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盗墓笔记同人]【瓶黑瓶】弃降>第58章 <五十一>上

  前年初夏,他身处塔木陀之中,当时依照地形与埋在地底下的陨石来判断,几乎百分之百确定塔木陀是一个陨石坑,影响范围甚至涵盖整个柴达木盆地。陨石坑汇集了戈壁每一滴水,吸取四周所有生命力,集中能量於此,最后化荒漠为雨林,带来生机造就文明。

  「沙漠中的奇迹」——人们以此称呼绿洲,去过西王母国的人以此称呼塔木陀,殊不知这些死亡沙漠在千万年前便是欣欣向荣的森林地,埋在底下的动物骨骸曾经在林间奔走;现在存於地表的这些奇迹,其实是来不及消灭的辉煌、留下来顽强抵抗气候变迁的残兵。

  而今,沙漠扩张、沙暴成灾,五年一雨的塔木陀还能支撑多久?

  撑不住的奇迹,只能任由风沙肆虐,凋零於以千年亿年为单位的地质变迁之中。如同他眼前的死亡森林——百柳之林。

  「草原与戈壁之间的『奇迹之地』吗?」黑瞎子轻叹一口气,只要有水,即便仅剩最后一颗种子,亦能萌发生机,看来这里已无生命存在。早先在树林外围观察地形,盆地的面积不大,直径莫约五百公尺,与浩瀚壮观的塔木陀雨林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他猜想百柳之林的形成大概与塔木陀相似:先有盆地,低洼处成了集水点,而后出现植被。可能后来发生了毁灭性的地质变动,将存於戈壁里这片脆弱但耀眼的常春柳林变成化石林。

  将沙漠化为绿洲非常困难,将绿洲化成沙漠却相当容易。牧驼青年的话语犹言在耳,原本覆盖沙丘的荒漠,若非雪水冲刷不会露出这个林子,然而,当他亲自踏到这块土地,终於真正见识到沙尘暴的威力。黑瞎子小心翼翼踏进松软的沙地上,溶化的雪水与河水汇流於此,将覆盖柳林根部的沙子掏得东一块西一块,宛如被水浇湿的流沙地,相当难以行走。密密麻麻的枯柳树经年累月埋於沙中,多半已碳化,轻一触碰便剥掉屑落甚至断裂,成为覆盖林地的有机物。

  天已亮,黑色枯枝划乱了白日,漂浮於林干间的流水倒映一半景色,视线所及皆是非黑即白的线条,枯寂的世界。

  「都成了不毛之地,还谈什麼永恒?」不禁讽了声笑,顺著水流方向往枯林深处走,积水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甚至在水洼里打了大大小小的漩涡。黑瞎子跋涉许久终於走出枯林,来到一处被林子包围的低洼地,大量砂土顺流沉积於此,流水亦无处宣泄而四处氾滥,行成大大小小的沙洲与潟湖。

  「这里应该就是被柳林包围的湖泊,墓地被淹没了吗?」若这林子底下全泡在水里,别说沉睡的公主,连药引都甭找了!注意力转向沉积湖中央,甫踏进泥泞地一步,沉积沙竟深达膝盖,勉强滑开泥水走几步,发现旧湖底下并不平整,有深有浅甚至有暗流;脚下突地踩空,险险被拖进流沙中,逼得他赶紧踩回原地。

  「啧,行不通!」看著眼前泥湖不禁思考起来。清晨时,他发现百柳之林竟是一个形似陨石坑的盆地,自然而然联想到西王母国。姑且不论一个十六世纪的地方政权与一个史前时代的西方强国究竟有何关联,类似的地理环境其实并不罕见,但两者都恰巧与张起灵的记忆有关;在他跳跃性的思考下,直觉以为百柳之林应该有栋皇宫那类的豪华建筑。

  但绕了泥湖一圈,树林里、旧湖边除了枯木流沙并无任何人为建筑的痕迹。「什麼宫殿?连个茅厕都没有!」现在看来,他的思考方向肯定有误,这个林子虽已死亡,就外观来看仍保存相当的完整度,即便有任何建筑体倒塌,不可能没半点残骸。「难道这裏不是『百柳之林』?」

  回想昨日,他把东辽皇陵一事告知另外三人,吴邪立刻提出一个疑点:若沉睡公主即是东夏皇后,为何要埋在东辽的传说之地?东辽人又怎麼可能为了一个被视为眼中钉的敌国皇后费尽心力建造完善的葬尸环境?

