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彤病了。
最先发现佟彤病了的，是陈伯生。往常起床号响起，佟彤都会像个小炮弹一样从床上弹起，然后利落的换衣洗漱，出去跑操。有的时候，陈伯生都在怀疑，他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多精力，好像都不会累一样。他总是将做一个有冲劲儿、有理想的军人挂在嘴上。显得很正常，又很不正常。直到有一天，陈伯生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才得到了佟彤的回应。
他说“因为，袁朗喜欢这样的战友。我要先做一个让他喜欢的战友，才有希望成为他的爱人。”
佟彤爱慕袁朗，这几乎已经是他们老A之中公开的秘密。往常听人提起，总是带着几分打趣，可是陈伯生却看到了佟彤完全不同的一面。他不只是说说，是真的在努力着，从未停止。
可是今天，那个总是神采奕奕的佟彤不见了。在陈伯生面前的，只有一个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嘴唇苍白，额头冒汗的虚弱大男孩。
“小鱼！小鱼你没事吧！”陈伯生伸手探过了佟彤的额头，确认他发了热，连忙将人背到了背上，一路狂奔，向医务室而去。陈伯生的动静不算小，惊动了不少人。老A的生活忙碌但重复，但凡有丁点风吹草动都传的飞快，等到了早饭时间，几乎整个A大队都知道了，四中队的小鱼生了病。袁朗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个消息。他隐隐对此有所猜测，但还是不放心地向刘大勇打听佟彤的情况，等听到刘大勇说，佟彤很可能已经烧了一个晚上，甚至失去了神志的时候，袁朗只觉得食物再难下咽，他心里什么都装不下了，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去看他。他将训练的事情交代给齐桓，便提着食盒来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小隔间里，佟彤仍旧睡着，他的手上还扎着针，透明的玻璃瓶中，液体正一点一滴地通过他的血液汇入他的身体。而他现在应该很难受，秀气的眉微微蹙着，呼吸也没了往日的从容，显得很是急促。袁朗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一边的桌上，轻手轻脚地坐在了佟彤的床边，静静地看着他。他心里明白，佟彤这番生病，与前一天为了救许三多损耗太过必然脱不了关系。他心中难过非常，甚至开始想，自己是不是错了。从与佟彤重逢开始，他好像一直对佟彤都说不上好，可是佟彤却仍旧喜欢他、信任他，甚至对他越来越好。他心中一边享受着这样炽热的爱，一边又胆怯的躲避，无形间给佟彤带去的伤害是不可估量的。
他似乎，一直在让佟彤伤心。
不知不觉间，袁朗已经将手放在了佟彤的脸侧，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的手被佟彤伸手拢在了颊边。
佟彤的手温度很高，他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影子，比起以往亮亮的眼睛，现在的他多了几分迷蒙，但是他在笑，笑得很开心。
他说“袁朗，你在摸我的脸耶！你是不是被我的美貌迷住啦！”
袁朗想要抽回手，可是佟彤却是双手并用，将他的手臂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你别想跑！好不容易被我逮住，那不得让我好好摸摸！”
袁朗心头刚刚产生的怜惜与心疼瞬间消散，只剩下了满心的无语“我真是搞不懂了，我有的你也有，这有什么好摸的。”
“不一样，我就是比较喜欢你的，嘿嘿嘿！”他似乎仍旧很难受，眼睛微微眯着，可小手却是极其不老实，捏了捏袁朗结实的小臂，又用大拇指摩挲了几下，最后甚至用自己的脸蹭了上去，还露出了傻不拉几的痴汉笑，让袁朗觉得自己好像个大姑娘，正被一个臭流氓上下其手。
“别闹了，你还在发热。”
“问题不大，意料之内！”佟彤开始玩袁朗的手，一会儿与他十指相扣，一会儿又将自己的手放进了袁朗的手心，假装自己被他拉住了手，最后甚至伸出了小手指与袁朗的勾在了一起。他像是真的没心没肺一样，只是这一点小小的甜头，便足以让他开心的忘乎所以，甚至在病中还有心情安抚袁朗“不用担心，就是一次性消耗太多月之精华了，只要多晒晒月亮，很快就能恢复的。”
袁朗潜意识里觉得，肯定没有佟彤说的那么简单，忍不住追问“很快是多久？”
佟彤睁眼看向袁朗“很快就是三四年吧。”
袁朗瞪大了眼睛，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许多“你管三四年叫很快？”
佟彤满脸疑惑地看着袁朗“晴天的夜空，月亮才会出来，而且唯有满月的时候月之精华才最多，一个月里满月的日子就那么两三天，我说三四年，那都是保守估计，要是运气不好总是阴天的话，说不定要七八年。”
