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齐桓的哨子又吹响了，佟彤听到哨声，条件反射般地穿衣下床，等他找回神思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楼下，与学员们整齐地集合在一个方队之中。而将他还半沉在梦中的神思唤回的，正是袁朗的话，他说“这些天，都跑够了吧！”
队列之中鸦雀无声。
齐桓愤怒爆喝“都哑巴了吗！”
所有人都开口大喊“是！”
袁朗背着手像市场老大爷一样地晃悠到队列里，时不时推推这个，瞧瞧那个，脸上带着恶作剧般的笑容“跑够了，就给大伙儿换换口味！趁着天没亮，刚好做个射击训练。”
佟彤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起来，因为，就在被集合哨唤醒的前一刻，他刚好就梦到了射击训练。在他的梦里，他直立端枪练习瞄准，袁朗忽然从他的身后环住他，帮他矫正姿势。然后，袁朗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食指按下扳机，射出的子弹瞬间命中靶心。他脸红心跳无法自抑，回身看向了袁朗，袁朗的脸越来越近，然后，嘴唇一阵柔软的触感，那是一个温柔而又甜蜜的吻……
“22，傻乐什么呢！扣两分！”
佟彤瞬间从梦境的回忆中回神，面前是齐桓那张暴怒的黑脸。佟彤吓得赶紧收了脸上的笑，这才发现，他前面的人已经跑出去有四五米远了，他还站在原地，让身后的人也无法前进，也难怪齐桓脸黑如碳，暴怒难消。
佟彤甩了甩头，强行让自己从美好的梦境中清醒，他看向齐桓，端正了态度，回道“是！”而后追上前人。
身后，齐桓骂骂咧咧的声音没停，但这并不能影响佟彤的好心情。实在是，那个梦太让人开心了。他强自忍着想要继续傻笑的冲动，跟着队员们一起往靶场跑去。
空旷的靶场上，只听齐桓一声令下，队伍停了下来。众人在齐桓的口令声中分散列队，而后每个人都集中精神，听齐桓对他们宣布规则“四十秒准备，三十发子弹，一分钟内打完！二十五发上靶记为合格，所有人，预备，开始！”
学员们听令之后纷纷利落地跳进了散兵坑，现下正处于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大家甚至无法看到qiang支所在，只能往面前摸索。佟彤作为能够在深海中生活的鱼，夜视能力超群，他倒是没有被黑暗困扰，但看着面前被拆的七零八落的步qiang组件，不由发问“这是什么？”
他邻坑的陈伯生像是早有准备，连声催促“22，别发呆了，快点装枪！”
佟彤这才反应过来，只能手忙脚乱地装枪。
袁朗精力十足地观察这些狼狈不堪的学员，与其说在打气，不如说在捣乱“射击！射击呀！现在的靶子都第二批了！你们都在那梦游呢？”
陈伯生是这群学员中第一个开枪的，可瞄具未曾校正，他前三枪都脱靶了。袁朗那格外刺耳的大笑声传来“这谁啊，对着天放枪呢？子弹给你们就是浪费！一群孬兵！”
然而，从第四枪第一次上靶开始，陈伯生的射击渐入佳境，最令人惊讶的是，到了后十五发，竟是枪枪命中红心，准确度高的吓人。而另一边的佟彤，却是截然相反，他之前没针对性训练过快速组装枪械，射击成绩也一直都是连队里的中上游，说不上优秀。加之现下的紧张环境等因素，成绩可谓是惨不忍睹。及至齐桓卡下秒表，高喊停止时，佟彤的弹匣里仍旧有十发子弹尚未放出，而另一边的枪靶上也是空空如也，一枪未中。他有些懊恼地放下了枪，垂头丧气地站起。
老A用步话机和报靶员在通报成绩。袁朗笑，又是那种得逞的笑，阴谋家的大笑 “诶！这事儿可太逗了！你们猜怎么着？”他像是笑得就要背过气去，捂着肚子毫无仪态地说“你们四十七个人，四十七发上靶，其中，二十七一人命中二十七发。”他像是想要喘口气，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却又像是破了功，将口中的水喷了出来。
沉默，全场沉默。
又过了半晌，袁朗像是终于笑够了，他开口道 “你们可得好好谢谢二十七，要是没有他，你们这成绩平均下来，可能都到不了人均一发上靶。要不我看就这样吧……齐桓，每人扣一分，扣的分，都加到27身上！”
“报告！”
袁朗似笑非笑地看向陈伯生 “27发言。”
“我申请与所有人共进退！”
袁朗凑到了陈伯生面前，看向他“试图改变教官的决定？”他好像在做什么抉择一样，一脸为难地想了半天，而后对陈伯生露出了一个看似宽容的笑“看在你成绩还说得过去的份儿上，也不是不行！齐桓，全体扣十分！”
陈伯生瞪大了眼睛，他怒视着袁朗“报告！”
袁朗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耐烦，对陈伯生开口“又怎么了……”
“之前还说是每人扣一分，为什么会改成扣十分？”
袁朗伸手挖了挖耳朵，无所谓地笑笑“不是你说要与所有人共进退么？你犯了顶撞教官的忌讳，那自然就要连坐所有人！”
“可是……”
没等27的话说完，袁朗就打断了他“27，你该不会觉得自己在这群孬兵里排得上号，就有资本跟教官讨教还价了吧！”
陈伯生咬紧牙关，拳头攥得死紧。
“你不是喜欢搞兄弟同心，义薄云天那一套么？那我成全你，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扣分，全体成员就要跟着你一起扣分，什么时候扣完，你们全体滚蛋！”
