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顿了片刻,幽幽地说:“我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的办法……”

  “他在那盏铜灯的香气包围里,感受你的存在。”锺辰轩说,“就像他的父亲感受安然的存在一样。”

  安心说:“那是用一种秘制的方子制作出来的香丸,需要很多各种各样的花。那个年代,我们安家的女人,都喜欢用这种香来熏衣服。”她拿出了一个红色的绣花荷包,上面精致的鸳鸯戏水的绣花已经褪了色。

  “请你把这个转交给启思。”

  锺辰轩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安心静静地说:“任羽的骨灰已经下葬了,我跟任羽的父亲,明天就会离开这里。我不会再出现在启思的面前,知道他过得好,我就满足了。剩下的那段日子,我会安安静静地走完。”

  锺辰轩看著她,看了半晌,慢慢地说:“伯母,如果你不去打扰启思的生活,对他可能真的要好一些。”

  他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把安心一个人留在了黑暗里。

(19鲜币)第十二夜之至死方休结局篇3(END)

  再次来到那所老宅的时候,程启思的感觉跟上次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还是一样的黑灯瞎火,只有宅子前面蹲著的两只石狮子,虎视眈眈地瞪著他。程启思喃喃地说:“这里……就是我家的祖宅?”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是杨多福。“你们来了,我们等了你们好久了。”

  杨妈也出现在了门口,她一脸的眼泪。“你干嘛不早说?你朋友这次打电话告诉我们了,你是谁……你早说了,我们上次……就不会做得那麽神神秘秘的了。瞒谁,也不能瞒你的。”

  程启思问:“你究竟是谁?”

  杨妈叹了口气。“我叫阿珠,是你祖母的丫头。那时候,我才不到十岁。她对我很好。後来,她死了,我就在这村子里嫁了人。吴老爷把这里买了下来,我就又过来帮他干活了。”

  “那……那天晚上我们看到的那个……那个……”锺辰轩问。

  杨妈又叹了口气。“你们自己来看吧。”

  他们两个人跟著杨妈,在宅子後面的树林里走了好一会,看到有一间砖砌的小屋。屋子的窗户上有铁栅栏,门上也锁著一把锁。杨妈站在一旁,说:“你们去看吧,不过,小心一点,别吓著你们了。”

  锺辰轩看了程启思一眼,两个人都还对那天晚上看到的心有余悸。锺辰轩大著胆子凑到窗门的铁栅栏间一看,一声惊呼,往後就退。他又看到了那张像是用泥巴胡乱捏成的小孩的脸,因为相隔太近,他看到似乎那“人”还向他咧开嘴笑了一笑,露出了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你们都别怕,别怕。”杨妈走上了前来,“他虽然长得难看,但很善良,绝对不会伤害人的。这段时间,因为警察一直来来往往,我怕他惹事,才把他锁在这里。平时,他都在我们宅子里,晚上才出来,我们谁都不害怕的。那天,你们来了,他只是好奇,想来看看你们,一点都没有别的意思……”

  锺辰轩问:“他究竟是谁?”

  “他是吴老爷的外孙。”杨妈这一句话,差不多等同於一个炸雷了,锺辰轩和程启思都面面相觑,说不出一个字来。“吴老爷的儿女除了你们那天见过的四个,还有个小女儿。她生下了这个孩子,当天晚上就自杀了。她丈夫也伤心过度,不久就出车祸死了。吴老爷对这个女儿非常内疚,我断断续续地听过一些,是因为这个女儿在给老爷的工厂做什麽试验,才会在怀孕的时候受到什麽……辐射?才会生出这样畸形的孩子。他已经不小了,但是他一直都是小孩子的样子,永远都长不大了……不过,他跑得倒是很快……”