袁朗只觉得一阵头痛，他揉了揉太阳穴“那你不会一直这个样子吧。”
“运气好的话，差不多小半个月就不会发热了。主要是在这里我必须得维持人形，这也要消耗一些月之精华。要是能变回原型，恢复的会更快一些。”
袁朗长舒了一口气“我帮你申请提前休假，趁着春节，你回海里好好休养。”
佟彤腾地坐起了身，抱着袁朗手臂的手收的越发地紧“我不要！回去我就看不到你了，我会想你的！袁朗，我要留在能看到你的地方！”
佟彤这一番直白发言着实火热，饶是袁朗自认对他早已经有了一定的抵抗力，还是不自觉地感觉到一阵心跳加速，热意袭上了他的心头，他的脸颊，他的四肢百骸，险些就要维持不住面上的严肃神情，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你乖一点，不然年后的训练你要怎么办？A大队可不留废人的！”
佟彤扁起了嘴巴，不满地小声抱怨“没情没意的A大队，怎么这么多条条框框，我都这么努力了，还不能留下么……”
“不许胡说！”
佟彤被袁朗这一吼搞得越发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像是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你又凶我……”泪水从他因为发热而泛着红晕的脸颊划过，而后凌空落下，再接触到实物的时候，已经化成的圆润的珍珠，袁朗头一次真真切切地看着传说中“化泪成珠”的景象，一边震惊，一边又因为惹哭了佟彤而感觉愧疚，他连忙伸手帮佟彤擦脸“好了好了，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的，总是哭哭啼啼，多不像话，回头叫人看见可是要笑话的！”
“我才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是小鱼，我就哭！就哭！”说着，佟彤竟是嘴巴一咧，哭出了声来“混蛋袁朗，混蛋A大队，都欺负小鱼……呜呜呜，我都把珠子给你们用了，还要我怎么样嘛……连哭都不让，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地方……呜呜，太欺负鱼了。”袁朗被他这哭声搞得心慌不已，听着佟彤的控诉，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他试探着将人抱进了怀里“好了好了，不哭了，是我说错话了。”袁朗一边环抱住他，一边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在这样温柔的安抚下，佟彤逐渐收了眼泪，只是一时半会还缓不过来，仍旧一抽一抽的。
袁朗见人镇静了下来，想要松手，佟彤却反手将人抱住“我还在生气呢！”
袁朗低头看他“你是小孩子么？”
佟彤抬头看向袁朗“我是小鱼，小鱼才不需要跟人类讲道理！”他很认真，袁朗看着他因为哭泣湿漉漉的睫毛，脸颊，还有哭红的鼻头，叹了口气“嗯，我知道。”
佟彤将头埋进了袁朗的怀里“再抱一会儿吧……”他的声音有些闷闷地，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这还是你第一次抱我。”
不知道为什么，袁朗觉得，自己的鼻头竟也泛起了酸。
也许抱了很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那是佟彤的五脏庙在抗议。袁朗拍了拍佟彤的背“听话，起来吧，我给你带了早餐，等你吃饱了，这瓶药应该就打的差不多了，你再回去好好睡一觉，晚上我陪你去晒月亮。”
佟彤原本还有些不情不愿，可一听到袁朗要陪他晒月亮，很快又开心了起来。
见他终于松了手，袁朗站起身，将食盒打开，食物的香气袭来，佟彤顾不得仪态，开始风卷残云一般地往嘴巴里塞食物。袁朗在一边看着，只觉得他仍旧是小孩儿心性，这一大早，一会儿晴，一会儿雨，难过了就哭，高兴了就笑，真是简单的令人羡慕。
佟彤吃的香甜，又有袁朗陪在身边，很是满足。等他塞饱了肚子，这才像是忽然找回了神志，看着正忙着收东西的袁朗说“那个，你说的提议，也不是不行……”
见袁朗看了过来，他道“我是说，提前休假，回去休养。”他看着袁朗，眼神清澈“我听话的，真的，尤其是你的话。只不过……我有个要求。”
袁朗没有说话，仍旧等着佟彤的下文。
“我想你能在我身边，只要能看见你，让我去哪都行。”
又是这样的话语，大胆，热情，夸张，令人难以招架，同样，令人心动。
袁朗没有说话，转回身继续收拾，佟彤忐忑不已，眼睛追着他，一刻也不愿意放过。见袁朗终于收拾好了，他期待地看着袁朗，等待他的答案。
袁朗提起食盒便要离开，到了门口，他顿住了脚步，没有看佟彤，却说出了让佟彤欣喜不已的话语。
他说“我答应了。”
--第二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