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两意相欢朝又暮>第9章 海上明月共潮生

  慕浱颇“公允”地给我打了四分,这四分加民意给我投出来的八分取均值正正好是六分,获得升迁机会的我不免感到有点飘飘然。

  但是我很快就飘不动了,因为我发现我的职权根本没有任何的变动,还是整天被慕浱使唤来使唤去各种欺压。

  对此,我很不满。

  我宣泄对慕浱不满的方式就是……在他开会的时候开小差。

  “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讲神族官话呢?”我捅一捅昏昏欲睡的赤血,向首座的慕浱以及顺次往下的一干老臣努了努嘴。

  他困倦地换了支手撑着头:“可能是因为那几个老臣官话说得不利索。”

  我初来乍到还没将花族话研究透彻,听不大懂他们究竟在论何事,只得颇为艳羡地望一望从容应对的慕浱:“你说慕浱的花族话怎么说得那么顺溜?”

  “尊上早年在花族待过吧。”他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也对,明明是花族话,听着跟鸟语似的。”我吐槽,忽而感觉不对,“赤血赤血,我突然感觉任督二脉涌动的真气正向我臀部移动!”

  “那你就排出来呗。”他瞧了我一眼,然后又把眼皮合上了。

  我抓狂:“不行啊,这么多人开会呢!”

  他连眼睛也不睁:“那你就拍桌子,用声响掩盖住声音,我试过,屡试不爽。”

  我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可是为了我的面子,还是可以一试的!

  于是我就真的拍了桌子,并且娴熟地排出了真气。

  总的来说我这动作一套下来还是比较行云流水的,美中不足的是……

  我的时间没对上,并且拍桌子的时候用力过猛。

  所以我那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的声响吸引了全体的注意,之后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了个宛转悠扬的……屁。

  嗯……宛转悠扬。

  赤血被我这一整套令人窒息的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我给他使了个眼色:“一会儿你替我顶着,慕浱那厮正找我的茬,这开着会可不能被他逮住!”

  他一挑眉密语道:“要我背锅可以,不过听说你新买了柄宝剑,我要它作为报酬。”

  我狠狠心,咬咬牙,跺跺脚,闭闭眼:“成交!”

  反正慕浱离着我老远,以假乱真还不行吗?

  我作义愤填膺状逼视赤血:“赤血你太不像话了,尊上开着会你怎么能这么随意呢!”

  “本尊看近日赤血副将也劳累了,打个盹也是人之常情,南昭将军不必过于苛责。”没想到是慕浱那个死变态解了围,说的却是神族官话。

  一众老臣但笑不语,有个好事的问道:“久闻南昭将军治军有道,御下有方,不知对方才之问有何高见?”

  妈妈呀,鬼知道他们刚刚说的啥!

  慕浱在前方御剑疾飞,我腾云使了吃奶的劲儿在后面追着。过了好半晌他突然放慢速度与我并行,虽说是并行,但他的官位远在我之上,我是万万不敢越过他去的,便调整速度与他的纵向距离留出一鞋尖的长度。

  “神尊前几日与本尊来信说要予你军权。”他突然开口。

  我愣了一愣,继而是抑制不住的狂喜:“那真是太好了!”

  “你这些日子多出来同花族官员走动走动,领兵后免不了要与他们打交道。”他温言道,眸中如静水一般平宁无波。

  我一领兵就势必要与他分权,也难怪他面上毫无喜色,不过他原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

  我突然觉得有些愧疚,便没能管住自己的嘴巴,一不留神就把到了嘴边的话顺了出来:“尊上您不开心吗?”

  “不开心。”

  我被他的直白坦率惊了惊,正想怎么圆过去,忽又听他道:“花族危机四伏,群狼环伺,你太过年少单纯,我担心你应付不来。”

  真能扯,这话说得真是冠冕堂皇,还担心我应付不来?借口,通通都是借口!

  我牵了牵唇角:“尊上您放心吧,在下定不负您所望。”

  我确是故意气他,但他没有被我激怒的样子让我很没有成就感。

  良久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也罢,你先暂且学着吧。”

  我还没问要学什么,他已缓了剑势。唔,目的地已经到了。

  府邸的匾额上三个赤金大字:将军府。

  我的内心一阵蠢蠢欲动,莫不是慕浱幡然悔悟觉得对不起我,为了给我赔罪特意建了一处府邸哄我开心?