  错误的是历史,或者他们根本走错了方向?除非……「该不会根本没有墓地,大真皇后不是埋这里,而是被弃尸?」那李袭奕的「阴凤」打哪儿挖?这里可没有长丹药的神树啊!

  发愁无益,索性静心观察四周环境;戈壁的风从林子上头袭过,拍落脆裂的枯枝,发出窸窣哔裂的声响从枝梢滚下来,飘进泥水里,跟著水流往下游去,浮浮沉沉的枯枝一一搁浅於沙洲边,剩下少许碎片越游越快,陷入漩涡卷进泥水底,最后消失无踪。

  「底下是空的!」脑海闪过一道激灵,愕然想起刚刚踩空时脚下的触感,湖底的石头稜角甚多但相当工整,彷佛经过人为切割。「该不会埋在湖底?」

  眉头又锁了起来,湖底筑墓肯定泡水,难不成里头有水墓?思索不久,击掌道:「挖了就知道!」

  黑瞎子返回林子找寻堪用的木材,但炭化后的柳木化石一碰就碎,几乎毫无用武之地,他只得搜集大量碎片堆在沙洲上,勉强造出踩了不会塌陷的路。一来一返又过了几小时,终於把碳灰小径延伸到中央较大的漩涡旁,一把抄出折叠兵工铲直接往漩涡中心用力一砸——

  轰隆……

  地底下传来低沉而遥远的回声,他尚未分辨出此声为何,铲子的另一端突然像有怪力与之拔河,竟硬生生将铲子拉进漩涡,扑通一声便消失於湖里。

  「糟了!」惊见漩涡流速加剧,被他砸出来的大洞更冒出大量气泡,他当下立断转身往回跑,未料漩涡以极快的速度坍塌,好似一只怪兽大口吞没流沙岩石,即将追上他的脚步。湖岸就在眼前,黑瞎子猛然一跳,脚下的基石却在他的践踏中突然下陷。

  「哇!」踩空的瞬间,身体如落石般失控地下坠,慌乱中抓紧一旁岩石,但地表上的流沙「刷」地尽往他身上冲,断了两指的左手险险抓不稳石块。向下望去,下头竟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岩洞,周遭满是崎岖不整的碎岩,岩间非纵即横的砌痕,明显是人工所为。

  「果然在下面……」黑瞎子谨慎地往下探查,发现碎岩大小不一,好似发生过坍塌才意外造成这个深穴;岩石砌痕间汩汩渗出的冰凉雪水,顺著岩洞流进更大的缝隙里,看似流水不绝却无青苔壁藓,与同样水气充足的西王母国宫殿大不相同。

  他正觉奇怪,手下的岩石突然松动,下意识攀住旁侧的碎岩,不料周遭传来一阵轰然巨响,整个岩洞冷不防地坍塌,黑瞎子一时措手不及竟摔下深穴!

  「啊!」岩穴被坍方后的碎石重新填上,掩盖他的叫声。此时湖面中央的漩涡缓缓静止,徒留一个黑压压的大窟窿,泥沙雪水全往内冲刷。

  水声、风声、一切恢复寂静。隆隆引擎,王胖子踩足油门开向百柳之林的方位,副座上的吴邪将头探出窗外,高原上青草渐稀、黄沙遽增,流水在砾漠上氾滥窜流,车子过往之处皆激起水花,好几次喷到他脸上,双眼却仍不放弃搜寻。

  「这家伙到底去哪里了?咱都开这麼久还找不到人!」吴邪急著回头,急道:「胖子,你开快点!」

  「引擎都快冒火你没瞧见?」在积水处飙车非常容易打滑,王胖子死死抓紧方向盘就怕出事。「小哥,你是不是对他干过什麼好事,失忆之后给忘了?四眼还记仇呀!」

  张起灵毫无回应,望向窗外双眼冷漠中压抑怒火,焦虑感来不及掩饰全部写在脸上。

  他不明白为何黑瞎子一而再再而三不告而别,不过他终於意识到那人一定隐瞒了什麼他所不知道的事!到底百柳之林里除了药引还有什麼?为什麼那人什麼都不说清楚,却宁可丢下他就独断行动?

