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渣仙的情劫>第25章 

  时倾谢了一路路祭

  时倾谢了一路路祭

  二十来人,辆马车的扶柩队伍,日夜兼程地穿州过府,走在官道上, 自然会引起不少官府的关注, 被拦路查问,一点不稀奇。

  被官府拦路盘问这种事, 除了第一次禀报元恺,让他增长见识阅历之外, 后面都是由李管事自行出面解决。

  李管事此时来禀报被拦路了, 必定不是寻常拦路。时倾知道, 李管事喊的是「倾少爷」, 他其实是向小世子禀报。

  时倾赶紧去看随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随离的身形已经在车厢里凭空消失,同时,元恺像是大梦初醒一般,从车底板上坐了起来, 一脸懵懂地看向时倾:“马车怎么不走了?”

  车外的李管事便把有人拦路的事, 又禀报了一遍。

  车里, 元恺坐到了坐板上,问是何人拦路盘查。这一路上, 他学得很快, 知道李管事既然来禀报他。

  而不是自行作主,猜想这拦路之人, 必不寻常, 他没有随便开口让李管事自行打发。

  时倾则弯腰把铺在车底板上的被褥收起来。

  李管事禀告道:“拦路的人不是要盘查什么, 他们搭了灵棚,说要路祭。”

  只有身份尊贵,或德高望重的死者,才能得到路祭这种哀荣。

  “路祭?是谁家?”元恺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李管事回道:“是此地县丞,名叫蔡立群,说以前他曾受过柴老爷子的教诲和恩惠,今柴氏遗孀棺柩从他县治下经过,他当前来路祭一番,以表心意。”

  这理由,倒无可挑剔。

  元恺问道:“咱们造了假名字,假身份,那个姓祭的县丞是怎么知道我们真身份的?”他们用假名字假身份,到和岐州县衙开具了真身份文书和路引,所以不怕官府查验。

  之所以要用假名字假身份,是因为时倾虽然被安若王府保下了性命,但没有得到赦免,靖宁先帝的抄斩圣旨还算数。时倾的身份若是被揪出来,会被官府捉拿收监,等禀明圣上之后问斩。

  这一点,也是楚英睿敢放柴时倾出来的原因之一。离开王府,没有了安若王的庇护,时倾就是个逃犯,一旦身份被揭穿,是斩头之罪。想活命,想活得舒心,不想亡命天涯,只能回王府,王府才是柴时倾的桃花源。

  刚上路才四五天,这么快便被官府查到了身份?县丞带人路祭?怕是怕人犯跑了,拿路祭做个借口,趁他们不防备,才好抓人。

  车厢里,元恺看向时倾,只见时倾脸色微微苍白,背脊挺直地僵坐着。

  少年一腔热血孤勇,并不怕死,只是没有替母亲下葬,没有阻止王府谋逆,没有让母亲死得其所。出师未捷身先死,他不甘心!

  元恺还有父亲教导,已经渐渐能够处理庶务了。时倾却无人教导,听到这样的突发消息,他是一点主意都没有,脑子里乱如一团麻,只想:“完了,事情还没开始办,我就要死了。”

  元恺想了想,问道:“那位蔡大人,穿的官服?”

  “不是,是便服。”

  “他带的人呢?”

  “都是便服。”清一色都穿着便服,不像是要跟他们公事公办的样子,看起来,似乎还有转圜余地。说到这里,李管事心头也生出了一些希望,出主意道:“不要慌,咱们先去探探口气。”

  元恺点头:“你跟那位蔡大人说,认错人了,咱们不姓柴,姓卓。他要不信,你把我们的身份文书拿给他查验,看他们的反应。”

  等李管事前去交涉,元恺又吩咐驾车的府兵:“你下车,暗暗支会下去,叫我们的人都做好准备。必要的时候,弃车骑马逃跑。”

  时倾道:“弃了车,我娘的棺柩怎么办?”

  “放心,你们柴家又没犯十恶之罪,凭你祖父的声望,官府不会轻易开棺,冒犯死者。再者,官差们不会把棺柩丢在路边,放任不管的。这种情况,通常会送到附近的义庄暂时停放,等个一年半载,实无家眷认领,才拖去乱葬岗埋掉。”

  李管事前去交涉的这么一会儿时间,元恺和时倾都感觉度日如年一般忐忑煎熬,这是他们在离开长辈的庇护之后,第一次独当一面。

  不多时,李管事回来说:“蔡大人怨我听岔了,说他说的就是卓老先生,说他等在这里,就是准备路祭卓老先生的。”

  蔡县丞居然顺着他们的语气,跟着改口要路祭「卓老先生」,这是何意?

