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彤的生活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飞速划过，这三个月间，他一开始还有时间想东想西，可随着越来越多要学习的内容，越来越复杂的科目，越来越困难的挑战，他连去思念的精力都没有了。正如袁朗所说，成为老A，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新的起点，而新的征程充满了各种困难。
眼见着就要到春节了，A大队对新兵们的训练量终于稍有削减，佟彤也终于有喘口气的机会了。还没等他找机会去见袁朗，袁朗竟然主动找上了佟彤。
“佟彤，跟我走！”
“啊？去哪？我还没跟队长请假！”
“帮你请了，来不及了，你先跟我走！”袁朗扯过佟彤的手臂就往楼下带，直到坐到了车上。成才见人上车，甚至没等袁朗关好车门，他一脚油门就踩到了底，将车子开得几乎要起飞。
“这是怎么了，要去哪啊？”
袁朗看向佟彤，似乎有些为难“佟彤，我需要你的帮助！”
佟彤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什么事啊？你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帮！”
“三多出任务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具体细节我不便多说，只能告诉你，跟我当年的情况非常相似。现在，他人在医院，还在抢救，我们出来的时候，情况非常不好。我来找你，其实是想你帮忙，救救他。”
佟彤看着袁朗，原本因为见到袁朗而产生的欢喜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冷水，笑意从他的脸上渐渐淡去，心头莫名地涌上了一股隐隐的钝痛“你想他活下来，是么？”
袁朗点了点头。
佟彤又重新挂上了笑脸，他看着袁朗脸上快要溢出的担忧，对他说“别担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食言过？”
袁朗蹙着眉，但有佟彤这句话，提着的心终于能稍稍放下，但与此同时，心头又产生了另一种隐忧，他来不及想，也顾不上去想。
医院里，佟彤跟在成才和袁朗的身后，三个老A像是一阵风一样穿过了医院的走廊，来到了急救室门前。
袁朗上前焦急询问“情况怎么样了？”
齐桓摇了摇头“大夫已经帮他清理了口鼻中的污物，不过，呼吸还是没有完全恢复，情况不是很好，再这样下去，恐怕……”
“让我试试吧！”佟彤开口，没再耽误时间，强行冲进了急救室里。听到动静，医生护士连声赶人，佟彤伸手，只是比划了两下，众人便都像是被魇住了一般僵在原地。袁朗惊讶地看向佟彤“他们这是怎么了？”
佟彤径直来到了许三多的病床前“魇术，只有十五分钟的效果，快过来帮忙！”
袁朗连忙上前，看着许三多已经发紫的脸，不由得看向佟彤“能救么？”
佟彤摸向了许三多的颈动脉“比你当年严重一些，不过，还活着，能救！”袁朗松了口气，只见佟彤一伸手，一颗晶莹的珠子出现在了他的手心。袁朗看向这颗珠子，只觉得它似乎比起七年前那段模糊记忆中的样子，更显剔透耀眼，原本的水蓝色，如今浓重了许多，看起来更接近大海的幽蓝，而珠子的尺寸也变大了许多，至少无法再轻易被放进口中了。
佟彤操控着珠子，悬浮在许三多的额心，他看向袁朗“按照咱们急救课上教的办法，按住下颚，抬起前额，打开气道。人工呼吸与心肺复苏交替进行，别停！”随着佟彤的话语，袁朗忙碌了起来。
佟彤操控着内丹中的月之精华，缓慢有序地导入许三多的经脉，帮他疏通各处的滞涩。他与袁朗相互配合，不过五分钟，随着许三多呕出了一口浓稠泥浆，他的气道终于被打通，呼吸也逐渐恢复正常。佟彤收回了珠子，只是一个瞬间，那珠子便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袁朗看向佟彤“现在要怎么办？”
“离开，假装我们没有进来过，剩下的交给医生。”
两人走到了门口，随着佟彤指尖一动，医护人员都回过了神，他们并没有觉得发生什么异常，像是短暂地被按下暂停键的视频，在佟彤撤去法术后，毫无滞碍地继续刚刚进行了一半的动作，将袁朗和佟彤驱赶出急救室。二人假装被赶了出去，彼此对视，都松了口气。
成才与齐桓几人连忙凑了上来“怎么样，三多情况怎么样了？”
佟彤微笑“我可是从小就在海边泡大的，不过就是呛了口水，放心吧！”
齐桓看着佟彤，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佟彤的脖颈出现了银色的鳞片，可那只是一瞬间，他揉了下眼睛，再看过去，哪有什么鳞片，眼前的，只是佟彤的笑脸。
那一瞬间的异常，并非只有齐桓看到了，袁朗也注意到了，其他人可能会觉得那是眼花，可是他不会，他是知道真相的。
“佟彤还得训练，我先送他回去，齐桓，你们在这盯好了，有事情随时保持联系。”
“是！”
袁朗看向佟彤，抬步离开，佟彤笑着对众人摆手告别，追了上去。等两人都坐在了车上，袁朗盯着佟彤“你还好么？”
“当然！”
袁朗看着佟彤明显没有之前好的脸色，心里有些愧疚，说话竟是难得的没了底气“今天，谢谢你了。”
佟彤懒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三多也是我的战友，今天，不管是谁来找我，我都会救他的，你可别自作多情。”
“我刚刚，看到了。”
佟彤枕着副驾驶靠椅的头枕，侧头看向袁朗“你看到什么了？”
“鳞片。”
佟彤腾地坐了起来，掰过后视镜开始检查自己的脸和脖子，确定没有异常，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你别担心，只有那么一瞬间，我猜，齐桓也看到了，不过，他应该是当成了幻觉。”
