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浔端着面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陆鸣殊正巧开门进来,两人同时怔在原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底显而易见地都漏着意外。

  短暂的几秒对视后,顾浔先转开视线,扭身走向餐桌。

  这是还在生气。

  陆鸣殊又气又无奈,还有点好笑——没有人敢这么给他甩脸子,这体验还挺新鲜。

  他迅速换好鞋,跟在顾浔后面:“宝贝儿,我刚刚去医院,小鱼护士说你病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去过医院,吃过药了吗?”

  顾浔脸色确实很差,眼下两团青灰尤其明显,人看着很憔悴,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精气神似的。陆鸣殊心里担心,一连串问题不带停地往外蹦。

  “我没事。”顾浔却表现得很冷漠,低头开始吃碗里的面。

  从昨晚到现在,陆鸣殊就没吃过东西,只灌了一肚子酒,这会儿胃里空落落地难受,看着面前颜色鲜艳的西红柿鸡蛋面,饿了。

  但顾浔显然没打算分他吃一口。陆鸣殊咽了下喉咙,打算先把人哄好再说,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陆鸣殊:“……”

  陆鸣殊老脸一红,又咽了下喉咙,把想说的话也一并吞进了肚子里。

  眼角余光好像瞥见顾浔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等他再望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垂下了眼眸。

  陆鸣殊有些不确定刚才的那一眼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什么,我就是也饿了,阿浔你不用管我。但你得告诉我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又感冒了?”

  说着就想去探对方的额温,后者偏了下脸,避过他手掌,又重复了遍:“我没事。”

  这要是还看不出来是在闹别扭故意不想理他,那陆鸣殊就是傻子。

  “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啊?”陆鸣殊表情有些无奈,他挪了挪椅子,半边身体挨在人身上。

  然后用鼻尖蹭了蹭对方的脸,低声说,“我想了一晚上,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如果你实在想要我跟那个姑娘道歉,那我也可以道歉的。”

  “或者你想我怎么做,我都可以的,只是别再生气了,成么?你这样对我不冷不热的,我心里很难过的……”

  平时顾浔是很吃他这一套的,只要他一露出这种示弱的姿态,不管提什么无理要求,顾浔都会答应。

  但在这件事上,这招却屡次失效,他蹭完脸又去蹭胸口,蹭得自己都快把持不住,顾浔脸色却仍旧很冷,抿着唇看也不看他。

  他又饿又累,头还痛,送上门来低声下气求和好,人居然还一副不稀罕的样子,这让陆鸣殊心里也起了点火气。

  偶尔闹点小别扭是情趣,但他哄也哄了,认错也认了,顾浔却还跟他“蹬鼻子上脸”,这就有点不懂事了。

  换了别人,陆鸣殊早一脚把人踢出门去了。可这个人是顾浔,他就舍不得,男朋友是有特权的。

  “宝贝儿,你这是要因为那个柠檬精跟我闹多久的脾气?”

  一直没多大反应的顾浔这时候撩起眼皮看着他:“陆总,您这样不累么?”

  语气里竟然带着点阴阳怪气,陆鸣殊更觉得新鲜了,他搂住顾浔的脖子,跟人额头贴着额头。

  轻笑道:“我累啊,我都快累死了,所以宝贝儿不要跟我闹了,我们和好吧,嗯?”

  他把手机摸出来,摁亮了屏幕,给顾浔看上面的日期,“还有三天这里的房子就到期了,我已经联系好了搬家公司,待会儿你上床休息,我先把一些暂时用不到的东西打包起来,先带走,好不好?”

  顾浔推开手机,连带着也把陆鸣殊从自己身上弄了下去。声音冷漠,“我不搬了。”

  “什么?”陆鸣殊一怔,“什么叫你不搬了?”

