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接受傅桢死了的事实吗?”傅廿依旧在原地站着没动,不肯前进。

  “肯定不接受。所以我们怎么说都不信……这才唤您过来的。”

  傅廿垂头,想了一会儿,还是继续朝着前面的牢房走去。

  傅桢那么大的本事,怎么可能被活活烧死在石室?

  迈进牢房的时候,铁索撞击发出的剧烈声响依旧不减。

  “都说了——”被铁索束缚着的少年还没吼完,便察觉到了傅廿的存在。

  瞬间,目光中的暴怒柔和了许多,虚弱的声音低唤了一声,“小廿?”

  审问的狱司见到傅廿,继续冷淡的说道,“这位大人就是和你师父的尸体一起被发现的那位生还者,当时你师父死死地护在他身上,直到烧焦也不肯撒手。这就是我们之前说的,能够指认出尸体身份的大人。”

  “……”傅十九没说话,目光不可思议的直视着傅廿。

  傅廿也没动,但是没敢去看傅十九。

  “小廿,师父没死吧?”傅十九缓了一会儿,才问道,“之前是我不对,不该刺你那一剑,是我不对,快验证一下,他不是师父,对吗?”

  “大人,请您上前去验证一下。”傅廿身边的狱司小声提醒道。

  傅廿没说话,径直走向棺材。

  里面的尸首甚至很难看出是人,通体焦黑,腰间挂着的长剑摇摇欲坠,五官早就看不出原样,面部的骨头薄,几乎一碰就会散成骨灰。

  身躯的姿势还是维持着保护着身下的人,一点也没因为火焰灼烧产生条件反射的自我保护。

  “小廿,不是师父对吧?”傅十九又催促了一句。

  傅廿小心翼翼的看了一圈,伸手推了推较为坚硬的骨骼,将尸体小心翼翼的翻了过来。

  果然,心口前,有一道深刻刀伤。

  他拿出浮光匕,在上面比划了一下。

  伤口和刀刃的形状相似,的确是他当时刺进去的。

  “是。的确是傅桢的尸体。心口前的刀伤,是我刺进去的。”傅廿再三确认,才回禀了身侧的狱卒。

  说完,只见方才还死命摇晃镣铐的傅桢倏地安静,眼神光逐渐黯淡,像木偶一样,死气沉沉的,四肢无力垂下。

  傅廿又和狱卒交代了些细节,才转头,看向满身镣铐的傅十九。

  他张口,却是欲言又止了好多次。

  他们都是从小被傅桢捡回去,无家可归被所有人嫌弃的孤儿。傅桢的出现,无异于灰暗的生命中突然多了一道耀眼却柔和的光线,十分具有诱惑力,以至于长大后……感激,养育之恩,师徒情谊,忠诚,这些复杂的情绪统统化作情爱和依赖纠缠,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骗人的吧,师父怎么可能……”

  “小廿,是那个老狐狸让你杀的师父吗?是他命令你的吗?”

  “是我自己。不关陛下的事,”傅廿回答道,“上一世拜他所赐,死于怪毒,死前还连累了陛下。我心胸狭隘,身怀怨恨……不过多谢师兄相助,上一世我才多得几年阳寿。”

  说完,傅廿又陷入沉默。

  沉默良久,狱司才开口,“大人,您打算如何处理这具尸体?陛下给你您处置权,是作为食材喂给猛兽园的猛兽,还是挫骨扬灰?又或者是随意丢弃在穷山恶水之处?”

  傅廿还没回答,只见傅十九一脸错愕的想要是抢答。

  还没说出口,却先一步被狱司敲了一闷棍,似乎按在了哑穴,说不出话。

  “既然都死了,怎么方便怎么处置,”傅廿抬眼瞥了一眼傅十九,“可以参考他的建议,我没什么特别的见解。”

  说完,傅廿没再留在这间气氛诡异的牢房之中,只是传唤了审问狱司和他一道出来,问了问审问的具体情况。

  傅廿:“只说他入宫,见过陛下之后的事情,前面的我都知道。”

  狱司:“据他供词,隐匿身份见过陛下后,便在遥月门和京中邸宅两边停留,和他那师父的关系,从一开始僵持,到逐渐有所缓和。这段时间里,据他所述……师徒情谊是不太正当。至于长眠在棺材里,是在傅大人死后,听信傅桢之词被骗的。我们告诉他,傅桢滥杀无辜以此炼蛊,他也根本不肯相信。具体还有很多细节,过几日会整合好,抄送您一份……总之,这个傅十九,像是被骗了大半辈子的可怜人,怎么说……”

  “知道了。”傅廿叹了口气。

  “现在主要审问的问题是,是他当年让陛下身怀奇毒,一是是否有解药,二是他是否还有控制权。如若他手上真的还握着陛下的命脉……”

  子时将至,楚朝颐仍旧在书房阅着奏本。

  一旁,泽王也在处理着手上的事物。

  寂静之中,突然传来叩门声。

  紧接着,是李公公进来,微微欠身。

  “是阿廿来了?”

  “回陛下,是徐太医。”李公公回应道。

  听到这句话,泽王才捡起刚刚放下的笔,坐了回去,继续专注手中的文书。

  “进。”楚朝颐抬头,看见徐太医急急匆匆的进来,匆忙行礼,欲言又止。

  “怎么了?”

  “陛下,前段时间和您说过,傅大人脉象有异,怀疑是见了他那师父,又中了别的奇毒。如今……老臣查出结果了。”

  “是又中毒了吗?”楚朝颐赶紧站了起来,“亏得没放那个傅十九离开…确定是什么类型的毒?朕现在派人加紧审——”

  “陛下,并非是中毒。”徐太医见他神色肃穆,赶忙解释,“说来也巧,前几日老夫出宫探望以前的同门,他在京中开了家医馆,就是您曾经多番邀请过他入宫一一拒绝的那位。”

  楚朝颐回想了一下,好像京中是有这么位奇人。

  他示意徐太医继续说下去。

  “傅大人曾经两次出宫,去他那儿看过。”徐太医说到这儿,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目光躲闪的看了看身边的李公公,和泽王,最终,有些难为情的看向陛下。

  楚朝颐不明所以。

  “老夫先恭喜陛下……”

  楚朝颐一头雾水:“恭喜朕什么?”