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两意相欢朝又暮>第15章 夜久更阑风渐紧

  景合最后落了个看护不力的罪名,被禁足于府中。慕浱顺理成章地换了一批狱卒,其中大多是他手下的心腹,这下更是把整个大牢围得如图铁桶一般,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月下长空,万籁俱寂,我在英杰的府邸外转悠了三圈也没找到进去的办法。

  这结界布得忒结实,忒密不透风,我愣是没找到一点缺口。

  “南昭将军。”

  “谁!”我被吓了一跳,大半夜的谁闲得没事跑到这里来?

  “在下阿德,见过将军。”

  阿德我识得,是大牢的狱卒,好像还是个小领导,很得景合与慕浱的信重。我松了口气,接着又紧张起来。他们不是被慕浱罚了吗?据说还罚得挺狠,他怎么还能出现在这里!

  阿德也看出了我面上闪过的一抹讶异,轻笑道:“将军不必过于惊讶,在下就是出来散散步。”

  散步散到英杰的府邸外,鬼才信呢!

  “你不必和我兜圈子,我们应当是为一件事而来的。”我朝着结界一努嘴,漫不经心道,“你能打开吗?”

  阿德的视线在我面上停留了片刻,又很快移开去,并不看结界一眼:“在下一个人怕是不能,可如果和将军联手自然能打开。”

  “那还废什么话!”

  他迟迟没有动作:“若是被尊上知道……”

  “你不外传的话尊上就不会知道,”我也停下了动作,顺便威胁了一句,“当然,我也不会把你深夜出现在此处的事报与尊上。”

  阿德古怪地笑了一声,运力向结界一击,盈盈光华宛转,结界上先是出现了几道细碎的裂痕,然后大面积碎裂开来,只在地上留下晶亮的碎片。

  我咋舌,我着实没想到阿德的功力深厚至此。以一人之力打开结界,他的修为得比我强多少!要知道我在正统时与同龄人的比赛中年年夺魁,简直是打遍正统无敌手。现如今一个花族的无名之辈修为都比我强?我觉得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打击。

  “您之前多次尝试打开结界,它已经有所松动,所以我才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它。”阿德这般向我解释。

  哦,他这是在给我找台阶下呢!真是个懂事的人!

  我找回了面子,心情也好了许多,当下也不磨蹭,只祭出一颗夜明珠,抬步往里行去。

  府邸的门上都贴了封条,我轻手轻脚把它们撕下来,再用法术复原。我夜访此处的本意是想了解英杰案,故而来他的府邸看看是否存了些有价值的东西,谁知有用的信件文书什么的全被慕浱带走了,连生活用品都没留下。

  真真是滴水不漏。我转了一圈一无所获,打算打道回府了。

  我扫了一眼待客的正厅,发觉墙上挂着一幅画。挂着画倒没什么稀奇之处,只是这画上画着一落日。这画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名贵的颜料所画,被夜明珠的柔光一照,竟泛出些许流离的光芒来。

  我盯着那欲颓夕阳,实在搞不懂英杰的用意。一般人家为图吉利,都喜在家中挂有生机勃勃之意的画作。便是英杰俗气也也该挂幅旭日东升,落日余晖纵美,又能留至几时?

  “这幅画在下以前没见过,英杰将军新挂上去了一幅?”阿德在我身旁站定,仔细端详着那画。

  “你和他之前很熟?你经常来他家?”我侧头看他。

  “我们公事上交流得多些,私交并不甚密切。我曾在他被捕前一周因公事来过他的府邸,当时这里的画并不是这幅。”

  我琢磨了半晌,默然不语。

  英杰为什么突然要挂这幅画?仅仅是因为喜欢?

  我心事重重,不欲再做停留,吩咐了阿德做好善后工作转身就走。

  阿德却将我拦住了,柔和笑笑:“将军,我有一桩事想与你谈谈。”

  我随他飞身上了房顶。

  我本满腹心事无心与他纠缠,说话难免急躁:“有什么话赶紧说。”

  阿德也不着恼,只是从袖袋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我。

  我满腹狐疑展开微微泛黄的纸页,纸上赫然写的是一个古方。

  我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心中迷惑非常,冷声道:“这是什么方子?”

  “延年益寿之方。”他的态度倒是谦和。

  “笑话,我生来仙胎,不用修行便是神女,何须同凡人一样求长生不老之药!”我把方子叠起来还给他,他分明是在耽误我的时间。

  “您是不需要,可是您的师父需要。”他邪气一笑,接口道,“羽族短寿,大多活不过二十五万岁,您的师父已过二十万岁,您就不替他考量考量?”

  当初我与良润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知道也不稀奇。而我极不待见旁人提及此事,何况他骤然提起定是别有用心。

  “天命难违,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我自问没那么大的本事逆天改命。”我冷冰冰地一口回绝。

  “你可以的。”他的声音带了几分蛊惑,如不见底的沼泽地,让人不由自主地深陷进去,“你对你的师父良润如此痴情,就忍心看着他羽化,无法与你长相厮守?”

