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两意相欢朝又暮>第5章 宴会莫如今日盛

  我第二天起不来简直是天经地义。

  我是被赤血用法术送进来的纸人拍醒的。

  我哼哼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顺手扯过被子蒙住头:“别闹,我再睡会儿……”

  “起了起了,要启程去花族了。”门外的赤血边大力拍门边喊,那声音比之敲鼓也不遑多让,简直要把门拍烂。

  纸人在我脸上拍啊拍,间或发出类似于蚊虫振翅“嗡嗡”的响声。我一向惧怕蚊虫,骤闻此音被闹得头皮发麻。

  行,真有你的!

  “这就起了。”我在半梦半醒中模糊地应了声,痛不欲生地从被窝里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坐到梳妆台前。我半眯着眼拿起梳子,原本想梳个端丽明艳的双刀髻,但想到今日动身去花族,当地官员定要设宴款待,思量再三还是用紫金冠把头发束起来,换了深绯色描金云纹官服,乍一看倒像个清秀少年。

  “昨日是师父把我送回来的?”我拿了佩剑匆匆往外走,头痛的程度已经不能用欲裂来形容了,那是要炸。

  “是,我看着你昨日应当喝了不少。”

  我揉揉眉心叹道:“难怪我的头这么疼。”

  “你以后还是少喝酒,大饮伤身,你看……”

  眼见他又要开始长篇大论像个老妈子一样叽里咕噜哇啦哇啦地絮絮叨叨,我急忙满口应下打住他的话:“好好好,我知道了,以后再不这样了。”

  他这才消停。

  我步履如飞般疾步行至将军第门口,见慕浱一队人已经在外候着了。

  “南昭将军真是好大的架子,让我们尊上好等。”

  尊上?哦对,慕浱今日正式往花族为花尊,是该称为“尊上”。

  那是哪个找死的敢寻我的晦气?

  我循声望去,只见慕浱身边一劲装女子正怒视着我。那女子生得雪肤花貌,偏五官都生得薄,掩了原本的姝色,眉眼处带三分英气,怒目圆睁地直视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的身体剜出两个洞。

  大清早就搞事情,精力真旺盛呵!

  我见状也不恼,扫了一眼她的服饰,见她外穿黑罩甲,下臂着龙纹护臂,正是侍卫的一贯装束。我观那护臂上的纹理比其他神的更繁复些许,唔,她大约还是个侍卫长之类的人物。

  我心里有数,只是笑着看向慕浱:“尊上当真是好兴致,去花族任职还带着美人,艳福不浅啊。”

  慕浱的面色果然不太好看,点破美人的身份:“这是本尊的侍卫首领,碧丹。”

  还真是个侍卫,那还不好办?

  “哦,本将军还以为是谁,原来只是个小小侍卫。”我做出一副了然的样子,拿腔拿调,“怎么,你一个侍卫竟敢指责本将军,你主子平日就是这么教你尊卑不分的?”

  “那将军让尊上久等又是何道理?将军又何曾做到尊卑有序?”她穷追不舍,咄咄逼人依旧。

  慕浱啊慕浱,你这么费劲心机地打压还真是抬举我。

  我有意在众神面前立威,哪里肯示弱:“第一,此刻并未到约定时间,本将军此时来合情合理;第二,昨日尊上传话说出发地点是真神府前,这一大早尊上来将军府本将军也颇感意外,且无人通报本将军,是以让尊上久等并非本将军存心;第三,你一个侍卫胆敢问本将军的责,你主子都没发话,你逞什么威风?”

  碧丹显然接不上话,求助地看了一眼慕浱。

  切,我跟叙虞那油嘴滑舌的货吵了多少年,早锻炼出来了。没理的我都能说成有理的,还吵不赢你一个小侍卫?

  慕浱是个有情有义的好领导,护短地开口解围,冲我凉凉笑道:“是本尊的下属不懂规矩,让将军见笑了。”

  这个心机男,敢情好人都是他来做。我给了他个面子,当下也不细究,只摆了摆手:“无妨,她也是护主心切,可以理解。”

  “将军不计较便好。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启程吧。”慕浱召出佩剑,此剑琉璃为鞘,翠玉为柄,端的是把绝世好剑。

  但我此刻却没有欣赏宝剑的兴致,此时我可完全傻眼了。我往日并不多用剑,御剑术更是学得浮皮潦草,以往都是腾云驾雾。可修为越高的神御剑而飞的速度就越快,我腾云驾雾如何能追得上慕浱这种修为的真神。

  赤血看穿了我的心思,善解人意道:“将军,您身上有伤,不如委屈将军与属下共乘一剑吧。”这样一来,正保全了我的面子,不至让我在众神面前失了颜面。

  我甚是感激,正想顺势应答,却不料慕浱突然出声:“哦?不知将军何时受了伤?”

