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彤很难过。
当佟彤回到宿舍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宿舍里，三中队的吴哲、王文清、严峰，还有尚且不明去向的陈伯生正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听到门响，众人齐齐看向他。
佟彤微微垂了头“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陈伯生笑呵呵地拉过佟彤“佟彤，这一批新人，就咱俩被分到了四中队。我刚去找四中队长问过了，他说以后咱俩一个宿舍，我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佟彤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上尉同志，以后你可要对我好一点！”
陈伯生听着佟彤的声音，觉得他状态不对，侧头想要看看他的表情。
佟彤躲不过，索性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笑 “你看什么呢？哎呀，不会是被我刚刚的玩笑吓到了吧！你放心，我以后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下陈伯生看了个清清楚楚，佟彤的眼眶分明泛着红意“你哭过了？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佟彤摇了摇头“哪有！你休想坏我硬汉名声！我这是刚才在外面遛弯，被风吹得迷了眼睛。”
吴哲见佟彤强颜欢笑，大致能猜到他在难过些什么，忍不住开口安慰“四中队长以前就是咱三中队的，你去那边，跟在这里没什么差别。反正以后都住在一栋楼里，我们三楼，你们四楼，上下一回还不到一分钟，见面很方便的。”
佟彤点了点头“谢谢你啊，吴少校。不过我没难过，反而高兴的很！好不容易脱离袁中校和齐少校的魔爪，我没去放挂鞭炮庆祝，已经是在给他们留面子了！”
“以后都是兄弟了，咱就别叫的这么生分了吧！在咱们基地，大家都习惯用代号互相称呼，我代号八一锄头，大伙都叫我锄头，以后你们也都这么叫吧！”
“言灵！”王文清言简意赅。
“还有我！”严峰看向佟彤“我代号笑眼儿！22、27，咱们可是一起住了三个月，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们随时来找我！”
佟彤笑了笑“我记得了。”
次日一早，一如往常的晨训结束后，袁朗将所有通过考核的新人集合在了草坪上。十三个人分了两排，佟彤坐在第一排的最右边，看着眼前的袁朗，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生气。
“大家辛苦了，坐吧！”袁朗开口，众人却没动，都在习惯性地等着齐桓的口令，齐桓看着众人如此，不由得带上了两分笑意，喊道“坐！”
众人齐齐坐在了草地上。
四个月来，他们曾剑拔弩张，曾痛苦，曾麻木，曾绝望，却从没有过现在这样的轻松融洽。袁朗看起来心情很好，他的视线扫过了每一个新兵，而后开口“有人知道，咱们为什么自称老A么？”
场上一片安静。
袁朗双手向后撑着地面，姿态极为自在随意“怎么没人说话？随便说，敞开了说，现在没人会扣你们的分了！”
曲长信开口道“因为是Ace，王牌？”
“你是这么认为的？”
曲长信点了点头“之前在老部队，跟你们对抗的时候，大家都是这么猜的。”
“很可惜，你们猜错了！”袁朗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哪有人给自己的部队取名自称王牌的呀，那听起来多讨人厌！”
曲长信翻了个白眼“你们不讨厌么？”
袁朗一下坐起了身“什么你们，现在是咱们！少校同志，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已经是我们讨厌鬼中的一员了！”
曲长信没再说什么，场上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袁朗看着众人，一脸嫌弃“你们，就没有人，有其他想法么？”
“报告！”佟彤开口。
“说！”
“我之前听严峰说，你们这里有个游戏，叫捉老A，我想，也许跟这个有关？”
袁朗看向齐桓“回去罚笑眼儿跑375啊！怎么回事，他这内应当得，内幕消息没捞着半点儿，倒是给我反向泄露了不少消息！”
齐桓垂头憋笑。
袁朗看向众人“捉老A，是基地最流行的一种扑克玩法。A就是用来出奇制胜的那张牌。我们老A，就像是这张牌，要藏着掖着，才能出奇制胜。跟乙类部队相比，我们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你要甘愿藏着、掖着。当然，这只是第一层含义”袁朗扫视着众人，忽然做了个鬼脸“这话，听着让人憋屈吧！”
场上的气氛好了些许，大家被他这副怪模怪样逗得笑了起来。
“至于第二层含义……你们有人喜欢上网聊天么？”
“您想说的，该不会是五六年前的那个老梗吧？”陈伯生开口。
“老梗？说来听听！”
“早几年，网络聊天刚流行起来的时候，A曾经是欺骗的代名词，如果有人说我A你的，意思就是我骗你的！如果教官说的是这个梗，那老A应该就是擅长骗术的一群人。引申到作战之中，那就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敌人摸不透，而后才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上尉，你很聪明。”
陈伯生挑了挑眉“过奖！”
袁朗站起了身“欢迎你们加入A大队！”他往前两步，距离众人更近，脸上没了刚刚轻松的嬉笑，也没了让人胆寒的坏笑，那么的郑重，也那么的真挚，让所有人看到了一个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他。
“加入A大队不是终点，你们也看到了，成为老A不会功德圆满，更没有一步登天。生活还是照旧，只有训练。不同的是，从今天开始，你们站在了一个新的起点上，所要面对的，是比过去更加艰苦的挑战！我们是未来战争中的前排，是一把刀，训练就是为了在战争中将这把刀捅出去，能尽量不损锋刃地收回来。今天之后，你们之中的一部分还会跟着我的三中队，更多的则是要去往其他中队。但无论到了哪，我们老A都是一个整体。”
袁朗的目光扫过了场上的每一个人，他的目光真挚，那里面还带着一些让佟彤看不懂的意味，很沉重，但也透露着一种特殊的魅力，让人不自觉想要追随与信服，他说“常相守是场考验，随时随地，一生。这是期许，也是誓言，你们做好准备了么？”