佟彤调低了座椅，又重新躺回到头枕上“吓到你了？”
“没有。”袁朗看着佟彤“其实，还挺好看的。”
佟彤得意地叉腰，笑得无比灿烂“这不用你说，我一直都知道，我超好看的！喜欢我的鱼可以从这里排到大西洋！”
袁朗看着他如此模样，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开心，可是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是因为今天动用了珠子吧，动用了珠子，是不是对你有很大的伤害。”
佟彤手心一翻，将珠子递到了袁朗的面前，袁朗这才发现，原本幽蓝的珠子，颜色淡去了不少，变成了天蓝色。
“颜色淡了很多。”
“嗯。”佟彤看着正一脸探究看着珠子的袁朗，道“这里面装着的，是月之精华，是我力量的来源，也是我维持人形的根本。这么多年，我一共用了三次。第一次，是救你。第二次，是在最终考核那天，生死关头，为了保命。第三次，就是今天。”
“谢谢你！”
佟彤摇了摇头“袁朗，你知道吧，我喜欢你。”佟彤将珠子放进了他的手心“只要你想要的，只要我有的，我都愿意给你。”
袁朗将珠子推回给佟彤“佟彤，不要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别人，我也不行，你得自己去把握命运。”
佟彤看着袁朗严肃又郑重地样子，将珠子收回，又一次露出了那副骄矜的模样“哼！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就是试探一下你会不会贪心。”
“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试探也不行。”
佟彤叹了口气“你这个人，明明跟所有人都很会开玩笑，怎么一到我面前，不是发脾气就是说教。”他转回身，仰躺在靠椅上，看向窗外“要不你教教我吧，教教我要怎么追你，你才会喜欢上我！”
“佟彤，缘分这种事情，不好强求的。”
佟彤抱起了手臂“你休想骗我！我都听人家说了！”
“说什么？”袁朗启动了车子，车子缓缓移动上道，在袁朗的操控下平稳地运行。
佟彤看着路边飞快略过的景观，状似无意地开口“他们说，你之前就是被人追求了三年，最终没抗住，跟人家结婚了。”
袁朗嗯了一声，算是肯定的回答，随即又问“那你就没听他们往后说么？”
“说什么？”佟彤好奇。
“说我们后来离婚了啊。”
“我知道，要不然我怎么会追你呢？”佟彤嗤嗤地笑“我在陆战刚见到你的那天，抓住机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锄头打听你是不是单身。一听说你是单身，我当时就想，你是单身，我也是单身，四舍五入一下，咱俩就是天生一对啊！”
袁朗被佟彤这话逗得笑出了声“你们年轻人都是这么四舍五入的？”
佟彤梗起了脖子“袁朗，你谈过恋爱，应该会明白吧，就是那种窃喜。只要增加一点点可能性，就会觉得，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很可惜，我谈恋爱的时候，并没有你这种盲目的体验。”
“不解风情！”
袁朗答应的倒是痛快“嗯，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解风情。”
“算了，看在你优点众多的份儿上，这点缺点，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那我得谢谢你的宽容。”
“不用客气！”佟彤忍不住，再次转过了头，看向正在开车的袁朗，心中涌过了一丝欣喜“袁朗，我觉得你今天好像比之前对我好了。”
“是么？可能是因为你今天没有作妖吧。”
“我什么时候作妖了，我一直很乖很懂事的好不好！”
“之前是谁去找铁队闹？又是谁半夜要去墓地？”
佟彤心虚地闭上了嘴巴。
“佟彤，我很感谢你的喜欢，真的！你让我觉得，自己还不算太差劲，或多或少帮我找回了一些在我前妻那丢失的信心。不过，我没有重新开始一段恋情的计划，所以，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佟彤转回了身，闭上了眼睛，再没说话。
袁朗瞟向他，心里的愧疚加倍翻涌。等回到了A大队，已经是夜色深深，袁朗停好了车子，熄了火，发现一边的佟彤仍旧没有动。他呼吸平稳，睡得正香，月光的照射下，他像是被镶了一层银白的光边，竟意外显得有几分圣洁。袁朗看着这样的佟彤，叹了口气。
便是平日伪装的再好，佟彤也终究不算是一个普通人，他是海里的精灵，是上天的宠儿，就连月光都格外偏爱他。而他……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是一个即将告别年富力强的普通人。
犹豫片刻，袁朗最终没有唤醒他，而是下车，从另一边将人抱了出来。
许是消耗了太多，佟彤很是疲惫，即便被人抱进抱出，抱上抱下，他仍旧没有任何要苏醒的意思，睡得很沉。袁朗将他送到了宿舍，陈伯生先是一脸震惊，随后连忙上前帮忙。两人七手八脚帮佟彤脱了外套和长裤，只留下了一条平角短裤和T恤衫。袁朗顺手将平整的豆腐块拉开，给他盖上了被子，却听陈伯生低声惊呼，袁朗一看，陈伯生正看着佟彤的手腕。
佟彤的手腕上，是一圈骇人的青紫。他回想着一天的相处，很快从记忆中翻出了真相，那是他扯着佟彤上车去救三多的时候，留下的指痕。
他没说什么，只径自下楼去取了红花油，小心地帮他揉开了淤血。
“对不起。”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不知这句道歉是为了这淤痕，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
--第二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