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韫将胡萝卜想要挤出来看热闹的脑袋戳进袖子里,神色自然的望着来人先是慌忙的踏进了屋子,后面的人扯了扯他,他才猛然回过神来,神色紧张的退到门边去,再次禀告。

  没想到是孙蔚明亲自来了,姜子明本想起身上前,却见孙韫先他起身,还抬手示意他别动,于是就听话的坐好,看他怎么作妖。

  “家主既知深夜来访是叨扰,为何还来?所言恕罪,又该从何而恕?”

  闻言,孙蔚明自知无礼,不通禀就闯入是冒犯仙尊,恐慌不已,连连赔罪,姜子明倒是微微挑眉,望向他那盛气凌人的逆徒,果真是伶牙俐齿的一张嘴,不似书中单纯赤忱的少年,倒像后期咄咄逼人的妖王。

  凤溪子也觉得他作为小辈这般为难前辈有些不妥,但也知他所言是代表仙尊,仙尊尚未表态,她不过局外之人,岂敢贸然插嘴,于是只是起身站着,一言不发。

  “仙尊,晚辈也是没了法子才来叨扰,望仙尊见谅。”

  “仙尊息怒,我父亲也只是关心则乱,想着您是仙门之中最受敬仰的尊者,眼下府中丢失之物事关天下安危,才贸然来请示仙尊,望仙尊念着父亲是为天下安危着想,仙尊饶恕。”

  说话的是孙蔚明身后的女子,姜子明抬眼望去,是孙修远亲自迎进门的妻子郑晓霜,她已经换了一身素色的裙衫,脸上的脂粉也洗去,现下素净的有些悲怯,言语倒是有理有据,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话已至此,姜子明若是再为难人,倒显得是他小肚鸡肠,被天下修士尊称仙尊,却不顾天下。

  孙韫却是冷冷一笑,眼神阴冷,看的郑晓霜心中一惊,竟无端生出些心虚与害怕来,忙低下头。

  凤溪子怕他性子急不知轻重继续多言,忙到他边上,将他拉开,让路给仙尊。

  姜子明缓步走去,孙蔚明见他来了,“噗通”一下就跪下,忙低头认错,“晚辈知错,求仙尊救救孙家,救救这天下!”

  原以为刚才所言只是郑晓霜为了让他现身的说辞,可现下,见他情绪激动的模样,比求他救儿子时还要慌张,可见事情的严重性,姜子明心中一紧,“丢的是何物?”

  孙蔚明抬头看向凤溪子和孙韫,欲言又止。

  凤溪子极有眼力见,立即道:“晚辈告退。”

  姜子明抬手挽留,沉声道:“凤姑娘不必走,如今这孙府风声鹤唳,心怀鬼胎,若你都要避让,那这府中就无可信之人了。”

  “晚辈……”

  孙蔚明年一把年纪了自然懂他的弦外之音,也怕惹恼了他事情更无转圜之地,忙将事情和盘托出,“丢失的宝物是上元丹。”

  四下安静,落针可闻。

  上元丹并非一颗丹药,而是一件宝器,与普通的神兵神武不同,相传上元丹是天地混沌初开时,凝聚了天地初开最纯的灵源,一直埋在枯月谷中,后来一批年轻的修士踏入了那妖魔横行之地,不仅寻到了几件宝物,还将其中的妖魔封印,从此枯月谷中不见妖魔,再无鬼魅之声。

  几百年前的那一批修士中,有一位就是孙家的第一代家主,当初封印妖魔一事的风头盖过了寻宝,后来倒也有人因为得了宝物喧闹过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销声匿迹了,过了百年时光,直到三十年前的枯月谷浩劫,才再次听闻一些家族中有宝物,可以镇压枯月谷逃出的妖魔恶鬼。

  只是,听闻有宝器的仙门已经身先士卒,将宝器镇压了妖魔,重新封印了枯月谷,其中一件便有孙家的上元丹,孙家也再次因为仁义之举位列仙门大家的地位,怎么该在枯月谷的东西竟在孙府被人盗了去呢?

  姜子明沉声不发,倒是凤溪子愠怒质问,“上元丹不是该在枯月谷吗?”

  孙蔚明哭丧着脸,羞愧难当,“三十年前,枯月谷浩劫,天下大乱,晚辈不幸被邪祟侵袭,险些丧命,家父为救我去晚了,所以……”

  他难以启齿,但接下去的事情大家都猜到,为博名利,期满天下人,得“孙家不愧百年大家,仁义之门”这么一句称赞,如今却知全是笑话。

  孙韫真就冷笑了出来,神色冷冽,“所以呢,如今还想满吗?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

  “仙尊,晚辈自知罪无可赦,可现下我儿失踪,上元丹丢失,全不知对方是妖是魔,到底是针对我孙家一家,还是想将这好不容易平稳的天下搅乱,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居心叵测,求仙尊垂怜,救救无辜之人。”

  孙韫冷冷盯着他,眼中尽是讥讽。

  “我知道了,下去吧。”姜子明脑袋疼,他想来不喜欢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如今突然将所谓的天下大事压到他身上,他一时不知所措,需要好好想想。

  “多谢仙尊。”