  你不是刽子手吗?既然要索我的命,为什麼不坦然面对我,或者乾脆一枪毙了我?你到底在想什麼?

  低喃,无人听闻:「你要我怎麼做?你到底要我做到什麼程度……」你才愿意向我吐实?

  脑海闪过一幕幕画面,那人的笑容有时冷淡有时温暖,有时猖狂的笑声背后藏了泪水却从来没人发现,包括他。

  他是不是……漏了什麼细节?

  疯疯癫癫是那人的个性,沉默不语则是本性,但这一路来黑瞎子的表现并无异常,除了刻意隐瞒陈皮阿四图谋不轨,其余一切正常。

  或者,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正常?

  去年秋末,他在家里苦苦等待黑瞎子回头,最后等到的却是一夜的无声哭泣,他明白黑瞎子遇到人生无法转圜的绝境,所以不厌其烦一次次将那人打醒,纵然沉默依然远比笑容还多,至少愿意停止慢性自杀的行为。

  他是什麼时候开始以为黑瞎子已经恢复正常?

  张起灵皱眉扶额,蓦然,一个遥远而模糊的画面快速闪过。那是初冬的海城,夜里天空飘散细微小雨,淋湿自己的发、打散阳台的菸味,当时他捧著疼痛胸口倒向那堵温暖胸膛,匆匆一瞥的视线,看见那人震惊又著急的表情。

  然后是久违的不正经的笑容……『走江湖还得找门道,明儿早九点的车,别睡晚了。』

  当时自己说了什麼?『你不需要跟来。』

  然后……『我不跟,谁同你报路?』笑容,灿烂地像是能照亮世界的笑,强烈刺眼的光亮可以遮蔽所有事物。

  张起灵猛然一怔,握住车窗边框的手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当时黑瞎子一反沉默,凡事抢先於前,就连他们上北京的途中遇到不明眼线,也是那人自告奋勇替自己反监视回去,太过兴奋的态度让自己误以为那个工作狂已恢复精神。

  那人藏得太仔细,换个方式放逐性命,他却专注追寻解药而浑然不觉。颤抖,双手无法克制地抖动,一阵又一阵寒意窜走全身。

  原来,从头到尾……『危险,别去冒险。』

  他错得离谱……『小三爷去就不危险?别忘了,『起灵回忆录』我也有份。』

  『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麼!』那夜,那人欲举枪自戕的画面历历在目……『俄罗斯轮盘,只要碰一声……就死罗,刺激吧?』

  『你想死吗?你分明找死!』那夜,那人将他踢出死门,却任由自己曝露在宛如枪林弹雨般的夜光碎石中……『与其像活得条烂狗,烂死路边任人践踏,还不如自找死路……』

  你并不是因为陈皮阿四的吩咐才主动踩进这趟浑水,你是因为「危险」才事事闯在我前头?

  「为什麼……为什麼?」为什麼你仍不看重自己?为什麼……我们之间又回到原点?

  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

  蓦然,远方出现一道黑影,褐色马匹站在山坡上,定定看著车子,好似等著他们的到来。

  找到了!张起灵眼中戾光乍现,突然抓住王胖子扔向后座。「小哥,你到底——啊!」

  两道尖叫声中,车子如火箭般飞射而出,激起比车高的水花,还没喷进窗里便远远甩到车后。

  「不准……」声音从咬牙切齿中传出,细微而模糊。「不准你逃!」

  *          *          *

  水声在黑暗中滴答流窜,沾湿他的头发。

  好暗……下意识睁大疼痛的双眼,视线仍一片黑暗。

  对了,黑眼镜还挂著……扶著伤臂的手转而抓住墨镜,拉开的瞬间,脑后箍紧的固定带缩紧,提醒他……「不行,不能拔。」

  『你根本不是惧光,什麼被毒水蚀伤全是你自欺欺人的藉口,一切都是你心理作祟!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失明……』

