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锣鼓喧嚣,鞭炮齐鸣,风起烟绕,四周高挂的红绫晃动,座下观礼的多是年轻一辈,都挤在两旁垫着脚看,吵吵嚷嚷。座上的长辈都笑吟吟恭贺孙蔚明和千音派,低声交谈,夸赞“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一对新人在众人的欢呼下缓缓走进,夕阳倾泻,霞光万道,绫罗红衣,岁月静好。

  新郎玉冠红带,步伐沉稳,与他父亲的雄伟不同,他生的白净更显脸上的红晕之色,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时不时的望向新娘,不知是不是有些紧张,脚下颤了一下幸好旁边的人扶了他一下,他回首道谢,却愣住了,直到新娘扯了扯红绫他才回过神来,继续前行。而新娘被喜帕挡了面貌,虽看不清容貌,但从行止的仪态上可看出是位端庄的女子。

  一对新人在众人的注目下,牵着红绫缓步走上前,鞭炮声止,敲锣打鼓的声响也逐渐停下,孙蔚明喜上眉梢,嘴角就没下去过,对众人的道喜连连回应,直到司仪喊“行礼”,众人才再次静下来。

  “一拜。”

  新人垂首向上座行礼,姜子明平生头一遭坐在上位见证这等大事,心中的紧张感和喜悦感不比孙蔚明少多少,他双手放在腿上,坐的端正笔直,心虚的受下新人的礼,每拜一次就在心里念叨着一句祝福语。

  待到“新婚快乐,早生贵子,阖家幸福”三句祝福语念完,礼也行完了,看新人离去,姜子明伸长脖子找孙韫,见他站在右侧的前桌中,也在伸长脖子看什么,他好奇的随着看去,新郎几步回头的看向席中,眉头紧皱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仙尊。”

  有人到他面前了,姜子明收回目光,望着来敬酒的孙蔚明,先给他道喜,三言两语后,听到有人在报礼单,姜子明竖着耳朵一听。

  “辞白城辞家,妖骨玉荷一对、玉莲一对、玉髓剑一对、百年妖丹两颗。”

  众人哗然,辞家不愧是一城之主,出手阔绰,礼单中随便挑一件都价值连城,一连送了四件,早就知道孙家与辞家两家交好,没想到竟这般要好。

  辞嫣从抬入的箱子后绕出,一身淡紫的窄袖劲装,英姿飒爽踏步而来,双手抱拳,向座上的诸位前辈一一行礼,到姜子明时往下深一些,最后停留在孙蔚明前,“孙伯伯,嫣儿给您道喜,给修远哥哥道喜。”说完后,她抬手又朝旁边一揖,笑容灿烂的问道,“修远哥哥,我可以去闹洞房吗?”

  众人随她望去,正是去而复返的新郎孙修远,他宠溺的笑了笑,轻叹,“胡闹。”虽是责怪的话,说出来却是温柔和煦的,众人便知两人关系极好,打打闹闹惯了。

  辞嫣故作难过的撇了撇嘴,眼珠子转溜几圈换了个鬼主意的模样,蹦跶几步上前,小声的问,“孙伯伯,什么时候开席呀?我爹把家当都给您送来了,我可要饱餐一顿再回去,不然回去就是糟糠野菜。”

  席上的都是修行之人,哪怕她再小声,竖着耳朵都听到,闻言都笑了出来,座上的大能都打趣“辞家丫头有趣”,孙蔚明对她精灵古怪的样子习以为常,无奈的笑了笑,不加责怪,还纵容的吩咐开席。

  \"谢谢孙伯伯。\"辞嫣笑吟吟的道谢,而后转身看向席中,伸长脖子似在找什么人,寻了一会也没得到满意的结果,嘴角下撇,好在有和她相识的人唤她,她便换上笑颜过去了。

  插曲结束,管家继续念着礼单,

  新郎孙修远来敬酒,从上座开始,第一位敬的便是姜子明。

  他双手捧着满满一杯酒,毕恭毕敬的站到案前,深深一揖,“晚辈见过仙尊,多谢仙尊拨冗,晚辈惶恐。”

  旁边侍奉的人给姜子明倒上酒,他扶袖抬起酒杯起身,虚扶了孙修远一下,适才拜堂时离得稍远不曾注意,如今近些观看,他倒觉得十分眼熟似在何处见过,并且直觉就在近日。

  他向来不会为难自己,不重要的事,左耳进右耳出,不重要的人见后就忘,但若是心中觉得重要的便会记下,眼前的人他想不起却觉得眼熟,想必不是正经场合见过的,但能让他有印象说明此人带给他一点冲击。

  孙修远见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他自幼就听闻梵天派的镇山之神——安奂仙尊,和他道行齐名的便是他冷冽孤高的性子,加之前些日子听闻府上的人冒犯了仙尊,心中有的无措,想仙尊不喜与人打交道,他这般来敬酒,必定是惹仙尊不悦了,可若是不来见礼,他作为晚辈也说不过去,况且现下已经开口了,僵在此地十分怪异,不过一瞬的时间里,他就想了许多,并且脑子还在不停地转动,想着要想出一个法子挽回在仙尊面前的印象。

  “咳!”