  “是在下练功一时不慎。劳尊上挂心。”我赔笑,唯恐他看出什么破绽。

  “可有大碍?用不用找医仙瞧瞧?”他故作关切状。

  “不,不用了。”我连连拒绝,又觉得似乎太过生硬,补上一句,“只是小伤,已无大碍,不用麻烦了。”

  “本尊看着将军气色尚好,也不像是重伤得无法御剑,副将怕是多虑了。”慕浱看向赤血,目光中隐含几分探寻深究。

  “是。”慕浱这话说得刁钻,赤血根本无法反驳。

  一路上慕浱飞在队伍最前,我在左后方,赤血在右后方与我并行。

  我苦苦支撑,强行催用真气支撑着才不至累得虚脱昏厥。正当力尽神危之际,忽听慕浱道:“我们现已入花族地界,停下原地歇息片刻也无妨。”

  众神惊愕,却也并无反对之意。

  这下可好了,终于能缓缓了。我一落地就把佩剑随手一扔,躺在地上呼哧大口喘气。

  “将军,你还好吧?”赤血趁众神不注意,悄悄给我输了些真气和内力。

  真气和内力源源不断地被送入体内,胸口处的火烧火燎灼痛感渐缓,我出声道:“我还好,你不用为我花这么多真气和内力。”

  “尊上也是,明知你不擅长御剑,还故意为难你。”赤血替我鸣不平。

  “所以说变态就是变态,一点风度也没有。”我撇撇嘴,十分不屑。

  “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去打坐调息了。”

  “你去吧。”我摆摆手让他自去。

  我看大多数人都在打坐调息,显然是对刚才一路疾飞不太适应。不过我本就不太用剑,调息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作用。我睨着斜前方正在研究花族地形图的慕浱,心下生奇:“尊上对地理也感兴趣?”

  “也不是感兴趣,只是觉得日后用得着。”

  我见状赶紧拼命拍马屁:“尊上当真有远见,在下叹服。”

  “不敢当,本尊这样没有风度的变态怎能当得起将军的叹服。”慕浱仍低头看着地形图,声音不辨喜怒。

  “您……您真是幽默。”我不意自己与赤血的聊天被听了去,到底是自己理亏,只得尴尬地笑笑。

  慕浱撩起眼皮深看我一眼:“将军以后出任务前还是别大饮为好,否则次日头疼影响工作。”

  “您……您怎么知道?”我一惊,他不会是派人时时监视我吧!

  “这很难看出来?将军自出府后就不时用手按头,不是头疼还能是什么?”他凉凉反问,把图纸卷起来。

  言多必失,为免再被挑刺,我索性低头不做声。

  他把手伸过来,手心躺着一粒褐色药丸:“把药吃了,能缓解头痛。”

  “这不好吧。”我受宠若惊。

  “让你吃你就吃。”他皱眉,不容我拒绝。

  “多谢尊上。”我接过药丸,一口吞下,觉得头痛稍稍缓解,不由问,“这药当真立竿见影,不知是什么药?”

  他微微别开脸,远望天边云卷云舒:“不过是一粒普通药丸罢了,哪里会有名字。”

  可惜啊可惜,这么灵的药居然没有名字。

  还没等我说话,忽而感到背后一股疾风,紧接着我就被慕浱一把拉过去,我还没有来得及感叹自己的初牵就这样没有了,就看到五六十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正向我们袭来。

  “这么多人!尊上,我们该怎么办?”我见状不知所措,毕竟在正统时从没有人敢这么挑战我的权威。

  慕浱镇定自若,处之泰然,颇有几分风轻云淡,薄唇微动吐出三字:“杀出去。”

  我觉得他真是异想天开:“尊上,我们才九个人,怎么打得过?”