  「咯咯……呵呵呵呵……」

  唉,张起灵,你误会我了。我想拔、但我不能拔呀。

  戴这黑眼镜看东西,眼睛很痛的,可不戴会更痛。

  你懂吗?摘了眼镜,就什麼都看不见了。

  他靠在凹凸不平的岩壁边,低喃:「要真在这里瞎了,什麼都甭玩了。」

  深呼吸一口气,闭目休养许久,再睁眼四周已恢复少许光线。坍方后的岩洞一眨眼只剩容纳他的空间,发现自己被大型岩砖包围,四周传来碎岩滑动的不安声响,好似又将松塌。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建筑於地底下,建材工法定是严谨,但看这里几乎呈现毁灭性的塌陷状况,比西王母国还严重,若不是发生了强烈地震就是被核龘弹炸过;现场岩石如此轻易滑动,甚至手一抓就全部掉下来,可见地质尚处脆弱,应该是这几年才塌的。

  「真危险……」理智上,当他在潟湖边发现这里地质不适合下地时就必须退出,至少,应该回头添上适当的装备再来。但……

  『兄虽服药引,然毒渗五腑,病入膏肓……毒发呕血,离死不远矣……』

  『那个药引难道就不毒?他不吃是死,吃了也是死路一条……他必须找到药引才能恢复记忆,但是生存下来的机率微乎其微……』

  一想起那抹呕在掌心的血,赤艳的颜色彷佛宣告那人的死期,他没有时间了。

  他知道那人说什麼都不可能放弃找回记忆的任何线索,可他不愿眼睁睁看著那人轻易就送死。一定有其它方式能救回张起灵,他必须赶在那三人到达之前赶快找到方法,他不能让张起灵冒险吞下陈皮阿四口中的毒药。「呜……」撑住身子勉强站起,方才坠落时撞伤了手臂,虽无开放性伤口,但疼痛难耐,红肿的情形越来越严重,「伤了骨头吗?」

  他拿出伸缩棍充当固定板,以绷带将之缠绕在伤臂上,简单处理后四处摸索碎岩。感觉裤子突然被尖锐物划开,差点割到小腿肚,他低身一瞧,竟见岩壁中「长出」扭曲变形的金属制板,斑斑绣绣的表面接近墨黑色,刚刚被岩石划断的金属切面却是金黄色。

  「青铜器?」凌乱的岩砖遮住青铜板,无法分辨板子是嵌在石头里亦或受坍塌而被挤出来。他小心抽开青铜板子下方的碎岩块,不料钧一发而动全身,周遭岩石如骨牌效应皆连下滑。立刻抄起背包挡住头部,不久后发觉所有滑动皆停止於青铜板上,犹如固定倾屋的钢筋。

  见状,他加快速度搬走板子周围所有岩石,想不到淹没在碎岩块背后的竟是一条狭窄不见底的青铜通道;黑色铜锈长得十分紧实,在表面形成保护层,才能在如此严重的坍方后仍然维持通道外观。

  现在他除了这条通道已无可行之路,但问题来了,青铜通道太狭窄,任凭他缩肩夹臀依然钻不进去。「啧,早知道我也来学缩骨功!」最后只好卸下背包放在前头,把自己当成毛毛虫般一边推背包一边蠕动前进。

  究竟钻了多久?他没去计算,长得不见尽头的通道以微幅的角度往上抬升,最后止於崩石堵塞中。「没路了?」糟糕,前无路,又后退不得,他岂不是得卡在这里等死?

  疲惫地吐了一口气,狭隘的空间空气稀薄,再待下去肯定出问题……静谧中,崩石的另一边传来细微的淙淙声,仔细聆听,好似是大量流水冲刷的声响。待黑瞎子确定不是氧气不足而引起的幻听,勉强在急狭小的空间里拿出铲子,发挥无比耐心戳弄岩石,许久后竟让他成功把大石块戳了出去。

  刹那间,充沛水气扑面而来、瀑水隆隆不绝於耳,拍击碎岩的水花乱飞四溅,挟带厚沙喷到他脸上、墨镜上。黑瞎子将头伸出沙瀑外,抬头往上一看,差点没吐血。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环状瀑布……这不是刚刚那个塌陷的大漩涡吗!