陈伯生有心争辩，佟彤却扯住了他的衣角，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17、29、36、48，你们的分扣完了，出列！”在一边的齐桓忽然开口，被喊到编号的人顿时变了脸色，与此同时，似是感同身受，其余学员的心头也都袭上了一股浓浓的不甘与悲愤。
“报告！”
“17，你还有什么话……哦，准确说是遗言？”
17死死地盯着袁朗“教官，这不公平！”
袁朗冷笑“公平？战场上敌人会跟你讲公平么？你以为你在这你一拳我一拳地打回合制游戏呢？可惜你已经被淘汰，不然，我可要因为你的天真再扣你5分了！”
17露出了一个笑，那笑里分明带着几分狰狞，而作为动物天生的敏感告诉佟彤，又要出事了。他整个人都警戒了起来，紧紧地盯着17。果然，17像是忍无可忍，向袁朗扑去，挥起了拳头。事发突然，可袁朗却像是早有准备，不过几招就化解了17的攻击，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29、36、48见袁朗脱身，竟一拥而上，齐齐对袁朗挥起了拳头。
身体快过了思绪，佟彤没想太多，就冲了过去，挡在了袁朗身前。与他同时动作的还有齐桓，顿时，齐桓愣住了，攻击四人组愣住了，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佟彤深知自己的格斗并不算强项，他有些紧张地对那四人道“别、别冲动！别打教官！有话，好好说……”
他身后的袁朗却哈哈地笑出了声“好，很好！齐桓，以后不用再扣22的分了，这个人，我内定了！”
齐桓有些犹豫“队长，这……”
“执行！”
“是！”齐桓看了眼佟彤，眼里的担忧一闪而逝，又变回了原本的那个蛮横的黑脸教官。
佟彤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报告教官，不、不用了吧。我也想和大家……”佟彤原想说，想跟大家共进退，可说到一半便觉得这话熟悉，可不就是刚刚27的话么！想到刚刚27的遭遇，他连忙闭上了嘴，生怕自己这一开口，大家又要一起被扣十分。
袁朗格外温柔地对他笑了起来，他走到佟彤身边，眼里全是肯定和感谢。佟彤感觉，袁朗那眼神很熟悉，就像是他们初见那年，他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看他的样子。佟彤有一瞬间的恍惚，只感觉袁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手揽住了他的脖子，这简直就是两人自认识以来最亲密的举动了，佟彤有些晕晕乎乎，听着袁朗口中的“要得要得！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他只会傻傻的点头。
谁能拒绝这样的袁朗呢？自从他们重逢，袁朗还从未对他这么温柔过，佟彤被袁朗这一番亲昵搞得红了脸，扯出了一个带着几分受宠若惊的笑，可转过身去，看到的却是四十六双愤怒的双眼。
佟彤瞬间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笑不出来了。
这一天的训练，再没有一个人对佟彤说话了。晚间，宿舍里也安静地惊人。
“27，能帮我拿一下……”佟彤话音未落，27已经端着水盆离开了宿舍，佟彤看向另一边上铺的24，24转过身去装作看不见佟彤。佟彤垂下了头，自己下了床，去拿红花油。
夜里，佟彤忍不住开口“你们……睡了么？”
无人回应。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我其实……”
“22你能不能别说话了，你是不用担心了，我们明天还要训练呢！”24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热情与亲善，那语气中的寒意让佟彤连忙闭紧了嘴巴，不敢再出声。27偷偷看向佟彤，只见佟彤将头缩进了被子，再不出声。
其实，27是体谅佟彤的，但是，想到佟彤主动救教官，又与教官那么亲昵，对教官露出了那样的笑，这让他还是会想歪，产生一些佟彤是有意讨好教官之类的想法……
另一边，齐桓看着袁朗“队长，你是真舍得啊！”
袁朗仍旧埋头在一堆文件之中，漫不经心地问“我怎么了我？”
“烈火烹油，不过如此，后面还有两个多月呢，你让22怎么过？”
“你不是也看出来了，我们费尽心思创设的心里绝境，对他根本无效，既然我创设的绝境无效，那我就让别人一起来给他创设绝境。”袁朗抬头，看向齐桓“铁大的意思是要把人留下来，我也是顺势而为。”
“可是……”
“别可是了！活干完了就回去睡觉，明天还得削南瓜呢！”
齐桓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听到关门声，袁朗放下了手中的笔，想起当时佟彤对他露出的那带着迷恋与受宠若惊的笑，摇了摇头，可脸上却不自觉便染上了几分暖意。
有些时候，他觉得这一切像是宿命，又或者，这就是上天给他的考验。曾几何时，王婉婷也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可最后又怎样了呢？王婉婷的炽热燃烧了三年之久，但经过七年的婚姻，最终只留下了一地鸡毛。那么佟彤的热情，又有多长，焉知这不是又一次失望的开始？
--第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