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退回后的位置同样是特殊格,则本轮未掷骰子的玩家需在退回前的格子停留至少十秒并接受惩罚后才可选择放弃挑战。”

  ……

  “注:特殊格中存在异常格,且异常格位置不变。”

  黄子弘凡的脑海中又响起了Cyber之前用冷冰冰的机械声宣读的规则,他抬眼看向中心的游戏格。

  上一轮石凯已经掷出过一次特殊格,而这次如果他再一次“幸运”地掷到六,那么他们就会如规则所说那样,连续两次进入特殊格,不再拥有随时放弃挑战的资格。联想到今天的霉运,黄子弘凡心中已经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游戏格一共只有五十六格,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到现在为止,之前所有的特殊格三、八、十四、十五、二十二和二十七格都被至少一组踩中过,剩下的只有第三十三、三十六、三十八、四十四、五十四和第五十五格。

  现在赛程已经过半,他们却还没见过规则里的异常格。

  按照祂布置密室的恶意,按照Cyber设计游戏的严苛,黄子弘凡几乎可以肯定,这所谓的异常格会极其难熬。

  往最好的方向想,如果异常格只有一个,那么有六分之一的概率三十三格就是异常格,而骰子掷出,同样有六分之一的概率掷到三十三格。只有三十六分之一的概率撞上无可逃避的异常格,黄子弘凡却预料到了结局。

  骰子落地——六。

  六轮游戏的顺利,以及胸腔中涌动的、截然不同但同样难以抵御的各种激烈情绪让所有人都不再敏锐。直到现下一切终成定局,直到Cyber的声音乍现,才有人反应过来这是一次可能关乎生死的挑战。

  郭文韬和蒲熠星心中不知从何而起的喜悦骤然凝固,理智回归。他们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忽视这么重要的连续特殊格和异常格规则,虽然他们也知道,哪怕自己早就想起了这两条规则也无法改变任何事。

  与他们二人心中停滞消散的喜悦情绪不同,唐九洲和邵明明却感受到了更巨大、更绝望的恐惧。一瞬间仿佛海啸席卷而过,强烈的耳鸣让他们甚至听不清Cyber的话。

  “骰子点数六,玩家黄子弘凡进入异常格,随机挑战为‘象棋残局’。”

  没人来得及反应,就算是面对最不同寻常的异常格,Cyber也没心慈手软地给东方组留下哪怕一秒钟的交流时间。

  石凯猛地抬头,只看见一张放大的、半透明的象棋棋盘,以及棋盘后的异常格里慢慢软倒的身躯。

  黄子弘凡进入异常格还不过一秒钟,便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的味道。他双目刺痛,不受控地涌出大量泪液,却无法缓解刺激性气体带来的灼烧感。而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脑中仿佛重锤敲击的剧痛,以及右侧肋部针刺般的疼痛。

  他努力想站稳身体,身躯却无能为力地顺着异常格的壁障一点点滑落。

  石凯的目光只在那个痛苦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便转回了象棋棋盘。这一刻的他冷静得可怕,所有的激愤、危惧、愧悔都像是从不存在一样自他的大脑剔除,他的思维前所未有地畅通。

  “炮二进三。”

  “兵六进一。”

  “车一平六。”

  “车七进三。”

  “马九进八。”

  “马九退六。”

  “炮五平六。”

  “将……”

  往常还需要思索的残局在石凯的脑海中迅速演变,他简直是毫无思考、毫无停顿地吐出一句句话,操控着棋子在棋盘游走。

  此刻他甚至遗忘了黄子弘凡,遗忘了这场游戏,整个人陷入一种超脱的状态。

  他几乎就要成功了,将军这个词已经吐出了一半,却被Cyber的声音打断:“挑战失败,异常格……”

  “挑战失败?”石凯无意识地转过目光,透过离胜利一步之遥的、半透明的棋盘看向那个身影,他遗忘了的、失去了的身影。

  就在一秒钟之前,就在马上就要到来的胜利之前,黄子弘凡已经看到了死亡的虚影。他跪倒在地,泪水干涸,取而代之的是两行横穿面颊的血泪。他完全丧失了视觉,却在最后的回光返照中放弃了一切,只是竭尽全力扭头“看”向石凯的方向。

  不是用双眼,而是用灵魂。

  他放弃分辨谁是卧底的时候从没想过代价会是自己的死亡,但行至此时,他也从未有过后悔。这是他的选择,他也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他唯一遗憾的,大概是至死都没能知道,石凯到底是不是他的旧友。

  剧痛远去,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包裹住黄子弘凡,让他有一种自己马上就要飘浮起来了的错觉。

  “啊,原来死是这样的……”他模模糊糊地想。五感逐渐远去,只剩听觉还残存着,他一只脚已经踏入无可扭转的消亡,却如幻听般捕捉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他听到一声遥远的、千刀万剐般凄厉的“黄子!”

  看见黄子弘凡跪倒的身影,看见那双至死都无法闭合的、流淌着血泪的眼,石凯所有的超脱都显得像个笑话。

  他忘记了一切,又记起了一切,在猛烈的情绪冲击之下,巨量的记忆自大脑深处迸发,他却没有心力应对。

  “如果他能骂两句,他能开心一点,那我希望他能多骂两句嘛……”

  “那就唱《慢慢喜欢你》……”

  “我和黄子都认识五年了……”

  “我叫只想搞石头的钱……”

  “你在我定护你……”

  ……

  “我在。”

  “黄子!”千言万语都哽在了喉中,只能变成一声悲鸣,只能吐出一声嘶哑的“黄子”。他想起得太晚,他记起得太迟。黄子弘凡再也说不出那句“我在”,而他却还没能告诉黄子弘凡,他们的确是……不,他不想再和他是朋友了,他喜欢他。

  他爱他。

  黄子弘凡的倒下,石凯的崩溃,这一幕如同尖刀一般刺进所有人的胸膛,还不到十秒钟,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同伴倒在了自己身前。

  周峻纬的身体随着石凯那声悲恸的“黄子”摇晃了几下,心中原本就无法压抑的悲苦愈发澎湃。他喉中一阵腥甜,下一秒就捂住胸口,硬生生咳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也脱力般向下坠去。

  “峻纬!”齐思钧想要撑住周峻纬,却被他带着一同摔倒在地,嘴角不知什么时候也多了一丝鲜血。

  在愤怒、悲伤、喜悦、和恐惧四种强加的情绪之中,挚友的死亡对悲伤的影响显然是最大的,所以哪怕是之前阿瓦隆游戏胜利了的齐思钧都被打击得唇角溢出鲜血,更何况是输了游戏、受到惩罚的周峻纬。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也没在自己亦或是对方的伤势上多加分毫关注,而是犹不愿相信这一切般死死盯着黄子弘凡蜷缩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