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正信早早的就在殿内候着了,听见通传连茶水都顾不上喝了,连忙起身去亲自迎接。

  姜子明看他一身红衣,虽然年纪大了穿起来不如少年郎那般养眼,但在一片喜色的烘托下倒也算顺眼,不过想着他前段时间才因为思念亡妻下山,怎么这么快就有了新欢?

  心中疑惑,但他面上也十分沉着冷静,正要拱手道谢就见他笑容满面的拉过自己的手,喜笑颜开的说,“这真是我梵天派百年来最大的喜事了!”

  他笑的满脸褶皱,看得出来是发自肺腑的喜悦,看来所遇之人让他敞开心扉了,他低声道喜,汪正信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拉着他四处介绍,“到时候就在此处行礼,两边挂满红绫,让汪爻和你徒弟撒花,不能委屈人家姑娘,一定要盛大。”

  姜子明应和的点了点头,想抽出手先走,又被他拽往其他地方去,“梵天派静了几十年,这回我特地让人买了烟花爆竹来,到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定好好热闹一会。”

  “嗯。”

  “你那宣云峰实在冷清,怕人家姑娘住不惯,要不你换到榭云峰去吧,若是不喜欢我这无为殿腾给你也好。”汪正信笑过之开始愁,“你性子太冷,怕是照顾不好人家姑娘,让风禾到山下请几位小娘子来山上伺候她如何?”

  姜子明:“???”

  汪正信放开他,开始陷入沉思,自言自语道,“就怕人家姑娘对你是一时兴起,久了对你也就厌烦了,虽然你是仙尊但毕竟你年事已高,她冷静下来就不和你好了。”

  “……”这听着可不是什么好话。

  孙韫笑容僵在脸上,问风禾,“成亲的是我师尊?”

  风禾乜他,“能让梵天派大张旗鼓的除了你师尊还有谁?”

  汪正信自言自语完,猛地拍掌,“无妨,男女相处之道我之后再教你,现下紧要的是先将姑娘迎进门,你是不知如今修仙界青年才俊甚多,就怕晚了就来不及了,那位凤姑娘现在何处?你将你庚帖给我,我请风禾长老去与风息散人商讨,虽然仓促但我们定不会委屈了人家姑娘。”

  “你且等一下。”姜子明脑子乱哄哄的,刚才就顾着配合他胡乱点头,现在回味过来不对劲,“成亲的是我?”

  “那难不成是我啊?”汪正信一脸欣慰的笑容,双手搭在腹前做出一副老母亲的神态来,语重心长的说,“这么多年来你醉心修行,我每每想给你找个道侣你都不愿,我日日祈祷你那石木之心能被感化,终于老天不负我,让我有生之年喝到了你的喜酒。”他说着满脸感动,步步靠近想要抱他。

  姜子明吓得浑身一震,一瞬移到孙韫旁边躲开他,依旧是一脸懵,“凤姑娘?凤溪子?”

  汪正信:“此事修仙界已经传遍了,说你铁树开花,我知道后立即就让人布置了,就等你回来说去提亲。”

  天杀的喻君彦,这不是胡搞嘛!姜子明真是有嘴说不清,扯了扯孙韫的衣角让他启用三寸不烂之舌。

  孙韫垂眸看他扯自己的衣角,思索了一下,将应声亮出,“我师娘是把剑。”

  姜子明一脸无语:我可真是谢谢你!

  风禾不明所以的看向姜子明,看出他脸色不好,询问,“此事是辞白城的喻家家主亲信来说的,说是喻公子与凤姑娘成亲之时您驾临,说是你与凤姑娘两情相悦,伤了他们的弟子将凤姑娘带走了。”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递给他,“喻家主道喻公子与凤姑娘的婚事就此作罢,仙尊大喜之日再亲自前来赔罪。”

  风禾手中的正是那日喻君彦手中的契书,那日咄咄逼人的东西,如今不过是因为一个“仙尊”的身份就拱手相让,不知该喜还该悲。

  汪正信挪步靠近,低声道,“你抢亲之事我已经压了下来,你一向最知礼数,这次如此冲动定是因为着急,所以我怕横生事端就立即布置了,早日完婚你也心安。”

  孙韫眉头紧皱,“玩砸了。”

  姜子明更是愁眉不展:谁知有这么一道摆着。

  他看向风禾和汪正信,两人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仿佛他晃眼就入洞房似的,他沉着气,准备将事情讲清楚,结果才讲到凤溪子发求救信,风禾就说,“对了,喻家主还说,若此事是一场误会,那便请梵天派前去喝一杯喻公子与凤姑娘的喜酒。”说完,她又取出两张请帖来。

  “……”

  未见其人,但闻其事,就知道喻家主是位老狐狸了,直接将姜子明的后路堵死,现下他进退两难。

  汪正信望着请帖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姜子明又一脸笑意,“吟蓝,你刚要说什么?可是凤姑娘有什么要求?”

