敏锐的狼人耳朵——是的,我听到了,这就是为什么无声无息咒这么必要——那也是很明显的,只要看看你们……相处时的样子。”

  “天哪。”哈利呻吟一声,伸手捂住脸。假如此刻地板上能有条缝让他钻进去,他肯定会谢天谢地。

  莱姆斯轻轻摆手。“没必要觉得不好意思,哈利。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这在两性关系中是很自然的。重点是,即便事情看起来如此不同,也不要丧失希望。我想,你可以说我支持你们俩是因为……唐克斯和我……我们也不完全是最理想的一对。如果你和赫敏能够成功,那么或许唐克斯对她和我之间关系的乐观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哈利不知道两个像他们这样审慎的人是不是应该坐在这里,相互鼓励要勇敢地坚持各自失常的伴侣关系。他们不是该坐在某个酒馆里,喝得烂醉忘掉这些事,让自我感觉似乎没那么悲惨吗?

  “还有,要记住,”莱姆斯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你确实爱她,那么你应该少吃大蒜。吸血鬼们对那东西格外敏感。假如你吃了披萨再吻她,可不会令人愉快。话说回来,吃了大蒜以后吻任何人都不会是个好主意,不管对方是吸血鬼还是人类。”

  “对……”

  “你今晚会去医院吧?”

  “是的……虽然,我想我不会被允许见她。我会捎些礼物过去。韦斯莱一家送的,还有我自己的……”

  “很好!我也有东西要给她。算是一名狼人送给一名吸血鬼的小礼物。”莱姆斯埋进书堆里,翻出一件硬币大小貌似玻璃圆片的东西。有某种红色深植其中,圆片顶端打了个小眼,可以穿过一根绳链。莱姆斯把它举高,让哈利能隔着栅栏看清它。“这是一枚血月护符。至少,吸血鬼们是这么叫它的。假如她陷入任何危险中,没有别的可以求助的人,那么只要她召唤,我就会知道。我可以亲身赶去帮助她,或者请某个更有能力救援的人过去。这类似于狼人作为吸血鬼仆从的情况,但约束力没那么强。无论如何,我愿向她提供任何帮助,不管她是不是一个吸血鬼。你可以称之为一种表态。这也许能给她一层安全感:她永远都不是孤身一人。”

  哈利敢打赌,赫敏绝不会知道有这么多人在关心着她。“我知道她会很感激的。”

  莱姆斯把圆片掷过铁栅,哈利轻巧地在空中一把接住。他在掌心翻动着它,细细察看着。

  “你该回上头去了,”莱姆斯说,“很快就要天黑了,我相信你一定急于让她知道她并没有被离弃。”

  哈利点点头,从座位上站起身。

  “哦,还有哈利,请转告唐克斯,如果她比刚才怒吼着冲出去的时候感觉好些了,那么我真的真的很希望她的再次陪伴。”

  哈利绽出一抹笑。“当然了,莱姆斯。我会对她施展魔鬼哈利的魅力的。”

  莱姆斯笑起来。“你确实可以。天晓得,当事情牵涉到你的时候,整个巫师世界都会变得母性十足。”

  哈利从不这么看,但他觉得,等到巫师世界不再抨击他的人格品性、心理健康和爱情生活的时候,这就差不多可算是真的了。

  *

  哈利真的把莱姆斯的口信带给了唐克斯,唐克斯没表现出任何生气的迹象。她甚至说,她会很快回到地窖中。

  他朝厨房窗外望去,看见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再过半个小时,夜幕就要降临。他该动身往圣芒戈去了。

  他正打算到罗恩的房间喊罗恩起床时,唐克斯叫住了他。

  “顺便说一下,哈利。如果你想着赫敏父母的身后事,那么麦格正和他们的遗产管理人处理这件事。所以你不必担心那个,好吗?”

  他盯着她。他完全把赫敏父母的葬礼给忘了。

  随后,不安全感席卷了他。他怎么会相信自己为这件事做好了一切准备?如果他自认为已经成长,足可应付这一切,那他又怎么会忘记如此重要的事?还有什么事情是被他所遗忘的?还有什么责任是他尚未准备好承受的?

  或许是看到了他眼中的震动,唐克斯探过身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他头晕目眩得无法作出任何回应。

  “情况会好起来的,哈利,”她说,“我知道你也许不喜欢听到这种说法,但是……事实就是,在这件事里,你也是一名受害者。大家都乐意出手相助,减轻你、赫敏以及罗恩肩上的负担。”

  哈利一怔。她是对的:他不希望是一名“受害者”。他不是的。这概念从未进入过他纷繁的思绪。他命中注定与伏地魔进行最终的决战。成为一名受害者,或者认为自己是一名受害者,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然而此刻,他也许不得不勉强承认,现实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他甚至未曾考虑过,同赫敏说起她的父母是不可避免的。这一切突然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动身到圣芒戈去吧,”唐克斯说,“你暂时只需要担心赫敏和你自己。”

  哈利点了点头,虽然他对事态远没有把握——不是因为他不信任麦格,而是因为他渐渐开始怀疑自己。

  带着困惑,他走向二楼的房间,去唤醒睡梦中的罗恩。

  译注

  [1] 男子气(alpha),英语中alpha male指一群动物中最有权势、居于领导地位的雄性,用于人类可理解为“男人中的男人”,或富有男子气概、在男女关系中居于支配者角色的男人。

  [2] sock(袜子)、rucksack(背包)照此替换就变成cock(鸡鸡)、fuckcack(操蛋),都是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