  “他是我的师父!”我着重强调,声音隐隐含了怒气,也不知是在说给自己还是说给他听。

  “师父又如何?当初拜师非你所愿,若是没有师徒名分之隔,你和他定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你真的甘心放弃他?”他粲然一笑,像是当真为我思量。

  “你怎么对当年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我觉得事态隐隐有些不对。

  “这些你不用知道。”他轻轻附在我的耳边低语,带着惑人心神的力量,“你只需要知道英杰是无辜的,你需要救出他然后就可以得到这张方子,你的良润也能长伴你左右了。”

  我的意识有些迷蒙,努力地想让自己清醒却发现根本无用。

  英杰……救出他我就能和良润在一起了……这不正是我苦求多年而不得的么?

  我一个人走在回府的路上,总觉得自己方才好像见过什么人,仔细一回想就觉得头痛欲裂,什么也记不得。我拍了拍头,感觉似乎忘了些什么极重要的事。

  为掩人耳目,我取出事先藏在府邸外面的酒,咕嘟咕嘟大口喝了一半,营造一副出去喝酒夜深归来的假象,然后大摇大摆地回府。

  我走到府邸门口,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男子。

  那身高,那身形……慕浱!

  慕浱三更半夜不睡觉来我府邸门口干什么?我找不到理由。莫不是他知道我私自夜探英杰的府邸,然后上门责问?

  我越想越心虚,越心虚就觉得越有可能。于是我很没出息地怂了,拔腿就要跑路。

  “南昭!”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

  我僵硬地转过身来,扯了扯嘴角:“早啊尊上,今夜月色甚好,您也出来赏月?”

  慕浱也学我扯了扯嘴角:“不早了。你这么晚还跑出去喝酒,酒瘾这么厉害?”

  我讨好地笑着,想把这事糊弄过去:“在下都好多天没喝酒了。”

  慕浱点点头道:“难得你兴致这样好,我府邸里还有几坛好酒,不如今夜我们大饮一番。”

  他今日这么好说话?其中必有蹊跷。我心里有了计较,随着他进了花尊府。

  花尊府中长廊的素色纱帘随风飘扬,零星花瓣飘进室内落于窗棂上,香炉中燃着淡淡芙蕖香,袅袅白烟弥漫。剔透的琉璃铺在地上,映出天上清冷的月光,如一地斑驳碎玉。

  我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一碰到酒就停不下来,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

  这酒尝着味儿淡,后劲却大的很,我只当是喝不醉的果酒,一口接一口地当作喝白水一般,那叫一个豪迈。

  大半夜的,我也没指望慕浱给我整点儿下酒菜,就这么干喝实在无趣。我的脚边已经倒了六七个酒坛,意识渐有些不清醒。慕浱喝得不及我多,大约也喝了两三坛酒,看着如图没事人一般,只是双眸如同在酒水里浸润过,晶亮地如同天边的星子。

  “南昭,你……可有心上人?”

  “有过。”我又灌下去一杯酒,着意强调“过”字。

  “他是谁?”

  我怔愣了片刻:“良润啊,你没有听说过?”

  “听说过,就是不知道你们后来发生了些什么,有些好奇。”他作兴致盎然状盈盈望我,弄得我倒不好推却。

  我只得捡了些不甚要紧的片段敷衍他:“也没什么,就是到头来我们俩都没落好,我被削了封号,他成了我的师父,永生永世不得相恋。”

  他执杯的手一顿,唏嘘不已:“若我记得不错,你原来的封号是昭德罢?”

  “是,”我应了,思及他不常居于正统,怕是对正统的礼制理解得不够透彻,遂好心解释道,“在正统,官员之女皆可称作神女,然有封号者少之又少,非出身高贵或贡献卓著不可赐予。去了封号也就相当于我被削了帝姬的名号,彻底一无所有了。”

  “你可后悔?”他沉吟良久,闷闷开口。

  后悔吗?后悔爱上他?后悔受天罚?后悔拜他为师而不得恋?

  我怔然,发觉执着琉璃盏的手竟有些不稳。

  爱吗,恨吗?

  我的情绪一上来更添刀锋般的决绝与狠意,将酒盏一把掼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我做过的事情自然不悔,可若再来一次,我定不要与他有半分交集!”

  “他说他爱我,我便欢欢喜喜一门心思地抛却名位同他私奔,事发后好不容易让他逃出生天,他却闷不吭声地回来,被守卫抓住。我无法,只得在宴会上孤注一掷求父尊给我和他二人赐婚,父尊不允,要将他发配,我为了保他的性命提出拜他为师的下策。但凡他还有一丝一毫的坚持,我便不会轻易言弃,可他呢!到头来,他做了些什么?”伤痛潮流涌来,裹挟着那些无法抚平的记忆重重漫上心头。一波一波的伤痛因子溶在血液中来回滚动,将幼嫩的肌肤割裂开来渗出斑斑血迹,再无法愈合。

  良润是我此生的意难平,难平意,平意难。或许我还会再遇到心爱的人与我执手相伴一生,却再遇不到一人带给我那样如火一般的炙热与难忘。

  他是我的初恋,我的光风霁月,我唯一的牵挂与执念,看似美好,却是无情。

  迷蒙中好像有谁探到我的后脑摄取我的记忆,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我无缘于一朵花的过去,但我途经它的盛放,便不会让它独自落败枯萎。”

  次日一早。

  “唔……”我疲惫地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我的意识明明已经清醒了,可还是觉得困,困得眼皮都睁不开。

  擦,昨天晚上我都干了什么来着?

