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明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摇摇晃晃,正是他那院子里睡不醒的小兔子精,看她居然迷迷糊糊的往石头上撞去,十分生动形象的演了一出“守株待兔”。

  在她即将撞上去时,姜子明一把抓住她的耳朵,解救了她本就受损的脑子。

  胡萝卜半睁着眼睛看他,呢喃道:“仙尊。”说着眼睛又要闭上了。

  姜子明两只手指撑着她的眼皮,一脸无奈,“你梦游到这来了?”往日也不见她睡觉这么不安分,要是撞见的是调皮捣蛋的弟子被捉弄了要哭鼻子,又或是遇见风禾养的凶兽,那她这不够塞牙缝的。

  胡萝卜眼皮沉重,被他手撑着也提不起精神来,软绵绵的说:“好像有人在叫我。”

  姜子明看她睡不醒的样子又可爱又可怜,将她抱在怀里,轻抚她的小脑袋,四下看了一圈,除了花草树木别无生物,更别说有声音喊她了,“你是不是做梦了?”

  胡萝卜往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瘪嘴哼道:“最近老是梦到一个坏东西,一天天的揪我耳朵,还咬我脖子,害得我睡都睡不好。”

  这梵天派几次的动静都没能打扰她冬眠,也是佩服她的睡眠,不过按道理她虽然妖丹受损再难精进,但她也曾修过人身,需要冬眠都是些低阶小妖怪,她再怎么也不会困一整个冬季才对。

  看来是他哪里没注意到,等韩青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梵天派上下不再紧张,他就带胡萝卜去请天璇好好检查一番才行。

  姜子明抱着她往宣云峰回去,听到怀里的兔子精小声的说:“仙尊,我最近好难过。”低头看她兔子耳朵盖着眼睛的,似乎只是一句抱怨而已。

  也不知道她在难过些什么,难道是上次小诸吃完了排骨汤没给她留,她醒来以后闹了好一会才睡回去。

  可那已经是五天前的事情了,不过她昏昏睡睡的恐怕也分不清哪天是哪天。

  “不难过,过两天春天到了就好了。”

  胡萝卜在他怀里哼了一声,然后脑袋埋在他臂膀里,不一会就没出声了。

  姜子明经过无为殿,正想顺道去看看汪正信回了没有,就见汪爻从殿中走出来,他手中握着赤锋剑,头一遭见他穿着梵天派弟子的制服,身姿挺,正与其他弟子商讨事情,眉眼间是不容置否的神色。

  他正想走,就有弟子同他行礼,他便走不了了。

  汪爻抬手让其他弟子先离开,而后下行几步到他面前,站在高他一道的台阶上,因此就比他高上许多,看他是垂眸而看,神色淡然,细看其中有些难以理解的神情。

  姜子明浑身不自在,正欲找话离开,就听他冷冰冰的说,“仙尊真是好有闲情逸致。”目光落在他手上熟睡的胡萝卜身上,嘴角满是讥讽的冷笑。

  “……”他无话可说,自从上次从深谷的冰天雪地中出来,汪爻对他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敌意,或许真就是他觉得自己再不是他义父了,心里的幻想都碎了,所以再不期待了。

  这样也挺好,他不想再见一个楚骄。

  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就感知到身后的人山前来,于是他停住了脚步,看汪爻翻越过他落在身前,神情纠结的问,“十七年前,”他顿了顿,似乎再挣扎到底要不要问。

  姜子明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自己将话说完。

  “我母亲到底因何亡故?”汪爻还是问出了口,问出之前心里总是各种担忧害怕,可当话出了口,担忧就全然不见,余下只有求知占据了满心,他只想知道真相,即便真相与他十多年以来确信的不一样,他也不想像傻子一样被瞒着。

  面对他求知的眼神,姜子明有些退却,他记忆中没有这一段,所以他无法给他解答。

  他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骗子!”

  赤锋剑合着剑鞘横扫而来,姜子明抱着胡萝卜侧身让开,见他眼中杀气毕现,他知道于一个孩子而言,母亲的死亡是一辈子都难以愈合的伤痛,他也很想告诉他答案,可是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头一遭怨恨原主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记得了。”

  “呵!”汪爻微微冷静下来,将赤锋剑收回去,面色阴沉,“都不记得,就只有我一个记得吗?”

  “汪爻。”

  汪爻怒喝:“不要叫我!如果可以,我宁愿不是这个名字!可我又一想,我必须叫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才会让我知道,这十多年来是如何被人戏耍的!”

  汪正信回来正好撞见汪爻对姜子明大吼大叫,当即上前将人拉开,怒火中烧:“放肆!”

  汪爻被推开,望着气怒的汪正信,神情有些愣怔,“放肆?难道要我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吗?”

  姜子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句话都插不上,难道是他害死的汪爻母亲?

  那原主对汪爻那么纵容也是因为心中有愧?

  怎么会是这种狗血剧情?

  汪正信被他气的心绞疼,抬手想要打扰,最终还是忍住了,指着长梯吼道:“滚!”

  汪爻离开,姜子明还处于浑噩之中,拉着汪正信问了个清楚。

  “夫人?”汪正信一听是关于夫人的事,神色一下就凝重起来,沉思了一会后捂着脑袋直喊,“夫人在哪?”