  郑晓霜扶起孙蔚明,他果真是年纪大了,不知是心中愁绪太多,还是跪了这么一会,身子有些站不住,摇摇晃晃了一会。

  两人正要离去,不知胡萝卜抽什么风,“吱”了一声,孙蔚明忽然就朝孙韫抓了过去,全然没了刚才颤颤巍巍的模样,手中的灵力发黄,刺眼且狠厉,姜子明反应极快,抬手就将他的手挡住,瞬间移到孙韫面前,将他护在身后,一掌将再来的孙蔚明震远几丈。

  灵气四散,众人衣带翩飞,片刻后才回原位,胡萝卜如劫后重生,直接往孙韫怀里钻去,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不敢再出一声。

  姜子明居高临下的望着台下的人,眼神也变得阴冷,“放肆!”

  “仙尊容禀!”孙蔚明被刚才那一掌震的五脏六腑剧痛,却还是要强忍着痛楚,再次下跪解释,“那妖物极有可能就是盗走上元丹的妖,府中设有许多阵法,尤其是书房暗室,设有追踪的阵法,我刚才真切的感受到那妖物去过暗室!”

  说完,他咳嗽了几声,直勾勾的盯着孙韫藏胡萝卜的袖口。

  孙韫明显感觉到胡萝卜瑟瑟发抖,她脑袋在他怀里拼命摇晃,极力证明自己没有。

  姜子明沉声道:“此事本座会查清,你口中的妖物是我灵宠,若真是她盗窃上元丹,我定会给家主一个交代。”

  说罢,姜子明拂袖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孙蔚明知自己刚才贸然出击,是惹仙尊不高兴了,但此事关系重大,他心中忧惧,犹豫着不想走。

  郑晓霜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立即将他扶起,小声朝他说了什么,才见孙蔚明行礼告辞。

  姜子明:“少夫人留步。”

  孙蔚明疑惑的看他们,郑晓霜朝他点头,让他宽心,他才离去。

  姜子明瞥了一眼孙韫,等他从怀里将怂成一坨的胡萝卜揪出来,“刚才你也听见了,你要不老实交代,我就只能把你交出去了。”

  胡萝卜挣扎:“不要!”

  孙韫将她放在茶桌上,严肃的警告她,“不想变成死妖怪就好好说清楚。”

  胡萝卜望了一圈屋内的人,这才晃了晃耳朵,老实将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

  原来是胡萝卜看完新郎热闹,撞见了一个黑影,一时好奇就跟着去了,本以为还能再撞见一桩热闹看,没成想那黑影是进了书房,她追进去,却没看到人影,四处寻找,不小心碰到了暗室机关,她当即就知道闯了祸了,没敢多看一眼就跑了,她也是后来听说府中丢了宝物,她心中害怕,并不知道那暗室中放的就是上元丹。

  凤溪子:“黑影?”

  胡萝卜:“对,气息诡秘了,不知道是人是鬼,我一时好奇就跟着去了。”

  郑晓霜:“你可是亲眼所见他进了书房?”

  胡萝卜郑重保证,“亲眼所见!绝不会错。”她也疑惑起来,“可我进去真没见他,所以才会好奇他藏哪了,于是在里面四处翻找,不小心就碰到了暗室的机关。”

  孙韫伸手弹了弹她的脑袋,“果然是个胡萝卜,没脑子。”

  胡萝卜冷哼,因自己有错在先,不与他争辩。

  姜子明望向郑晓霜,“郑姑娘,我只问一个问题。”

  郑晓霜垂首道:“仙尊请问。”

  “孙公子的是与此事可有关联?”

  郑晓霜微微迟疑,却还算知轻重,摇头答道,“不知。”她抬头看了一眼姜子明,不知心中想了什么,忽然的跪下继续说,“修远离去一事我早已知晓,且此事全由我推动,原是想他婚后过几日再假死,不曾想今日出了意外,我们便将计就计。”

  闻言,凤溪子大为震撼。

  孙韫追问:“什么意外?”

  “府中不知何人布下了缚灵阵,修远察觉府中异动,便来同我说清,不料他心上人急着找他,他便去了,不久后我收到一封书信,是他与心上人离去的消息,情急之下我只好将房中布置成他被掳走的样子,后来的事,仙尊也都知道了。”

  凤溪子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抓住了重要信息,“缚灵阵?”

  “是,修远说府中布有缚灵阵,这阵法虽常见,但府中的缚灵阵似乎目的不在拘灵,而是收灵,他担心有人想趁乱行不轨之事,便想同我说清,暂缓离去一计。”

  凤溪子微微蹙眉,面露疑色,“我并未感觉到府中有缚灵阵。”

  她是修符,对阵法十分敏感,像缚灵阵这种常见的阵法她只要遇到就能立刻辩出,即便阵被改过,她适才凝阵也未感受到。

  姜子明见她向自己求证,也摇了摇头,他也没察觉到。

  郑晓霜也愁眉不展,“这府中的所有符文阵法修远都知道,所以他说有必定不会有错,后来我也查了一下,确实没了缚灵阵的踪迹,此事我也很不解。”

  “若是……”

  胡萝卜惊叫:“上元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