  锺辰轩的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了余恩的研究资料。余恩是吴均明的小女儿的同学,那麽很可能她主攻的项目也是基因工程。看来,吴均明是为了商业利益,才勉强女儿在怀孕的时候仍然在工厂里进行实验,胎儿才会受到了感染。吴均明痛失爱女,外孙又变成了这样,他才找到了余恩,请他帮忙。余恩也很乐意,这既是他的工作,而且吴均明也能最大程度地支持他的研究。因此,余恩才会有时候来拜访吴均明,他们的交往也很多。余恩是在这次案件里死得最无辜的人,只因为任羽误会他也知道内情,就莫名其妙地送了命。

  锺辰轩说:“看来,除了吴老先生,他家别的人都不知道还有这个孩子的存在了。”

  “唉,这样的孩子,自然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杨妈叹气地说,“所以,吴老先生连他家里人都瞒著呢,也是怕他们接受不了。”

  “以後他怎麽办?”程启思问。

  “我们会照顾他一辈子的。”杨妈眼圈又红了,“听那位余医生说过,他活不了很久的。反正,我们死之前,他也会死的。老爷留给了我们很多钱,我们可以在这里住下去。”

  锺辰轩看了程启思一眼。他不知道程启思是否会想买回这所属於他的祖宅。但程启思只是点了点头,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了杨妈。“如果缺钱,或者需要什麽帮助,打电话给我。我一定会帮忙。”


  杨妈连忙答应著,程启思迟疑了一下,说:“我想去看看当年我祖母住过的屋子。”

  杨妈呆了一下,连忙说:“好。”

  安然当年住过的屋子,在一大丛花木的後面。杨妈轻轻地说:“我一直打扫著呢,不过,里面的东西都已经被搬走了,只剩下了一间空屋子。你们慢慢看吧,我去给你们准备点吃的。”

  她走开了,锺辰轩问程启思:“你不想把这宅子要回来麽?”

  “不。”程启思缓缓地说,“有句诗说得很好。昨日之日不可留,如果我一直想著过去,我只会白白添许多烦恼。我现在知道了,我祖母的死,是因为她爱我祖父。我父亲之所以在审判上不发一言,因为他在忏悔,他对於安心的事,用生命作了忏悔。我本来还想过,把父亲的画买一些回来,我现在也没兴趣了。”

  “你管她叫安心。”锺辰轩说。

  “对。我不想承认她是我母亲。”程启思说。“我理解她的选择,她选择了自己的生命而不是爱情。但我更尊重我的祖母,或者是安瑶的选择。大概是因为……”

  他突然淡淡地笑了一下。“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已经很难再找到这样纯粹,和这样绝对的爱情了吧。没有要求的爱情。”

  锺辰轩笑了。“别用这样高的要求去要求你以後的妻子。你会一辈子打光榻的。”

  程启思耸了耸肩。“我不在乎。”

  锺辰轩微笑地说:“也许尹雪回来的时候,你就改变了主意了。”

  程启思笑了笑,并不作答。他突然说:“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奇怪。我父亲在日记里说,他在老宅里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也看到了有人用口红在镜子上写的字。这是怎麽回事?”

  锺辰轩说:“如果我们排除鬼神的因素,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你父亲确实有精神分裂的迹向。那时候,他已经沈浸在自己杀死了安心的幻想中了,所以,他听到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看到的一切也是。‘臆想’本来就是精神病人一种最常见的表现形式。明明没人送安心玫瑰花,他却硬说有,这不是他臆想出来的又是什麽?当然,臆想也往往有一些基础的表现形式,只是被精神病人给扭曲了而已。你父亲在回老宅的时候可能确实看到了一些什麽,但的日记记载里加上了某些自己的想象。当然,”锺辰轩突然笑了一下,“或者,真的是你的祖母魂魄不散,徘徊在那所老宅里也说不准。对了,你把那盏铜灯怎麽处理了?”

  “我找了一个懂佛学的朋友,让他送到一座有名的寺庙去了,长年香火供奉。”程启思说,“我不信这些,但我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做法了。那屋里的家具,我都卖掉了,还被我卖了个好价钱呢。阁楼敞了几天,现在也是透亮的了,一点霉味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