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胡萝卜夜半三更来过后,再没见她身影,姜子明试过感知她的气息,但不知兔子精用了什么方法,竟一点踪迹都察觉不到。

  已过了两日了,姜子明有些担心她,案上的糕点都没心情尝一块了,孙韫咬着桂花糕,看他又将手中的糕点放下 ,眼神一直往屋外望去,便道,“那胡萝卜精挺机灵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姜子明淡淡“嗯”了一声,低头见盘子糕点只剩下寥寥几块,见孙韫还在继续吃,就将盘子往他那推了点,爱吃甜的男孩子少见,尤其是他这种阴阳怪气的性子居然喜甜,怪反差的,挺可爱。

  孙韫感觉到他在看自己,于是将目光从话本上挪开,就见他又扭头看向门外,站起身说道,“我出去走走。”

  已是夜晚,府内因为办喜事所以四处都点了灯,来往的下人也有许多,见他都垂首见礼,他问过厨房的方位就去了,他离得老远就看到人身叠影,明日就是婚礼,所以厨房已经连夜开始置办了,见那人多的架势,想必胡萝卜是不敢去的,他便绕往其他地方去。

  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一处偏僻之地,比起适才的人来人往,此地半响也没见一个人影,他站于路灯旁,施法探知胡萝卜的气息,依旧毫无所获,正要折返就听到一声轻哼,紧接着见到两抹身影进了前方的假山下。

  他来时没记路,想着去问一下回去的路,一抬眼连忙止步。

  两个人正在假山下卿卿我我,情到浓时难自抑,这个他作为成年人能懂,也无心打扰人家调情,只是……那拉拉扯扯的两人皆是男子,他此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时有些无措,再次怀疑自己进入的是本什么书,怎么会有男男。

  他呆立在树下,眼睁睁看着那两人渐入佳境,他茫然回过神来,一扭头就见孙韫朝自己走来,见他要扭头,即将看到少儿不宜的画面,他一个箭步上去,一下就捂住了他眼睛,将他拉走,走了很长一段路,他还沉浸在世界观破碎的震惊之中。

  孙韫见惯了他云淡风轻、不紧不慢的样子,忽然看他神色慌□□步如飞就知道刚才肯定发生了什么,侧过头看他通红的脸,还未问怎么了,就被他一双眼睛盯的没声了。

  姜子明喉咙干哑,他咽了咽口水,看着一脸茫然的徒弟,抬手握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好徒儿,为师就只能相信你了!”

  孙韫肩膀被他捏的疼,挣脱开来见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一般,弄得他莫名其妙,“你吃错药了?”

  “对,就是这种感觉能让我清醒一点。”

  “……”孙韫当即就想回去看看那有什么,把他本就不正常的师尊变得更不正常了。

  两人回到屋内,姜子明脑袋还是乱哄哄的,刚才那两人的交缠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挥之不去的印象,见孙韫喝水,他头皮发麻一下就将他手中的茶杯夺下,恶狠狠的瞪着他。

  孙韫手中忽然落空,看近在咫尺的师尊和他手中的茶,才反应过来自己拿错了他的杯子,之前好像也有过,怎么这次他激动成这样。

  姜子明被他莫名其妙的眼神盯了一会,才觉得自己草木皆兵了,讪讪的将茶杯放下,故作轻松的咳嗽一声,闷声道,“为师近日染了风寒,怕传染给你。”

  “哦。”孙韫抽了抽嘴角,对他的胡诌半个字都不信,喝茶的心情也没了,将应声丢到榻上,抬手松解衣带。

  “你干嘛!”

  耳朵被震了一下,孙韫皱着眉头转过身看惊乍的人,“你到底怎么了?”

  这段时间他都是这样松懈衣带,然后去洗漱的,他的师尊眼皮都没抬过,怎么今天一惊一乍的,跟见鬼似的。

  “额……”

  姜子明有些紧张过头了,他坐回椅子里,想喝茶缓解一下尴尬,一时慌张掀翻了茶杯,洒了一地的茶水,他这样实在是算不上正常了,望着徒弟打量的灼灼目光,他更慌了。

  桌上的茶水沿着桌角低落在地,声音不大不小,一点一滴如同落在他心上的重锤。

  孙韫步步逼近,骨节分明的手撑在桌上,黑中略带沉蓝的眼睛映着他的脸,神情不冷不热,无形中施了威压,“师尊刚才是见了什么东西?亦或者知道了什么?”

  近在咫尺的身躯阻隔了空气流通,姜子明呼吸都极为小心,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颇没出息的垂下头,看到他解开到一半的衣带,又想起那对男子缠绕的身体,本就红晕的脸瞬间涨红,连同耳朵都没了原色。

  “嗯?”孙韫垂头看他,势要逼出个所以然来都架势。

  “仙尊!”

  一个声音插入,正是惊乍的胡萝卜精的声音,姜子明趁机将孙韫推开,站起身移开,暗中施法给自己降温。

  胡萝卜蹦跶着两条小短腿进屋,情绪有些激动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神色不对,“咻”一下就蹦到了桌上去,绒毛都被茶水浸湿了也顾不得,摇晃着脑袋喊,“我刚刚遇到了有人偷情!”