  姜子明吓了一跳,才想起之前汪正信就因为夫人的事情胡闹下山过,只要关于夫人他脑子就会不清醒,怪他一时着急忘了这件事,眼见着汪正信又要发疯,他一咬牙将人先打晕了。

  他抱着胡萝卜腾不出手,只能叫无为殿值守的弟子将人扶进去,让他去请医师给看一下。

  现在真是一件事赶着一件事的来,韩青玥的事情他尚未解决,汪爻的事情就来了,两件事他都毫无头绪,一时头疼的不行,走路都一些恍惚起来。

  孙韫回小院没见他在,就顺着路来寻他,远远地就见他走路摇摇晃晃,连忙上前将他扶住,结果他怀中的胡萝卜,单手将他搂住,担心的问:“怎么了?”

  姜子明力泄在他身上,靠着他的肩膀往前走,轻轻摇了摇头,“想事情。”

  孙韫小心翼翼的扶着他,注意他的脚下,“什么事情想的路都走不稳了?韩青玥的事吗?”

  “不是。”姜子明直起身来,脑子里全是汪爻对自己想杀自己的场景,是什么能让昔日父子反目成仇?

  真是原主与汪爻母亲的死有关吗?

  怎么会一点记忆都搜索不到呢?

  他拉着孙韫在边上坐下,把事情和他说了一遍,孙韫听完神色惆怅,“不是你。”

  他听完不假思索就回答了,姜子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嗯?”

  他明明听见孙韫说了很多很多话,可为什么,脑子里想得起来的就只有寥寥几句,是他走神了吗?

  孙韫说完看他神色茫然,就知道是他不能透露剧情,所以身为书中人物的仙尊就自动屏蔽了,只听得见他说的无关痛痒的几句,他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这件事的确与他有关,只是他想不起来了,这就有些复杂了,而他没办法把事情都告诉他。

  看他神情滴落,孙韫只能捡不会被屏蔽的内容再次重申一遍。

  “姜子明你听好了。”他叫了他的名字,郑重其事的告诉他,“汪爻母亲的死不是你造成的,你不要揽责。”

  “可是……”

  孙韫:“没有可是,是你的错我会告诉你,但不是你的错,谁都不能强加给你。”

  不知为何,明明去年见他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动不动就耍脾气,可现在自己的安全感竟然都是他给的,姜子明一下就想笑起来。

  “笑什么?”孙韫有些懵,以为是自己哪里说不对了。

  “孙韫,你很好。”姜子明说得极其认真,这不是什么好人卡,他只是由衷的表达自己眼中的孙韫。

  孙韫被他突如其来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垂头摸了摸鼻子,望着那双真诚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的模样,有些情不自禁的想吻他。

  “坏东西!”

  胡萝卜突然发出声,在孙韫怀中拳打脚踢起来,嘴里嘟嘟囔囔。

  姜子明和孙韫一下就清醒过来,这里可不是宣云峰的小院,被人看见了可就麻烦了。

  两人相视一笑,孙韫垂眸看胡萝卜还在手舞足蹈,看来梦里是气急了,伸手抓住蹬来蹬去的兔爪子,“骂谁呢?”

  姜子明看胡萝卜因为爪子被抓住睡得不舒服,就拍开他手,让她继续蹬,“她说她最近老是梦到坏东西。”

  两人起身回小院,孙韫路上打趣,“估计是梦到小诸了。”

  没留的排骨汤将小诸定了个大罪,院中的小家伙打了个喷嚏,继续四处寻找胡萝卜,开始有些着急起来,喃喃自语:“到底去哪了?”

  孙韫和姜子明回去,看他扒着草丛看,神情焦急,姜子明歪头问他,“找什么呢?”

  小诸头也不抬的回答:“胡萝卜不见了。”

  闻言,孙韫心里起了坏主意,拦住了要说的姜子明,把胡萝卜往身后藏了藏,故作生气的呵斥,“什么!胡萝卜不见了?”

  他突然一凶,吓得小诸浑身一颤,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指着孙韫的屋子说,“我没有欺负她,我去找她玩就发现她不见了,小院上上下下我都找遍了,就是没见她。”

  孙韫依旧一脸严肃,“大家都在忙,就你一个无事可做,连胡萝卜都看不好吗?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她一只傻兔子,万一遇到爱胡闹的弟子或者是凶兽怎么办?”

  “我……我……”小诸被他说得直哆嗦,支吾半天没话说,哇一声就哭了起来,眯着眼睛去抱姜子明的大腿,“爹爹,我错了,你快找找胡萝卜。”

  孙韫看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都往姜子明衣服上招呼了,一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咦!”姜子明嫌弃的推开他,把孙韫藏在身后的胡萝卜塞他怀里,戳了戳他脑袋,“下次可不许弄丢了。”

  说完就忙走了,让孙韫自己收拾自己惹的祸。

  “诶!傻兔子!”小诸睁开被眼泪黏在一起的眼睛,定睛一看毛茸茸的胡萝卜,又惊又喜,脑袋往她皮毛上蹭,又是眼泪鼻涕蹭上去,欺负胡萝卜睡不醒,还过分的往他耳朵里吹气,“你吓死我了。”

  孙韫看小孩似乎没注意到刚才是自己逗他玩,于是趁他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轻手轻脚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