  元恺道:“要不,再试试,说棺中之人,并非卓氏遗孀,看那位蔡大人怎么说。”

  不多时,李管事回来说:“蔡大人说了,棺中死者,不拘什么人,总归是卓家亲眷。他们就是借着路祭亲眷,表达对卓老先生的崇敬和哀悼。蔡大人着重强调了,只是路祭,并无他意。”

  跟着李管事又说了自己的观察:“我看蔡大人带的人虽然不少,有二三十个,不过,都穿着长衫,手上没拿棍棒刀枪,一个个文质彬彬的,看起来不像官府的捕快皂吏,像是读书人。”

  看来,蔡县丞真是带着县下学子前来路祭,以表达对柴老先生的敬仰和哀悼。

  他们自称姓什么,蔡县丞便承认他们姓什么,显然并不想戳破时倾的身份,也没有追究揖拿之意,双方心知肚明便可。

  蔡县丞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元恺不好再推辞,便叫李管事去准备一应用品,接受路祭。同时又叫府兵们都打叠起精神来,随时准备跑路。

  时倾在一边听着,渐渐明白过来:这位蔡大人之所以路祭,绝对不是奔着柴卓氏来的,她一个避难寡妇,没那么大的面子,人家是冲着柴大儒柴老先生来的。

  因为没想到会有人路祭,王府方面完全没有准备,临时用几块木板搭了个摇摇欲坠的供桌,香炉供品,素酒垫席等物,都是七拼八凑,看来很不成礼数。

  蔡立群带着一群穿着儒服的学子,站在道路中间,等着王府手忙脚乱地搭供桌,摆祭品,铺垫席,他们神色静默,肃穆,恭谨,显得非常有耐性,没有一丝一毫看笑话的意思。

  等王府把供桌等物摆好,左右执事就位,元恺扶着时倾跪坐在供桌左后方,孝子就位之后,蔡立群等一群人,忽然从中分开,一个人,自人群之中,大步走到起祭位上,揖手朗声道:“学生邹凡尘,恭祭柴门卓氏。”

  他这一自报名头,把王府众人都惊到了。

  邹凡尘呀,世子爷三番几次给他送信,想诳他去王府,他却并不理会。

  此时,他本应该在凤景城里做着他的礼部闲官,王府的人全都想不到,他竟会跑这么远的路,借着蔡立群的名头,在这个小地方路祭。

  时倾听到邹凡尘,也是吃了一惊,借着供桌的遮掩,偷偷抬眼打量邹凡尘。

  只见邹凡尘是一个面容清癯,眉目疏朗,身形瘦削的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举手投足之间,一股书卷气息,扑面而来。

  虽然,这是时倾初次看见邹凡尘,心头却没由来地生出亲近之感:这是他母亲遗言,要他拜访投靠的人,也是他出生不久,便答应收他为徒的人。

  邹凡尘仿佛并没有注意到供桌后侧跪着的孝子,大步上前,走到上奠位上,一撩长袍,跪了下去。蔡立群站在领祭位,带着随祭位上的一众学子,也跟着齐齐跪了下去。

  左执事递上素香,邹凡尘接过,敬香之后,插入香炉,右执事递上三杯素酒,邹凡尘一一端起,敬过天地之后,倾入尘埃,跟着,叩首,站起,揖手。蔡立群同随祭众人,也跟着一起叩首,起,揖。

  接下来,邹凡尘移至右上奠位,揖,跪,拜,起,揖……

  邹凡尘九揖九拜,其中,第一拜和第三拜,都敬了酒,竟行了一个凤凰双展翅九拜礼,蔡立群同随祭众人也各九揖九拜。礼毕,邹凡尘已是泪流满面,哽咽不已。

  时倾心知,邹凡尘拜祭的,不单是自己的母亲,还包括了自己的祖父。

  当年柴老先生被杀,柴门学子因局势不明,不敢表态,也不敢前去祭奠柴老先生,这在他们心里,多少是个遗憾。

  现如今,逃过一劫的柴卓氏客死异乡,其子扶柩回乡,邹凡尘不能前往王府祭奠,只能奔波几百里,在个小县城边上路祭,他心头,多少怀着几分祭拜柴大儒的心思。通过拜祭柴卓氏,弥补当年未能拜祭恩师的遗憾。

