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住所后,桌上的茶水点心就没断过,平均半个时辰换一次,姜子明不是贪嘴之人,刚开始还吃两口,后面看都懒得看了。

  孙韫胃口倒是不错,每次的新花样都尝一口,试着合胃口的就端着吃,走哪都见他手中有盘点心。

  到晚饭时间,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就他们两人,姜子明光看菜色都眼花,味道更是绝顶,只是菜太多吃不完太浪费了,吃完饭他正准备告诉送饭的人下次简单点就行,不曾想孙韫已经说过了。

  他回过头望去,屋内烛火通明,少年肩背宽阔,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一举一动都是不紧不慢,身上的淡漠气质总叫人多看一会。

  他计划着孙家的事情过后,等回梵天派,他一定要好好教导他,不仅要完成任务,更重要的是让他干干净净的登上顶峰。

  他姜子明的徒弟,不该是书中的浴血少年。

  夜色朦胧,繁星璀璨,想必明日又是艳阳天,他们下山转眼间已过两月,春风早已不似初时带着寒意,现下带着暖意,他倚着窗户发呆,听见有人来,抬眼望去,是辞嫣。

  辞嫣来势汹汹,嘴里念叨着孙韫的名字,忽然的止步,看到窗边的人,连忙行礼,“辞嫣见过仙尊。”

  姜子明微微颔首示意,见她手中拎着包袱,有些疑惑,“辞姑娘这是要来找孙韫吗?”

  “对,我想着感情的是急不得,我既要和他携手一生,还是得你情我愿,所以我来和他培养培养感情。”

  “……”

  大晚上来培养感情,小姑娘想法真是清奇,姜子明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匕首上,有些同情孙韫了。

  辞嫣见他沉默不语,再度行礼,“晚辈明早再来给您请安。”

  姜子明略微迟疑,而后点了点头。

  辞嫣好歹是名门世家的大小姐,做事应当有分寸,不会乱来的,即便乱来,孙韫大喊一声他也听得见。

  他收拾完毕准备上床睡觉,一阵凉风袭来,屋内烛火忽明忽暗,紧接着外面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这雨来的突然,他去将窗户关好,看到院子里溜过一抹黑影,认真再看去空空如也。

  他刚要上床就听到“轰隆”一声雷响,屋顶噼里啪啦一阵响,伴随着响动的是推门声,他抬眼看向不速之客。

  “师尊,外面打雷我怕。”

  “……”

  少年被雨淋的透彻,发梢的水滴到蔚蓝的衣服上,衣角滴的水在地上聚成一滩,他站在水中,笑吟吟的望向里间的人。

  他平日看人眼睛都是上扬的,哪怕是对自家师尊也是横来横去,只要嘴角上扬,眼睛一弯,那对酒涡浮现,准没好事。

  “孙韫!孙韫~”

  雷雨声中传来辞嫣的呐喊,孙韫嘴角抽了抽,脸上的笑容僵住似人偶一般。

  姜子明就知道他是在躲辞嫣,对于逆徒的没良心他已经习以为常,站在床前,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他,满脸写着“关我屁事”几个字。

  “孙韫!”辞嫣的声音越发近了,孙韫握着应声,“师尊……”

  姜子明:“把门关好。”

  孙韫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拴上门销,还未转身屋内就一黑,烛火灭了,然后他感觉辞嫣到了门口又转身离开了。

  果然,只要和仙尊凑点边,一般人不敢冒犯。

  他借着闪电的亮光,看到他的师尊已经躺上床了,他浑身都湿透了,从乾坤袋里取出衣服换。

  姜子明本来是想喊他去榻上睡,一扭头正好见他宽衣解带,他们之间隔的屏风上画着淡雅的山水,隐约可见少年的劲瘦腰肢。

  他视力极好,尤其是专注的时候更甚,孙韫身材算得上绝佳,腰细腿长,线条匀称,让人心生羡慕。

  他感觉有些热,掀开了一点被子,回过头望向漆黑的天花板,闭上眼睛沉思。

  孙韫换好衣服后浑身舒服,将湿哒哒的头发拎在手里,径直走向床边。

  姜子明莫名有些紧张起来,忽然睁开眼睛盯着他,黑暗中只看得清有东西在移动,他捏诀将烛火点燃。

  屋内乍亮,孙韫那张本就生的好看的脸,被雨水洗的越发透亮,墨黑的发还湿着,睫毛上还蓄着水珠,衬得他有些楚楚可怜。

  “你……”姜子明一开口才觉自己嗓子有些干涩,声音也沙哑许多,轻咳了一声,垂下眼道,“休要得寸进尺,睡榻上去。”

  孙韫扭了一下头发,“哗哗”落了一地的水渍,他道,“我只是想请师尊施个法,给我烘干头发,不然睡不着。”

  “平日不好好用功!”姜子明不着痕迹的翻个白眼,不耐烦的朝他招手。

  孙韫蹲在他床边,将脑袋凑近他。

  姜子明替他将头发烘干,嫌弃的推开他的脑袋。

  孙韫将头发往身后甩去,笑吟吟的道谢,见他低着头不看自己,微微蹙眉,忽然就凑近去看他,“我头发臭吗?”

