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两意相欢朝又暮>第11章 争随流水趁桃花

  我这一觉睡得昏沉,大约是因为哭得实在脱力。

  这就直接导致我睡醒后眼睛肿得简直像个桃子。我顶着两只“桃子”慢慢从床上爬起来,默然想着昨日的一幕。

  时隔数万年,我总以为自己对良润的心早就死了,今日方觉死的还不透。

  难道我还对良润念念不忘?这个念头一跳出来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这确无道理,覆水难收,破镜重圆又谈何容易。男女之事,他既无情我便休,我自认一向很拿得起放得下。

  抛开那些,我复又想到了昨日慕浱给我的结结实实的“兄弟抱”。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直把它们揉成乱作一团的鸡窝。我昨晚怎么就失态了呢?怎么还是在慕浱面前失态呢?虽然他为我折过芙蕖送过药,挡过刀子撑过腰,但是我此行是来监视他!我可倒好,就差没把家底全透给他了。

  “将军,尊上让您过去。”赤血的声音很不合宜地在门外响起。

  哦,我差点忘了还没找赤血这个猪队友算账呢!

  我正捣鼓着我母后硬塞给我的一堆护肤瓶瓶罐罐,闻言道:“你先进来。”

  赤血顺从地推门进来,若无其事状:“将军有何吩咐?”

  “我记得昨天让你回来搬救兵?”我随意摆弄着一瓶护肤霜,语气不善。

  “属下昨日回来想找碧丹帮忙,但是被尊上听见了。”他的模样挺诚恳,挺无辜。

  他这装傻的套路用了少说也得三万年,早就不灵了!

  “赤血啊赤血,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他那么多侍卫你非得找碧丹,你忘了碧丹怎么在第一天启程时当众下我的面子了?忘了我为什么被逼着苦练剑术了?我记得你的真身是只狗啊,怎么偏偏生了一副猪脑子?真是不怕虎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我的嘴都快被他气歪了。

  赤血毫不羞愧道:“不带你这样骂自己的,猪队友不就是猪的队友嘛!”

  唉,都忍了他这么多年了,再忍他几回也就忍了。

  我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努力抑制住想把赤血胖揍一顿的冲动:“你可以出去了。”

  赤血笑得更灿烂了,灿烂得碍眼:“那你记得把粉抹得厚一点,不然你的眼肿成这样根本遮不住。”

  “滚!“

  我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慕浱的书房,却发觉他正半倚在靠椅上闭目养神。

  我在叫醒他不叫醒他之间踌躇半晌,还是预备悄无声息蹑手蹑脚地溜了。

  身后的人却唤住我:“你来了。”

  我复又折回来垂首行礼:“尊上找在下有事?”

  他捏了捏眉心,在衣袖里摸索一阵拿出一支木簪递给我:“把它戴上,我们一会儿去趟花宫给摄政王祝寿。”

  “祝寿?他怎么没给在下递请帖?”我左右打量了一番,发觉这支木簪颜色暗沉,并无特别之处。

  “正是因为他没请你,所以你才得易容进宫。这支簪子会使你现在的容貌改变,拔下簪子就能恢复。”他的神色静如秋阳,淡淡同我解释。

  改变容貌!我不会要扮作他的宠妾吧!

  我哆嗦着摸出一面镜子,发觉自己的脸也没多大变化,只是无端生出几分英气来。我终于放下了心:“那在下穿什么衣服?”

  “你穿我的常服,我年少时的几套衣服还留着,一会儿你就扮作侍卫随侍在本尊身侧。”

  角色扮演!我喜欢!

  “那成吧。”我想着这件事好玩得很,爽快地应了。

  摄政王派了马车来接,我眼力极好,老远就看见马匹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毛尖在光下泛着幽微的七色光,正是马中的翘楚——“彩衣”。马车的遮帘用的是流月纱,再强烈的光芒透进去也如月华淡淡,点缀其上的是各色碎珠流苏,似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

  我觉得摄政王派人来接明显是多此一举:“尊上,我们为什么要坐马车,直接飞过去岂不是更快。”

  慕浱的语气很无奈,似乎是在鄙视我的问题这么白痴:“这是正常的礼节,摄政王过寿邀请众神自然不能让宾客自行飞过去。”

  我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嗫嚅道:“在下没想那么多。”

  “办案时只要有一点想不到这案子就破不了,你还是要警醒些。”他淡淡打量着我身上的衣服,眼尾一挑,“没想到你穿上这么合身。”