佟彤看着袁朗脸上露出的笑容，也微微勾起了唇角。他想，他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决不食言。
下午，佟彤便收拾了行李，搬到了楼上四中队的宿舍中。刘大勇带着四中队的队员特意在活动室为他们二人办了个欢迎仪式，众人在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氛围中，很快便熟悉了起来。
“入队第一件事！新来的兄弟，先取个代号吧！”副中队长曲毅起哄，众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陈伯生在众人形形色色的建议中，逐渐迷失了自我，最后靠抓阄，定下了他的代号“道长”对应的是刘大勇的代号“和尚”。
到了佟彤这里，他极有主意，没给众人开口的机会便说“我叫小鱼！”他本以为，自己这个代号，没有什么雷点，却不料，他刚开口，众人就陷入了沉默中。
佟彤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众人“不……不行么？那个，要不你们叫我小丑鱼吧！小丑也不是不可以……”他看着众人的脸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刘大勇不自然地扯出个笑，可佟彤却觉得，他好像要哭了，他说“挺好的，以后，咱们队里，又有小鱼儿了！”
一场欢庆以欢乐开头，以低落结尾。佟彤很是自责，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陈伯生也是不明其理，只能傻不愣登地站在佟彤身边，与他面面相觑，二脸茫然。副中队长曲毅见人散了，走到了佟彤的身边“别难过，这不怪你。”
“之前，队里是不是有人叫小鱼？”
曲毅摇了摇头“不是小鱼，是小鱼儿。他叫邱天宇，是咱们中队的前任副中队长，也是咱们中队长的……爱人。去年，咱们四中队被派往边境执行了一次非常危险的任务。那次，队里折了两个兄弟，我们的小鱼儿副队，就是其中之一，队长的脸也是那次任务伤的。”
佟彤和陈伯生都是一脸讶异，佟彤愧疚非常“我……我还是换个代号吧！”
曲毅笑着摇了摇头，他拍了拍佟彤的肩膀“佟彤，你不用为此难过自责。队长不是也说了，叫小鱼挺好，以后咱们队里，就又有小鱼了。”
佟彤点了点头，可到了晚上，他却怎么都睡不着了。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真的好难过，难过到连以往最喜欢的月光浴都顾不上了，满心都是止不住的悲伤。一时间，关于爱情，关于生死，关于人生价值，关于未知的未来在他的心头不断跳跃，纠结。辗转反侧的佟彤如果晚生个二十年，就会了解，他这种症状叫做深夜emo，但是此时的他只觉得心里的坎儿怎么也过不去了。最终，他向自己妥协，披着衣服下了楼，来到了袁朗的办公室门前。
此时此刻，除了袁朗，佟彤想不到还有谁能帮他，可是袁朗前一天刚跟他发完脾气，他不知道，袁朗是否愿意理他。于是，齐桓从办公室出来，看到的就是一个人抱着枕头，神色悲戚，呆呆站在门前的佟彤。
“佟彤，你怎么在这？”
“我……我……”佟彤感觉万分难堪，最终鼓起勇气“我有话想跟袁队说。”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枕头，看向齐桓的眼神里带上了两分祈求。齐桓将他带进了袁朗的办公室，将空间留给了佟彤，径自离开。
“这么晚了不睡觉，来找我做什么？”袁朗率先开口。
佟彤走到了袁朗办公桌前“那个，你还生气么？”
“如果只是来问这个，你可以回去了，我还要忙。”
“可是，袁朗，我们随时都有可能会死。我想知道，你还生气么？如果生气，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生气。我不想……不想哪天万一我死了，你能记住的，只有对我的气。”
袁朗一脸呆滞，语气里带伤了几分不可置信和不耐烦“你们年轻小孩儿，都这么……这么矫情么？动不动就死啊活啊，我看你这纯属就是没被训练榨干，还有心情在这扯淡。”
佟彤有些惊讶地看向袁朗“我到了晚上，就总是会胡思乱想，然后陷入到悲伤的情绪里去，你不是这样么？这该不会是我们鱼类才有的特性吧……”
“佟彤，我不想跟你探讨什么深夜的胡思乱想，鱼类特性。不过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要听清楚。首先，关于你担心的，昨天的事情，我没在生气了。我也不是什么爱生气的人，只要你别给我出幺蛾子！所以，你大可放心。其次，为了你我两人的清白，以后，请你不要在半夜这样衣衫不整地来我这，容易让人误会。最后，如果没什么事情，就请回吧，我还有事情要忙。”
佟彤叹了口气“那个，我有事！不过我说了你别生气啊，就，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幺蛾子……”
袁朗深吸了口气，露出了一个假笑“请讲。”
“我闯祸了。”佟彤叹了口气，将今天在四中队的经历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袁朗揉了揉太阳穴“就这事儿？”
佟彤点了点头。
“没多大事，刘大勇不会因为这个怪你的，放心回去睡吧。”袁朗摆了摆手。
“可是，我觉得，我不该取代小鱼儿副队长，他应该一直被大家记得。”
“有小鱼这的代号在，大家才永远不会忘了小鱼儿。我想，刘大勇应该是这个意思。”
“那我，能不能去看看小鱼儿，当面跟他说一声。”
袁朗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半夜十二点，你要去墓地，认真的？”
佟彤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昂，好像是不太合适。那要不，你明天带我去？”
“没空，你找别人吧，375西峰墓园，整个A大队没人不知道，正好你还能跟新队友熟悉熟悉。”
佟彤垂下了头“那好吧……”
“没事就赶紧回吧。”
佟彤看着袁朗的神色“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怎么一直在赶我走……”
袁朗深吸一口气“如果你再留在这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真要讨厌你了！”
佟彤打了个激灵，连忙逃走。
--第二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