  换句话说,邹凡尘拜的其实是柴大儒,柴卓氏是替她公公受礼。

  如果是拜祭柴大儒,自然该用二十四拜礼,不过柴卓氏只是柴大儒的儿媳妇,寂寂无名,跟邹凡尘又是同辈,当不起二十四拜礼,邹凡尘便采用了九拜礼中最隆重的凤凰双展翅。

  母亲离世之后,时倾只是沉默着,几乎没有落一滴泪,此时,祖父最得意的弟子,以隆重的丧仪,路祭母亲,时倾感觉像一个孤单的游子,终于见到了亲人一般,悲从中来,泪水滚滚而下。

  当邹凡尘哽咽着揖手谢过左右两位执事后,来到供桌左首,等孝子出来答礼时,时倾更是悲不能抑,痛哭失声,仿佛直到这时,他才回过神来,终于明白:他母亲死了。沉痛的哀伤,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还是元恺扶持着,时倾才对邹凡尘行了个答谢跪拜礼。起身之际,一双泪水婆娑的眼,对上另一双泪水婆娑的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千言万语,但都没有说一个字。

  路祭完毕,邹凡尘带着蔡立群和一众学子,让开了道路,恭送灵柩。王府方面收拾了东西,继续赶路。

  李管事一边指挥队伍进入县城,一边派出人手,采买供桌素香素酒等物,以防还有人会来路祭,同时还派了人手,暗中尾随邹凡尘,关注其动静去向。

  队伍进城之后,李管事把元恺请到自己车上,避开时倾,问:“那位邹先生歇在县里客栈里,听说明天便要启程返京,咱们要不要一路尾随,等他经过和岐州时,将其「请」到王府去?请少爷定夺。”

  金川在大昌国西南方,和岐州在凤景城西南方,邹凡尘要返回凤景城,势必要从和岐州附近经过,这时候出手把邹凡尘挟持到安若王府去,是最省事的做法。

  元恺想了一想,在问过李管事人手情况之后,才道:“由咱们派人尾随,劫持邹先生去王府,这做法,不合适,缺少尊敬,会引起邹先生的反感,想他帮咱们做事就难了。”

  李管事倒是对王府一片赤胆忠心,觉得放弃这样一个机会,太可惜了,劝小世子把握机会。

  元恺道:“我没说放弃这个机会,只是不能照你那样行事。咱们派三个人尾随邹先生返回,当确定子濯先生会经过和岐州附近时,叫一个人快马加鞭赶去王府报信,让我父亲另外派体面人手,去各条道上「迎接」邹先生,剩下两人,一个继续尾随,另一个各方策应,往来通报。”

  李管事听了,大为佩服,觉得小世子身为王府第三代继承人,跟在世子爷身边学习管事才两三个月,考虑起事情来,便这等周全,比他这个办事办老了的人都想得周到,真是苍天有眼,王府后继有人啊!

  扶柩队伍并没有在县城里歇宿,而是穿城而过,他们这一路上都是日夜兼程,大家轮流赶车和车里休息。

  母亲去后,时倾终于大哭了一场,心头郁结稍解,等队伍出城之后,他才渐渐止了哭泣。

  元恺除了去跟李管事议了一回事之外,其他时间都陪在时倾身边,他能理解时倾的悲痛,没有出声相劝,只是默默地陪伴着。

  在时倾需要的时候,递水递茶递帕子,间或,轻轻搂一搂时倾的肩,传递着「五姨不在了,你还有我」的关怀。

  等时倾慢慢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劲来后,悄悄摸了摸左腕上的红痣。

  不知是因为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已经经历过多次,那灼痛感并不如何剧烈,一痛即逝。而在那一痛之中,随离在现身的同时,已经施法让元恺睡了过去。

  “帮我个忙……”不等随离开口相询,时倾已经抢先说话,可说了一半,他又停住了:随离刚说过,不能随便施展法术的。

  还是随离主动问要帮什么,时倾才道:“我本想让你帮我给邹先生捎个信……我忘了你不能随便出手帮我,算了,当我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