  一声轻咳,将姜子明和孙修远都从牛角尖中拽出,原是开席了,有人来向孙蔚明道喜,也有人超级想在座上的大能面前露脸的,唯有他们这方寸之地只有他们两人,暂未受到打扰。

  姜子明微微颔首示意,举杯:“望孙公子心想事成。”

  孙修远也如蒙大赦,连忙将酒一饮而尽,“多谢仙尊。”

  那厢管家还在诵读礼单,念的名基本都是座上的人,仙门百家,能上座的都是有本事有威望的人,且都各自代表一方势力,大都在暗暗较劲,只是众人都没想到辞家这么大手笔,将他们的将起未起的较量直接抹平了,于是众人听了几耳朵便不听了,各干各的事去了。

  菜未上齐酒已过三巡,推杯换盏间,管家手中的礼单已到尾声,姜子明时不时听一下,直到最后二管家将单子合上,竟没提到梵天派只字片语,他当下就心生不好的预感来。

  正欲离开,就听到有人问,“怎么不听梵天派?可是念漏了?”

  问的人正是千音派的掌门长盈,顶着一张雌雄难辨的面容,端着酒的尾指都是上翘的,他生的貌美,一双眼睛又是带着笑意,叫人只当他是好心询问,亦或者细心发现了这一点,但他此言一出便引来不少人的注视,紧接着场子就安静了下来。

  二管家连忙翻阅礼单,生怕真是自己漏了什么,从头到尾字字仔细的看了一遍,不说“梵天派”三个字,就连一个“梵字也不见,梵天派在仙门中赫赫有名,天下独一位的仙尊更是亲自驾临,这礼不礼其实不重要了,只是被人当面这么一点,就不乏一些看热闹的鼠辈议论。

  长盈见二管家局促不安,关切道,“莫不是摘录时遗漏了!”

  姜子明:“……”这劳什子的千音派掌门嘴真大!

  二管家忙跪下认错,“家主恕罪,属下疏忽。”

  孙蔚明愠怒,若非孙修远轻轻按下他握拳的手,恐怕他要大发雷霆。

  明眼人却都知道,礼单之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来观礼的都是仙门之人,念出礼单的都是座上的前辈,虽是道喜,但暗中较劲的不少,故此此事也是婚宴之中的重头戏,管家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疏忽大意,认错不过是想息事宁人。

  梵天派到底送礼没姜子明不知,悄悄给孙韫发了道传音符,问他知不知道情况,他好及时作出应对之策。

  席中的孙韫接到传音符,翻了个白眼,就算他知道情况,他不会传音符怎么告诉他,何况他来孙家也是和他一道来的,其他的事他一个弟子怎么可能知道。

  “听说仙尊亲自来了,怎么人不见,礼也不到,梵天派这是怎么了?”

  长盈微微蹙眉,一双眼睛流波婉转,做出一副茫然之色来,他好似真的只是疑惑一般,因为一眼望姜子明这边看来。

  议论声四起,席中的辞嫣愤愤不平想要发作,却被同伴劝住,台上诸多前辈自会处理,何况孙家父子皆在,轮不到他们旁人插嘴,只是这台上的人也如同他们那般想法,将自己摘成旁观者,等着有人开口。

  席中有眼尖的人见了孙韫腰间的玉牌是梵天派的,险些叫出来,碍于多种原因还是控制住了,只与他旁边的人换过去,戳了戳他,小声问道,“道友可是梵天派的人?”

  这局面要是他说“是”,等着他的恐怕是刺穿人的目光,于是他答道,“我前不久叛出师门了。”

  道友:“……”

  几方僵持中,姜子明正欲开口,就见孙修远站出,转身朝自己行了深深一揖,神色庄重,“仙尊万金之躯驾临见证晚辈婚姻大事,已是晚辈大幸,下人办事疏忽,亵渎仙尊清雅,望仙尊海涵,晚辈身为此事的源头,给仙尊赔礼。”

  他一字一词都说的不紧不慢了,言辞也恳切。

  此言一出,席中嘈杂声起,都争先恐后的站起身来,想要一睹仙尊仙姿,姜子明行踪无人知晓,来孙家也是半道改行,住入孙家的事情也是意外,所以孙府外只有些与孙蔚明交好的朋友知晓他代表梵天派观礼,且上次孙韫驳斥二管家的送帖之举,便无人打搅他。

  适才他拒了主位坐次座,管家以为他是不露身份的意思,便为他设了屏风,台下的人见不到他的容貌,哪怕见到也不知他是何人,故此刚才千音派长盈一言,虽引起讨论,但无人敢冒犯他。

  此时孙修远将他的身份爆出,如往静水之中投入巨石,一时间惊起惊涛骇浪,嘈杂之声不比刚才锣鼓喧天小。

  好在大家都是修行之人,大部分尚存理智,只是推攘着垫脚看,不敢真冲上前一睹真容。

  眼见这孙修远真掀开衣袍下跪,大有给他磕头认错的架势,姜子明吓得瞳孔放大,他那逆徒拜师礼都没这么庄重。

  姜子明一步跨出,及时挡住了他下磕的脑袋,将他一把拉起,顺手也将二管家拉起来,不过一个送礼的事情,不至于。

  众人一见他真容,一时间女子尖叫,男子议论,嘈杂之声如浪潮,绵延不绝的袭来,恐怕此刻只有天空打雷才能盖住他们的声响。

  “安奂仙尊!活的!”

  孙韫旁边的道友激动的难以自控,顺手就拉住了他的胳膊,“道友,你是梵天派的是不是常见仙尊!”

  孙韫略微嫌弃的别开他的手,瞥了一眼台上的人,红绫拂动,人声鼎沸,即便周遭再乱他也依旧清冷出尘,不为所动。

  姜子明轻声道:“是本座来的匆忙忘备礼了,不怪管家,是我疏忽。”

  奈何众人还在见他真容的喜悦之中,对他的话丝毫没有听到,依旧在互相分享喜悦。

  “谁说梵天派没备礼的?”

  起伏不定的议论声中,一道清雅空灵的声音传出,瞬间压过了诸多声响,众人四处寻人,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