  很快我就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因为府邸外站了一堆人,远看着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一会儿你同英杰多聊几句,对你日后领兵有帮助。”慕浱微微垂头,看不清眉目。

  我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悉了。

  他侧头看一眼我,神色不明。

  我坦然地接受着他的注视,纵使我被他这目光瞧得不大舒服。

  他很快收回目光,平稳地下了剑,同来迎接的官员寒暄。

  慕浱此人并非话少,只是仅仅对我冷淡罢了。他很会为人处世,该端就端该放就放,即便是对碧丹等人也都是有说有笑,从无半分架子。既然他没有社交恐惧症,那他定然是不愿同我说话了。我也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同他打过招呼,偷偷摸摸移动到亲卫队末尾,然后一转头独自一人沿着府邸外徐徐而行。

  不得不说英杰府邸外的绿化做得甚好,大片牡丹花馥郁芬芳,配着饱经风霜雨雪的叶子煞是喜人。朵朵红霞缀于绿叶间,香气四溢,远远闻着便让人如醉如痴。

  我正赏花观景,忽见一条小路硬生生穿过花海,正对府邸朱门。路旁悬着一长明灯,无灯杆作为依托,看着同招魂灯有些相似。

  我脑中不自觉构想出府外夜景:夜色中花影摇曳,四周黑漆漆一片,看着如百鬼夜行,一盏招魂灯长明,除此之外再无灯火……

  凶宅,绝对的凶宅!纵然我们神仙不惧鬼怪,但对这事到底避讳些,万一被鬼怪缠上也是闹心。

  我赶忙回到慕浱身边,看他还在笑吟吟地同其他官员谈天,心里急得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同他密语传音道:“尊上,这宅子不吉利,我们办完事快些走。”

  “不急。”他给我丢下这三个字施施然进了府。

  我咬牙恨恨跟上。

  拜慕浱的话唠所赐,整场宴席我完全没跟英杰搭上一句话。

  我拿着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看着清亮的酒色浸润了杯盏,浸润在慕浱的眼中,浸润了他人的欢声笑语,却偏偏润不了我的喉。

  这还不是因为慕浱那个死变态公然说我旧疾未愈不便大饮!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劈手夺过我的酒杯给我倒了小半杯果酒,并且找打地同我说可以蘸一筷子尝尝。

  我九万岁时就抱着酒坛子对坛吹了!还蘸着尝尝,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他的品级也就比我高个一二三四级,瞧把他能的!

  我终究没有胆量挑战他的威严,更不敢当着众神的面给他没脸,只能装作不胜欢欣的样子谢过他的关爱。

  酒喝到半途,我借口方便离开了宴席。众神正喝得面酣耳热自然无暇顾及我,我也就放下心一个人在府邸里逛悠。

  我沿着楼廊穿过一片幽深清宁的竹林,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傍水而建的小亭,不知名的花枝袅娜垂在水上,阳光撒下碎金般的倩影,亭后是一座略低矮的黄石假山。

  像英杰这样品级的官员,府邸里有山林不稀奇,但稀奇的是我初进府邸时从未见过,更不知还有这般美妙景致。

  这该不会是幻术?

  山前小亭中有人端坐悠然抚琴,隔着一层帘幕,朦胧着看不真切。连带着琴音也飘渺着或虚或实,忽高忽低,偶有珠玉跳跃,间或游丝飘荡连绵不绝,犹如林间松风怒吼,又似山涧泉水长流。

  泛音阵阵,余韵悠长,忽戛然而止,我的心也跟着一颤,突见一红衣女子使双剑朝我袭来。

  我一个侧身旋开,她却不依不饶举剑又攻,我“铮”地一声抽出剑,双剑相交有金石相击之声,我猛然发觉自己体内的气息全然不能为我所控,像是有吸力般地急泻而出。

  乍遭此变,我又惊又怒,长剑横翻躲避她的攻势,左手暗暗凝结法力。

  她果然中计想要阻止我施法,我横剑一削狠划过她腰际,她骤然吃痛,腰侧被削下大片血肉,红光变得黯淡微弱,她很快就抵挡不住我的攻势,被我逼得重重跌落到地上。

  我用剑尖指着她的咽喉:“说,你到底是谁?”

  她抽气着冷笑:“你扰了我的清净,还问我是谁?”

  我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不错眼地盯着她:“你是鬼,鬼和神不会共生,你来此究竟有何阴谋诡计?”