  “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他话未尽,剑已出。

  我在传闻中听说慕浱的剑法,据说可让天地失色,摇憾山河。以前我觉得是迷恋他的女仙故意吹捧,当不得真,现在看来,虽夸张了些,但一招一式间的风骨神韵确非常人能及。他出剑干脆利落,招招致命,显然是想速战速决。兵刃相击间有火花迸溅而出,他的剑势携着万千流光,数步之间数招剑式变换,直舞得人眼花缭乱。

  黑衣人一波一波地袭来,他连喘气的功夫也无,一时不防一柄长剑就要划过他胸口,说时迟那时快,他蓦地出剑一挡,压上黑衣人的剑刃,架开刺向胸膛的一剑,左手凝聚内力,光华盈盈闪动,似星流电转。

  霎时罡风大作,地动山摇,一声清啸龙吟像是要把虚空生生撕裂,隐有雷动之声。他和着狂风与雷鸣将剑上灌注满神力,向地上狠狠一击!

  他周身盛开了些素青色的冰晶花,有青色光芒璀璨流转,含蓄得如水波荡漾,又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似漫天星光点点,海边波浪层层。

  四周的黑衣人都挣扎着咬紧牙关纷纷跪在地上,青筋凸起,像是身上负了千万斤重物,竟被这强大的压力压得直不起身。有的扛不住压力,身上几处大穴依次爆破,殷红刺目的血喷涌而出,像是天地间绽开了一朵花,瑰丽凄美。更有甚者直接被压力撕扯得四分五裂,身体都被分成块块血肉,全然看不出人形。

  “愣着做什么?”慕浱见我迟迟没有拔剑,忍不住开口催促。

  我看着身前的慕浱又利落地把一个黑衣人解决掉,如梦初醒般地召出铁扇,此时也不忘表忠心:“尊上放心吧,在下一定保护好您的安全,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我的忠心是有的,但是理论实践是两码事啊!关键时刻保命要紧,这些黑衣人一看就不是好打发的,至于舍己为人,置生死于肚外?对不起,我还没高尚到那个程度。何况救别人也便罢了,但慕浱这种人完全没有必要,我相信他打十个八个都没问题。

  慕浱向我秘语传音道:“你找地方躲好,等没动静了再出来。”

  我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只会拖累慕浱,当下也毫不犹豫地传音:“那尊上您保重,在下先去寻一处安全的地方。”说完就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去。

  与慕浱交手的黑衣人大约也发现我迟迟不出战,料定我修为不高,于是趁着慕浱不备,投出一枚暗器向我射来。我听到耳后一阵利刃穿透空气的声音,侧身一躲,回过身来向黑衣人抛出铁扇。扇子嗅到血腥气早就蠢蠢欲动,在空中挽出个漂亮的花,自我手中牵出蓝线,泛着摄人冰芒径直飞向黑衣人,在他心口处狠狠一剜。

  我扬扬唇角,一招毙命,漂亮!

  黑衣人在我们,不,慕浱强烈的攻势下很快被杀得片甲不留。

  “尊上,您好歹留下一个活口问问是谁想刺杀我们啊!”我看着一地的黑衣人尸体,欲哭无泪。

  他唇角翘起,隐见笑涡一旋,我琢磨了半天他约莫是在显摆:“你没发现这些黑衣人都是死士,从小就被剥夺说话的能力,且经过严苛的非人训练,永远只忠于主家么?本尊方才观察过,他们身上都被下了咒术,一旦意图泄露主子的消息就会即刻被撕裂元神,灰飞烟灭。”

  行,你懂的比我多,我不跟你计较。

  我撩袍蹲下细究黑衣人服饰,发现确实如此:“神族明令不许培养死士,可意图刺杀我们的人手下的死士数量肯定远不止这些。”

  “这主家当真心狠手辣。”我微微皱眉,心中不忍。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离开。”

  说来也怪,我再御剑明显感觉脚下的剑听话了不少,飞起来也不很费力。一定是赤血给我的真气和内力起作用了。

  如我所料,我们一到达花族的中心牡丹族,摄政王便设宴招待我们一行人。

  摄政王身形高大,年约四五十万岁,举手投足间很有摄政王的威势。这也难怪,原花君仙逝后他就成了花族的一把手,定是春风得意。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已故花君的养女影怜,见她不过十五六万岁,却生得相貌甚美,美目流转间顾盼生辉,眉色如望远山,清雅素如寒兰。

  如今正统迟迟没下令让谁继承花君之位,若要世袭,影怜作为帝姬自然是名正言顺,但她太过年少,看着也不像颇有心计之人,只怕到头来大权还是要落到摄政王手里,况且现在逆党还未找出,今日那些黑衣人的来历也没有查清,这花族的形势真是严峻呵。

  “尊上将军从正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下官敬您二位。”摄政王面带笑容地举杯,胡子笑得一翘一翘的。

  慕浱很给面子地一口饮尽,我举杯欲饮,却被他出言阻止:“将军不是身上有伤,不宜饮酒吗?”