  我随手理了理睡得凌乱的发丝,昨晚我去了英杰的府邸,发现了一幅画……

  对,那幅画太不寻常了,我要不要去暗示慕浱再派人去一趟英杰府邸查一查呢?

  算了,慕浱也不会记得我的好。

  我披衣起身,趿拉着鞋子去洗漱。刚净完面,赤血就急匆匆地过来扣门:“快起床!尊上说宫中有个宴会让你出席。”

  有没有搞错,我今天休沐!

  “不去。”我很果断地拒绝,慢慢吞吞地准备去上妆。

  “好,那我去回了尊上。”

  我迷迷瞪瞪地坐在床上思索了片刻,对啊我今天休沐!那我起这么早做甚!我心中一定,毅然决然地意图倒头继续睡。

  我的大计被阻拦了。

  “你怎么不去参加宴会?”是慕浱的声音。

  苍天啊,这可是我的房间啊!

  我颤颤巍巍地转过身,看到慕浱负手立在我身后。

  妈妈呀!我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慕浱皱了皱好看的眉,伸手把我扶起来:“为什么不去?”

  我借着力爬起来,老实道:“在下今天休沐,而且在下不喜欢参加宴会。”

  慕浱眉梢一挑。

  我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的尘土,问他:“尊上,您又是穿墙过来的?”

  “是。”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我很无语地再次提醒他:“尊上,您能不能尊重一下在下的隐私啊?”

  “我穿墙来寻你是有要事,并非存心。”他淡淡解释道,眸中无风无波。

  厚颜无耻!

  我暗自做了个深呼吸把怒意压下去:“您说。”

  他开门见山道:“我想让你以我宠眷的身份去赴宴,届时我会把你送给摄政王。你到摄政王的寝殿后研究研究,看看有没有什么密道。”

  又玩角色扮演?我喜欢!

  “那在下怎么脱身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先拖住摄政王,宴会结束后会有人去接应。”他安然的眉目骤然一拢,漾起一丝波澜,意味不明。

  “可为什么是在下去?碧丹是专业特务,她去的话不是更稳妥?”我抛出了心底的疑问。

  慕浱笑了笑,如三月柔柔的春风:“从异性的角度来看,你比碧丹更具有女性的柔美。”

  我被哄得心花怒放,登时连自己休沐的事儿都忘了,凛然道:“保证完成任务!”

  我又双叒叕被坑了。

  我发现易容过后的我连亲娘都认不出来,也就证明我和碧丹谁去都一样啊!

  我很不高兴地对着慕浱隐晦地抱怨了一番,慕浱打量了我半天,轻咳了一声,硬生生憋出一句话:“主要看身段。”

  郁闷的我坐在慕浱的下首,乖巧地当一个花瓶。

  “唉,下官也着实没想到英杰会做出这样的事,在下与他共事多年,乍闻此事也是大吃一惊啊!”摄政王感叹道。

  还大吃一惊,别是拍手称快吧?我很是不屑地撇撇嘴。

  “英杰一案尚无定论,摄政王未免言之过早。”慕浱的声音不大,冷冷清清的,却把摄政王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是下官失言了。”摄政王冷汗岑岑,“孽子日前办事不力,多谢尊上宽宏大量,饶恕孽子。”

  慕浱抬手示意他起来,却什么也没说。

  殿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慕浱同我秘语传音:“为我布菜。”

  我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用此生最柔媚的声音嗲声嗲气地对着慕浱道:“尊上,妾为您布菜吧~”

  慕浱不动声色地抖了抖。

  几个随行的仆从如风中落叶般亦抖了抖。

  摄政王倒是没抖,目光反而更色咪咪了些。

  我把菜喂到慕浱嘴边:“来,张嘴~”

  慕浱还算淡定地把菜咽了下去,向摄政王道:“让摄政王见笑了。”

  摄政王赶紧摆手,想来他也没有胆子同慕浱计较:“不妨事,不妨事。这姑娘是……”

  慕浱接口道:“这是本尊听曲儿时遇到的歌女,本尊见她妍姿俏丽,般般入画,便留在身旁了。”

  摄政王又象征性地赞了几句尊上好眼光。

  慕浱揽着我,手沿着我的腰际摩挲着,很不安分又很钟爱的样子:“摄政王既喜欢,本尊便把她赠予你了。”

  天知道我多想把慕浱环在我腰上的那只爪子给剁了!

  摄政王受宠若惊,推辞道:“这不好吧,毕竟是您的宠眷。”

  慕浱的手上移,捏住我的下颚,凝视了片刻又放开,轻笑道:“有什么不好的,她若是能把摄政王伺候好了也是她的福气。”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一个词——半推半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