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啊,婆婆看得出来,你从小肯定是被呵护着长大的,什么样的苦都没吃过,心气儿难免比别人高,但两个人谈恋爱,哪里可能永远不吵架。”婆婆语重心长地说。

  “吵架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有了矛盾就要及时解开,疙瘩存在心里会越滚越大,到最后啊,就要压死人啦。”

  “你刚刚说顾医生不喜欢你,这话婆婆可不同意,他啊,分明也很喜欢你,因为太喜欢了,才会因为你做的事而生气。”

  孙婆婆递给他一朵非洲菊:“听婆婆的,两个人好好说,别随便说伤人的话,啊。”

  “婆婆,你不觉得我们俩,我们两个男的……”

  “觉得什么呀,觉得你们俩都是男的是有病啊?哎哟——”孙婆婆笑道,“老太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什么样儿的东西没见过啊,这有什么稀奇的。”

  陆鸣殊:“………”

  “男的也好,女的也好,最重要的就是两颗心在不在一起……”

  十字路口的绿灯变作红灯,不远处爱萌宠物医院的大门开开合合,陆续有人从里面出来,顾浔走在最后一个,双手兜在羽绒服两边的口袋里,眉目间凝着郁色。

  陆鸣殊远远地看着,心上像烧了一捧滚水,烫得他连骨带血都是热的。

  真的吗?顾浔真的还喜欢我吗?

  顾浔刚推门出来,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一老一小,两人今天换了位置摆摊,从咖啡店门口换到了十字路口,离宠物医院更近了些。

  那人今天穿了一身灰绿色的薄款羽绒服,大喇喇地敞着怀,里面是一件奶白色高领毛衣,大半张脸被黑色口罩遮住,只露出一双狐狸似的眼。

  那双眼眸灵动地转来转去,朝他望过来时顿了片刻,下一秒眉眼弯折出温柔的弧度。

  顾浔迈步走过去,那人便迫不及待地将手里的月季花递过来,欢欢喜喜地叫他的名字:“阿浔。”

  顾浔既不接他的花,也不应声,只冲孙婆婆打了招呼。

  遭受打击的陆鸣殊垂下胳膊,委委屈屈地看着孙婆婆:“婆婆……”手里攥着的花也还了回去。“还是您给吧。”

  这花本来也是孙婆婆给顾浔留的,只不过陆鸣殊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个活,结果人顾浔压根不收经过他手的花。

  “怎么了这是,不收我老婆子的花啦?快拿着。”孙婆婆挎起竹篮,假装看不懂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我本来都要回去啦,就托小陆把花给你,谁知道聊着聊着就到了这么晚,快把花收下,都回家去吧。”

  婆婆都这么说了,顾浔自然不好再拒绝,有些不情愿地从陆鸣殊手里接过花。

  陆鸣殊的手指原本攥在花枝靠下面的位置,顾浔的手伸过去的时候,他便松开手,很迅速地握了下对方的手。

  许久没有过的肌肤相贴,不仅让陆鸣殊胸口抑制不住地乱颤,也让顾浔下意识退了半步,用力地攥紧了手指。

  他刚从空调房里出来,手是暖的,陆鸣殊却因为吹了一晚上的寒风,冷得像块冰。

  “对了,你俩这周末有空吗?”孙婆婆突然问。

  顾浔点点头:“嗯。”

  陆鸣殊也说:“有啊,怎么了婆婆?”

  “如果不嫌麻烦的话,能不能请你们陪老太婆去个地方……”

  同孙婆婆告别后,两人像往常一样,一前一后的走到单元楼下。

  顾浔已经习惯身后跟着这么一条尾巴,但今天陆鸣殊大约是感冒了,一路上不是咳嗽就是打喷嚏,眼圈红红的,跟哭过似的。

  顾浔的心就怎么也静不下来,胸腔里攒着团气,吐不出、下不去,心里特别烦躁。

  进楼道门要刷卡,顾浔心神不定,忘了还有这回事,伸手推了几次,玻璃门纹丝不动。

  有道声音贴着他后颈小声地提醒:“要刷卡。”

  顾浔倏地被惊醒,反应很大地推了一把身后的人,陆鸣殊踉跄着撞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很重的一声“咚”。

  “嘶……”眼前好半天都是黑的,缓不过劲来,本来就挺红的眼圈更红了。

  顾浔捏着拳头,意识到真是自己下手重了,闭了闭眼睛,沉声道:“抱歉,我……”

  他本就不善言辞,这种情况下就更不知道要说什么,索性顿在那里,看着陆鸣殊。

  后者也终于睁开眼,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没事。”

  声音很低,掺着长时间呛咳造成的沙哑。

  顾浔心头掠过一丝错愕。照这人的性格,不说借题发挥和他闹一闹,怎么着也应该埋怨几句,结果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

  不远处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这栋楼的住户,顾浔没让自己再多想,“嗯”了一声,刷卡推开门。

  正准备进去时,却有一道身影先他一步钻了进去,然后转过身,看着他。像是在等他。

  顾浔颦眉,不确定地问:“你也要上去?”

  对方点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嗯。”

  这是一个星期以来陆鸣殊第一次提出要上楼,顾浔喉结上下滚了滚,眉心紧蹙。

  ——如果不是感冒把人烧傻了,就是他刚才那一推,让陆鸣殊磕坏了脑袋。

  之前那个人经过他们这栋楼时没有停下脚步,拐个弯走去了后面那栋。

  顾浔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然后目光冷淡地瞥向陆鸣殊:“陆总,你到底想做什么?”

  “就是想送你回家。”陆鸣殊说。

  “那目的已经达成了,你可以走了。”

  “还没有。”陆鸣殊走过来,捧住他的手,指腹蹭了蹭他的掌心,是个近乎讨好的动作,“你还没有收我的花。一周了,你一次也没有收过我的花。”

  那朵花被他攥在手里,花瓣很多次擦过顾浔的手掌,拂过悠悠的淡香。

  顾浔用力地挣开那只手,月季花在冲撞中掉到了地上,又被不小心踩在脚下,娇艳的花朵瞬间成了一摊烂泥。

  两个人皆因为这个小意外顿住了动作,陆鸣殊盯着顾浔脚边的花,很久都没有抬头。顾浔却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他靠在门边的墙壁上,点了一支烟。“陆鸣殊,以后别再来了。”

  陆鸣殊还是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能从睫毛快而轻地颤动中依稀能猜出他此时的心情。

  “可我想送你回家。”他忽然说。

  隔了两三分钟,顾浔沉声道:“陆总,我不是你那些柔柔弱弱的小情人,麻烦收起多余的保护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