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以为被妖物掳走的新郎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毫发无损,姜子明心中不免带有些气愤,眼下已经不想知道事情真相了,只想离开这一群作死的孩子们。

  他转身就要走,听见一声闷响,不用回首就知又是跪下,他自来孙府受的拜礼足够减他十几年的寿命了。

  “晚辈自知闯下弥天大祸,罪无可赦,但事关天下安危,不敢自传,仙尊悲天悯人,求仙尊指点。”

  磕头的声响很大,姜子明转过身看他磕破皮的额头,神色冷淡,“缚灵阵你知道阵眼在何处吗?”

  现下既然找不到上元丹,就先从缚灵阵入手,不论如何将它毁了,也能绝了幕后人的谋划,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我那日只是感觉到有强阵萦绕在府中各个角落,便留心查了一下才知是缚灵阵,可那阵法十分诡秘,虽是缚灵阵的阵法,却与缚灵阵不尽相同,更为狠厉,带着邪气,我本想深查……”他迟疑了一下,才将话补充完整,“不料被人打晕带走了,等我醒来才知上元丹被盗,孙府大乱。”

  姜子明见他双眼通红,此事说来也并非他的错,只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才成如今这幅局面,他心下不忍,他手示意他起身,“上元丹和缚灵阵我也感知不到,所以不知从何下手,此事到底因何而起,还需再查。”

  辞嫣将他扶起,问道,“仙尊可查到了什么?”

  “可有谁知道孙府有上元丹?”

  上元丹本该消失在枯月谷的浩劫之中,却因为一己之私留在了孙府,多年来无人知晓它的存在,为何有人布局盗取,无非只有知道上元丹就在孙府的人,所以此事并不难查,孙蔚明能将孙府名声推至如今人人称赞的地位,手段和头脑必定是有的,想必这个层面已经在查了,唯一棘手的事是幕后之人恐怕不是他能奈何的,故此才求他帮忙,而身为仙尊,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晚辈也才知晓家中有上元丹。”孙修远脸色有些惨白,哪怕辞嫣扶着他,他也有些站不稳,身上的力几乎都压在辞嫣身上,弱的像是身有恶疾一般。

  姜子明微微蹙眉,上前想替他看一下脉象,他却受到惊吓一般躲闪开,“多谢仙尊,晚辈只是受了寒,不打紧。”

  他这一举动更让人多想了,姜子明瞥了一眼辞嫣,见她满脸担忧但未开口,便就没有再多管,只道,“此事我尽力而为。”说完回去了,他并不着急回院子,而是转回书房看看有没有结果。

  且说孙韫当时没有同姜子明一道,听着郑晓霜和飞雪谈话,兴许是仙尊走了,她们谈话也就放肆了些,先是说完孙修远的事情,再说到上元丹,飞雪紧张的瞥了一眼孙韫,到底是没说出实情,而后话题竟转到了不在场的仙尊身上。

  郑晓霜抚了抚发髻,轻声叹息,“仙尊果真如传言一般,雪中寒梅,绝色出尘。”说完眼波流转,不知在幻想些什么,忽然的摇了摇头又一声叹息,飞雪不敢应声,呆呆的看着她。

  “飞雪你伺候过仙尊,仙尊性子真如传言一般怪异孤僻,古板端方,不近人情?”

  她一连三个词的询问,让飞雪差些捂住她的嘴,紧张的瞥孙韫,示意她此间不止他们两人还有她口中仙尊的亲传弟子,她该收敛一些,谁知郑晓霜在千音派太久,学了个她师父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撇了撇嘴,拂袖起身,“我们出去说。”

  说完真就拉着飞雪出去说了,只是她们也不走远些,就在门口的廊上,四下安静,孙韫只需静下心来就可听到。

  “少夫人,眼下府中大乱,您不去看看吗?”飞雪实在不解,她眼下已是名正言顺的孙家少夫人,对孙府的事情竟然能不管不顾,能这般云淡风轻的和她聊八卦,实在是个奇人。

  郑晓霜笑道,“有些事我少管才好。”她又追着飞雪问,飞雪实在绕不开,只好小声的回答她,“仙尊待人温和,并不古板也不怪癖。”

  “我昨夜见他呵斥父亲‘放肆’可将我吓得不轻,你竟然觉得他温和?”

  飞雪之前被分去伺候辞嫣姑娘,是因为她做事谦卑,话少,见事不张扬,后来只知道小院又来两位贵客,辞嫣姑娘只吩咐要好好伺候,她便不敢大意。

  第一眼见他就觉他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对待下人也很客气,可第二次伺候他沐浴时他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语气冰冷,高高在上的姿态,她就想着一定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忽然就惹了贵客不高兴,便更加悉心的服侍。

  后来,贵客搬离了小院,再见是自己闯了祸事,可并非她想象的那般雷霆之怒,而是十分温柔耐心,一点也不怪癖,也没有不近人情。

  飞雪抬眸望着雾蒙蒙的天,适才还阳光明媚的天,此刻不见一缕阳光,即便如此,热气也丝毫未减,她沉声回答,“公子说过,虚虚假假太多,能让我相信的只有自己心里的感受,起初我也以为仙尊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可他对下人客气是真的,眼中的温和是真的。”她垂下眼,嘴角微微上扬,“所谓传说是因为未曾见过,为何要信虚无缥缈的传说,而非眼前切实所见?”

