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浔把翡翠手串还回来,说要物归原主纠正错误的那一刻,陆鸣殊就隐隐有了猜测。

  只是他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顾浔只是在跟他闹别扭,所以才想把他送的礼物还回去。

  而他藏在心底的那个秘密永远都会是个秘密。

  可这怎么可能呢,纸终究保不住火。

  “是,我都知道了。”顾浔的视线很迅速地掠过陆鸣殊手腕上的珠串,然后顿在餐桌的一角上。

  陆鸣殊呼吸一窒,慌乱又急促地解释:“阿浔,这件事我可以解释,最开始我的确——”

  “不用解释。”顾浔打断他,目光又重新转回他身上,黑沉沉的眼眸压得陆鸣殊不自觉地垮下后背,“昨晚我到过酒吧,已经全部听见了,你不用、再重复一遍。”

  “你来过?什么时候,我昨晚喝多了,我不知道……”陆鸣殊的目光显得很茫然。

  顾浔太痛恨他这样的表情了,又无辜又可怜,好像真的是自己错怪了他似的。

  黑子们都说他入错了行,不该当演员,陆鸣殊又何尝不是呢。这样了得的演技,不去演戏才是可惜。

  他就是被这样的陆鸣殊给骗了。

  “是,我到过,我当时……就站在你们那间包厢的门口。”顾浔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眉眼冰凉。

  “阿、阿浔……”如果说刚才他还觉得自己可以继续把谎言圆下去,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这一刻,陆鸣殊心里那丝侥幸被轰然碾碎。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顾浔,浑身发冷。

  “陆鸣殊,我当时就在门口,听你的朋友们津津乐道你是如何把我玩弄于鼓掌之中,也听他们打赌你何时才会和我摊牌把我甩了。”

  顾浔闭了闭眼睛,他终于也有些受不住,手指关节因为过度使劲被捏得苍白,差点说不下去、缓了好几秒才继续说,“陆总,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现在你高兴了么?能放过我了么?”

  陆鸣殊身体猛地颤了一下:“阿浔,你不要这样说,我……”

  两人的手仍紧扣在一起,陆鸣殊却还觉得不够,又去抓他另一只手,顾浔没躲,由着他握过来。

  “我当时喝醉了,我真的喝醉了,他们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他们……”

  他的手原本冷得像冰,这时候终于染上了一点体温,心底的寒意却一丝都没有减少。

  “没关系,我知道你喝醉了,”顾浔看着他剧烈颤动的眼睫,笑了下,说,“但他们说的也是真相,是不是?”

  “或者你又想骗我,说这也是他们造谣,说你根本没说过那些话、做过那些事?”

  “我……”陆鸣殊想说不是,可他舌头打了结,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我……”

  他也不敢再撒谎,会遭报应。

  明明就在几分钟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跟自己说,如果顾浔再跟他无理取闹,他就不要他了。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个人的质问,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慌乱跟无措,仿佛天地都在倒转。

  在此之前,陆鸣殊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期待这一天,期待从顾浔的脸上看到痛苦和愤怒,这是他原本想要的结果,是他最初接近顾浔的目的。

  后来当他对这个人上了心,他还是觉得没关系,自信满满地觉得自己可以应付。

  这个人这么爱他,只要他三言两语几句好话,这人就依旧在他鼓掌之中握着。

  他要顾浔的爱,他们之间,从来都应该是他作主。就算要喊停,也该是因为他腻烦了这段感情,是他不要顾浔。

  但到了此刻,他终于肯承认,从来不是他不要顾浔,他是在怕。

  怕顾浔不要他。

  “陆总,你可能跟你的朋友们一样,觉得我很蠢,很好骗,你对我笑一笑、朝我勾勾手指,我就被你迷得晕头转向,误以为你真的爱我……”

  “不是的,不是的阿浔,我是喜欢你的!我喜欢你!”他急着给自己辩白,“阿浔你相信我,你听我解释,我承认——”

  可顾浔却已经不想再听:“我信过你,陆鸣殊,可我不敢再信了。”

  这场所谓的恋爱,本身就建立在谎言和欺骗之上,所以他也不想再深究那些真真假假。

  他从来没有了解过陆鸣殊。

  记忆里、传闻中、亲眼所见、亲身相处……似乎哪个都不是真正的陆鸣殊。

  每次当他想要相信陆鸣殊的时候,对方总能给他一个“惊喜”,叫他看清自己是多么可怜又可笑。

  顾浔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陆鸣殊,更不敢再相信对方。

  所以,算了吧。

  “之前解约的钱,我会努力还你,但……可能需要挺长时间,如果你觉得……”

  “什么钱!谁要你还钱!我爱你啊,为什么不信我了,我爱你啊……”陆鸣殊不想再听他说这些,他陡然倾过身体,一只手摁住顾浔的后颈,另一只手卡住对方的下巴,带着强迫意味的吻瞬间覆了过去。

  顾浔说的是对的,他明明是出于报复、或者准确来说,是出于不甘心,出于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肆意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才开始这场游戏。

  可到最后,他却不知不觉深陷其中。

  顾浔的一声声质问、过往他对这个人抱以的算计跟轻贱……所有这一切在这一刻仿佛一枚锈钝的刀片,一下一下剐着他的心脏。

  太疼了。

  “阿浔,你别这样说,我不喜欢你这样说,不准你这样说……”

  顾浔的唇被他咬得泛红发肿,舌尖都是麻的、木的,两人的牙齿相互磕在对方的上下唇上,咬出鲜红的血迹,淡淡的铁锈味迅速晕到舌尖上,又漫过整个口腔。

  “那你还想怎么样,陆总?”顾浔偏了下头,用力推开对方,被咬破的唇仍在往外渗血,将他的唇染上胭脂般浓重的色彩。

  “需要我再把你的那些朋友们叫过来,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承认吗?”

  陆鸣殊长发散乱,形容狼狈,明明想追上前去,脚步却在快要靠近顾浔时停住了,双手握了个空。垂在身侧紧攥成拳。

  他之前一直不停在解释,这时候突然安静下来,垂着眼眸,只有肩膀微微在颤抖。

  顾浔看着他,心就像被什么揪着、拧着,连呼吸都觉得痛。

  一时之间,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像是无声地僵持着。

  好一会儿后,陆鸣殊抬起头,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他凝视着顾浔的眼睛——

  “阿浔,我是骗过你,但我也真的爱你。”

  “我说过的,我不会跟你分手,所以你别想跟我分手。”

  “不可能分手。”

  “你是我的,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别想摆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