  “尊上,您多年前的衣服怎么还带着啊?我以前的衣服都放到正统了。”我看着身上所穿的铜绿石青银纹长裳,用料倒还颇考究。

  “这套衣服是我母后在世时给我做的,我母后走后我就一直带着,就当它是个念想。”他不动声色。

  我大感失言,本能地想抓头发,猛地想起我现在扮男装束着发,并无散下来的发丝可供我把玩。我没奈何地收回手,满是歉意地恳切道:“实在对不住,在下不知道这套衣服对您的意义这么重要。这是您母后给您做的,在下穿着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的,都是为了办案。”慕浱倒是云淡风轻,面上并无不悦伤神之意。

  “但是……”面上不显不代表心里没有,我还是心中不安。

  “没有但是,本尊是你的上级,你要服从命令,懂了?”他的尾音微微上扬,隐隐有胁迫之意,根本不容我拒绝。

  “懂,懂。”我讪讪笑着,这货冷下脸来真不是一般的吓人,难怪在朝堂上很多老臣见到他都直打哆嗦。

  进了宫门,我一直恭谨地跟在慕浱身后,听他跟引路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我一路垂着头看着地面,百无聊赖地把地上的小石子踢来踢去,踢着踢着就走到了台阶处,我抬起头看着气势恢宏的殿宇和明光灿烂的琉璃瓦顶,认命地把石子踢到旁边的草丛里。

  “花尊到——”

  殿内众人齐齐行礼,呼声震天:“恭迎尊上——”

  这排场,这整齐度,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待遇啊!

  “免礼。”极平淡的两个字,极平淡的语调。

  我看着他高大的身形不紧不慢地走过众神,走过重重灯火,衣袂翩然,腰间玉佩的流苏轻舞,掩不住的清高孤傲,像是洗尽日月铅华。我感觉心中蓦地一动,复又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了。

  众所周知,摄政王爱热闹,尤其喜欢举办宴会,五天一大聚,三天一小聚真是一点也不夸张。这次赶上他四十九万岁的寿辰更是大桌子摆席,要多铺张有多铺张,把花族有头有脸的官员都请了一遍。而这些有头有脸的人都是男仙,我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不请我,原来是压根就瞧不上我不把我放在眼里!

  不过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倒是还有不少携家眷出席的,我看着她们头上逾两斤重的钗环,脸上厚重得笑一笑就往下掉的脂粉,身上仅二两的薄纱,还有不时向慕浱投来的温软眼波,狠狠地抖了抖。

  摄政王今日过生辰颇为畅意,与慕浱聊得甚是投机。我百无聊赖地站在慕浱身后,观察着今日到场的众神。影怜神色平常,一直以一个标准淑女的坐姿坐着,很有帝姬的风范,但是怎么看怎么别扭;英杰眉间纵纹尤深,显然是忧思过重;还有上次和我吵架的那个蛮横小姐,她神色依旧倨傲,在一众官家小姐里很受追捧,大概是因为父亲在摄政王跟前得脸;那这样看来蛮横小姐身边坐着的应该就是她父亲,摄政王侍卫长了。这位侍卫长大人看着为人处世圆滑老练,在摄政王手底下混了这么多年并深得信任,想来是有两把刷子。

  “尊上身边的这个小侍卫本王看着眼生。”我回过神来,察觉摄政王正在上下打量我。

  “这是本尊新招的侍卫,北曜。”慕浱随口道。

  这是什么破名字?瞎编的吧!我心里暗骂,但是还是上前见礼:“北曜见过王上。”

  “起来吧。”摄政王笑呵呵地,“尊上真是好眼力,连个小侍卫都生得这般水灵。”

  “本尊的侍卫大多粗笨,哪及得上摄政王的侍卫训练有素,消息灵通。”慕浱淡然一笑,意有所指。

  我在旁边听得激动莫名,慕浱这话指的是摄政王在他身边安插眼线,我观摄政王也不是个善茬,只怕是忍不下这口气。慕浱又一向以语言犀利闻名于正统,这出好戏看点十足啊!

  摄政王陡然变色,却又很快恢复如常:“尊上面前的这盘葡萄甚是酸甜,您不妨尝尝。”

  转移话题可真没劲,我还想看他俩演一出唇枪舌战呢。

  慕浱也不追究,向我递了一个眼神。我极有眼色地上前把果盘移到他面前,然后垂手在一旁恭候着。

  慕浱默了一瞬,挤出一个字:“剥。”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但是敌不过他周身强大的气场,在他气势的重压下剥好一个葡萄放到盘子里。

  他又不满意了:“喂我。”

  我的眼珠子瞪得快要蹦哒出来,我堂堂一个将军给他剥葡萄已经是自降身份了,并且我本来是个女儿身,男女授受不亲他不懂吗!我现在假扮他的侍卫,别人看来是个男子,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还让我喂!这不是存心让人认为他性取向有问题吗!他不在乎形象,我还在意呢!