  “我就是这里的女主人。”她捂着腰际的伤口,失血过多让她的脸苍白一片。

  我久久注视着她的容颜。樱桃唇,挺秀鼻,含情目,柳叶眉,的确是倾国倾城貌,仪态万千颜。然则我们神族一向出美人,花族更甚,这种美人我见得多了也就不大能分辨出我与她可曾相识。

  女主人?我细细品着这三个字。她莫不是……

  记忆的湖水漾开,我脑中灵光一闪,失声道:“你是英杰的夫人红宁?”

  她惨然一笑:“是我。”

  我惊愕万分,她在闺中时曾去正统参宴,与我有几分交情,后就断了联系,只知晓她嫁给了一位花族的将军,却不知是何人。

  我赶忙扶住她替她止血,颤声道:“你怎的变成这副模样了?”

  “我之前是被小人所害,所幸如今害我的人已经死了。”她面上闪过一丝刀锋般的决绝与狠厉,复又归于平静。

  我心下一痛,握住她的手:“所以你杀了你的仇人无处容身就躲在这里么?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伸张正义,保你平安。”

  她松开我的手,摇摇头咳了几声:“不必了,这个地方有禁制,我现在神不神鬼不鬼的也出不去。尽管我没有亲手把那个人刃于剑下,但是他已经死了,我也无憾了。”

  “你没有杀人?这个地方有禁制?”我骤闻此言更是诧异。

  她靠着墙壁徐徐喘气:“是,多年不见,我一开始还没认出你。下禁制的人是想将我复活,你不必担心,我一切都好。”

  神族没有魂魄,她如今这模样大约是幻形,寄生在此处不得脱身。逆天而行何其困难,英杰为了她还真是下了一番苦功。

  我看破没说破,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正焦头烂额之际她却忽然消失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慕浱逆光走来,伸出手扶起我。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处于蹲姿,就着他的手慢慢站起,一瞬间有些头晕。

  慕浱定定看着我,似乎要看透我的内心。

  我被他看得发怵,随口道:“我……我刚刚看地上的蚂蚁挺有趣的。”

  “你都多大年岁了,”他失笑,“宴会已经结束了,我们走吧。”

  我乖乖跟在他身后,忽听他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这种口吻我很熟悉,小时候我父尊就爱这么盘问我,彼时我正是爱胡作乱捣的年纪,不知道在外惹了多少混账事,被这么一问就全招了,最后免不了一顿罚。

  但慕浱的性子我摸不透,也就不敢贸然开口。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我不说会不会被整死?如果他不知道我说了会不会亏了?

  他停下步子盯着我。

  我心神不宁地搅着衣角,上好的锦缎被我揉出道道褶皱。慕浱在刑部多年,早就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比之我父尊带着三分和蔼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凌厉,让人不自觉地打颤。

  “你不说也罢。”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别开头继续向前走。

  这么说他全知道了!

  我心中大骇,急急追上去向他辩解:“在下不是故意要瞒您的,您听在下解释!”

  “瞒我,你瞒了些什么?”他的脚步丝毫未顿。

  我怎么感觉他不知道呢?

  这么一想我又犹豫了,踌躇间他已经把我拎上了他的剑,简短地命令道:“说。”

  我干干地开口:“在下见到了一位朋友被禁制困在此处。”

  “哦,”他了然地点头,“是英杰的夫人红宁吧?”

  这虽然是个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却是肯定的,证明他确然知道此事。

  “您对英杰的旧事知道多少?”我试探着开口。

  他答得挺爽快:“英杰自小父母双亡,从军后得了已故花君器重,屡次提拔他致使他有了今时的地位,后又做主让他娶了花族宗姬红宁。”

  他忽地停住了。

  我不解地望着他,奇怪他怎么不说了。

  “接下来的话只是我的猜测。”他顿了顿,似犹豫了一番继续道,“已故花君好色成性,对红宁心生爱慕,然爱而不得。他便对英杰起了杀心,派人去行刺英杰。正千钧一发之际,红宁为英杰挡了致命一击,灰飞烟灭。英杰为报杀妻之仇暗杀了花君,并意图复活红宁。”

  我心头一喜:“那我们赶紧把英杰一抓这案子就结了!”

  慕浱皱眉摇头道:“不可,我们的证据不足,无法给英杰定罪。花族事务错综复杂,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能轻举妄动。此事你不要再过问了,我自有主张。”

  我懊丧地垂头,那这案子什么时候能了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