  “小伤而已,不碍事的。”我豪气万千地大手一挥,以为他是说临行前我随口编的伤。

  他只温和笑笑,眼底神色浮动如碧波荡漾,千回百转一番,不再多言。

  “嗯,好酒,酒香浓郁,酒味醇厚,不知这是什么酒?”我细品品,甚觉满意,不由心中欢悦。

  “这酒是我们花族的特色,是用花族的百种名贵花瓣酿造而成,在别处可喝不到。将军若是喜欢,在下一会着人送些到将军府。”摄政王谄媚道,目光中带着男性特有的不怀好意。

  “那就先谢过摄政王了。”我被他看得不自在,只是礼节性地微笑,心里却也一时生疑:但凡坐到他这个位置的都该很懂得收敛,怎的他这般放肆?

  “不知神尊神后可还康健?”他面上堆着油腻腻的笑,似不经意问起。

  他这是想套我的话?我择了一盘果子细细品着,随口敷衍道:“挺好的,劳摄政王挂心了。”

  “听闻神后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如今可痊愈了?”他面有忧色,当真一副忠君爱国的臣子模样。

  我含糊着同他打太极:“母后不过是身体微恙,现下已大好了。”

  我冷眼看着慕浱不作为,一言不发地理着衣袖心头就一阵火起。搞什么啊,我都快应付不来了他还不帮腔!

  我心里很有分寸地问候他的祖宗,面上很有分寸地笑着继续敷衍摄政王。

  在摄政王第三次试图把话题绕到正统上,慕浱约莫终于看不下去了:“摄政王,我们在来的路上遇袭,对方是一群黑衣人,都是死士,功夫不弱,你熟悉花族事务,就负责查探此事吧。”

  他闻言急忙起身行礼:“是下官失职,让您与将军受惊了,您放心,下官定会查明此事。”

  “有劳了。”慕浱笑得一团和气,似乎是真心感念。

  我不经意地瞥了眼一言不发的影怜,见她听到此事时眸中难掩的慌乱和无措,若有所思。

  我见他们讨论花族的事务,甚是无趣,只是自顾自地独酌。这酒色淡味香,应该后劲不大,不由多饮几杯。

  待慕浱大体了解完花族的情况,我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低品级的众神也走干净了。

  “将军,您的府邸在下已收拾好,与真神的府邸挨着,您可满意?”摄政王小心翼翼询问,满面笑容可掬。

  “挨着?本将军的府邸为何要与他的府邸挨着?”我醉得狠了,脑子里全是浆糊,一下子脱口而出。

  “下官是觉得您二位的府邸挨得近方便处理公事不是?尊上您觉得呢?”他转问慕浱。

  “摄政王安排得甚好,本尊看将军醉了,就先告辞了。”慕浱起身,顺手一把把我拎起来。

  我的头在酒精作用下晕晕乎乎的,脚也不听使唤,走得东倒西歪。幸亏此时夜色已晚,街上并无多少行人,不然非得撞到人不可。我步子一个不稳要与大地亲密接触,有人立时扶住了我。我迷迷瞪瞪地环住那人的腰,傻呵呵冲人笑道:“多谢啊。”

  “放手。”那人的声音冰冷。

  “不放,”我晕忽不灵光的脑子猛地想起我以前喝醉时,只要撒撒娇良润就会送我回府,便如法炮制,“我好累,走不动了,你抱着我把我送回去好不好?”

  那人的声音如万年寒冰一般,融着些责怪之意:“本尊方才提你受伤不宜饮酒一事,明显是想替你挡酒,你倒好,甚是豪迈地一饮而尽,开了这个头本尊都不知道如何替你收场。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喝这么多太不安全了。”

  我痴痴地笑着去抚他的脸:“酒能忘忧,亦能解愁啊。良润,我真的好想忘掉你,但是好难……我没办法……”

  那人似乎气闷地把头扭开了。

  我只当他因为我喝多生气了,便主动环住他的脖颈承诺道:“我们以后都在一起好不好?我保证……保证不再喝多了,我真的好难受……“

  我似乎被打横抱了起来。

  那人的步子甚稳,没让我过多颠簸。

  我突然泪流满面。

  我已经有多久没有被他这样抱过了呢?

  似乎从拜师宴后,一切可能都被斩断了。

  恍惚还是我十七万岁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