  郑晓霜拍了拍她脑袋,笑吟吟的打趣:“不愧是孙修远的贴身丫鬟,说话都有他的神韵了。”

  她这一言,倒把飞雪说的小脸通红,垂着头闷哼,“才没有。”

  屋内的孙韫将手中的糕点搁下,他自由有一个习惯,只要心中不自在就会吃甜的缓解,自从来到孙府他吃的甜食却是太多了些,他摩擦这指腹上残留的糕点渣,想着飞雪那一句“为何要信虚无缥缈的传说,而非眼前切实所见?”

  眼前突兀的出现了一个人影,开口就是一句,“怎么又吃完了,小心伤身体。”

  他望着蹙眉的人,想起自己曾想下毒害他,对他冷言冷语,他虽与自己打闹却从未计较过,次次都是自己陷入自己所以为的境地,又想起每次他将自己护在身后,忽然这段时间在心中沉积的事情逐渐松散开,露出了以糖填补的真实味道,还挺甜,他忽就笑了出来。

  “笑什么,不想再吃了。”姜子明将他的碗碟移开,落座后习惯性理了理衣袍,郑重和他商量,“我刚见了孙修远了,他回来了。”

  孙韫:“你要管孙府的事?”

  “尽力而为。”

  “行吧。”孙韫站起身活动肩膀,扭头看他一脸严肃,“那你是想等孙蔚明来找你还是你去找他?”

  不得不说孙韫作为主角还是有点脑子的,很多事不需要说明他都能知道,这点就省的姜子明很多口水和教导,毕竟想要在这个偌大的修仙界中站住脚,登上顶峰,除了高强的法力外,也少不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有时候比起正面而来的刀剑,暗中的潮流更伤人。

  姜子明也站起身来,瞥见了屋外廊下的两人,微微垂眸道,“人家的事我们急什么。”

  屋外两人见了他,都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姜子明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就急忙退下了。

  昨日闹了那么久他完全没有睡好,脑袋昏昏沉沉的,现下无人在,他便倚扶手小憩,孙韫也不吵他,静静地坐在屋外的廊下翻他未看完的话本子,有人来送茶时他抬手阻拦,让人将茶搁在廊下即可。

  姜子明逐渐沉睡,梦里他又在一课参天大树下睡觉,周围微风四起,树叶声响、绿草摇曳,岁月静好的场景,他却听见了哀嚎、痛哭、嘶吼,刀剑惊鸣,大火汹涌的声音,他猛然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黑暗,他四处逃窜,四下乌黑,不见光,不见人,声音越来越近,直到近在咫尺将他耳膜震碎,他再承受不住如此重击,心“咚”一下好像碎了一般,紧接着他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师尊!”

  孙韫?

  他心中一震刺痛,从万劫不复中惊醒过来,空气涌入胸腔,重获新生。才觉额头上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抬眸望去,孙韫在廊下斜坐着,翻看他手中的话本,神色专注。

  刚才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师尊”让他心有余悸,他站起身走去,却见门口站着孙蔚明和孙修远,不知何时来的,竟也没叫他,他瞥了一眼孙韫,将目光收回,看着父子俩跪下求助。

  此次倒真是无一点隐瞒,孙蔚明将自己知道的和推测的和盘托出。

  上元丹一事事关孙府兴衰,孙蔚明父亲自枯月谷生还后,对枯月谷一事闭口不谈,郁郁寡欢,随着孙府名望的传播他身体也每况愈下,孙蔚明起初只以为他是因为在枯月谷中受伤,遍寻名医为他看病,大夫却都说他是心有郁结,身上的伤并无大碍。

  二十年前,孙蔚明终于为父亲请到了一位医仙,那位医仙也是突然就出现在了大家视野中,据说是受仙市中的神仙点播过,医术卓绝,最善疑难杂症。孙蔚明好不容易将人请到了孙府,医仙看过几次后说是枯月谷浩劫之中邪祟诸多,老家主恐怕是邪祟入心,侵蚀心肺,致使修为大减,身体衰弱。

  需要请来修士为其布阵祛除体内邪祟,而后聚灵吊命,以汤药喂养,假以时日必能痊愈。

  老家主一直不同意,是孙蔚明救父心切,瞒住老家主进行的布阵,还特地请来风息散人布阵,万事俱备,只差聚灵的阵眼,聚灵阵不比缚灵阵简单,且此次的阵法是为吊命,因此要聚干净无瑕的灵气,就需极其纯净无暇的灵器作为阵眼,否则稍有不慎引来邪祟,老家主恐怕会当场暴毙。

  最后的确用了上元丹,只是说来也是好笑,当时并无人知道那就是上元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