  「居然回到原点!」真是……又白忙一场!正当他泄气地缩回头,眼角余光瞟到瀑布底部的碎岩破砖,黄色沙水在岩间流窜,在少许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粼粼反光,在一片白金色的光芒中,一道红色光芒突然一闪而过。

  鸡冠蛇?挑眉。怎麼可能?

  视线紧盯著闪烁不定的红光,发现那道异样光芒就定在原地不动。他索性跳进瀑布,谨慎踩在瀑布冲击力最大的地方,一步步爬往底部。漩涡坍方后露出整个碎砖岩层的切面,原来青铜通道并不止他爬过来的那条,环状瀑布后面分布了十多个宽度相等的通道,有的乾竭有的点滴渗水。这种建筑结构他在塔木陀就见识过,不同的是,西王母国的排水系统以蓄水为最终目的,所以由远而近,则由窄渐宽、由高渐低;虽然眼前这些青铜通道不比塔木长,但他一路爬来明显感觉通道竟是由低而高,正好相反。

  「功能性也相反吗?」湖里建造,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加上沙漠戈壁等都属地势低平的地形,河水流向与流量相当不稳定,类似百柳之林这种内陆湖泊便更加脆弱,来个几季乾旱也许就消失不见了。这种情形之下,地质的不安定性更胜一般湖泊淤积后的地质,也许这些青铜通道的作用就在於排除湖水,保护埋葬在湖里的东西。

  「沉睡的公主,你是被保护者吗?」

  黑瞎子走向红光处,发现瀑布底部是一层厚厚的糯米夯土,在崩塌事故后产生不少裂痕,沙水不断往里浇,逐渐填平裂痕。眼看深埋於裂痕中的红光即将消失,他索性抄出铲子试图挖开夯土,但糯米夯土的坚韧度远远超越混凝土,忙了老半天只勉强挖开一道缝,顺便将碎石块放在裂缝周围挡住沙水,不久裂缝中的水便流向低处,露出沾了沙的透明红色珠子。

  「这是……玛瑙?」不足一尺的裂缝中,那颗鲜艳的玛瑙嵌在青铜板上,周围刻了细细浅浅的图腾,填满沙子与水。他拿起铲子往青铜板敲击,发现铿然声响相当浑厚深远,不似通道地形所产生的回音,应该是一个大型空间。

  正主儿就在下头!

  「好样的,现在该怎麼下去?」用兵工铲挖?光要挖开这层糯米夯土就不知得花上多少时间,何况还有下头的青铜板,偏偏这里地质太脆弱,若真用上雷(黑瓶=酱油瓶)管肯定连自己也给埋进去!思考期间,他注意到排水通道距离地底的青铜板至少一米,但泥水瀑布源源不绝地往下倾倒这麼多水,完全无积水现象。

  这麼多水究竟排到哪里去了……他在周围详细勘查一圈,发现大量流水流往死角处的小洞里,仔细聆听,还能听到地下传来洒水声。不住挑眉,一旦排水系统崩坏,谅是美丽的哈屯也给泡成浮尸了,那他上哪儿找药引?

  「唉……没时间了。」大大叹了一口气,他必须赶在下头淹没之前进入,只得认命地拿出威力最小的火(黑瓶=酱油瓶) 药插在排水洞里,点燃引信后躲到青铜通道下方的凹洞,举著背包挡住头部。接著……

  三、二、一,「碰!」

  隆隆不断,火药威力虽弱,仍足以撼动岩石,一个个往下掉差点埋住黑瞎子。待现场平静后,排水洞周遭的糯米夯土成功炸了开来,露出下方更大的洞穴;原来青铜板上的破洞早就裂开,不大不小,正好是一个人可以通过的范围。他奋力钻了进去,发现青铜板相当厚,足有一尺,「用来抗水压吗?」