  孙韫将目光从姜子明身上收回,瞥她,“你怎么就知道是偷情?”

  姜子明瞪大眼睛,最终还是没来得及阻止最快的兔子精。

  “两男的!”兔子精扭头,舔了舔旁边完好的茶杯中的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刚开始他们都在说不好,对不起……名字不记得了,反正就是说对不起人,结果一做起来哼哼唧唧的,那还对不起谁啊!真是有伤风化。”

  孙韫:“……”

  姜子明:“………”

  兔子精一点没有雌性的内敛矜持,形容起来粗俗直白,听得姜子明又浮想联翩,浑身都快冻僵了还停不下跳动的心脏。

  孙韫瞥了一眼对面的人,站得笔直,袖子皱着,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来了兴致,追问,“你哪撞见的?”

  兔子精耳朵晃动,仔细思索了一下,“不知道,乌漆嘛黑的,反正他们藏在假山里面,还设了结界,要不是我机灵差点就被发现了。”

  闻言,孙韫恍然大悟,盯着脸红的人故意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兔子精继续吐槽,“你们人都这么不要脸的吗?我看他们居然还动嘴……”

  “去厨房吃胡萝卜去,别被噎死。”姜子明打断了她的叽喳,伸手就拽住了她的耳朵,顺手就给扔到了门外。

  兔子精骂骂咧咧的起身,小短腿踢了下门槛,摇摇晃晃的离开。

  师徒两大眼瞪小眼,气氛格外尴尬。

  姜子明在肚子里打了一万字草稿,终于准备好要说了,却被孙韫抢先问,“师尊不喜男色吧?”

  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就问了,姜子明也不拐弯抹角了,反问,“徒儿也不喜欢吧?”

  孙韫:“很直。”

  “好的。”

  得到答案,师徒两不约而同的转身离开。

  姜子明坐在床边,听着动静,隔着屏风看孙韫洗漱完毕睡下了,才慢慢起身去洗漱,完全是故意躲避。

  凉水扑在脸上让他冷静了不少,他撑着台子垂下头,任由脸上的水珠滴落到盆中,水一圈一圈漾开,他脑子里缠绕不清的线开始有了条理。

  男子相爱本是常事,他也曾见过,只是在这个世界乍见,他原先给自己塑造的世界观忽然就受到了冲击,这才让他失去冷静,变得奇奇怪怪,连带着对孙韫也是胡思乱想。

  他直起身擦去脸上的水珠,长长的出了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回屋的路上,忽然感觉到一股凌冽的杀气,近在咫尺,汗毛竖立,他寻迹望去,只见檐下一盏晃晃悠悠的灯笼,不见活物。

  刚才那种从心底迸发的惊恐还未消失,他微微皱眉,快速回屋将门关上,瞥了一眼榻,孙韫呼吸沉稳,已经入睡了。

  他不敢让自己多想,安慰自己是错觉,爬上床调整呼吸入睡。

  翌日,阳光还未从窗户纸透射,外面就已经吵闹不已,姜子明早已睡不着,干脆就起身了,透过屏风看,孙韫也直起身了。

  他想着昨晚的思绪,不假思索就起身去洗漱,孙韫却没想和他一道,而是不紧不慢的在乾坤袋里找东西。

  等姜子明回来了,他再去。

  今日就是孙府的喜日子,他们这院子也挂了红灯笼,拉了许多红绫,看起来十分喜庆,

  他们歇坐了一会,大管家就恭恭敬敬的来请他们去前厅观礼。

  一路上都红通通的,下人也来往有序,见了他们都让路见礼,不愧是有底蕴的仙门之家,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别院去前厅的要走一盏茶的时间,绕过九曲画廊,穿过几道中门,才到办喜事的厅堂,还未开席,所以其中的人多是忙碌的下人。

  “仙尊!”

  给他行礼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一身喜庆的红衣,腰间系着橙红几何纹金带,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眉眼间难掩喜色。

  大喜之日着红衣的人屈指可数,眼前便是孙家的家主,孙蔚明,果然雄壮伟岸,一身豪气。

  孙蔚明上前几步,“早该拜见仙尊,奈何杂物牵绊,还望仙尊见谅。”

  “无妨。”

  他之前也递帖说要拜见,是姜子明觉得人家家里办喜事,肯定忙里忙外,就不摆架子耽搁人家办正事,所以拒绝了见面,但人家礼数周全,并没有不妥之处。

  孙蔚明让大管家下去,亲自接待姜子明,“仙尊请入座。”

  姜子明示意孙韫自己去找地方坐,然后跟着孙蔚明走,坐席已经坐了许多人,见他来了都齐刷刷的起身行礼,他之前嘱咐过管家不要乱说他的身份,所以知道的也没有多话,只当他是孙蔚明的贵客,客气着见礼而已,他满意大家没叫他“仙尊”,也回礼。

  孙蔚明引他入座,见他给自己安排的是主位姜子明停住了脚步,这是人家的地盘,人家的主场,他不是喧宾夺主的人,于是侧身坐到了旁边的位置。

  “仙尊!”孙蔚明险些控制不住音量。

  姜子明抬手示意他安静,转过身望向下方,毅然不肯移动的模样,孙蔚明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