  顾浔又开始不说话,垂着眼睛盯着已经坨掉的那碗面。

  陆鸣殊脸上的笑意终于挂不住,脸色彻底冷下去:“阿浔,你的意思是为了一个外人,你要拒绝和我同居?所以在你眼里,我陆鸣殊就是比不上一个面都没见过的外人,是吗?”

  顾浔还是没吭声,陆鸣殊便把这当成了默认。

  他笑了下,眼神却冷得彻骨:“对,人家是你粉丝,陪你风风雨雨七年,我算什么?!但是阿浔,粉丝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你去问问那些粉丝们,她们一个个嘴上喊着为哥哥活、为哥哥死,你觉得她对你做的这些弥足珍贵,她们可以转头就对另一个哥哥弟弟做同样的事!”

  他喉结上还有昨晚温存时留下的咬痕,但已经快要淡去。

  “可我不一样,现在我才是你男朋友,以后是我陪着你爱着你,你真的要做这样让我不高兴的事吗?”

  “那样我会很生气的,阿浔,你最好想清楚。”

  最后那句话已经可以算是威胁。他的耐心一向很有限,偏偏对顾浔一再退让,但这种退让也是有底线的,一旦耗尽他的耐心,多喜欢的东西都会被丢掉。

  他觉得顾浔不至于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也希望对方能见好就收。别再因为一个外人同他置气。

  可顾浔却突然笑了笑,语气少见的有些凉:“果然是陆总会说的话。”

  陆鸣殊张了张嘴,顾浔却赶在他之前说:“可是陆总,那你又能陪我多久呢?等你终于玩腻这场游戏的时候吗?是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个月?您能给我一个期限吗?”

  “或者现在已经快要腻了?”他把视线落到陆鸣殊身上,“陆鸣殊,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陆鸣殊听出一丝不对劲,拧着眉问。

  顾浔站起身,很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失望,浓烈得竟让陆鸣殊连心脏都跟着颤了下。

  “稍等一下。”说完这句话,他起身朝卧室的方向走去。陆鸣殊盯着他背影,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他却很快从房里出来。

  比起进去前,手里多了条翡翠手串。

  陆鸣殊瞳孔一颤。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将东西朝自己递过来,神色未变,声音却没有一丝温度:

  “陆总,物归原主。”

  他看上去很憔悴,说完这句话后脸色又肉眼可见地难看了几分。

  陆鸣殊没去接他递过来的东西,压着火气问:“阿浔,你这是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纠正一个错误,让一切回到正轨而已。”顾浔说。

  也是在这时候,陆鸣殊才发现他左手受了伤,拳峰处又红又肿,很多地方还有被玻璃割出的细碎伤口。

  因为没有经过及时处理,已经有些发白,看着很可怕。

  陆鸣殊的心揪了一下:“手怎么了,怎么伤的?!”

  “没什么。”顾浔顺着他握过来的手,将手串戴到他手腕上,“陆总,虽然我可能没有资格这样说,但是……我们就到这吧。”

  他并没有立刻松手,翡翠珠串漏着凉意,两人交握在一起的肌肤却是炙热的,一冷一热的刺激让陆鸣殊下意识缩了缩胳膊。

  顾浔大约也觉察到了他这个躲避的动作,眸光暗了暗,松开手、退到一边。

  “什么叫……就到这?”可陆鸣殊已经完全怔住了,声线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轻微的颤抖,“阿浔,你告诉我,什么叫就到这?”

  顾浔将目光落在他手腕上,又转开,转而盯着陆鸣殊那张漂亮的脸。

  他曾多少次仰望这张脸,又有多少次因为这张脸心乱、心动。将一个个虔诚的吻落在这张脸上。

  可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虚妄。

  “意思就是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陆少面前,不会碍您的眼,至于我和季辰羽,我们只是朋友,如果你喜欢他,那就去追他吧。”

  “但是……他是个很好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伤害他。”

  陆鸣殊一贯从容的脸上出现裂痕,原本的愤怒被无措所取代。

  他苍白无血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下意识要去抓面前的人:“阿浔,你是不是、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