  抓著破洞边缘往下跳,坑坑疤疤的地表却差点摔了他一跤。黑瞎子眼力好,此时光线从破洞处照射进来更为他照亮现场,他不禁一愣,这是一个长宽将近二十米的方形空间,从残破的墙壁中勉强看得出华丽壁画的线条,但多半已模糊而难以辨认,壁画每隔几尺便嵌了一颗脸盆大的上等玛瑙;地板凹凸不平,像是被铲地机打烂,摆在地上的黄金陪葬品全部东倒西歪,大量流水宣泄而下,立刻没入裂缝,才没造成淹水。

  「啧啧,都成危楼了……」整个空间几乎无完善之处,只剩铸了青铜的天花板和四根青铜大柱奋力撑起残弱的建筑体,才没让整个墓穴倒塌,保护中央的一具凤棺。

  走向棺木,这具凤棺规格比白银斗里的凤棺还大上许多,棺盖两侧翘如飞檐,繁琐的图腾与雕刻环绕棺木一圈,整体造型华丽却不俗。两者之间的共通点便是棺盖上的五尾凤,尾巴嵌了五颗玛瑙,凤眼则嵌了赤珠。

  「里头躺的是大真哈屯?」东辽国的子民真好心,如此善待敌国的皇后……凤棺的材质相当优良,即使墓室沾染水气棺木仍保有抗湿性,使得凤棺湿而不潮。更重要的是,以完整程度来看,李袭奕根本没碰过这副棺材。

  「看来阴凤不在这里……」凤阳丹还嵌在凤棺上,那麼,阴凤藏在哪里?

  一低头,发现棺木前躺了一块石碑,石碑上的文字形似中文,却没一个看得懂,端详许久仍看不出个所以然。他只得把注意力放在壁画上,但壁画随著残垣断壁而破碎,只勉强辨识出上头画了不少身披羽衣的仙人。打量的过程中,他发现墓墙残破,但壁画中的玛瑙装饰虽偶有破损,但排列整齐,丝毫不受崩塌影响,看在眼里感觉相当奇怪。

  若玛瑙是嵌在柱子上他还能理解,可这墙壁破成这副德性……小心扳开玛瑙周围的碎砖块,不挖还好一挖不得了,残壁底下竟是一整片红通通的玛瑙!

  「咦?难不成……」破墙的动作越来越迅速,接连掀开好几处墙砖,背后俱是玛瑙矿。黑瞎子不禁愣了许久,脑中突然闪过一道机灵,猛地抄起铲子往地面挖,果不其然,是玛瑙!

  「老天爷……」原来不是玛瑙嵌在墓室里,而是墓室嵌在玛瑙矿之中!这未免太奢侈了吧!如此上等的玛瑙矿相当罕见,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啧,他在想什麼?先找药引吧!

  转头望向四周,在残破的壁画中发现一扇矮门,上下打量几眼,青铜门既无闩也无锁,氧化发黑的表面发出诡异的蓝光,该是餵了毒。黑瞎子戴上手套扶在门板上,生锈的青铜门难以推开,必须用上十足的力气,终於嘎叽一声推了开来。

  同时间,门后冒出一道高大的黑影,黑瞎子下意识后退三尺,猛地拔出左轮枪瞄准黑影,眼看即将扣下扳机——

  「哎呀?」一看清黑影不禁哂然,原来门后是一尊玛瑙打造的人面鸟,面目狰狞而高展双翅,用以恫赫侵入者,至少成功吓到他了。玛瑙雕像足足两米高,他带著墨镜的双眼正好与人面鸟的四颗血红色眼睛相对应,皱眉盯了几秒,随即将注意力放在人面鸟身后的通道。

  从长白山上的人面鸟、镖子岭的九天玄女浮雕、到西王母国的人面鸟雕像,令他意外的是这里居然也有人面鸟雕像,比起前者更加精致拟真;兴许吴邪的猜测有误,这个墓并非与汪藏海毫无干连,至於到底有什麼秘密……「真相都在人面鸟背后,是吧?」

  幸好这尊雕像作展翅状,虽堵住通道口,至少还能从翅膀下方的空间爬进去,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只见残颓顷倒的墙面后露出青铜制的保护层,碎砖落了一地成挡路石。