  “嗯?”他的语气不满中夹杂着不耐。

  我怂了,拈起一颗葡萄往他嘴里送。他的唇触到我的手指,软软的触感,温温热热的,我的脸“呼”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偏偏这厮还甚是温和地问我:“脸怎么红了?不舒服吗?”然后直接把籽吐到了我手心里。

  “没……没事。有点热。”我越发觉得他绝对是故意的!太阴险了,居然拿我挡桃花!

  众神都被刚才的一幕惊呆了,众多少男少女的心都碎成了渣。

  “你看见了吗,刚才尊上……啊我的男神呜呜呜……”

  “没想到尊上居然好男色!不过那个小侍卫生得倒是不错……”

  “哼,以色侍人焉能长久,他今日以美色得幸于尊上,难保他日不色衰爱驰……”

  “这是假的,这不可能!我不信!定是那个小侍卫狐媚勾引了尊上!”

  我听着这些怨念的神女们一波一波地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心中早将慕浱骂了百遍千遍。他如此好意待我,那我不回礼怎么对得起他呢?我脑中灵光一闪,慕浱素日不沾荤腥,既然这样……我看见桌上有一盆鱼汤,赶紧用勺子盛了满满一碗,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尊上,属下看您都没怎么动筷子,这鱼汤滋味鲜美,是您素日最爱喝的,您尝尝。”说着,我半蹲下身子,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他果然强笑着推辞道:“这鱼汤烫,放凉了再喝。”

  我的嘴边挂着一丝得逞的笑,颇为善解人意:“那属下给您吹吹。”说罢,我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知道慕浱有洁癖还特意抿了一口试了试温度:“尊上您尝尝。属下这么用心,您不尝属下可不依呢。”

  慕浱僵着脸咽下一口鱼汤,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我乘胜追击:“来,再来一口。”慕浱的脸色黑得快要吃人了,但是我在兴头上,在兴头上的人哪里会感到害怕。于是我把整整一碗鱼汤都喂给他了下去,还贴心地问:“尊上您吃鱼肉吗?”

  “不……不用了。”慕浱面色难看得像是随时都可能把鱼汤吐出来。

  我觉得闹得也差不多了,再闹下去慕浱怕是就要翻脸了,当下也不再坚持。

  此刻众神都看傻了,有不少碗筷落地的声音,我自觉很是满意。一神女按捺不住,出席向摄政王行礼道:“臣女不才,想献舞一支给尊上王上助兴。”

  慕浱微微颔首,摄政王笑道:“金叶有心了。”

  我这才发现她是那个蛮横小姐,此时换了舞衣,很是妩媚动人。

  她柔柔向众神施了一礼:“金叶献丑了。”

  伴乐音起舞的金叶舞步轻移,墨发如瀑,舞袖滑落露出一段藕臂,甚是娇美的脸庞时隐时现如轻云笼月,云袖浮动飘忽似回风旋雪。乐声泠泠,如芙蓉泣露,昆山玉碎,确是妙曲妙舞。

  我冷眼瞧着她不时向慕浱投来热切目光,再看看面无表情的慕浱,恍然大悟:她莫不是对慕浱有意思吧?

  我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十分负责任的下属。所谓负责任,就是要做好本职工作,不负上级的期望。我现在是个侍卫,侍卫的本职工作可不就是保护好主子,顺主子的意吗?我看着金叶离慕浱越来越近,舞袖轻轻一扫带来一阵香风,拂过慕浱面前。我右手暗暗凝结法力,向着金叶脚下一弹,“啊——”金叶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在了慕浱面前一桌的饭菜上,汤汁洒了一地。

  我心怀愧疚,本想意思意思扶她一扶,但见她半身油水被大殿的灯光一打锃亮锃亮,到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乍见此变,众神哗然。

  慕浱素□□洁,嫌恶地站起身来:“本尊还有事,先告辞了。”

  “那在下派人准备马车送您回去?”摄政王站起身殷勤道。

  “不必了。”他说完就往外行去,我小跑跟上。

  “尊上,您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吗?”

  “知道。”他挥手招来一片云,把手递给我,“上来。”

  我把手递给他,他的手指洁白修长,骨节分明而有力,有厚厚的一层茧,是长期舞刀弄棒的铁证。

  “气出够了?”慕浱挑眉看我,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您说金叶?她当时抢我的钗子把我送进衙门,我今天让她在众神面前出丑,算是勉强扯平了。”我大仇得报,语气轻快,带着些许悠悠然。

  “不,我说的是你对我的气出够了么?”他低笑一声,声音低沉如琴弦拨动。音虽止,然笑意不散。

  我干笑两声意欲搪塞过去:“在下何曾对您有气。”

  他没回应,只是缓缓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别乱动,我多喝了几杯酒,头晕。”

  我感觉他全身的重量好像都压在我肩膀上,直压得我肩膀生疼:“尊上,男女授受不亲。”

  “你现在是我的侍卫,无妨。”他答得坦然。

  我被他的厚脸皮深深折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