  眼前突然多了张脸,阻塞了空气流动,姜子明一下就涨红了脸,眼睛也比平时大了几分,一时都忘了自己是谁。

  孙韫见他不回答,自己撩起一缕头发嗅了嗅,“不臭啊。”

  姜子明抬手推开他的脸,三魂七魄全部归位,怒道,“放肆!”

  他一发怒,屋内的烛火又灭了,孙韫正想起身脚一滑掉下去,脑袋碰到了什么地方一阵凉,紧接着整个人就被一股力推开了,险些摔在屏风上。

  他这个师尊性子捉摸不定,时好时坏的,最好面子,他刚才一时没注意分寸,估计刺激到他逆鳞了。

  师徒两人在一间屋子的两端,听着雨打屋檐,风动门窗。

  姜子明浑身发热,到最后不得不施法降温,没想到降过头了,半夜胡萝卜来了,往他床边一蹦就感觉的一股寒气,吓得兔子尾巴翘直,兔子脑袋再试探性的一凑近,没等姜子明抬手抱她,就听到她惊呼,“仙尊死了!”

  “!?”

  胡萝卜一嗓子吓得姜子明愣怔,反应过来后一把将她薅到手里,连忙将法术撤走,紧张的往孙韫那看去,幸好没见人有反应才松了口气,转头教训惊乍的兔子精。

  “你干脆别叫胡萝卜了,叫大喇叭好了。”

  胡萝卜从他手中挣扎出来,坐在他边上,无辜的哼道,“我才不是胡萝卜,再说你都凉透了,我当然以为你死翘翘了嘛。”

  姜子明闻到一股油腥味,仔细一嗅,味道就是从胡萝卜身上传来的,抬手握着她的兔耳朵,严肃的询问,“你是不是又去偷吃胡萝卜了?”

  “谁没事天天吃胡萝卜!”

  虽然他没用力抓,但兔子耳朵和老虎尾巴一个道理,岂是能随便抓的,她晃动兔脑袋想抽出耳朵来,没想到抽出一点他就抓一点,抵不过他手速快,只好任由他摆布。

  她咬牙切齿的解释,姜子明看她两半兔牙十分可爱,放开她的耳朵轻轻拍了拍她小脑袋,小声的问她,“那你这会偷吃了什么?”

  “我才没有偷吃!”

  姜子明转身面对她,反问,“真的?”

  “哼!他们以为我是你的灵宠,我都不用偷他们都给我准备好了,一点意思也没有!烦死了。”胡萝卜愤愤不平,好像是受到了极大不公一般。

  姜子明没过过她的流浪日子,所以不能感同身受她的心情,但也没有作为旁观者对她做出评判,只轻声问她,“偷吃和别人给的味道不一样吗?”

  胡萝卜抬起前爪挠了挠耳朵,闷声闷气的说,“偷吃那是我的本事,他们给我的又不是真心实意的,等你一走,他们知道我不是你的灵宠,肯定要抓我。”

  姜子明看她挠的费劲,伸出食指替她挠了挠,想到狼妖死前的哀嚎,轻轻凑近她些,认真的说,“那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呀。”

  闻言,胡萝卜一愣,爪子和耳朵都不动了,大眼睛直愣愣的看他,妖的视力是极好的 ,即便在漆黑的夜间,她也能看得清眼前这个世人敬仰的仙尊,他双眸清澈,满是真挚,与那些嘴里说着会对她好,眼中却满是欲望还自称君子的人不一样。

  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仙尊,对自己说话却没有一点架子,耐着性子,温声细语,哪怕自己一再无礼,得寸进尺他也只是笑笑,这样的人反而让她不知所措,心中突兀的生出不自在来,鼓着嘴巴故作生气的说:“虽然你是仙尊,但我才不要做你的灵宠!”

  姜子明被她气鼓鼓的样子可爱到了,轻轻地挠她的兔子下巴,见她想跑及时抓住了她,给她解释,“我不是要你做我的灵宠,朋友也好啊。”

  胡萝卜被他这席话惊掉了下巴,猛地摇晃脑袋确认自己耳朵没聋,眼睛没花,眼前的确是传闻中如寒梅孤傲冷冽的仙尊,他刚才亲口说要和自己一只妖精做朋友。

  “怎么了?”

  兔子精浑身一震跑走了,一定是仙尊吃醉了,否则怎么会对她温言细语还道可以做朋友。

  姜子明见她逃走,一阵茫然,思索了一会才微微叹息,他都忘了自己的人设了,和胡萝卜那么说有些突然,应该是吓到她了,下回注意点。

  屏风的另一面,孙韫青丝铺陈开,食指勾起一缕把玩,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梵天派最不近人情、古板顽固的仙尊竟然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与他的初次见面到如今想了一遍,他的师尊性子怪异的紧,总结下来,好像对旁人较为客气些,对他就板着脸故作冷漠,这其中缘由他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