  沿著通道向前,路途弯弯曲曲上上下下,不知是坍塌扭曲了道路,亦或刻意作此设计;根据周遭空气越来越乾燥的情形来看,他正逐渐远离湖泊。走了将近一小时,终於在通道尽头看见另一尊人面鸟的背影。

  绕过去一瞧,这尊人面鸟由绿松石所制,仅有双目的面貌庄严慈祥,收翅於怀。黑瞎子不由得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麼和蔼可亲的人面鸟。

  「那边是玛瑙坑……」转向通道尽头的青铜门,「这边应该就是绿松石矿坑。」

  推开门,一道暖气扑面而来,疑惑尚未脱口,眼前景象竟让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规模更浩大的墓室,四周墙垣皆以绿松石堆砌而成,上等绿松石青蓝质透,隐约能见绿松石墙背后的青铜层。一副庞大的棺木放置在靠近入口处,棺木下方是大型绿松石雕出来的青色龙形石架;墓室顶部的图绘直接画在青铜层上,布满日月星晨,环以黄道十二宫,每颗星皆嵌以淡青色的珠子;地上则画了一幅巨大图画,一只青色人面鸟翱翔於天,翅膀生祥花落於人间,赐福於人民。

  但无论是黄道十二宫亦或青鸟赐福图,他只能看见一半。一道宽约二十米的巨大鸿沟由上而下、由左而右劈开墓室,一半的图画就在遥远的另一端!

  「这是怎麼回事?」黑瞎子走向这道地下悬崖边,悬崖下深不可测,伸手於半空,感觉充沛的暖气不断上升。「居然是地热!」

  一瞬间,他终於想通前因后果。蒙(黑瓶=酱油瓶)古高原位於古老的岩层大陆上,鲜有地震活动,此地却保有地热,高温气流往上升,地表保持冰雪不凝的温度,使得百柳之林四季常春;东辽人以为奇迹之地永恒不朽,竟误将墓地建筑在断层带上,一旦修眠的断层再次活动,下场便是墓地倾颓、甚至撕裂整个墓室!如果不是为了隔水气,用青铜浇满墓室,可能整个墓地都给塌进断层里。

  「太危险了……」这里地势远比想像中脆弱,实不宜久留。算算时间另外那三人也该抵达百柳之林,他必须赶快找到药引离开这里。

  一打定主意,立刻转身走向棺木,此棺异常巨大,宽度与高度皆是一般棺木的三倍大,周身同样刻满图腾,棺盖则浮雕一尾腾云龙,龙鳞片片皆以玳瑁饰之、紫莹石为爪、银丝为须,相当华丽。但雕龙却无睛,四只龙爪仅握有三颗绿松石,在棺盖上留下两个空荡荡的窟窿。

  「阳凤,凤棺。阴凤……应该就在这个龙棺上。」但这几颗珠子很明显是绿松石,该不会真被他猜个正著,真正的解药就是绿松石?

  脑中闪过百思千绪,一个机灵突然回神:何不开棺瞧瞧?

  黑瞎子立刻从背包里拿出工具,以打火机仔细融开封棺腊。但看这具龙棺和凤棺一样完整,绿松石也只少两颗,难不成李袭奕还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套?想想也是,人家可是个文化人,很珍惜资源才能永世流传……「咦?」

  封棺腊融了一半,蓦然想起一件吊诡的事而顿下动作。这是东辽的皇陵,龙棺里葬的应该是东辽皇帝,为什麼大真国的皇后会埋在这里?

  「皇帝、皇后、皇帝、皇……」倏地止口,顺便停下脑中一堆乱七八糟的联想。此时腊已融尽,他抓著棺盖猛地掀开,特大号的棺木里躺了一具戴著黄金面具的木乃伊,头戴金丝高帽,胸前与腰间分别挂上以绿松石和琥珀等珍贵珠宝所串成的宽带;身上的绸衫缎袍保存完整,尸身周遭填满黄金器皿与精美瓷器。

  吸引黑瞎子眼光的并非这些华丽的陪葬品。棺盖内部、龙睛的另一边,嵌著一颗靛蓝色的珠子,大小和赤珠一模一样。

  这才是……「找到了。」

  真正的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