  “没有,你看着办吧。”姜子明自暴自弃了,看孙韫紧皱的眉头扯了扯他衣服,示意他不要说了。

  离开无为殿去宣云峰,正见姜文昊手中拿着扫帚蹦来蹦去扫地,脸上笑开了花,听到开门声回头,见人笑的更灿烂了。

  他见师尊看向墙上的剪纸,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宣云峰许久没有清扫过,我想打扫干净些,等师娘进门了也能高兴些。”

  孙韫:“闲的。”

  姜子明脑袋疼,已经放弃了挣扎,绕开他回房去,姜文昊一把就逮住了孙韫,满眼期待的询问,“小师弟,你和师尊一起的,是不是已经见过师娘了?”

  孙韫抱着应声,皮笑肉不笑的说,“不止见过,还一起睡过。”

  “啊!”姜文昊如雷电击中,愣在原地,“你你你……”支吾了半天面前已经没有人影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你逗我呢,可不许胡说,那是师娘。”

  梵天派上下喜气洋洋,一片祥和,如此盛大之事自然少不了讨论的声音,最多的便是“铁树开花”,毕竟仙尊已经有百岁,从未传出过任何的风流韵事,不少人甚至觉得仙尊已经修成无欲无求的高人了,这么一遭仙尊不止掉下神坛更是给了不少怀春少女希望。

  姜子明回屋什么都不想,倒床就睡一觉到深夜,醒来后漆黑一片,他推门而出惊动满院萤火,绿光莹莹,照亮满院残留的春色,繁星黯然失色,踏入其中如落入仙境。

  萤火撩拨衣带,姜子明心中痒痒,摊手看着他们缓慢的飞动,他抬眼寻人踪迹,果然在松树下看见了一道修长的身影,他拎起衣摆走去,萤火停滞在空中,映出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黑色的瞳孔与绿光交相辉映。

  姜子明的笑僵在脸上,垂眸换上冰凉的神情。

  “原来师哥喜欢年年轻貌美的女子。”楚骄唇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眼睛却全是凉意,不似之前那般笑面。

  他对自己几次三番的示好,姜子明不是原主那般不染红尘,自然能感受到他对自己不一样的感情,起初以为是误会,可见过孙修远的事情后,就彻底信了,只是这份感情他实在是承受不起,眼下他与凤溪子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他便趁次机会斩断这种不适的暧昧最好。

  他拂袖望向远处,反问,“年轻貌美谁会不喜欢?”

  楚骄:“那恭喜师哥喜得良缘。”明明是祝贺的言辞,他却说的不带一丝喜气。

  姜子明毫不在乎,等他走后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总觉得楚骄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他得防着些。

  他投了口气准备回房,经过孙韫房间见窗户是打开的,屋中点着烛火却不见人影,疑惑的在院子四处看,总共不过巴掌大的地方,扫了一圈也不见人影,正疑惑就听见有水声,绕过厨房到最边角的井边,见到了一道身影。

  少年身姿笔直,着单薄的里衣,操起一桶水从上至下将自己淋了个彻底,水珠从发梢落至脚下,他似遇到了瓶颈,浇完水后垂着头陷入了沉思,此处没有莹绿的光,只有如薄霜一样的月光,卿飒在其身,如轻纱缥缈。

  姜子明见他站着一动不动任由风吹,担心他着凉,就抬脚走了过去,“有那么热?”

  宣云峰气候还算凉爽,不至于半夜起来冲凉的地步。

  孙韫听见他的声音怔了一瞬,而后将水桶放下,撩开遮挡视线的湿法,望着他一言不发。

  “来。”姜子明觉得他怪怪的,像是有心事一样,但少年情绪总是多变的他不好直接问,也不贴合人设,于是就朝他招手,带着他回房里去。

  孙韫跟着他亦步亦趋,对院中的萤火虫熟视无睹,直到被他指挥坐下,神色这才有些不一样,这间屋子他还是头一遭来,烛光很弱,满地都是书,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之实在是称不上“整洁”,桌前一道身影不知在寻找什么,给这杂乱的屋子倒是添了一丝暖意。

  姜子明在角落找到了梳子,回到孙韫面前把梳子递给他,光线太暗,他便施法拨一下烛芯,屋中的光线便亮了许多,一低头就对上徒弟那双明亮的眼睛,猝不及防一片柔情,差点没闪了他的腰,在仔细看去,徒弟又满不在意的神情,果然年纪大了就会眼花。

  他施法替逆徒烘干湿法和衣服,嘱咐他,“收拾一下睡吧。”姜子明都被自己的贴心感动了一下,心里希望孙韫能念点他的好,不要让他落得原主一样的下场。

  孙韫上下两下将头发梳好,走到门口忽然转身叫他,“师尊。”

  姜子明:不用谢!师尊不过是在刷好感。

  “你这屋子太乱了吧。”孙韫望着一地的书,一脸嫌弃,“你这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娶妻?”

  姜子明:滚!

  他咬着牙维持住不动如山的神情,上前将门关上,转身抵着门看乱七八糟的屋子,确实是乱,之前也想收拾一下的,但不是很快就下山了没来得及嘛,没想到今天大意了,让这小子嫌弃了。

  孙韫看着紧闭的房门,撇了撇嘴双手一负,优哉游哉的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